吴敬泰过了两天就走了,他走了以后老太爷还让人过来劝二姐要她放宽心,早晚还能见面的。
你现在只要记着肚子里的孩子就行了,别的不必多操心。
老太太的那个婆子把这话说给二姐听之后就走了,留下二姐想了好几天什么叫‘别的’。
她现在知道段章氏是出去吃长斋了,说是为家里人祈福,说是她半夜做了个梦,观音菩萨给她托梦了,让她去吃斋,她就求着段老爷送她过去了。
这话二姐只敢信一半。
现在的人特别信这个,说段章氏半夜梦见菩萨要去还愿吃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前后一想她又觉得这里面说不定有点什么,让红花去打听,红花也没打听出什么来。
只是段章氏那被卖的两个下人听说是平常爱说点闲话,手脚不老实不爱干活才卖掉的。
二姐就把那婆子过来替段章氏传话说‘孩子掉了’那件事联系到一起了。
等晚上段浩方回来了,她有心问两句吧总是到最后又咽回去了。
到后来她都觉得自己有点想太多了,老太爷都让她别操心别的了,她就别想了吧。
段浩方知道二姐心里必定被最近的事折腾的想不通,就等着她来问。
却每回都见她看着他结巴半天硬拐到别的上去,一会儿问他喝不喝茶,一会儿问他饿不饿,一会儿又抓着衣裳问他要不要换衣裳。
他坐在那里望着她笑,慢慢道:我回来换过衣裳了,现在不换衣裳。
二姐就慌慌张张的转一边去了,又假装忙碌东摸摸西摸摸的。
他走到她身后小声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她吓得转过来连连摇头,他又故意问她: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啊?你问吧。
二姐就说没什么问的。
他扯着她不让她走,急得她一头汗。
见她逃走他是又想笑又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从他带着石榴回来后二姐是离他越来越远了,以前还敢跟他商量点事,有什么心事也会试探着问他。
现在是一样都不敢了。
他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一个妾吗?她干嘛这么在乎?现在她也怀了孩子了,那两个孩子也送回去了,这些日子听段老爷给他透过来的意思,那边院子里的女人只怕是都不可能接过来了。
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些日子段浩方做得越多,二姐的心里就越别扭,她一时觉得两人应该更近一点,一时又觉得还是别信他了,过自己的日子好了。
可一会儿又觉得不甘心,这孩子刚怀上她就要心如死水当自己是寡妇过一辈子了?有时自暴自弃的想干脆晚上躺一被窝时就当奉献了,等白天他出门了就当他是陌生人。
可没想完就把自己恶心个半死。
这男人是她的丈夫,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她不能克制自己想要完全占有他的想法,不想再在他身旁看到别的女人,也不想再看到他跟其他女人的孩子。
她自己跟自己打架,天天见了段浩方前边还笑呢,后面就恼了。
没根没梢的就生气了,黑着脸自己坐在一旁生闷气。
过一会儿没人理她又自己好了,笑眯眯的又坐到他身边来,陪着小心跟他说话,还专捡他爱听的说。
段浩方早就听人说过这怀了孩子的女人爱乱发脾气,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见她生气了就避到一旁去,见她过来了就好好的陪她说话,还交待丫头婆子不能惹她生气。
奶奶要是恼了你们要好好哄着!不许跑得一个人都没有!回来让我知道了可不会饶了你们!他这边交待了不算,还把魏玉贞的丫头也叫过来嘱咐了一遍。
魏玉贞知道了也没什么话好说,如今家里就她跟儿子两个人,也没个人能帮她撑腰。
