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瑶草支撑着贼人就擒,这才松懈心情,一夜好眠无梦。
隔天醒来,却听说祖母病了,瑶草心中一惊,可别出事才好。
顾不得早餐,匆匆洗浴过了,带着丫头直奔菊园,来探祖母。
却见柯老夫人外套间多了一床一人,不错,脑袋包裹成兔子模样者,正是谋婚女瑶玉。
却那瑶玉见了瑶草如见鬼魅,眼睛瞪得老大。
瑶草脚步未停,却皱了眉:她怎么在这里?清明低声言道:太夫人意思,却叫老爷子挪出去了。
瑶草心头哂笑,看来祖母对瑶玉之爱真是滔滔不绝矣。
这边瑶草方才进房,一早伺候着杨秀雅田氏灵芝等便接了出来:三妹妹来了,快进来。
嫂嫂们好早。
瑶草忙着与嫂嫂门拉手问安不迭。
清明一旁言道:奶奶们可孝顺了,昨夜守了一夜呢!瑶草闻言忙着一福身:有劳嫂嫂们!三妹多礼,该当的。
几人说着忙把瑶草往里迎:祖母望着呢!子不言父过,更不能议论祖父母?瑶草再有怨,今日且得放下了,收拾心情,满脸担忧,快步走近祖母病榻:祖母这是怎的了?昨夜还好生了?清明正在这里支应,见了瑶草追问,却不好说得,只是招呼瑶草就坐,柯老夫人满脸愧疚,想要叮嘱瑶草几句,却作声不得,就便拉着瑶草手,眼中垂泪不已。
瑶草见柯老夫人口歪鼻斜,再大怨气也散了,且自己出阁在即,气死了祖母可不好,因反握了祖母手,温言劝慰:祖母可还是舍不得孙女?祖母安心,楚家乃是诗礼之家,定会善待孙女,祖母切勿挂心,好生养着,其他一切交给爹爹娘亲就是了。
柯老夫人口舌不便,脑袋还可以活动,一时百感交集,连连点头,泪流不止。
却说瑶草亲手喂了柯老夫人吃了药,吃了早餐,又安慰几句,方氏那边派人来传:太太请三姑娘呢!瑶草遂起身告辞,柯老夫人点头又落了泪。
瑶草见了心中只叹:何必当初!却是那瑶玉见了瑶草出来,只是吃惊:你怎还在这里?瑶草本当不理,忽又改了主意,微微一笑:大姐这是怎的了?祖母病了,我不该来探望?瑶玉喘着粗气,眼中竟然升起一份亮光来:天光大亮,吉时都过了你,你,你?瑶草一笑,并不接腔。
青果插嘴道:大小姐病糊涂了呢,上京婚嫁可有讲究了。
一般提前几天已经开始了。
昨日男方下聘催花妆,今日女方踩花堂,明日才是正日子拜花堂呢!大小姐,您不是……竟然不知道?言下之意,大小姐,您都结过婚了,竟然不知道这个理儿?青果这是故意为之,隐有嘲讽之意。
瑶玉闻言剧烈咳嗽起来:竟是十六,竟是十六!自己被骗了!瑶草故作讶然,笑颜如花:此乃上京习俗,乡下婚配并不这办繁琐,却怪不得姐姐。
杨秀雅搭腔道:原本就是十六婚期,大妹妹奇怪什么?自己病着,还要操心不了,好生养着吧!瑶草闻言,似乎这才发觉瑶玉异样,伸手就摸瑶玉头脸:呀,姐姐怎成了这样子?难不成地上雪滑摔了呢?唉,府里这般奴才越发疏懒了,定是他们雪地没扫观景,连累姐姐,真是可恶。
瑶玉气得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瑶草却和颜悦色,细细替她掖被,与她帖耳细语:大姐喜欢楚探花么?想做五品诰命么?想李代桃僵么?想鸠占鹊巢呢?哈,告诉你,即便你谋算成了,我死了,楚家也不会要你,你照样是地上泥土,坐不得五品诰命。
知道为什么吗?我自七岁起就认得楚探花,楚探花少年及第,与我爹爹是同年,是我家常客,我两家常来常往,乃是通家之好。
大姐聪明之人,定然知道何意,我就不解释了哈!瑶玉闻言顿时如坠深渊:原来,婚期并非十五,自己就算陷害成功,也嫁不得楚郎。
原来嫂嫂们都知道,就瞒着自己一个。
瑶玉直觉欲哭无泪,杨秀雅田氏可是自己亲嫂嫂啊,竟然谁也不帮自己,反帮外人,生生让自己成了笑话。
可恶,可恶,实在太可恶了!瑶玉胸中怒火熊熊燃烧奔腾,手指点着瑶草杨秀雅田氏,一个个划过去,却牙关紧咬,发不出一字半句,忽然嘴角一丝血迹蜿蜒,眼睛一瞪,晕厥了。
瑶草嘴角噙起一丝嘲讽,这就受不了了?杨秀雅田氏等以为瑶玉乖巧睡熟了,只觉得甚好,谁也不理会,拥着瑶草出了门。
这是方氏心急,其实时辰尚早呢。
瑶草回房,方氏接住,来不及埋怨瑶草耽搁太久,忙着将瑶草一番打扮,摁在几旁坐下。
方氏苏氏坐在上首,令人将妆奁一箱箱抬来,青果青叶石榴莲子四人将所有箱笼打开,青果照着单子,点着嫁妆,青叶莲子石榴则把内里东西一件件拿与瑶草观看,点齐一箱则锁上一箱,钥匙交由谷雨替瑶草收着。
青果念着,青叶清着,方氏苏氏一旁不住口叮嘱,提醒瑶草要用心记忆,做到心中有数。
其实瑶草东西一向都是青果青叶收拣,这两个丫头用起来十分称心合意,瑶草从不担心这些。
基于方氏嫁女儿忧心忡忡,瑶草很给面子,努力做出一份用心模样,实则心思早飘远了,想着明日要做人妇,不知道该如何与夫君相处呢,想着楚探花人气那正经,人后没有正正型样子,瑶草只是担心,夫君太黏糊,怕闹出笑话,惹得婆婆厌恶。
方氏却没发觉瑶草岔神,兀自絮絮叨叨,为瑶草讲解:这是啥啥,做什么用,那是什么,送给谁谁,等等云云。
每每要青果提醒,瑶草才点头一笑:恩呢!嗯嗯!因为青果青叶莲子石榴四人相处日久,十分机灵,总能及时查漏补缺,方氏倒以为瑶草害羞,愣没发觉女儿跑了神。
一百二十抬嫁妆清点起来,真是个冗长过程,直至日上三竿方才结束。
瑶草以及四丫头总算舒口气儿。
午餐后,瑶草被方氏强行摁住在铺上小睡养精神。
因为昨夜担忧,今天又被拉来拉去,瑶草睡得很沉。
直到傍晚时分,夜幕降临,瑶草又被方氏指令,自床铺上挖了起来。
瑶草这一番醒来,已经置身于红色海洋之中。
墙上贴者大红喜字,地上铺着红绒丝,连楼梯上也是红绸铺着了,方氏苏氏杨秀雅几位嫂子就着红毯一步一步走上瑶草绣楼。
自方氏上了第一级台阶,丫头们一路请安问好大声通告,瑶草早迎到门口,方要行礼,已经被方氏苏氏亲手扶起,将瑶草安置在锦凳上。
一众人等个个笑得花朵一般,只是方氏脸上笑着,眼圈已经红了。
谷雨奉上红木描金镶如意的箱子,方氏小心打开,拿出一面缠着红绸的菱花镜递给苏氏,苏氏双手捧给瑶草,瑶草按照奶娘先前所教,仔仔细细照了一番镜子,想着等一会儿楚景春也要这样子照面一番,瑶草嘴角翘了翘。
青果等丫头一个个端着红漆盘,分别装着瑶草亲手所做衣衫褙子襦裙绣花鞋金玉头面等物,方氏一一接手,仔细铺在箱笼中,压上麸盐红包及面石榴若干。
想着女儿明天就要冠上别人姓氏,楚柯氏,再不复被人叫做瑶草,方氏止不住珠泪滚落,一滴滴落在箱内,倒底忍着喜泪,将镜子压在衣物上盖上了。
紧着,莲子捧出一个胖乎乎的瓷娃娃来,苏氏亲手交给瑶草抱了抱,然后小心翼翼接了回去。
却说瑶草抱着娃娃,把脸一红,这个瓷娃娃意义非凡,等会儿踩花堂要送去楚家,寓意再生贵子。
一番礼仪完毕,方氏泪水就没干,还是苏氏见时辰不早,这才劝慰:知道三婶舍不得三丫头,左不过一个城里住着,害怕见不着吗,再说,姑娘大了总要嫁人,难不成谁能在娘家住一辈子不成,这是喜事啊,三婶高兴些才是,你总这样,我们也走不起身,我还要跟秀雅去楚家踩花堂呢!方氏这才拭泪一笑:如此,有劳二嫂了。
方氏笑道:这是什么话嘛,瑶枝楚家三婶踩花堂,今日我为三丫头走一遭了还不是该当呢,三婶放心,我在家也没少与人着这些,保管万无一失。
一时,苏氏抱着瓷娃娃,打着红喜字的纱灯,杨秀雅则提着方才方氏铺就和红木描金如意箱出了门。
楚家在同城,苏氏秀雅二更时到男方家门口,随侍内管家小薛连放三颗炮仗。
楚景春在就等候门内,忙着开门施礼,接过二岳母手里红木如意箱,把苏氏杨秀雅迎进洞房。
楚景春小心翼翼将红木如意箱放在炕头,苏氏也将怀里瓷娃娃放在炕头柜上。
楚景春打开箱子,取镜瑶草照过面镜子笑盈盈照了照,似乎看见自己娇羞小新娘子,竟然把头儿点一点,跟自己小媳妇找招呼。
苏氏则把茶盏茶水洒在瓷娃娃两腿间,笑嘻嘻道:哟哟,外孙子撒尿呢!杨秀雅跟着笑言:可不是呢!一时楚府大管家管家娘子前来奉迎苏氏秀雅到客厅就餐,言称太太交代,好生招待亲家太太们。
苏氏秀雅哪里吃得下许多,不过象征性饮杯水酒,拈了一筷子菜肴便起了身,大管家娘子用红棋盘托着两个鼓囊囊的锦缎荷包作为踩花堂喜钱。
这是彩头,苏氏杨秀雅大房受了。
楚景春亲自将苏氏杨秀雅送出府去,楚景春再次行礼道谢。
待苏氏杨秀雅马车启动,走远了,楚景春方才令管家关门闭户。
苏氏杨秀雅婆媳们对视一眼,对这位礼仪谦谦的新姑爷真是满意之极,直道瑶草命好,得了个好去处好姑爷。
却说苏氏等去后,柯老爷子柯三爷方氏以及柯家为柯家有柯家才柯家栋梁柯家驹都来与瑶草话别。
瑶草恭敬起身行礼,听从祖父父亲教诲,这两位说得是在家从父,楚家从父。
柯老爷子柯三爷估计是怕孩子们拘谨,说完几句便去了。
接着柯家为柯家有柯家才也是一番嘱咐,他们说法又自不同:妹妹嫁去楚家且别怕,但凡有人欺负,只管告知哥哥们,哥哥与你撑腰。
柯家栋梁因为喜欢楚景春,闻言直撇嘴:也不知谁欺负谁。
而五岁柯家驹只觉得满屋子红堂堂喜庆,惊喜眼睛四处看不赢,一个兴起爬到铺上地上红毯上直打滚他又粉团团的,活似个粉团子,惹得一众哥哥嫂嫂嘻嘻直乐。
方氏最后将一众人等都赶了出去,搂着瑶草细细交代新婚洞房事宜。
瑶草听得面红耳赤似是而非。
方氏估计是亲生女儿也不好说的太露骨,便把一本册子递给奶娘李妈妈:又来妈妈!自己回避去了。
李妈妈便翻着册子细细讲解,瑶草看着一个个精光身子迭起,脸上更做烧了,把头差点藏进衣领里,却被李妈妈慈笑着抬起下巴额:姑娘好生听着,仔细揣摩,洞房花烛可别闹笑话。
强逼着瑶草盯着册子看,青果青叶在旁瞧见,一旁吭哧吭哧笑,被李妈妈瞪着眼睛一番吓唬:小姐看完,你们再学。
撒丫子溜出了门。
瑶草活了两辈子,这却是头一番听说这些男女之事,夜晚睡下只觉得脸儿发烫,浑身毛躁,翻来覆去,久久难眠。
只把青果青叶莲子石榴偷笑不已,却又新奇难耐,双目炯炯。
却说瑶草方才闭眼,似乎只有一刻,又被来回匆忙的脚步声惊醒了,方才张开眼睛,只见月光朦胧,天尚未亮,再要有睡去,就听青果惊喜一声叫:小姐醒了!随即瑶草被青果青叶拉拉扯扯进了浴桶,一众人等开始服侍瑶草沐浴更衣,穿戴全新贴身衣衫。
一时谷雨已经在撒着月光窗前设下香案,点上龙凤烛,敬上香,奉上五果、喜糖甜酒等,瑶草跪下三叩首,诚心跪拜月老。
下一刻,本家各方亲戚也都到了,最早到来是在就歇在柯家本家嫂子杨秀雅瑶枝等,紧着是几位方家表姐表嫂,随后几位舅母外婆也都到了瑶草绣房。
方氏请的尚书娘子余夫人,替瑶草梳头开脸。
她正是一位夫妻和顺,父母公婆齐全,儿孙满堂全福夫人。
余夫人笑吟吟拿起喜梳,一梳一吟: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把如意红头绳和扁柏叶系在新娘头发上,寓意从此开枝散叶。
随即用以绸缎将瑶草脖子围上,用粉扑子在瑶草脸上扑上香粉,拿起五彩丝线替瑶草开脸,嘴里依旧吟唱般说着吉祥话: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
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
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开脸梳头完毕,天也放亮了。
石榴奉上一碗银耳莲子红枣花生汤来,方氏接过去一口口亲手为给瑶草:莲子红枣花生呢,我儿要吃完,一丝不剩啊。
瑶草乖巧点头,将一碗汤喝得点滴不剩。
却说这边瑶草尚在吃粥汤,外边三声跑向,唢呐锣鼓喧天响,一时脚步声乱响:姑爷到了!莲子石榴特特出去查看一番,回头悄悄与瑶草报备:姑爷今日好精神,骑着白马,穿着大红官袍,带着纱帽簪着金花,好俊俏,好洒脱呢!莲子又抢先道:迎亲小伙子足足三十六位,个个骑着白马,身披彩虹,煞是俊俏好看。
石榴也忙着插嘴:还有还有,来年吹鼓手都有三十六位,个个都是帅小子呢!……最终她们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李妈妈狠狠一瞪眼,这才吓得闭了嘴,不敢再龇牙了。
青果青叶慌忙捧来一件石榴红缠枝百合百子图喜服,七手八脚服侍瑶草穿戴起来,最后配上楚家送来凤冠霞披,衬着瑶草粉面桃腮,红唇星目,柳眉弯弯,端的是娇羞无比,美貌无双,富贵无极。
只把一众人等爱之不及。
再一刻,莲子喜滋滋又报:姑爷吃了子果了。
这也是彩头,寓意新姑爷儿孙繁茂。
但听外面一阵阵唢呐锣鼓震天响,瑶草双手交握,只觉得心慌,浑身密密扎扎一身汗,脑袋也晕乎乎,不知所谓,无所适从。
瑶枝在一边悄声安慰道:妹妹别怕,自有人来引导你,且不会有事儿。
果然,一红衣喜婆进房将大红盖头往瑶草头上一盖:新娘子上桥咯!瑶草含泪辞别父母双亲,各位姐妹。
随即瑶草眼前一黑,随即有喜婆搀扶瑶草道:三小姐,婆子背着您走啊,您今日是娇客,脚不能沾地儿呢。
正方此刻,就听有人言道:三妹妹,三哥哥背你上花轿吧!却是柯家有。
瑶草点点头儿,又听有人争道:我们背姐姐,我们背姐姐……这是柯家栋梁声音。
柯家有忙着哄骗道:五弟六弟,你们还小呢,背不动的。
柯家栋梁争道:我们两个,未必没你力大,还是我们背姐姐上轿去。
还是方氏去劝住了栋梁兄弟:知道你们疼姐姐,只是你们力单,身量也小,倘若姐姐脚步沾地,可不吉利。
两兄弟这才罢了。
柯家有背着瑶草,柯家栋梁两边扶着,一时来到花轿前,兄弟三人将瑶草稳稳安置花轿中。
一时鼓乐响起,喜婆一声喊:吉时到,起轿咯!轿夫们方要抬起,忽然一声撕心裂肺哭声响起来::这是我的姐姐,不许抬走。
却说柯家驹自小便是瑶草与她开笔,困了瑶草哄他睡,烦了,因此与他讲故事,冬天替他絮棉衣,夏日替他打扇赶蚊子。
总之将她照顾的妥妥帖帖。
小家伙跟定了姐姐,觉得姐姐照顾自己天经地义,谁知却见人将姐姐蒙上盖头,起先只觉得好玩,后见姐姐被塞进轿子,帘子放下,姐姐不见了,这才觉着这事儿不好,以为姐姐被绑架抢走了,慌忙阻拦,哭将起来。
惹得瑶草方氏柯家栋梁也哭起来,一时哭声一片。
柯家驹这孩子跟着瑶草习文练武,一身劲头十足,奶娘哪里拉得住,他一躬身钻进轿子,搂着瑶草胳膊不拉手:姐姐去哪我也去哪儿!任是方氏奶娘如何哄骗,他是铁了心不下轿子。
还是喜婆怕误吉时,笑嘻嘻道:小舅舅坐就坐吧,自古也有童子押轿一说呢,早生贵子,这是吉兆呢!这里柯家驹尚未哄好,柯家栋梁又发了难,他们也吵吵起来:我们也要去送姐姐。
楚景春顿时傻了眼,咩想到三个小舅子这等难缠。
忙给结亲同伴已使眼色,但见这两人一人弯腰抱起一个,将柯家栋梁抱上了马背。
这边厢柯三爷觉得不像,忙分背马,陈林满头汗直滴,忙颠颠拉将两匹黄骠马,这两批原是拉马车驽马,性格十分温顺,柯家栋梁个小力薄,骑着正好,方氏犹不放心,派了两个长随一路跟随而去。
这一番操作只在片刻之间,好在赶在吉时发了轿。
楚景春只是感叹:好悬!却也是大家见时间尚早,他三兄弟眷恋姐姐,甚是可爱,大家才耐心哄骗他三个。
倘若时间果真不够,要误吉时,那时只需柯三爷在出面,脸一黑,眼一瞪也就成了,且不会耽搁吉时呢,这是后话不提了。
却说花轿启动,后面开始发嫁妆了。
瑶草一百二十抬嫁妆,加上楚家聘礼,金银珠宝玉器玉如意,拢共五千银子聘礼,方氏一分未留,只将楚家聘礼中一柄通体白玉云纹如意换成了金镶翠玉紫檀柄如意,将来用于媳妇聘礼,证明柯家女儿瑶草是楚家明媒正娶媳妇。
待最后一抬才刚才发出府,头一抬已经离府半里地了。
送嫁妆者正是瑶草嫂子杨秀雅田氏灵芝,表嫂心兰,这会儿已经各自装扮起来,俱是满头珠翠,浑身锦绣。
众人抬着炮仗出府,虽然正月天气尚且寒冷,今日天公作美,难得一个晴朗天。
虽然上京繁华之地,瑶草一百多抬嫁妆并非稀罕事儿,一路上踏着春光,沐浴阳光看嫁妆之人依然甚众,个个赞不绝口,都说这十里红妆办得齐整,叽叽喳喳猜测,这家女儿定然十分宝贝。
更有那知情者便把柯家家世瑶草才气夸赞一回。
又有孰知楚家者,把新郎也拧出来夸赞一回,众人羡慕不已。
且也有摇头叹息着,楚景春孤鸾星也。
特别是些着新衣孩子,一路抢着喜钱,挤着吵着笑着,比之过节还要热闹。
120却说瑶草支撑着贼人就擒,这才松懈心情,一夜好眠无梦。
隔天醒来,却听说祖母病了,瑶草心中一惊,可别出事才好。
顾不得早餐,匆匆洗浴过了,带着丫头直奔菊园,来探祖母。
却见柯老夫人外套间多了一床一人,不错,脑袋包裹成兔子模样者,正是谋婚女瑶玉。
却那瑶玉见了瑶草如见鬼魅,眼睛瞪得老大。
瑶草脚步未停,却皱了眉:她怎么在这里?清明低声言道:太夫人意思,却叫老爷子挪出去了。
瑶草心头哂笑,看来祖母对瑶玉之爱真是滔滔不绝矣。
这边瑶草方才进房,一早伺候着杨秀雅田氏灵芝等便接了出来:三妹妹来了,快进来。
嫂嫂们好早。
瑶草忙着与嫂嫂门拉手问安不迭。
清明一旁言道:奶奶们可孝顺了,昨夜守了一夜呢!瑶草闻言忙着一福身:有劳嫂嫂们!三妹多礼,该当的。
几人说着忙把瑶草往里迎:祖母望着呢!子不言父过,更不能议论祖父母?瑶草再有怨,今日且得放下了,收拾心情,满脸担忧,快步走近祖母病榻:祖母这是怎的了?昨夜还好生了?清明正在这里支应,见了瑶草追问,却不好说得,只是招呼瑶草就坐,柯老夫人满脸愧疚,想要叮嘱瑶草几句,却作声不得,就便拉着瑶草手,眼中垂泪不已。
瑶草见柯老夫人口歪鼻斜,再大怨气也散了,且自己出阁在即,气死了祖母可不好,因反握了祖母手,温言劝慰:祖母可还是舍不得孙女?祖母安心,楚家乃是诗礼之家,定会善待孙女,祖母切勿挂心,好生养着,其他一切交给爹爹娘亲就是了。
柯老夫人口舌不便,脑袋还可以活动,一时百感交集,连连点头,泪流不止。
却说瑶草亲手喂了柯老夫人吃了药,吃了早餐,又安慰几句,方氏那边派人来传:太太请三姑娘呢!瑶草遂起身告辞,柯老夫人点头又落了泪。
瑶草见了心中只叹:何必当初!却是那瑶玉见了瑶草出来,只是吃惊:你怎还在这里?瑶草本当不理,忽又改了主意,微微一笑:大姐这是怎的了?祖母病了,我不该来探望?瑶玉喘着粗气,眼中竟然神奇一份亮光来:天光大亮,吉时都过了你,你,你?瑶草一笑,并不接腔。
青果插嘴道:大小姐病糊涂了呢,上京婚嫁可有讲究了。
一般提前几天已经开始了。
昨日男方下聘催花妆,今日女方踩花堂,明日才是正日子拜花堂呢!大小姐,您不是……竟然不知道言下之意,大小姐,您都结过婚了,竟然不知道这个理儿?青果这是故意为之,隐有嘲讽之意。
瑶玉闻言剧烈咳嗽起来:竟是十六,竟是十六!自己被骗了!瑶草故作讶然,笑颜如花:此乃上京习俗,乡下婚配并不这办繁琐,却怪不得姐姐。
杨秀雅搭腔道:原本就是十六婚期,大妹妹奇怪什么?自己病着,还要操心不了,好生养着吧!瑶草闻言,似乎这才发觉瑶玉异样,伸手就摸瑶玉头脸:呀,姐姐怎成了这样子?难不成地上雪滑摔了呢?唉,府里这般奴才越发疏懒了,定是他们雪地没扫观景,连累姐姐,真是可恶。
瑶玉气得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瑶草却和颜悦色,细细替她掖被,与她帖耳细语:大姐喜欢楚探花么?想做五品诰命么?想李代桃僵么?想鸠占鹊巢呢?哈,告诉你,即便你谋算成了,我死了,楚家也不会要你,你照样是地上泥土,坐不得五品诰命。
知道为什么吗?我自七岁起就认得楚探花,楚探花少年及第与我爹爹是同年,是我家常客,我两家常来常往,乃是通家之好。
大姐聪明之人,定然知道何意,我就不解释了哈!瑶玉闻言顿时如坠深渊:原来,婚期并非十五,自己就算陷害成功,也嫁不得楚郎。
原来嫂嫂们都知道,就瞒着自己一个。
瑶玉直觉欲哭无泪,杨秀雅田氏可是自己亲嫂嫂啊,竟然谁也不帮自己,反帮外人,生生让自己成了笑话。
可恶,可恶,实在太可恶了!瑶玉胸中怒火熊熊燃烧奔腾,手指点着瑶草杨秀雅田氏,一个个划过去,却牙关紧咬,发不出一字半句,忽然嘴角一丝血迹蜿蜒,眼睛一瞪,晕厥了。
瑶草嘴角噙起一丝嘲讽,这就受不了了?杨秀雅田氏等以为瑶玉乖巧睡熟了,只觉得甚好,谁也不理会,拥着瑶草出了门。
这是方氏心急,其实时辰尚早呢。
瑶草回房,方氏接住,来不及埋怨瑶草耽搁太久,忙着将瑶草一番打扮,摁在几旁坐下。
方氏苏氏坐在上首,令人将妆奁一箱箱抬来,青果青叶石榴莲子四人将所有箱笼打开,青果照着单子,点着嫁妆,青叶莲子石榴则把内里东西一件件拿与瑶草观看,点齐一箱则锁上一箱,钥匙交由谷雨替瑶草收着。
青果念着,青叶清着,方氏苏氏一旁不住口叮嘱,提醒瑶草要用心记忆,做到心中有数。
其实瑶草东西一向都是青果青叶收拣,这两个丫头用起来十分称心合意,瑶草从不担心这些。
基于方氏嫁女儿忧心忡忡,瑶草很给面子,努力做出一份用心模样,实则心思早飘远了,想着明日要做人妇,不知道该如何与夫君相处呢,想着楚探花人气那正经,人后没有正正型样子,瑶草只是担心,夫君太黏糊,怕闹出笑话,惹得婆婆厌恶。
方氏却没发觉瑶草岔神,兀自絮絮叨叨,为瑶草讲解:这是啥啥,做什么用,那是什么,送给谁谁,等等云云。
每每要青果提醒,瑶草才点头一笑:恩呢!嗯嗯!因为青果青叶莲子石榴四人相处日久,十分机灵,总能及时查漏补缺,方氏倒以为瑶草害羞,愣没发觉女儿跑了神。
一百二十抬嫁妆清点起来,真是个冗长过程,直至日上三竿方才结束。
瑶草以及四丫头总算舒口气儿。
午餐后,瑶草被方氏强行摁住在铺上小睡养精神。
因为昨夜担忧,今天又被拉来拉去,瑶草睡得很沉。
直到傍晚时分,夜幕降临,瑶草又被方氏指令,自床铺上挖了起来。
瑶草这一番醒来,已经置身于红色海洋之中。
墙上贴者大红喜字,地上铺着红绒丝,连楼梯上也是红绸铺着了,方氏苏氏杨秀雅几位嫂子就着红毯一步一步走上瑶草绣楼。
自方氏上了第一级台阶,丫头们一路请安问好大声通告,瑶草早迎到门口,方要行礼,已经被方氏苏氏亲手扶起,将瑶草安置在锦凳上。
一众人等个个笑得花朵一般,只是方氏脸上笑着,眼圈已经红了。
谷雨奉上红木描金镶如意的箱子,方氏小心打开,拿出一面缠着红绸的菱花镜递给苏氏,苏氏双手捧给瑶草,瑶草按照奶娘先前所教,仔仔细细照了一番镜子,想着等一会儿楚景春也要这样子照面一番,瑶草嘴角翘了翘。
青果等丫头一个个端着红漆盘,分别装着瑶草亲手所做衣衫褙子襦裙绣花鞋金玉头面等物,方氏一一接手,仔细铺在箱笼中,压上麸盐红包及面石榴若干。
想着女儿明天就要冠上别人姓氏,楚柯氏,再不复被人叫做瑶草,方氏止不住珠泪滚落,一滴滴落在箱内,倒底忍着喜泪,将镜子压在衣物上盖上了。
紧着,莲子捧出一个胖乎乎的瓷娃娃来,苏氏亲手交给瑶草抱了抱,然后小心翼翼接了回去。
却说瑶草抱着娃娃,把脸一红,这个瓷娃娃意义非凡,等会儿踩花堂要送去楚家,寓意再生贵子。
一番礼仪完毕,方氏泪水就没干,还是苏氏见时辰不早,这才劝慰:知道三婶舍不得三丫头,左不过一个城里住着,害怕见不着吗,再说,姑娘大了总要嫁人,难不成谁能在娘家住一辈子不成,这是喜事啊,三婶高兴些才是,你总这样,我们也走不起身,我还要跟秀雅去楚家踩花堂呢!方氏这才拭泪一笑:如此,有劳二嫂了。