段章氏又不在,她就是知道段浩方把她的丫头叫去嘱咐也不能去跟他抱怨,又不能去找段老爷,有心想去找二姐吧,走到门前就让婆子笑着给拦着了,一口一个三爷不让三奶奶出门,她说我进去看看你们三奶奶,婆子就说等三爷回来禀过三爷再来回二奶奶。
魏玉贞就坐在屋子里掉泪,段浩平在时不显,他不在了就一堆人过来欺负她。
现在段章氏不在,段老爷和段浩方也不说想办法把段浩平弄出来,她一个女人想不出办法来,就想着去找二太太,可她到二太太那里还没坐下说两句话,二太太就说要过年了忙得很让她先回去。
等我闲了再找你过来啊。
二太太就让婆子把她送出来了。
她又跑去见大太太,还带了自己亲手做的一双鞋。
可大太太笑眯眯的跟她说了两句话就让人留她去找董芳云了。
我年纪大了,你们小的多聊聊吧。
大太太这么说着让婆子送她过去了。
董芳云就像个闷葫芦,坐一下午说不到三句话,而且一说就是菜式啊衣裳啊之类的,她的手里还在不停的做一件新棉袍,她一问是给谁做的,董芳云就笑着说是给段浩守做的,她就想起段浩平了,就抹泪哭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哭她的,董芳云也不劝,只是在旁边给她递帕子,倒是一直陪着她,就是不管她抱怨什么人家都不接腔。
她说如今家里也没人管这件事了,段老爷也不说了,段浩方也不提了,段章氏不在,二姐怀着孩子她也见不着。
这都要过年了,也不让我儿子见见他爹,这个年可怎么过啊!她边说边哭,董芳云就坐在一边做针线。
她哭到晚饭时候,董芳云站起来对她说,你先坐一坐,一会儿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先让丫头过来陪你。
然后就出去做饭了。
魏玉贞坐了一会儿嫌无趣,又操心在家的儿子就又回去了。
董芳云后来还让丫头又跑了一趟给她送了点东西。
她拿着东西也不好再怨她,毕竟找了这么多人还就是董芳云陪了她一会儿。
她就坐在屋子里叹气,怕是过年也见不着段浩平了。
老太太让人给二姐送来了过年的新衣裳,正红的绸缎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花,二姐穿上试了试,腰身处是刻意放宽的,张妈妈在一旁笑道:三奶奶穿红的就是漂亮!这么穿着过年多喜气啊!二姐也挺喜欢的,段浩方回来还特意穿给他看,她吃胖了点就怕他嫌弃。
段浩方却喜欢她这副富态的样子,小脸吃的圆呼呼的白里透红,穿着大红的衣裳越发衬着脸色红润。
搂住好好的啃了一通。
二姐掂记着他快有三个月没碰人了,怕他在外面乱来想替他摸摸又过不了自己这关。
段浩方见她脸色好好的又沉下来了心里奇怪却没有多问。
她自己跟自己打了半夜的架,到了早上迷迷糊糊的在他怀里醒了,肚子上就戳上了一个硬东西,她伸手去抓才知道是什么,这人就醒了。
手里抓着半天不敢动,他这边也醒了,把她搂到怀里手把手的来了一回。
等他神清气爽的起来了,她坐在被子里又开始生闷气了,觉得自己怎么就没坚持住?他回头看她一脸不知道跟谁生气的阴沉劲,突然觉得好笑,一个白胖娃娃坐在被子堆里脸上乌云密布。
他换了衣裳洗漱过后吃了早饭准备出门,临走前回屋看她,让她再接着睡。
她阴测测的抬眼盯着他,乌溜溜的眼珠子虎气十足的瞪着人。
他嘻嘻笑着搂着她啃过一遍出了门,张妈妈这才靠过来问她:三奶奶,这会儿起来吗?她呼一声掀开被子就往炕下跳,慌得张妈妈赶紧扶住她。
起来!摆饭吃饭!她黑着脸说,张妈妈一边答应着一边让丫头进来侍候。
红花端着热腾腾的肉包子进来道,三奶奶快上炕,地上凉呢。
二姐发着狠吃了四个大包子,吃完觉得自己又胖了一圈。
她这到底是在跟谁生气啊?怎么越气越觉得划不来呢?她觉得这纯粹是她自己折腾自己,段浩方又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她也不敢跟他说她这就是嫉妒,就是不想原谅他的那些女人和孩子。
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可她也觉得自己挺矛盾的。