方氏笑道:这是什么话嘛,瑶枝楚家三婶踩花堂,今日我为三丫头走一遭了还不是该当呢,三婶放心,我在家也没少与人着这些,保管万无一失。
一时,苏氏抱着瓷娃娃,打着红喜字的纱灯,杨秀雅则提着方才方氏铺就和红木描金如意箱出了门。
楚柯在同城,苏氏秀雅二更时到男方家门口,随侍内管家小薛连放三颗炮仗。
楚景春在就等候门内,忙着开门施礼,接过二岳母手里红木如意箱,把苏氏杨秀雅迎进洞房。
楚景春小心翼翼将红木如意箱放在炕头,苏氏也将怀里瓷娃娃放在炕头柜上。
楚景春打开箱子,取镜瑶草照过面镜子笑盈盈照了照,似乎看见自己娇羞小新娘子,竟然把头儿点一点,跟自己小媳妇找招呼。
苏氏则把茶盏茶水洒在瓷娃娃两腿间,笑嘻嘻道:哟哟,外孙子撒尿呢!杨秀雅跟着笑言:可不是呢!一时楚府大管家管家娘子前来奉迎苏氏秀雅到客厅就餐,言称太太交代,好生招待亲家太太们。
苏氏秀雅哪里吃得下许多,不过象征性饮杯水酒,拈了一筷子菜肴便起了身,大管家娘子用红棋盘托着两个鼓囊囊的锦缎荷包作为踩花堂喜钱。
这是彩头,苏氏杨秀雅大房受了。
楚景春亲自将苏氏杨秀雅送出府去,楚景春再次行礼道谢,待苏氏杨秀雅马车启动,走远了,楚景春方才令管家关门闭户。
苏氏杨秀雅婆媳们对视一眼,对这位礼仪谦谦的新姑爷真是满意之极,直道瑶草命好,得了个好去处好姑爷。
却说苏氏等去后,柯老爷子柯三爷方氏以及柯家为柯家有柯家才柯家栋梁柯家驹都来与瑶草话别。
瑶草恭敬起身行礼,听从祖父父亲教诲,这两位说得是在家从父,楚家从父。
柯老爷子柯三爷估计是怕孩子们拘谨,说完几句便去了。
接着柯家为柯家有柯家才也是一番嘱咐,他们说法又自不同:妹妹嫁去楚家且别怕,但凡有人欺负,只管告知哥哥们,哥哥与你撑腰。
柯家栋梁因为喜欢楚景春,闻言直撇嘴:也不知谁欺负谁。
而五岁柯家驹只觉得满屋子红堂堂喜庆,惊喜眼睛四处看不赢,一个兴起爬到铺上地上红毯上直打滚他又粉团团的,活似个粉团子,惹得一众哥哥嫂嫂嘻嘻直乐。
方氏最后将一众人等都赶了出去,搂着瑶草细细交代新婚洞房事宜。
瑶草听得面红耳赤似是而非。
方氏估计是亲生女儿也不好说的太露骨,便把一本册子递给奶娘李妈妈:又来妈妈!自己回避去了。
李妈妈便翻着册子细细讲解,瑶草看着一个个精光身子迭起,脸上更做烧了,把头差点藏进衣领里,却被李妈妈慈笑着抬起下巴额:姑娘好生听着,仔细揣摩,洞房花烛可别闹笑话。
强逼着瑶草盯着册子看,青果青叶在旁瞧见,一旁吭哧吭哧笑,被李妈妈瞪着眼睛一番吓唬:小姐看完,你们再学。
撒丫子溜出了门。
瑶草活了两辈子,这却是头一番听说这些男女之事,夜晚睡下只觉得脸儿发烫,浑身毛躁,翻来覆去,久久难眠。
只把青果青叶莲子石榴偷笑不已,却又新奇难耐,双目炯炯。
却说瑶草方才闭眼,似乎只有一刻,又被来回匆忙的脚步声惊醒了,方才张开眼睛,只见月光朦胧,天尚未亮,再要有睡去,就听青果惊喜一声叫:小姐醒了!随即瑶草被青果青叶拉拉扯扯进了浴桶,一众人等开始服侍瑶草沐浴更衣,穿戴全新贴身衣衫。
一时谷雨已经在撒着月光窗前设下香案,点上龙凤烛,敬上香,奉上五果、喜糖甜酒等,瑶草跪下三叩首,诚心跪拜月老,下一刻,本家各方亲戚也都到了,最早到来是在就歇在柯家本家嫂子杨秀雅瑶枝等,紧着是几方家表姐表嫂,随后几位舅母外婆也都到了瑶草绣房。
方氏请的尚书娘子余夫人,替瑶草梳头开脸。
她正是一位夫妻和顺,父母公婆齐全,儿孙满堂全福夫人。
余夫人笑吟吟拿起喜梳,一梳一吟: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把如意红头绳和扁柏叶系在新娘头发上,寓意从此开枝散叶。
随即用以绸缎将瑶草脖子围上,用粉扑子在瑶草脸上扑上香粉,拿起五彩丝线替瑶草开脸,嘴里依旧吟唱般说着吉祥话: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
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
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开脸梳头完毕,天也放亮了。
石榴奉上一碗银耳莲子红枣花生汤来,方氏接过去一口口亲手为给瑶草:莲子红枣花生呢,我儿要吃完,一丝不剩啊。
瑶草乖巧点头,将一碗汤喝得点滴不剩。
却说这边瑶草尚在吃粥汤,外边三声跑向,唢呐锣鼓喧天响,一时脚步声乱响:姑爷到了!莲子石榴特特出去查看一番,回头悄悄与瑶草报备:姑爷今日好精神,骑着白马,穿着大红官袍,带着纱帽簪着金花,好俊俏,好洒脱呢!莲子又抢先道:迎亲小伙子足足三十六位,个个骑着白马,身披彩虹,煞是俊俏好看。
石榴也忙着插嘴:还有还有,来年吹鼓手都有三十六位,个个都是帅小子呢!……最终她们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李妈妈狠狠一瞪眼,这才吓得闭了嘴,不敢再龇牙了。
青果青叶慌忙捧来一件石榴红缠枝百合百子图喜服,七手八脚服侍瑶草穿戴起来,最后配上楚家送来凤冠霞披,衬着瑶草粉面桃腮,红唇星目,柳眉弯弯,端的是娇羞无比,美貌无双,富贵无极。
只把一众人等爱之不及。
再一刻,莲子喜滋滋又报:姑爷吃了子果了。
这也是彩头,寓意新姑爷儿孙繁茂。
但听外面一阵阵唢呐锣鼓震天响,瑶草双手交握,只觉得心慌,浑身密密扎扎一身汗,脑袋也晕乎乎,不知所谓,无所适从。
瑶枝在一边悄声安慰道:妹妹别怕,自有人来引导你,且不会有事儿。
果然,一红衣喜婆进房将大红盖头往瑶草头上一盖:新娘子上桥咯!瑶草含泪辞别父母双亲,各位姐妹。
随即瑶草眼前一黑,随即有喜婆搀扶瑶草道:三小姐,婆子背着您走啊,您今日是娇客,脚不能沾地儿呢。
正方此刻,就听有人言道:三妹妹,三哥哥背你上花轿吧!却是柯家有。
瑶草点点头儿,又听有人争道:我们背姐姐,我们背姐姐……这是柯家栋梁声音。
柯家有忙着哄骗道:五弟六弟,你们还小呢,背不动的。
柯家栋梁争道:我们两个,未必没你力大,还是我们背姐姐上轿去。
还是方氏去哪住了栋梁兄弟:知道你们疼姐姐,只是你们力单,身量也小,倘若姐姐脚步沾地,可不吉利。
两兄弟这才罢了。
柯家有背着瑶草,柯家栋梁两边扶着,一时来到花轿前,兄弟三人将瑶草稳稳安置花轿中。
一时鼓乐响起,喜婆一声喊:吉时到,起轿咯!轿夫们方要抬起,忽然一声撕心裂肺哭声响起来::这是我的姐姐,不许抬走。
却说柯家驹自小便是瑶草与她开笔,困了瑶草哄他睡,烦了,因此与他讲故事,冬天替他絮棉衣,夏日替他打扇赶蚊子。
总之将她照顾的妥妥帖帖。
小家伙跟定了姐姐,觉得姐姐照顾自己天经地义,谁知却见人将姐姐蒙上盖头,起先只觉得好玩,后见姐姐被塞进轿子,帘子放下,姐姐不见了,这才觉着这事儿不好,以为姐姐被绑架抢走了,慌忙阻拦,哭将起来。
惹得瑶草方氏柯家栋梁也哭起来,一时哭声一片。
柯家驹这孩子跟着瑶草习文练武,一身劲头十足,奶娘哪里拉得住,他一躬身钻进轿子,搂着瑶草胳膊不拉手:姐姐去哪我也去哪儿!任是方氏奶娘如何哄骗,他是铁了心不下轿子。
还是喜婆怕误吉时,笑嘻嘻道:小舅舅坐就坐吧,自古也有童子押轿一说呢,早生贵子,这是吉兆呢!这里柯家驹尚未哄好,柯家栋梁又发了难,他们也吵吵起来:我们也要去送姐姐。
楚景春顿时傻了眼,咩想到三个小舅子这等难缠。
忙给结亲同伴已使眼色,但见这两人一人弯腰抱起一个,将柯家栋梁抱上了马背。
这边厢柯三爷觉得不像,忙分背马,陈林满头汗直滴,忙颠颠拉将两匹黄骠马,这两批原是拉马车驽马,性格十分温顺,柯家栋梁个小力薄,骑着正好,方氏犹不放心,派了两个长随一路跟随而去。
这一番操作只在片刻之间,好在赶在吉时发了轿。
楚景春只是感叹:好悬!却也是大家见时间尚早,他三兄弟眷恋姐姐,甚是可爱,大家才耐心哄骗他三个。
倘若时间果真不够,要误吉时,那时只需柯三爷在出面,脸一黑,眼一瞪也就成了,且不会耽搁吉时呢,这是后话不提了。
却说花轿启动,后面开始发嫁妆了。
瑶草一百二十抬嫁妆,加上楚家聘礼,金银珠宝玉器玉如意,拢共五千银子聘礼,方氏一分未留,只将楚家聘礼中一柄通体白玉云纹如意换成了金镶翠玉紫檀柄如意,将来用于媳妇聘礼,证明柯家女儿瑶草是楚家明媒正娶媳妇。
待最后一抬才刚才发出府,头一抬已经离府半里地了。
送嫁妆者正是瑶草嫂子杨秀雅田氏灵芝,表嫂心兰,这会儿已经各自装扮起来,俱是满头珠翠,浑身锦绣。
众人抬着炮仗出府,虽然正月天气尚且寒冷,今日天公作美,难得一个晴朗天。
虽然上京繁华之地,瑶草一百多抬嫁妆并非稀罕事儿,一路上踏着春光,沐浴阳光看嫁妆之人依然甚众,个个赞不绝口,都说这十里红妆办得齐整,叽叽喳喳猜测,这家女儿定然十分宝贝。
更有那知情者便把柯家家世瑶草才气夸赞一回。
又有孰知楚家者,把新郎也拧出来夸赞一回,众人羡慕不已。
且也有摇头叹息着,楚景春孤鸾星也。
特别是些着新衣孩子,一路抢着喜钱,挤着吵着笑着,比之过节还要热闹。
121、入洞房咯一时花轿停住,鞭炮大作,欢声笑语,礼乐喧天。
瑶草知道,花轿到了楚家了,心里不由一阵紧张。
紧着瑶草听见叮的一声响,随即听见随轿青果道:小姐别怕,姑爷射轿帘了。
下一刻,就听喜婆喊道:踢轿门!紧着轿子‘砰砰砰’三声响,瑶草慌忙抓紧手里玉如意,生怕一时脱落不吉祥,心里正在埋怨:狗力气啊,踢这么重!同时庆幸,幸亏柯家驹已经被柯家栋哄到马上猴着去了,否则非得吓哭了。
正在紧张,忽听喜婆又喊:新娘下轿啰!瑶草直觉眼前一亮,随即鼓乐齐鸣,喜乐演奏的正是喜相逢,在一阵喊声笑语中,喜婆接走了瑶草手里如意,瑶草知道,自己这会儿该抓住花球走路了,未料自己抓住的却是一双温暖如春的手掌,不是同心结么?瑶草下意识一挣,耳边响起温润耳语:是我!瑶草一愣之下,漫天米谷兜头洒下,自瑶草身上头上簌簌滚落。
喜婆一声声唱和,瑶草一步步稳稳当当跨过雕鞍,跨过火盆,再跨过秤坪。
瑶草心头一轻,喜乐换成了鸾凤和鸣。
喜庆的鼓乐,满室笑语,瑶草行到了楚家正堂。
红盖头蒙着,瑶草低着头,瞧着身边那双老大的官靴,大红锦袍,瑶草知道,今后,这靴子锦袍的主人就是自己依靠伴侣了。
想着自己七岁时遇见楚景春,只看了一眼就不好意思再看了,这个男人实在太美太俊,浑不似个男人。
回想那时,满大街少女呼唤楚景春,震耳欲溃。
可是,那时自己怎会那么镇定说不喜欢呢?大约是这男人俊俏的让女人有些自卑吧!瑶草想起那些被楚景春偷窥的夜晚,自己自许婚姻的夜晚,相国寺买弄风骚的男人,除夕之夜来回奔波太好自己人影。
瑶草想着一切,嘴角微微翘起:这个男人真是喜欢自己的。
自己呢?也喜欢吧!鹣鲽情深四个字突兀跑进瑶草脑海中,不由瑶草一阵心情激荡。
瑶草正在情迷意乱,忽然手里就被塞进一个大红锦缎同心结,楚景春则抓住了另一端,有意无意那么轻轻拽着。
瑶草生怕出丑,赶紧稳住心神,收拢十指,紧紧抓着同心结,心里恨得直咬牙,这个家伙恁喜欢搞怪呢!紧着瑶草眼前红光闪耀,盖头被人揭了。
露出一张端方明媚的脸庞。
人们没想到楚景春这个孤鸾星竟然讨到这样一房美貌媳妇儿,一时惊叹四起:好漂亮!好福气!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瑶草微微低头,巧笑倩兮!楚景春则拱手作揖,四处转悠:好说,好说,夸奖,夸奖!紧着坐虚帐,坐富贵。