她就是想要段浩方求她,求她原谅,她还想在他求她的时候狠狠的拒绝他!让他知道她恨他她不会原谅他!她想啊想,想着段浩方一直求她,她就一直不原谅他。
她自己想得挺热闹的,理智却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段浩方不会求她,他也根本不觉得纳妾生子有什么不对的。
她反倒不能跟他闹,只能扮贤惠装大度。
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贤惠大度的,她也只能这样做。
理智不停的告诉她要认命,要理解这一切。
可感情却在折磨她。
二姐都快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段浩方晚上回来,先叫来张妈妈问今天二姐都吃了什么干了什么,家里有什么事没。
张妈妈发愁道:三奶奶今天中午没吃饭,三爷你出门后她就把早饭吃了,然后一天都躺着没动,谁都不让进屋。
段浩方听了就轻手轻脚进了里屋,见二姐脸朝里躺在炕上动也不动。
他脱了外套和鞋上了炕,轻轻扳过她:宝儿?不舒服?然后就看见二姐满脸泪,他吓了一跳,摸了摸枕头,见枕头都湿透了。
这是哭了多久啊?段浩方怕她真生病了,心顿时狂跳起来,轻轻的把她扶起来摸头摸脸摸手,问她:宝儿,你怎么了?二姐往他怀里一倒,抱着他的腰:我难受……说着就把脸埋他怀里了。
他见她又哭了,又不敢大声问怕吓着她,急哄道:哪里难受?跟我说说。
可她闷头往他怀里拱,口口声声只说难受,边说边哭,越哭越厉害。
他见她哭得脸都发白了,急得想叫张妈妈进来,可是话没出口脑中突然一闪念。
他想了想,搂着她靠在被子里,由着她伏在怀里哭着喊难受。
他就这么陪着她也不吭声,大手在她的背脊上来回滑动。
二姐哭了有快一个时辰才停下来,他见她不哭了才抬起她的脸仔细打量,轻声问:还难受吗?她本来已经哭够了,让他一问眼泪又滑下来了。
他替她把泪抹了,又问:哪里难受?见她不吭,他道:心里难受?她要挣开他坐起来,他不让,搂着她不让动,仍是抬着她的脸看,看了会儿轻声问道:还想着石榴的事?话音未落就见她脸上一僵。
果然还是为这个。
段浩方叹气,这个坎无论如何要迈过去,不迈过去她这心里会永远记着的。
他跟二姐慢慢的把这石榴的事说给她听。
石榴是爷爷给的,是你进门前的事。
她姐姐是爷爷屋子里的人,身份在那搁着,我根本也没有当真。
后来她生了孩子,说实话那孩子爷爷都没有看过一眼。
要不是因为她那个姐姐我也不会把她带回来,只当是给爷爷面子。
如今我有了你,有了咱们的孩子,那些以前的事早就忘了干净了。
他摸着二姐的脸哄道:你也忘了好不好?这些事都不要再想了。
说着把她按到怀里,又说:如今她和孩子都在那边住着,我就给你个准话,这辈子我都不会把他们接到这边来。
你看我连屋子都没给他们留不是吗?就当根本没他们这些人,咱们好好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他说了会儿,抬起二姐的脸问她:还难受吗?她靠着他默默点点头,他的手放在她的心口上轻轻揉:我给你揉揉,不要难受了。
二姐慢慢的又掉泪了,段浩方轻轻的亲她,最后说:等过几年我卖了她好不好?二姐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埋在他脖子根喃喃道:二爷,我喜欢你,你别找别人了。
一边说眼泪又涌了出来。
段浩方给她擦着眼泪,贴在她的耳朵边上说:我也喜欢你,没有别人了。
她死死闭着眼睛点点头,眼泪不停的滑出来。
耳边是他在说:乖乖,不哭了。
可是她的泪仍然没有停下来。
等段浩方把二姐哄睡了,望着她不解。
那不过是个妾,怎么就能把她吓成这样?他搂着她想不明白。
不过一个妾而已,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