拜祖宗,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入洞房。
瑶草一路被那只温暖只手牵着,心情慢慢安定,惶恐金属散去,唯剩下满腔的喜悦期盼。
耳听得喜乐愈行愈远,只剩下满屋子恭贺声笑语声。
瑶草盯着脚下跨过一道门槛,满地红丝毯,新房到了。
瑶草抬眼,满室火红,龙凤喜烛,啵啵笑着,直把一对新人脸儿映照的红彤彤,光灿灿,满屋子喜气盈盈。
瑶草被人搀扶安做大红喜床之上,紧着楚景春被人挤着直往瑶草身上靠:大喜日子,靠近些,靠近些,哈哈哈哈……随即喜婆唱起了撒帐喜歌,来娘子花生红枣桂圆直往瑶草脖子衣襟钻。
瑶草偏头向内,用下巴把脖子一个红枣推出去,实在不舒服,忽然而后一阵红热。
瑶草惊慌抬眼,楚景春脸庞近在咫尺,一双明亮眼睛,就那么锁着瑶草眸子,眼睛那么弯着,嘴巴那么咧着,眉飞色舞,黑眸瞳瞳,笑盈盈闪着光华。
瑶草吃不住劲儿,微微低头。
喜婆笑嘻嘻道:新人请饮合卺酒。
楚景春将手一抬瑶草下巴,第一杯水酒在瑶草右手,自己端起酒杯穿过瑶草右臂,眼睛灼灼,咧嘴轻笑,几若无闻:娘子!瑶草没弄清状况,就那么端着酒杯愣着,妈妈只说要饮合卺酒,却没说这般饮法呢!那楚景春却满眼满脸温情脉脉,慢慢喝光了自己酒杯,手臂却不收回去就那么挽着瑶草,一双眼睛戏谑的瞅着瑶草,嘴角翘了又翘,做个唇语:我喜欢!瑶草一时手足无措,这才发觉,自己不仅右手被楚景春挽着,左手不自觉扶着楚景春胳膊,顿时脸上做烧,急忙一扬脖子喝干了自己酒杯,仓惶夺回双手,引起一阵嬉笑声。
七大姑八大姨儿,满屋子赞叹。
新娘子好漂亮哟!看新娘子哟!……搂一个!……笑一个!……香不香啊?……香啊!楚景春摆明了随性所欲,不按牌理,使得瑶草失却了镇静,心头发慌,羞得脑袋恨不得藏进胸腔里,生恐他受人挑唆,当着众人来亲自己,一时浑身轻颤起来,心里却在挣扎,倘若楚景春当真人前失当,自己打晕这个家伙会不会很失礼?却说瑶草正在戒备犹豫,却听楚景春笑道:去去去,不许欺负你们嫂子啊!众人齐笑:也,新婚三天无大小,嫂子也不能例外,要不,让嫂子冲我们笑一笑,喊我们声小叔叔,我们就罢了,否则,我们今儿不走啦,这新房舒服,我们跟着打地铺啦……瑶草正羞得不行,就听慈祥笑声响起,却是楚老夫人。
猴崽子都做爹了还只顾闹,还不出去陪客饮酒呢,不把客人替老祖宗配好了,当心我的龙头杖!楚景春一般发小嘻嘻笑着把楚景春撮了出去:老祖宗可别,这就去!瑶草抬头,就见楚老夫人带着楚大夫人还有许多不认识夫人奶奶,总之满屋子锦绣,满屋子恭维。
新娘子好相貌!好斯文!好俊秀!又有人说道:还能干呢,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得此佳妇,他日必定光宗耀祖,儿孙绕膝。
哈哈哈,承余夫人吉言,这都是托了夫人福啊!哈哈哈!……喊声笑语不断绝,瑶草听出笑得最响亮者乃是楚家老夫人。
景娴,景淑以及六位少妇打扮者到了一次眼前,景娴景淑一边一个缠着瑶草胳膊:终于把嫂子盼来了,真好。
几位少妇笑嘻嘻嚷:看你们美得,有了新嫂子,就把我们忘干净了。
景娴景淑忙着起身替瑶草引荐。
这是二嫂,这三嫂,这四嫂,这舅舅家表嫂,这是姑姑家大表嫂,二表嫂。
瑶草一一叫过去。
又有楚景春五弟才十岁王景竹,几位小侄子侄女儿上前拜见。
瑶草都给了锦缎荷包,王景竹与三位小侄子的荷包一色装着吉祥如意,五子登科的小元宝。
小侄女儿和包装着一枚小小玉如意,另有一个翠玉生肖,五岁大侄女是一匹玉马,三岁侄女儿一只晶莹剔透玉猴儿。
一个个俊俏小娃儿兴高采烈,齐齐行礼:谢谢大伯母。
瑶草一滞:大伯母?刚才还语焉不详,叫新婶婶,新娘子呢?李妈妈一声咳嗽,只给瑶草使眼色。
瑶草忙着堆起一脸笑:乖乖乖!随即纠结要死,大伯母?自己蛮满老么?一群人等明察秋毫,哄堂大笑。
瑶草只觉得羞怯难当,看来自己得快些进入角色才是呢。
幸亏有管家娘子来请众人入席,瑶草这才摆脱了尴尬。
尴尬一去,瑶草顿觉饿得慌,谷雨忙着把一块饴糖塞在瑶草嘴里:大奶奶不敢多吃了,一会儿要送合欢席面,那时与姑爷一起再进方好些。
可是瑶草实在太饿,跟李妈妈谷雨商议:就吃半碗米饭可好,一早就喝一碗粥呢,前胸贴后背了。
青果皱眉不信:小姐,婢子给你塞在袖子里的芝麻饼呢?您没用?瑶草笑:三弟皮实,我为了哄他都给他吃了。
青叶讶然:还有核桃酥饼花生糖呢,也是三爷吃了?瑶草点头。
青果青叶泄气:怪道呢,这可怎么好,姑爷酒宴且不会散,不行,得给小姐弄些吃食去。
正方此时,一个小丫头悄悄来了,笑微微放下一个袖珍食盒:婢子雀儿,乃是大爷跟前针线丫头,这是大爷让送给大奶奶,他被同年发小缠住了,一时来不得,叫大奶奶先垫垫,别饿坏了。
李妈妈、谷雨、清明、青果、青叶、莲子、石榴等一提瑶草嫡系,闻听此言,一个眉眼弯弯,笑颜如花:姑爷对奶奶可真细心。
青果不等人吩咐,已经把一个鼓囊囊递过去:有劳雀儿姐姐,这个是我们奶奶赏你,请姐姐喝杯茶水。
雀儿推辞一番,忆起娘亲教导:拢好新奶奶,千万别被赶出来,你弟弟们靠你提拔呢!这方才收下了。
却说瑶草接了碗盏,莲子石榴去门口拦着,青果服侍瑶草把一小碗米饭就着小菜用了,青叶忙着奉上热水,替瑶草擦拭漱口匀面,转眼又是个香馥馥新娘子。
瑶草吃饱了肚子,开始担心楚景春,他那一发朋友似乎不是善茬,说不得会把他和卓下去了。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这就都喝了大半天,天都擦黑了,还不见楚景春回还,只听见外面嬉笑倒是一声高过一声。
李妈妈见瑶草担心,忙叫莲子去打探一二,少时回报说:姑爷跟一群人舌战斗酒,总有四五十人,还有十余人缠着姑爷车轮战呢!瑶草愣住:这么多?莲子点头儿笑得贼兮兮:他们都叫说姑爷叫一声叔叔伯伯就算了,只是姑爷不肯,宁愿喝酒。
瑶草讶然:这却为何?莲子笑道:婢子也觉蹊跷,停了一会儿才晓得,原来这些都是我们老爷同年,嘻嘻……幸亏舅老爷帮衬着,我看姑爷还站得住。
瑶草忙着吩咐让人准备醒酒汤,又吩咐说把南边采办来的蜂蜜找出来,预备着。
嘴角一翘一翘,心里直乐,看来某人遭报应了,生生矮了一辈呢!活该!不说瑶草如何开心一时,忧患一时,却是竖着耳朵听着外面动静,青果青叶更是一趟趟探听消息,终于,石榴气喘吁吁跑来:来了来了,姑爷醉倒了,被送回来了!瑶草闻听忙着起身,就一群人等七手八脚把楚景春半扶半抬弄了进来。
四叉八仰倒在床上,慌得青果青叶等一阵乱跑,瑶草心里发急,只怕楚景春喝出个好歹来,心里只怨那些损友,明知人家大喜还要弄成这样。
却是李妈妈镇定,喝住一众丫头,忙着灌醒酒汤,楚景春却哼哼唧唧:再来,再喝,叫我屈服,等着吧。
却说这边楚景春已经醉倒,外面还在吆三喝四接着闹嚷,没了新郎,她们自伙子掐起来了。
中间还来了几波人探视楚景春,问醒了没有,还要接着斗酒。
初时楚景春还发几声呓语,或是要茶要水,后来干脆打起鼾声,那一伙子人这才慢慢散去。
想起那一夜处境酒醉祥符县,闹腾厉害,吐得到处都是,惹得瑶草来回奔波。
瑶草十分担心这人今日又发酒疯,弄脏了新床,熟料,他今日倒乖巧,不闹不吐,只是酣睡。
时间过了二更天,各人这几天紧着劳累,疲倦了,瑶草便让各人睡去,自己守着就是了。
却是李妈妈口里应了,却带着谷雨清明在铺上一阵忙碌,方采去了。
却说众人退去,瑶草亲自用了热水替楚景春擦拭额头手脚,这样子酒气熏天,实在难受得紧。
却说瑶草正在忙碌,冷不防被人在耳后吹热气,吓了一个激灵,抬头对上一对笑晶亮眼睛,遂一喜:醒了啊?我去叫人来摆饭!却不料被人一拽,整个人铺在楚景春身上,瑶草已经拖了大红嫁衣,只着中衣,这一跌,只觉得对方热气呼呼热在脸颊上,随即鼻尖啃一口,瑶草方要惊叫,却被人咬住了嘴巴,一股酒味儿直冲口舌,熏熏得只呛。
瑶草想要挣扎起身,却心慌手软,没了力气,想嚷嚷,嘴又不得空,想推拒,手脚酥软,只是浑身颤抖厉害。
好容易口里的了自由,瑶草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正要再次挣扎,确又被扑到,被山峰一般沉重楚景春压在身上,手脚并用拉扯瑶草衣衫。
瑶草顿时醒神,手脚并用推拒:干什么?干什么?楚景春手里不住,嘴里唧唧笑:不干什么,我替娘子宽宽衣呢!瑶草手脚无措,气喘吁吁:不,不,不劳,费,费,费……娘子乖啊……要的…………瑶草推拒最后,只剩下嘴里哼哼,手上却没一丝气力。
却说歇在外间守夜青果石榴迷糊一阵惊醒,待要进房瞅瞅姑爷,却听见一阵奇怪声响,吓了一跳,忙着推门,但见房中红烛摇曳,帐幔巍巍,金钩微颤。
女生细微鼻音:嗯嗯,疼……别……别……动……男声微喘浑厚:嗯哼?乖……游丝般哭吟:啊?轻…轻…点……粗噶满足哼哼:哼?叫,叫声相公……哼……就……轻……嗯嗯,相……公……啊……慢……慢……些……咻……这样……可成……这样呢……女生颤抖呻|吟声:嗯哈……你快些……似乎痛苦难当浑厚男声:嗯哼……好草儿……亲娘……子……哭泣呻吟微微大了一丝儿:呜呜……相公……不是……是……是……快些……快些……结……束…………好!呜……嗯……大红帐幔忽然整个颤颤巍巍晃悠起来,人影起伏,但闻一阵呼呼粗喘,夹杂几许几不可闻细细喘息。
旋即,满室暧昧摩挲归于平静,唯剩下烛光摇曳。
青果心跳如鼓擂,满头脸汗水,几乎是爬回自己炕上。
少时,静谧室内有了声响,男子声音暧昧迷蒙:娘子,可好?瑶草初经人事,虽然奶娘言称男人这般对待才是真心喜爱,可是瑶草虽有丝丝欢喜,更多却是酸疼,浑身汗淋淋不舒服。
陡听夫君询问这等隐秘之事,顿觉脸上火烫烫,只是羞怯难当,忙将蚕丝被子蒙头盖上,把脸儿藏在自己臂弯里装睡。
不料那人却摸将过来,将瑶草搂紧怀里,鼻子与瑶草摩挲不住,不依不饶:娘子还没回答夫君呢?方才滋味可好呢?嗯?娘子累不累?瑶草羞得直要死,闭着眼睛装睡不做声。
楚景春却双手在瑶草身上四下游走摩挲,嘴巴嗅来嗅去,忽然含住某处,坏坏一吮: 好不好?瑶草哪经得住这等撩拨,酸楚身子起了轻颤,抬手抓住夫君之手:相公,不好。
锦被中,楚景春眼露狡黠,**蚀骨一声叹:嗨,不好么?喔唷,真是委屈娘子,为夫无能,不如,夫君再服侍娘子一回,娘子细细体味一番可好?瑶草吓得浑身轻颤,那种憋屈切割滋味实在不好受。
啊?不要,刚刚就好,就好……当真好么?楚景春皱眉不信,牙齿却在瑶草脖子里一咬,引得瑶草有一阵颤微,却是挪又挪不开,挣之不脱,只是乖巧点头:嗯嗯,真的好!楚景春唧唧只笑,满足感叹:好就好,娘子既说好,我们再体验一回吧。
瑶草闻言大惊失色,手脚用要逃跑。
却被楚景春蜘蛛丝的缠住,手脚并用,浑身摩挲,嘴巴也给人堵住,喊不得,动不得。
霎时间,又是一阵衣袂锦被纠缠摩挲响起。
小女儿细微讨饶声满室悠荡,终至消弭,唯剩下满室喘息……帐幔颤悠悠……红烛哔哔啵啵笑红了脸,烛光摇摇曳曳挥洒着满室春光。
夜且长着呢……122、闺房之乐却说瑶草初为人妇,被夫君眷恋密爱,搓揉的面团似的。
只可怜瑶草初经人事,苦多乐少,几次恨不得打晕夫君以求解脱。
唉,无奈娘亲奶娘言犹在耳,这是周公之礼乃是夫妻本分,只得极力忍耐,身体多么欢愉实无体验,心里倒是有几分欢喜,用奶娘的话说,夫君这般乃是喜欢自己。
及至后来,瑶草感觉到到那么一丝丝心里开花意境,更多却是酸痛疲倦,直至最后累极迷糊而至昏睡,管他苦乐年华,我自谁去,把一切丢开不理了。
及至瑶草再次醒来,但见红烛摇曳,天色微明。
瑶草有早起跑步习惯,风雨无阻。
却只略动一动身子,浑身酸楚,更有甚者,是她发觉自己却被人八爪鱼似的压着,动弹不得。
立时便惊慌起来,抬眼观瞧,浑不似自己闺房。
瑶草直觉脑袋‘轰隆’一声巨响,顿时失了魂:难不成自己又被人绑架不成?瑶草顿时四脚并用,极力挣扎,惊魂呼救尚未出唇,身上人却有了动静:娘子……娘子?瑶草皱眉消化这个熟悉词儿,转眼之间,红烛之下,惊现一张熟睡美人脸:浓密睫毛,长长眼线,墨染浓眉,鼻梁高挺,光洁额头,粉蕊腮帮,嘴唇棱角分明,鲜艳欲滴,不是楚景春是那个?脑袋在一次轰的一声炸响,昨夜晚种极尽缠绵的画面在脑海重现,血液瞬即冲上脸颊,瑶草记起来了:自己出嫁了,做新娘了,还圆房了。
那是一种新鲜刺激,苦乐难分感触,瑶草嘴唇颤抖,睫毛闪动,浑身火烫烫似要炸开。
她颤抖着,做贼似地,悄悄揭起一丝儿被单,雪白的纠缠让瑶草慌忙闭上眼睛。
腿间疼痛,对方身上那种火烫炙热,那么真实。
瑶草霎时烧红了脸颊,一时心跳如鼓,一时欢喜,一时羞煞,直觉无处躲藏。
楚景春却无知无识,嘴巴惬意抿一抿,眉头舒服挑一挑,臂弯一紧把瑶草己往怀里拢一拢,下巴颏埋进自己颈间,似乎宣言自己对瑶草的占有权。
瑶草却以为他要醒来,慌忙紧闭双眼装睡遮羞。
熟料闭眼半晌,只无动静,瑶草遂把眼睛悄悄虚开一丝缝隙,却见那人依旧睡意蒙蒙,这才安心。
瑶草急喘几声,总算平气,心头只是羞怯:不行,必须在那人醒来之前武装好自己。
瑶草本当掀开那人,又怕惊醒了他又再作怪,遂使了个溜字诀,将身子往下一缩,将脑袋穿过某人腋下坐起身子,而后迅速抽出双腿,亏得房中四脚放有熏笼,新房十分暖和。
瑶草迅速穿好睡袍,趿了绣鞋悄悄出了幔帐,靠着梳妆台发呆。
却不料这细微声音早已惊动了房外守夜青果石榴。
青果隔门问道:大奶奶怎的这早?刚过四更天呢?瑶草把脸一红:我,我身上黏糊……青果轻笑一声:可要婢子去给大奶奶准备香汤?瑶草点头:好。
一时瑶草进入屏风后,热气腾腾熏香铺面而来,瑶草舒服喟叹一声。
青果低语:这是夫人叫准备玫瑰花露,说是消除疲乏,镇痛美肤呢!唔?嗯!却说瑶草正在闭目享受,忽然水波漫涌,差点淹了口鼻,随即身子被人搂住,瑶草慌忙睁眼,对上一双晶亮戏谑眸子,就那么笑盈盈盯着自己。
瑶草警觉自己不着寸缕,忙把双手挡在胸前,羞怯难当:出去,出去,哪有这样呢!楚景春却一把将之捞在怀里,鼻子嗅来嗅去,惬意直哼哼:池塘鸳鸯戏水欢,夫君惊醒全为伊。
瑶草惊慌莫名,浑身颤抖,又兴奋难当,真是宜喜宜嗔亦忧,一时酸甜苦辣难辨。
不过,有一点瑶草很确定,此刻绝不能任由夫君胡天胡地。
今日是自己嫁人第一天,天将大亮,行礼在即,绝不能误了给长辈行礼时辰,这关乎自己一辈子大事。
人心偏颇,古来有之。
瑶草知道,一旦行差踏错,闹了笑话,在公正长辈也不会责备孙子,定会怪罪自己不贤惠。
自己这一辈子来之不易,绝不能失了尊重,讨了长亲厌恶,莫名其妙葬送一生。
自己必须谨小慎微,循规蹈矩,以便抓住这来之不易幸福日子。
思及之词,瑶草聚集精神,努力迫使自己清明,不发昏。
定神片刻,瑶草吸口气,双腿收紧,双手护胸,忽然一提气,双脚用力一蹬,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凭空拔起。
飞跃落地瞬间,瑶草已经将衣架上翻毛褥子披在身上,靠在挂衣架上微喘,眼睛戒备瞅着浴桶,似乎准备随时逃逸。
楚景春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
瑶草生恐让人听见,来问究竟,忙把眼一瞪,顿脚道:嘘,不许笑。
回头又轻声呼唤道:青果,石榴。
这两人原本服侍瑶草洗浴,被楚景春可以支走,这会儿正怕主子发飙,有些忐忑难安:大奶奶?瑶草方要说话,楚景春道:下去吧!青果石榴逃之不及。
瑶草闻言一挑眉:你不要人服侍呢?楚景春朝着瑶草挑眉笑:谁说呢?娘子不是人么?还不过来!帮夫君沐浴?似乎娘亲说过,为妻者在闺房要尽可能柔顺,满足夫君一切正当要求,沐浴应该属于合理范畴,瑶草心有不甘,却不嫩拒绝,只把眼一瞪,警告道:你背过脸去,不要作怪,我这就过来服侍你沐浴更衣。
楚景春瞅着小妻子羞怯慌张模样,直觉温馨乐不可支,咧嘴只笑:何必转过去这么麻烦,我闭上眼睛可好?瑶草乘着楚景春闭眼功夫悄悄走回帷帐,迅速穿戴起贴身衣衫小裌袄,全身武装好了,心里也停当了。
耳听楚景春一声声唤:娘子?瑶草返回屏风:作甚?楚景春嬉笑合不拢嘴:可怜呢,你夫君我构不着后背啊,娘子啊,帮帮我噢!瑶草慢慢移步上前,一再告诫自己,夫妻之间,这事儿不算什么,镇定,镇定!可是触摸到夫君肌肤刹那,瑶草手指不受控制颤抖起来,幸亏楚景春看在媳妇已经穿上裌袄,没再搞怪,只是一双眼睛开心的盯着自己小媳妇看不够似的笑眯眯。
他倒乐呵了,舒爽了,只可怜瑶草被盯得浑身冒了汗。
好容易抖索着手替他擦拭完毕,又用热褥子捂住他身子烘干水分,待瑶草取了他中衣回身,却见楚景春身上棉褥脱落,露出精装身子,昂扬的欲望。
瑶草吓了一激灵,顿时恼了,把脸儿一红一声啐:呸,不要脸! .看着瑶草气急败坏小样,楚景春又一阵大笑。
瑶草生气了,把衣衫准确扔在楚景春身上:你自己来,我不管了。
却说瑶草正要退开,人已经被楚景春赶上搂住了,下巴额架在瑶草见上,鼻子在瑶草脸上只蹭蹭:我要娘子替我穿,否则…… ~瑶草皱眉:否则如何?不穿! .瑶草把脸一红:你敢,我呸!楚景春搂着瑶草唧唧笑:试试呗!瑶草脱不得身,发不得火。
又不敢跟他耗。
这死家伙精光着身子,他不急,瑶草急呢,既怕他因此受凉落了?心里埋怨归埋怨,瑶草还是快手快脚替他穿戴起来,不一刻已经替他穿好中衣,穿上了夹袍。
正要功成身退,又被夫君自身后搂住,猫咪似地在脖子里舔咬,尤其某处硬绷咯着瑶草很不舒服。
瑶草浑身顿时紧绷起来,忙着颤声提醒道:相公,快别,天光大亮呢。
话中之意,明白不过:相公你正经些,老成些,老太太房里妈妈快到了。
楚景春埋头瑶草颈间只是嗅:我们是夫妻,怕什么? 瑶草忍着想打人冲动,浑身颤微着:夫君熟读诗书,应该知道,床上夫妻,床下君子。
楚景春低声窃笑:娘子何意?难不成是说,要做夫妻事,必须先上床?那简单,此刻时辰尚早,再上床躺躺何妨?瑶草愕然回顾,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半蹬着新婚夫君,是这般解释么?楚景春说话间再次欺身上来,瑶草见她以为腻歪,心道,看来不是手腕不成了。
遂凝神提气,将身一扭,滴溜溜转至他身后,双手拧住夫君裤腰,撑直了胳膊,脑袋更是定在他腰眼上,推山似的把自己夫君推到妆台前,然后双手在他肩上一个泰山压顶,强制他坐下,同时柔声哄骗:相公乖啊,好生坐着,为妻与你梳头咯!楚景春十分受用,笑眯眯点头。
瑶草先把楚景春一把青丝梳得通透滑溜,然后顶上梳个简单发髻,缠上紫红色头巾,簪上镶金红宝簪花。
这活计瑶草在家做惯的,顺手拈来,毫不费力。
楚景春就着镜子瞅着小媳妇嫣红嘴,粉嫩的腮,灵巧的手,只是心满意足。
等着瑶草替他簪好头发,楚景春反手将瑶草摁在座位上,右手执炭笔,灵巧转动,左手却把瑶草下腭一抬,笑眯眯合不拢嘴:夫君替娘子画眉可好?闺房画眉可是夫妻相处的奇妙境界,书上屡有赘述。
瑶草心头一个激荡,暖暖的泪珠儿自心底浮起,自己竟然也有今日呢!瞬间眼圈有些湿润了。
楚景春见了用手指那么轻巧一抹,嘴里忙着哄骗:别哭啊,我画的可好了,官家喜欢我的素描我还不给呢!瑶草闻言,俨然一笑。
楚景春也乐了:嗳哟,娘子,你这一哭一笑,逗得为夫心肝儿一颤一颤,娘子倒是欢喜,还是不欢喜呢? ,瑶草知他调笑,握了拳头想要砸烂他嬉笑,到了脸上又不忍,遂把楚景春粉腮一掐:讨厌,坏人!我叫你调戏人!楚景春顿时哎哟直叫唤:嗳哟,娘子放手,谋杀亲夫啊!我不过调戏自家娘子嘛,罪不及此啊!瑶草反手捂住她嘴巴,歪头笑:谁让你长得粉嫩嫩,水灵灵?人家就想掐掐看,倒是胭脂呢,还是天生呢!楚景春伸手就掐瑶草:我也试试,看时胭脂还是天生…… 瑶草到处乱窜躲避,楚景春紧追不舍,一时帐幔翻飞,笑语满室。
123、见礼认亲正方此时,就听人在房外交言:李妈妈,老太太起身了,大爷大奶奶呢?李妈妈道:大爷大奶奶早起了,已经梳洗完毕,正等着妈妈呢。
瑶草闻听老太太房里来人,再不敢玩笑,对着夫君玉手合十直作揖,表示认输了。
楚景春挑眉一笑,还要拉扯,瑶草忙着咳嗽一声,招呼道:青果,找一套新衣裳给姑爷!楚景春挫挫牙,最终规矩坐下了。
青果青叶得到召唤,忙着进来服侍楚景春瑶草穿戴。
瑶草依旧一身大红百子穿花喜服,佩戴五凤挂珠钗,两鬓各簪一朵金镶红宝簪花。
只因楚景春昨日喜服污了,瑶草与他换了另一件大红金丝百合吉服,跟瑶草喜服也相配。
一时,楚景春奶娘童妈妈带着两个媳妇子进来,三人一一给瑶草见礼问安,瑶草不敢不敢托大,忙着福身回礼:童妈妈客气,劳烦您一早奔波,辛苦了。
却说童妈妈见瑶草还礼,不敢受全,将身子偏一偏。
童妈妈自小奶过楚景春,这些年一路服侍着小主长大成人,前些年楚景春被奸人所害,坏了名声,屡次说亲,屡次遭人破坏,童妈妈心疼得要命,甚至比楚景春母亲原夫人还要气愤些,恨不得打上仇人门去,原本听说瑶草悍妇名声,心里直打鼓,就怕少爷委屈了。
待要说话,实在自己少爷名声在外,只是私下吩咐闺女好生伺候着,盯着些。
今日一见瑶草这般礼仪谦谦,且又生得娇小纤弱,面相甜美,左看右看,哪里有丝毫悍妇之形,心里把不安减了几分,欢喜多了几分,心里只祈求:皇天菩萨您保佑,少奶奶是个好的,与少爷白头到老儿女绕膝。
童妈妈今日来此身负重任,说话间使个眼色,随来两个媳妇子便去收拾床铺,两人见了染血白绫,对着童妈妈为一点头儿,童妈妈心里一阵欢喜。
抱了锦盒中,喜滋滋告辞想老太太太太报喜不提。
瑶草瞧着他们行迹,脸上一阵阵做烧。
抬眼瞧着夫君宜喜宜嗔,欲语又羞。
楚景春知道小媳妇紧张害羞了,忙着拉了瑶草手儿耳语:别怕,有我呢!瑶草点头:嗯!声音里羞怯喜悦行将滴落下来。
楚景春听着这话音,瞅着小妻子晶莹透红耳廓,恨不得把妻子揉进身子里藏起来才好。
这会儿工夫,李妈妈已经吩咐青果青叶把早餐摆好,早餐既滋补又应景,叫做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粥,取意早生贵子,甜甜蜜蜜。
瑶草依照娘亲昨日嘱咐,将粥喝得一滴不剩。
却说童妈妈这里带着锦盒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凝神询问:如何?童妈妈忙将身子一福,笑道:新媳妇甚是精细,老奴去时,已经服侍大少爷洗浴完毕,穿戴整齐,奴婢还听闻,今个是大奶奶亲自替大爷梳了发髻呢。
老太太顿时哂笑:瞧瞧这个老糊涂,谁问这个呀。
原夫人嗔道:妈妈等会儿再夸你媳妇儿,老太太等着你报喜呢。
童妈妈闻言乐了,忙着打开锦盒:瞧我,恭喜老太太,大喜呢!紧着给原夫人作揖:太太大喜,恭喜恭喜!楚老太太原夫人婆媳似是松口气,眉开眼笑:同喜同喜。
楚老太太随即吩咐道:来人。
大丫头琥珀忙着一声应:老太太,您吩咐。
楚老太乐呵呵道:快告诉桂妈妈,使人带上喜盒去亲家府上报喜去。
回头却说瑶草这边吃了早餐,就有丫头来通报:大爷大奶奶,老太太太太已经候着呢。
瑶草虽然已经在心里打了无数次腹稿,临阵还是有些紧张,握紧了拳头,收紧下巴额,挺直了腰杆。
楚景春也不避嫌,一手拂过瑶草脊背,一手握住瑶草玉手,悄声道:别怕,有我呢,祖母母亲可和善呢!瑶草心头哂笑自己:是呀,自己再不是孤苦一人,自己现在嫁人了,有丈夫了,且这个丈夫甚是喜爱自己,自己再不用事事冲锋陷阵了。
吸口气,瑶草仰头看着夫君楚景春灿烂一笑,小鸟依人一般站在楚景春身侧微微低了头儿。
楚景春却不满足这些,反手握了妻子手儿,不容置否并肩而行。
一路低声跟瑶草介绍,这是二弟三弟的院子,那边是父母院子,再前面是祖母院子,二叔的院子在左边跨院,三叔的院子在右边跨院,关起门来自成一体,开了月门连成一片,三妹四妹跟着老太太院子住着等等云云。
结亲的规矩瑶草很清楚,新媳妇隔天早起,婆婆见了原帕,证明新媳妇有资格成为自家人了就会让新媳妇拜祠堂,族谱上才会正式落下姓名,新媳妇至此也才正式成为夫家人。
只未知出家规矩如何,瑶草因悄声问道:这是先往哪儿去?楚景春道:自然先拜祠堂,再往祖母居所拜见长亲。
又怕瑶草迷糊,紧着道:正堂后面是老太太院子,老太太后面才是父母院子,你跟着我就是了,以后有时间我带着你慢慢熟悉了各房院。
瑶草被人牵着小手,一路闻言细语,直觉心头甜甜的:嗯!楚家祠堂是府内后侧一个单独的院子,院中苍松翠柏,生机盎然,中间一条青砖通道,洒扫的十分洁净。
瑶草跟着楚景春在供桌上上香祭酒三拜九磕。
礼毕,随着领路媳妇来至楚家老太太居所,颐院。
出了祠堂,楚景春很自然的握住瑶草手,瑶草仰头一笑,随即微低了头,两人携手并行,楚景春却是嘴里不住,与瑶草介绍家众人等:二叔在任上,三叔在家,除了祖母,父母,叔叔婶婶,就我们两个最大了,且别怕。
瑶草抬头盯一眼楚景春笑道:我不怕!楚景春挑眉:为何?瑶草睨他一眼,嗔道:你一早说了十遍了,我的夫君是老大,是长汉子,我害怕什么?杞人忧天呢?楚景春一哂:你这个坏东西,竟敢嫌我烦呢,你等着……一小丫头早早瞧见楚景春夫妻,也瞧见了他夫妻小动作,带路的丫头还在抿唇偷乐,门口丫头已经在通传了了:大少爷大少奶奶来了。
屋里老太太欢快的声音传来:快些请进来。
门帘掀开,瑶草在进门一刻挣脱了手掌,微微低头跟在楚景春身后进了门,刚跨进门,楚家二奶奶三奶奶一行人已经接了出来,三姑娘四姑娘更是亲热的拉着瑶草手儿,一起到了老太太面前。
堂上人头攒动,已经坐满人了。
正中榻上靠坐得正是出家老太太楚老夫人,左首坐着楚景春父母大老爷大太太,右首坐着三老爷三太太,二太太坐在大太太下首。
在两边是二房二少爷夫妻,三房三少爷夫妻,再有楚景淑,楚景娴姐妹,出家四爷楚景竹。
首先拜见楚老太太,李妈妈已经备好了托盘随着,丫头放好拜垫。
瑶草跟着楚景春双双跪下:请老祖宗喝茶。
楚老太太笑盈盈端起茶盏,满盈一口,放下:乖啊。
亲手接了瑶草孝敬做的鞋袜,口里直夸:好好好,你看着细密针脚,大太太,你年轻时候未必赶得上呢!原夫人也不恼,倒笑得甜蜜:我是个粗笨的,赶上我做什么。
回头 对瑶草笑道:我们老太太才叫巧呢,你要跟着老太太好生学着!瑶草赶紧磕头:怕是太太要失望了,媳妇愚笨得紧,就再学十辈子也赶不上老太太呢!你们就哄我吧。
老太太乐不可支,笑吟吟看眼身后,大丫头琥珀忙着奉上托盘,瑶草得了一对玉如意。
瑶草笑领了,磕头谢恩不迭。
紧着给公婆敬茶,大老爷喝了茶,咳嗽一声;你进去了媳妇,就是大人了,要稳诚些。
原夫人见他今日训儿子,心头不悦,嗔他一眼,笑吟吟喝了茶,又把瑶草针线称赞一回,伸手在儿子媳妇额头各抚一下:乖,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早有丫头奉上托盘,原夫人给了瑶草一座碧绿通透碧玉送子观音,再一枚火红石榴串佩饰。
三太太拿丝帕子掩了嘴笑:大嫂,你也太急了些。
周边响起一阵笑声。
瑶草在笑声中脸红成了虾米,忙着磕头谢领了,继续敬茶。
二叔在大名府任府尹不在京,二婶喝了茶,给了瑶草一对镶嵌珍珠金镯。
三叔却在国子监祭酒,三叔微笑喝茶也不说什么。
倒是三婶娘,端了茶盏,很是把瑶草审视一番,似乎要看穿瑶草心思一般。
瑶草不急不躁,笑盈盈候着。
三婶最终一笑,收了瑶草孝敬,给了瑶草一对东珠耳环。
紧着是楚景春弟弟妹妹侄儿们给瑶草见礼,瑶草依礼一一奉送了礼品,楚景春三位弟弟与侄儿们都是新书一套,上好文房四宝一套。
两位弟媳妇与妹妹则是每人一对玉镯,外加瑶草亲手所绣梅兰竹丝帕子。
侄女则是一对点翠珠凤钗。
再后来,府上有头脸的管事媳妇们来给瑶草磕头,正是人过主子,青果青叶石榴莲子,忙着发放赏钱。
一时堂上笑语盈盈,认亲大会甚是和乐。
男主子识相得很,喝过茶便撤退了,留下娘儿们说话。
楚景春被他老爹拉去说话,瑶草顿时有些慌张,所幸老太太甚是和蔼,笑微微道:嗯,草丫头,大哥儿房院一向服侍人少,你太太原要添些,是我拦了,我知道你一项稳妥能干,且也别委屈自己,要添人手尽管给你太太说,叫人牙子带人来挑就是。
瑶草慌忙起身道:是,孙媳的意思,先头两个小丫头,既然大爷用惯了,就留着,孙媳妇带了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共计八个,陪房六户,人手也尽够了,孙媳倒怕人手多了靡费。
原夫人笑道:这倒不必了,只是你这些人手想要如何安排,府里倒有些空缺要添人手。
二奶奶如今正帮着大太太管家,闻言飞了大太太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
二太太三太太都把眼睛眯一眯,只有楚景娴,楚景淑依然神色不变,陪着老太太说笑。
瑶草眼观八方,各人神色俱收眼底,楚府大致情形,瑶草一早尽知。
眼下府里二奶奶正在帮着大太太管家,三奶奶十分活跃,向府内各处渗透人手,想要沾手府中铺面。
楚家虽说清贵之家,却也是树大根深,水也深。
上有太婆婆、婆婆几重天,又有两位叔婆婆不能轻忽,再有两房先进府妯娌,八面玲珑。
瑶草初来乍到,且不愿参合这些,落个夺权嫌疑。
闻言忙着起身道:这个倒不用,媳妇六房家人,各司其职,混没闲人。
老太太闻听这话,眉头挑一挑,笑意更深,心头对瑶草越发满意。
原夫人可知道媳妇在家家务铺面一把抓,学习生意两不误,如今倒愿意安闲?因不动声色问道:你们房院主子就你们二位,丫头不说,户下人等那用的许多。
瑶草原本坐下闻言马上起身福身答道:儿媳带来户下人,原本都是各司其职,老王李老两家原本就在庄子上做庄头,管着佃户,他们孩子尚小不能当差,且他们只懂得庄稼地里活计。
老张老周两家原是儿媳陪嫁店铺掌柜,他们家孩子也小,老张家一个女儿是儿媳房里小丫头,老周家女儿也是小丫头,一个儿子如今五岁,当不得差。
他们媳妇都在浆洗上做事。
剩下小薛小吴两对夫妻,他们孩子也小,小薛替儿媳总管收租息事物,小伍替媳妇总管账务登记。
小薛与小伍家里则儿媳随行媳妇,几个丫头也是各司其职,替媳妇管着衣服首饰针线饮食,四个小丫头替她们打小手。
儿媳一向愚笨,全仗她们帮衬,一时缺不得,还请婆婆另行安排。
瑶草一阵咕咕唧唧,老太太原夫人都听出来,这位大奶奶不愿意参合家事,老太太有些儿失望,楚家大方大奶奶怎么能够不理家务?更多却是欣慰,愿意偏安一隅,总比三奶奶一上来气势汹汹攻城略地强,到处安插家人好些。
瑶草淡泊权利,原夫人倒是正中下怀。
无他,如今楚家自己当家,虽然有二房二奶奶帮衬,老太太看着,总的来说,还是自己说了算。
她倒不希望瑶草权欲太重,一来自己尚且年轻,二来儿子年岁大了,好容易讨房媳妇,当然要赶紧养育孙子,让大房后继有人才是。
至于管家理事,等大房孙子有了,自己做不动了那时再让媳妇接手也不迟。
原夫人丝毫不担心瑶草做不来当家主母,她这些日子可是打听清楚了,自己这个媳妇不但七八岁起就襄助亲家太太管家理事,教导弟弟,十岁开始跟着舅母合伙子投资做生意,如今分店开了五六家了。
据闻一年千余银子进账。
楚家虽不缺媳妇银子养家糊口,可是,大家子主母不动理财也撑不起一个家来。
再者,儿子岁数大了,原夫人可不喜欢媳妇是个等着别人去哄的娇小姐。
何况这媳妇是眼高于顶儿子自己求来,所以,原夫人对瑶草作为甚是欢喜。
因点头称赞道:嗯,这样也好,你就安心照管春儿。
老太太说得更直白:嗯,大太太这话很是,草丫头,你只要快些与楚家开枝散叶,就是你大功一件。
瑶草羞红了脸,却是点头应下了:孙媳记下了!众人听了瑶草方才一席话,无论真假都对瑶草好感大增,自己利益不受波及,各人心情大好,围着老太太说笑欢畅。
尤其是两位小姑子缠上了瑶说私话,叽叽呱呱问询瑶草:果真会剑术呢。
两姐妹得到瑶草肯定答复,喜得黑眸异彩:果真能制敌取胜呢?嫂嫂教我们可好呢?瑶草便笑:这乃是怡情娱性,做耍子的花架子,哪能派上什么用场,妹妹别听人说神了。
恰在这时,丫头通传:大爷二爷三爷一起来了。
楚景春弟媳妇,几位妹妹笑着站起身子。
兄弟们各处行礼问安,各人回礼不迭。
楚景春打头笑问:老远听到祖母笑声,在说什么,这般高兴呢?祖母告诉孙儿,孙儿也高兴高兴。
楚老太太笑道:还是问你自己媳妇吧。
楚景春果真就问瑶草,何事欢喜?瑶草低头微笑不语。
原夫人便把之前所说重复一遍。
熟料楚景春却正儿八经躬身行礼,大声回禀道:孙儿一定加倍努力,定不辜负祖母期待,让您重孙子满地跑。
‘扑哧’‘扑哧’,房中一阵哄笑,尤其是楚景春两位弟媳妇,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楚景春却淡然一扫各人,沉静的脸色让各人收了笑脸。
他却笑意盈盈拉着瑶草告辞:回禀老太太,孙儿跟瑶草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耽搁您老歇息了,您老可要长命百岁,等着重孙子孝敬您哟。
老太太乐不可支直摆手:去吧去吧!瑶草只觉得丢脸极了,不得不跟着楚景春告辞出来,出了门便气恼瞧着自己夫君,万分纠结:太婆婆,婆婆面前也就罢了,小叔子、妯娌、弟弟、妹妹们都在呢!124、活得明白却说小夫妻出得门来,瑶草觉得楚景春此举实在不大稳诚,头一日就让妯娌们看了笑话,以后还不得见天取笑?楚景春很快察觉瑶草的沉静,左手捏一捏瑶草手心,右手伸过来抚一抚瑶草耳旁簪花,低声笑问:怎不说话?不高兴啊?此举一出,身后一阵抽气声。
楚家丫头抽冷气,心里只为这个娇怯大奶奶担心,富贵能享几日呢。
青果青叶一行丫头见姑爷这般深情款款待小姐,心头吃了蜜似地,抿嘴掩笑,只为小姐得了佳婿,欢喜不迭。
却说瑶草奶娘李妈妈,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但见姑爷对小姐又是牵手,又是亲手理云鬓,间或叽叽咕咕咬耳朵,旁若无人,只惊得瞠目结舌。
她也曾见过所谓恩爱夫妻,都是夫君昂首前行,妻子碎步紧随。
妻子若赶不及,丈夫略微等待,保证与妻相隔三步。
相处彬彬有礼,说话客客气气,这才是相敬如宾,恩恩爱爱。
哪有这般?心里直觉姑爷行止不合礼数,她很怕小姐瑶草受人诟病,说成狐媚歪道,忙掩嘴假作一声咳嗽声,以作提示。
瑶草前生见过父亲待承简小燕,虽则偏听偏信,薄待自己,可是若在人前,柯三爷简小燕也是不假辞色,高声呵斥时时有之。
何曾见过楚景春这般温柔小意?瑶草明知其不合礼数,心里却甚是欢喜,心里想着,这大约便是书上所说,神仙眷侣吧。
她这里正在暗自揣摩窃喜,忽听得奶娘声声咳嗽,心知这是惊醒,兀自慌张起来。
未免楚景春再有所为,人前乖张,瑶草陡然放快了速度,行云流水似的轻悠悠往前飘,楚景春陡见小媳妇一阵风似的往前刮,只是追着笑:娘子急什么?这般着急赶路?瑶草埋头赶路,只不做声,待回了房,平复了气息,方才稍稍偏头,黑眸一倪夫君:相公到来问我作甚,我却问你,祖母高兴,正在说话,你如何这般着急抓抓告辞呢,祖母若误会是我唆摆,怪罪下来,如何是好?楚景春嘴角一翘,忽然发难,搂了瑶草坐在腿上,惹得青果青叶等退之不及。
他却毫不为意,手指拧一拧瑶草鼻尖:我说呢,这般腾云驾雾做什么,却是怕这个,无妨。
瑶草忽然被虏,赫然挣扎躲避:夫君,大天白日,我也不是孩子!楚景春眼露促狭,点头只笑:嗯嗯,记得,记得,不用娘子提醒,你昨夜成了我娘子了,当然不是孩子了。
瑶草大窘,只怕这话越说越难收放,忙低了头不做声了。
楚景春却拍着瑶草僵硬身躯,诱导她松弛了神经,乖乖窝在自己怀里装羞。
忘了告诉你,我欠了人一杯谢媒酒。
他着人讨要,今日要我还情请酒,所以方才着急告辞。
这事儿我预先回过祖母娘亲,你不必挂心。
瑶草讶然抬眼:谢媒酒?昨日那方冰媒未至么?楚景春呵呵一乐,悄声把自己如何博得皇上同情,之后编造谎言,坑蒙拐骗,狐假虎威,计赚岳父,将婚事提前一年之事说了。
慌本?瑶草大吃一惊,今上何等温煦,竟然放任属下如此荒唐?却说瑶草甚至父亲柯三爷认死理,个性倔强。
当初乍听婚期提前,只觉事有蹊跷。
原以为被高人劝慰,却不妨是受了楚景春暗算。
想着母亲外家乃至柯家上下,无不迁就父亲,可说无人遏制。
如今遇到楚景春这样有来头的女婿,竟然搬动当今,让他吃了闷亏说不出口,喊不成冤,瑶草只觉得乐呵,不由眉弯眼眯嘴角翘翘。
这样娇俏得意小模样,只惹得楚景春意动不已,骤然收紧胳膊,嘴唇贴着小媳妇耳朵一咬:嗯嗯,还疼不疼呢?瑶草闻言,陡然想起昨夜晚‘好’与‘不好’之及答辩,如何答对都是错,身子立马紧张僵硬起来,嘴唇微颤,生恐这人又歪缠:若说疼呢,会不会歪说:疼啊,这是做少的缘故,为夫的陪娘子多训练几次就好了。
若说不疼了。
铁定又笑:那正好,再战几场何如?瑶草才不上当,睨他一言低了头,意味不明嗯嗯道:嗯?楚景春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没想到这个答复,不禁哑然失笑,心道这小东西贼狡猾了,笑问:嗯?嗯是何意?瑶草暗暗蓄力,乘他调笑放松,轻轻巧巧跃起,脱离了楚景春之掣肘。
楚景春正在惬意,忽觉腿上一轻,人已不见,抬眼却见自己小媳妇儿,俏生生,笑盈盈靠着妆台上,一派贤淑:时辰不早,官家该下早朝了,夫君再不去还情,等久了该要恼了。
他这里欲求不满,恨得只磨牙。
瑶草不等他发作,已经开口吩咐道:青果,吩咐备车,大爷要进宫去。
青果外头一声答应:哎,婢子这就去!一时又有石榴莲子捧了脸盆热水香胰子,一溜的进来服侍。
楚景春至此虽不甘,却也只好按下不表了。
却是这楚景春虽不是正经上朝,也不能随意马虎,瑶草替他换上朱红品级朝服,戴上相称幞头。
天气尤寒,瑶草生怕他冻坏,又找出一件银鼠皮大氅替楚景春披上,只看着他上了马车方才返身回房。
却说楚景春进宫谢媒,瑶草一人独坐无趣,妯娌姐妹又不熟悉,这般腆着脸上门也不妥当。
想着左不过无事,为了不坐着发呆,无所事事心中发慌,着人将衣服首饰箱笼抬进上方来,瑶草带着一班丫头开始正理箱笼,指挥青果等将自己陪嫁紫檀木大立柜整理出来一个,专门摆放楚景春衣帽鞋袜服侍等。
又将自己日常穿戴的衣服首饰放在手头便,末了,又把要送给两位小姑子小侄子的首饰玩意儿找了出来预备着,想着如何哄好这一大家子女眷,好让自己舒舒服服躲在这个小院子过些宁静的日子。
正在忙忙碌碌,却听小丫头通报:童妈妈来了。
原来是楚景春奶娘童妈妈带着景萱院下人来参见新主子。
瑶草接了童妈妈递交名册,楚景春这院人手实乃简便,拢共一个针线丫头,既童妈妈女儿,又有一个粗使洒扫丫头,一个长随跟着出行伺候,两个门房婆子,一个书童一个马童就管总了。
堂堂出家大少爷,五品老爷探花郎,竟没个没个贴身大丫头?瑶草眉头挑一挑,瞬即归于平静,嘴角微翘,敢是都怕死呢?倒也清静,免得自己整饬劳烦。
因微笑一睃青果,口里言道:哦,劳烦妈妈传他们进来。
童妈妈就叫两个小丫头并两个婆子进来磕头,两个婆子年纪偌大,头发竟至花白了,一见便知是来荣养的。
两个丫头一个就是童妈妈女儿,瑶草昨日见过的雀儿,另外一个十二三岁,两人一色梳着双丫髻儿,相貌平平,倒还穿戴整齐,干干净净。
四人磕了头,认了主母。
青果将荷包赏下,私人磕头谢过退下不提。
又有个书童马童两个远远在门外跪了,瑶草也叫青果赏了荷包。
青叶另外奉上一个托盘,递与童妈妈。
上有三个荷包,两方尺头。
童妈妈只是推辞不受,只说自己没做什么不敢领赏。
瑶草便亲手接了递与童妈妈收了:妈妈自小服侍相公,待相公亲儿一般,很是辛苦了,如今我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还要妈妈照应。
这两方尺头,是我与妈妈见面礼,这三个荷包是与奶公,奶兄,奶嫂的,还望妈妈赏面收下了,妈妈若不肯收,就是嫌少,也是不肯教我之意。
这童妈妈原本害怕瑶草来了会清算自己一家子,很是张煌,不曾想瑶草竟然这般亲切随和,喜得见牙不见眼,连连道谢领了赏赐。
瑶草又再三请了童妈妈坐下吃茶,这童妈妈再想不到少奶奶这般待人和蔼,一时高兴打开了话匣子。
把这院子旬日里如何运作与瑶草说了个通透。
原来楚景春这院子原本有两个贴身大丫头,是原夫人陪嫁女儿,自小陪着楚景春一起长大,原夫人原本又进水楼台之意,只是楚景春与郡主联姻受挫,新媳妇未进门,收不得通房小妾,两个丫头年也大了,便配了小厮出了院子。
及至后来,楚景春婚事一再受挫,孤鸾星的名儿在京城喧嚣而上,再要寻个大丫头阖府里有女儿人家竟然请客送礼避之不及,生恐自家女儿沾上殒命,原夫人老夫人气极要动刑罚,还是楚景春自己出面辞谢,说不要丫头更清静。
老太太大夫人无法,只好每日轮流指派身边丫头过来收拾房舍帐幔,正理衣服首饰,那些丫头一个个服苦役似的。
就连两个洒扫丫头也是家里没有势力家生子儿,只恨哪天得便出了这里。
只童妈妈不信外邪,将自家女儿领进来补了针线丫头。
瑶草听了这话,心里却起了巨浪,明知其楚景春这样的名声,还要女儿进来服侍,是不是楚景春一日有了危难,会将子相替?思及此处,瑶草不自觉看了眼自己奶娘李妈妈,当年她也是一样陪着自己,不离不弃,只可惜后来简小燕嫌他碍眼,诬陷她偷盗将之驱逐,也正如此,御河少了一条冤魂。
要说瑶草之前银钱俗务乃是虚情拉拢,这一刻,瑶草动了真心,因郑重起身福一福:谢童妈妈好情谊,大爷有妈妈做奶娘真是福气。
童妈妈惊得连连还礼,笑得泪水也下来了:大爷娶了大奶娘,才是好福气呢!瑶草立即随行上:福气什么呀,妈妈太夸赞了,今后还望妈妈提点一二,使我不是出丑卖乖才是呢!童妈妈笑盈盈应了:这可不敢,若奶奶有话只管问我老婆子,老婆子知无不言就是了。
送走了童妈妈,打听消息莲子也回来了,悄悄一阵背书,竟然跟童妈妈所说严丝合缝,总之一句话,阖府丫头无人愿意来攀瑾萱这高枝。
末了,莲子告诉瑶草:姑爷这院子是自小住的,原本叫景院,三年前,这里修葺房舍,牌匾就换成了景萱院了,府里姐姐都说这字儿改得极巧呢,倒合了大奶奶名讳了,可见大爷大奶奶佳偶天成呢。
三年前?瑶草眼中火星闪一闪,该是小贼初窥自己连池戏水之时吧!竟然这般宣之门楣,亲事不亲该当何如?却是瑶草这里亦喜亦忧,楚景春已然归来,瑶草听了这院子牌匾来历,把心里对丈夫的生疏去了一份,亲切多了一份,热络的替楚景春接下大氅,又亲手替他还了家常软底布鞋,又亲手绞了热帕子替他洗脸净手,又吩咐丫头们将熏笼移近些让他烘手取暖,再将一杯热热的香茗递在他手里吃着。
自己一边立着暖暖微笑:还了人情呢?楚景春不答却笑:晚上带你一起观灯好不好?瑶草曾经五十次逛灯会,可都是赁好楼房包厢,一家子姐妹一起可这葵花子儿,吃这丫头剥好的核桃仁儿,喝着热茶,抱着手炉,慢慢觉得腻歪了,不过男人一起观灯却没有过,不免雀跃:你包好楼房呢?祖母母亲面前?楚景春道:我已经回过祖母母亲,说晚上不用请安,叫我们各自安歇。
一时丫头们摆饭,楚景春也不要瑶草服侍,夫妻对坐用了,边收拾起来,预备天黑出门。
青果青叶等俱各欢喜,搜罗最漂亮的衣裙给主子装扮,楚景春看看不满意,亲手拆了瑶草头上钗环,将瑶草头发通在顶上挽成发髻,用了头巾缠住,簪上玉簪,披上毛皮大氅,跟楚景春兄弟似的一双玉树。
瑶草在镜子里瞧见,皱眉只笑:女扮男装啊?楚景春点头:坐在楼上观灯有什么情趣,今年叫你尝个新鲜。
瑶草想这不错,换了一身朱红衣裙,只在袖口领口有少许刺绣,比之满身绣衣裙少了许多女气,夜晚穿着想来混得过去了。
一时天将擦黑,楚景春偕同瑶草出了门,先到皇城楼下,就近观赏火树银花,后有逐一游览彩棚,一个个美貌如何的家妓吹拉弹唱,竞奏新声,与山棚露台上下,乐声鼎沸,楼上楼下,棚内棚外彩灯总有几千万盏,真是争奇斗艳,难以备述,只交瑶草眼花缭乱,与往日楼上远观,犹如隔壁瘙痒,过瘾至极。
城中彩棚情形大同小异,楚景春见瑶草失了兴趣,便携他上了马车,直奔相国寺。
相国寺之大殿,前设乐棚,乐声喧天,两廊有诗牌灯闪闪烁烁:天碧银河欲下来,月华如水照楼台。
瑶草楚景春两个把臂游玩,将一众丫头小厮抛得老远,不许他们上前搅扰。
却说那大相国寺里灯光如海,游人如织,瑶草一手一个糖人举着,一手牵着楚景春,隐身万人群里,钻来钻去,笑着叫着不亦乐乎。
正在得意洋洋乎,却被人当街拦下:我家主子有请两位小爷。
瑶草抬眼,却不认识,忙把眼睛一瞧楚景春,楚景春却把眉头一皱,似不耐烦:你?你们竟没回呢?明儿再见可好?那人却笑嘻嘻不会看脸色:嗯,不蛮楚爷,我们主人也说了,楚爷有事尽管去,单请这位柯爷就好。
说着一请瑶草,楚景春鼻里一声哼,将那人手臂一格:走吧。
夫妻携手来至酒馆二楼,门前梯口,三步一人,五步一桩,如临大敌。
瑶草上得楼来,举目观瞧,但见临窗坐下一人,年约而立,青衣小帽,白面无须,双目炯炯,神情雍容,自斟自饮,看着街景,甚是悠闲。
楚景春见了纳头要拜,却被那人笑微微拦了:哎,快些免了,过来坐下说话。
楚景春抱拳一笑:站着观灯更为方便。
那人便对瑶草一笑:这位小友呢?楚景春闻言神情一滞,欲言又止,神情忐忑,握着瑶草的手越来越紧,行将捏出汗来。
楚景春一贯行事洒脱,对着柯三爷也是坐立随意,毫不拘谨,独对这人,敬畏有加。
瑶草至此大约经猜出此人来历,观灯惊见真佛,不仅心头激动,拿眼一睃楚景春:相请不如偶遇,同船过渡十年修,就敬这位长者一杯如何!长者么?楚景春闻言一笑,点头应诺:好!上前执壶,瑶草捧杯,待酒斟满,瑶草行个半蹬礼:臣女恭祝我主,福寿康泰,江山万年,子子孙孙,延绵千秋。
那人先是愕然,继而嘴角翘起,漾起满脸笑意,下一刻已经哈哈大笑:好个聪明小丫头,难怪了。
嗯,说得好,孤就饮你这一杯。
看来你诰封县君委屈了。
瑶草忙再行礼:臣女愚笨。
小楚有福啊!待瑶草起身,圣主一行人已经大笑下楼去了。
楚景春忙拉了瑶草尾随下楼,恭送一行人等登车上马而去。
回程车上,楚景春笑颜盈盈:官家不许叫我泄露他身份,我生恐你君前失仪,不想娘子这等聪慧。
瑶草嗔笑:你那样的明示暗示,我还看不出来,也嫁不得这孤鸾星啰。
楚景春报复般在她脖子咬一口:你这个泼妇,竟敢骂我!瑶草挣扎不脱,索性将他推倒摁住,喘气不赢:别闹啊,满大街人呢!楚景春嗯嗯点头,用力一带,瑶草撑不住扑在身上,瑶草顿时咬牙切齿,哪有人被压住身子也能作怪呢!瑶草悔之不迭,恨也晚矣,浑身再无灯草之力,全面投诚,任人予取予求,唯剩下急喘细细,口干舌燥。
不说楚景春如何勾引调戏自己媳妇全面投诚,如何抱了小媳妇飞奔不及,关门不及,香汤溢满地。
是夜,景萱院红烛颤颤,帐幔巍巍,不时传出咿呀喟叹,吱吱唧唧,恰似虫唧鼠咬,只闹到三更方罢,不提也罢。
单说翌日拂晓,瑶草梦里忽闻响乐声声,一时惊醒,忙着起身,轻敲案几。
早有青果青叶石榴莲子等一行人等鱼贯而进,个人手里不空,瞬间屏风之后便热气升腾,香雾缭绕。
瑶草置身香汤,遍体慵懒:恍惚听着丝竹声响?青果笑道:老爷太太派了大爷二爷来接大爷大奶奶呢!今日乃是归宁之期,瑶草不免神情一窘:两位少爷现在何处?青果笑道:姑爷陪着说话呢。
瑶草一听着了慌,手忙脚乱,忙忙收拾,身后传来青果青叶轻笑声,不免羞恼,口里一啐:坏丫头,因何不早叫醒我,倒叫我出这样的丑,哼,我今日就跟母亲说,一个个把你们配了人,看你们还胳膊朝外作怪不。
青果青叶顿时收了笑脸:小姐别赶我们走,我们不嫁人。
瑶草笑问:你们也小二十了,再不嫁可真成老姑娘了,谷雨家球球,清明家乐乐,多招人喜爱呀,你们也赶紧的成家,然后生个小球球,小乐乐出来玩,多好啊!小生小姐自己来吧,我们才不要。
青果青叶言罢不由分说替瑶草打扮起来,瑶草正要再劝几句,忽听外边一阵乱走,口称:圣旨到了,老爷叫大爷大奶奶快些装扮接圣旨。
瑶草只得作罢,忙着品级装扮,会合楚景春往大门赶,迎住内侍黄衫儿,摆下香案,阖家按品级跪定,却是楚景春立下大功,官升一级正四品,大太太原夫人大奶奶瑶草水涨船高,品级晋升一级,诰封郡君,簪五朵金花。
母子婆媳接旨谢恩已毕,应了内侍钦差到正堂饮茶,内侍不住口的恭维,楚家各人谢恩不迭。
瑶草认出,这人正是昨夜晚拦路之人。
内侍最后专门对着瑶草稽首:官家另有赏赐给,少奶奶好福气。
却那内侍言罢唱诺,就要告辞回宫。
原夫人忙着吩咐奉上红绫托盘,老管家又把一个小荷包悄悄塞进内侍袖内。
内侍有些一番,受了赏赐不提。
瑶草当众展开画轴,却是和合二仙图,绿衣持荷花者,鼻直眉挺,英俊非常,恰似楚景春,红衫捧圆盒者,眉眼如画,飒爽英姿,却像瑶草。
这可是御笔宝物,可以传家镇宅。
楚景春瑶草忙着跪定,望空叩拜。
却说今上暗助楚景春挫败柯三爷,楚家人尽皆知,可是今上自认冰媒却是出乎意料,泛酸者有之,楚家两代掌门楚老夫人原夫人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神采飞扬。
老夫人高兴地之合不拢嘴:快些准备祭品,待我去感谢菩萨祖宗。
楚景春瑶草是正主儿,可走不得,两边搀扶着楚老太太去到祠堂拜祭祖宗。
各人散去不提。
原夫人偕同瑶草楚景春只把老夫人送回卧房,老夫人又叮嘱楚景春几句:务必勤于王事,不可懈怠云云。
又吩咐原夫人:派人去亲家府上报喜,大奶奶回门之礼要按上上备办。
又拉了瑶草手摩挲:好孩子,天冷,等会儿就坐我那车儿回去。
瑶草忙着那头拜倒,老太太夫君儿子俱都封官,老夫人诰封屡屡增加,已经是一品诰命了,出门可坐朱轮华盖车,非是瑶草兰尼轿儿可比。
原夫人也是满脸喜气,老夫人华盖鲜少借人,遑论主动开口,虽然收不住满脸喜气,却依然说出自己担忧:老太太别太宠着他两个,就此得了意就不好了,她又是后来的,只怕难以服众。
老夫人点点原夫人:你就是这点不好,太过谨小慎微,她后来怎么样?,后来也是大奶奶,日后楚家当家主母。
不说圣上冰媒,只说他进门三天,助夫官升一级,这样宜室宜命盘,谁敢不服?叫她也做个我看看呢。
回头却说瑶草坐在车中,听着外面鼓乐声声演奏者凤还巢,掀开车帘见一对兄弟英姿飒飒高踞马上,耳边听着夫君心跳如鼓,瑶草犹在云里雾里。
那世水府窒息,何曾想过今日?一时感慨,美目蕴泪,浑身轻颤。
楚景春一旁瞧见,修长洁白手指轻轻拭去小媳妇泪痕:嗨嗨嗨,我可没欺负你啊,你这样哭着去,叫岳父岳母一帮子小舅子大舅子瞧见,还不把我撕巴撕巴吃了啊!瑶草哪里止得住,只是呜呜嗯嗯抽泣片刻泄了心头最后一丝激愤。
楚景春见说得不管用,忙着一番耳鬓厮磨:乖乖乖,有话告诉夫君,为夫替你做主,无不依你。
瑶草闻言抬头,黑眸晶晶锁住夫君:真的?你都依我?楚景春一点瑶草鼻子:你倒哭的鼻子都红了,耳朵倒精细,我说了多少好话你恁听不见,偏这句听得真切,当然真的,为丈夫者一言九鼎,说罢,要为夫做什么,刀山火海不皱眉,上天入地无怨言。
瑶草噗哧一笑,玉手掩了夫君嘴:呸,谁呢。
我有一句话,你若依我,就是你大丈夫有担待,我跟了你也无怨无悔了。
楚景春笑嘻嘻:什么话说罢,为夫一定疼你依你。
瑶草拿手在他脸上一抹:不许笑,我说正经话,你若嬉皮笑脸,我就不说了。
楚景春见瑶草一脸正色,忙着收敛嬉戏,咳嗽一声正色道:说罢,我听着呢,只要为夫做得到。
瑶草一笑,又板正了脸色:我也无甚歪话,说什么一生一世不变心,只求夫君与我过一日,则要真心相待一日,我亦真心待君一日。
他日夫君另有情怀,请一定直言相告,我自退位让贤,绝不纠缠。
不过一条,若有子嗣,无论男女,都要归我抚养。
我也并无他意,只为不叫他们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当然,即便夫妻情绝,父子亲情不绝,绝不叫他们改姓换名,一旦养大成人,定然叫他们认祖归宗,你可答应?楚景春闻言半晌不语,双目就那么定定瞅着瑶草,但见自己小媳妇一双凤目似哭似泣,却异常清明坚毅。
他不明白这个意向果敢坚毅,敢于自许婚姻的小妻子,今日为何提出这样要求,一时思绪万千。
更多却是恼怒,难道自己做的不够好,叫人这般不安心?他不由想着认定瑶草之后点点滴滴。
是了,三年前自己小媳妇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成了赵家妇了。
想起瑶草那日夜半,一人藏身树上,偷偷饮泣到天明,楚景春心中一痛。
他想起来瑶草因为柯赵联姻不成,惹起漫天谣言,遭受无端诽谤陷害。
想起了柯家妻妾斗发,只是柯三爷被人攻击,使得瑶草也被人欺侮,差点身败名裂。
也想起父亲那些姨娘小妾,虽不致坏了家事,也没一儿半女,却嗡嗡乱叫,叫人厌烦。
更有母亲夜夜叹息泪落不止,白发丛生。
这一切变故原因无非一个:妻妾相争。
思及此,楚景春心头一丝薄怒荡尽,他心疼母亲,也心疼瑶草,绝不叫媳妇再受母亲苦楚。
可是这话他不说,谁人知道?因搂了瑶草一声叹:傻娘子,你相公乃是孤鸾星,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呢,你倒当成个宝!却说瑶草见楚景春沉吟不语,心中一阵怕,却是不悔,她只想活得明白,幸福的明白,绝不能像娘亲一般,迷迷糊糊,大大咧咧,枉送性命。
今见夫君并未发怒,心下大安,却也并不满足,一双水眸盯着楚景春:相公?楚景春忽然摇头,恼恨之余在瑶草唇上狠狠一吮,举起右手,掷地有声: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楚景春在此立誓,今生今世只认柯氏瑶草一人,若违誓言,祖宗不佑,媳妇不认,子嗣厌弃,孤老一生,死无葬埋……瑶草听着听着,忽然发觉这话变了味,忙拿手去捂他嘴巴,声音有了哭意:呸呸呸,谁叫你如此胡说,咽回去,快点咽回去……好,好,好,你别哭,我不说了,不说了……嗯嗯……你要补赏我……嗯嗯…………神思飘渺某人,正在算计着:伴着如此夫君,如此活着,这一世,不虚矣!125、恩怨分明(上)回头却说柯家自十八日五更天就开始忙碌起来,上至柯老爷子,下至骗在姐姐花轿里押轿的柯家驹,无一不兴高采烈,为了瑶草今日回门,一家子自昨晚起就开始欢呼雀跃了。
翌日四更天。
柯家栋梁兄弟正在院子里晨练,这是他们多年养成习惯,不料今日被娘亲蛮横打断了。
却说方氏派人请了几次,儿子只是不来,无奈何,方氏只得亲自出马,将一双儿子抓将回去,喂吃喂喝,一通好打扮:大红绣金丝长袍子,金色幞头,耳后垂下两根长长的大红丝绦。
脚蹬厚厚方头深筒靴。
兄弟们出了门,又被方氏撵上,一人强行披上一件银狐皮大氅,只把一对粉雕玉琢的儿子打扮得观音娘娘跟前金童玉女一般,方才罢手。
还有那柯家迎接女儿姑爷的鼓乐班子,也是头一天晚上就进府候着了,此刻也是万事俱备,整装待发。
五更正卯,柯家迎接女儿女婿的鼓乐班子就吹打起来了,由柯家大少二少带领,一路吹吹打打出了门,好不热闹。
回头却说方氏,自从女儿出门,便心里空落落,似乎掉了三魂七魄。
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晚,方氏翻来覆去睡不安宁,刚一入睡,竟然做起一个奇怪可怕梦来,那些场面可谓吓煞人也。
只把她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那夜子时起,再也睡不着了。
接连几天,方氏都是这般翻来覆去,心思再离不开那个惨烈梦境,只是思来想去无结果,最后疑惑起来,难道这一切是应在女婿身上?背过人去,方氏时时泪水不干,生恐女儿被孤鸾星女婿克死了。
虽说方氏人在家里,却是派了几拨人去楚家探消息,一个个回来都说楚家公婆甚好,女婿甚好,婆子丫头恭顺,三姑奶奶一切都好,方氏这才略略放了心。
好容易熬过两天两夜,好容易将柯家栋梁催出了门,想着女儿即可就要回家,方氏再也坐不住了。
原本只要只是管家婆子或者支使小丫头即可,她偏偏要亲自起身,各处查询。
一会儿紧张厅堂金屏玉兰是摆放周正,又是不厌其烦询问妯娌,侄媳妇们:大厅屏风可摆的周正?嗳哟,你们快些说说,倒底是黄花梨金屏玉兰好呢,还是紫檀木富贵牡丹好些?苏氏杨、秀雅、田氏、瑶枝等一个个抿嘴直乐,跟着方氏一路颠颠跑,耐着性子第一百遍回答方氏:都好,都好……好容易劝慰她坐下歇会子了,又开始吓指使人。
一会儿又使人去厨房交代:席面一定要以姑奶奶姑爷喜爱的菜色为主席。
丫头说:夫人,已经去过了。
一会儿又亲自后园子绣楼查看,交代丫头们,务必一丝不乱保持姑娘在家时模样,就跟姑娘天天住家里一样。
丫头又说:婢子已经说过三次了,夫人。
方氏只得点头:哦,那再去一次,务必万无一失啊!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不知疲倦。
直到外面炮声响了,这才忙忙坐住了,苏氏杨秀雅田氏瑶枝等也才松口气,理理云鬓,端正笑言,喜笑颜开迎了出来。
随后簇拥着瑶草上了正堂,给柯老爷子柯三爷方氏行了大礼,方氏亲言见到女儿眉目含情,笑颜盈盈,这才稍稍安心些,只恨每个空子,亲口问一问私房话儿。
随后,方氏更是一路攒着女儿手,亲自送了去柯老夫人居所菊园行礼。
楚景春几次挨近,想要夺回主战场,都被方氏挤掉了,楚景春郁闷不已。
苏氏几次提醒方氏,有女婿在呢,叫她别横插手。
无奈,方氏总要看着女儿,握着女儿手,才不心慌,才会漠视那个梦境。
苏氏无法,对着楚景春歉意笑笑,不再劝了。
瞧见姑爷吃了夫人瘪,只把青果青叶几个乐呵不行。
却说柯老夫人因为口鼻歪斜实难见人,便拉上帐幔,只许瑶草楚景春隔着帐幔行了礼,小两口献了礼,正要退下,老太太跟前伺候丫头绿儿出来言道:老太太请三奶奶留下说话。
这话一出,苏氏方氏杨秀雅田氏等心头一紧,各有猜测。
柯老爷子柯三爷却是高兴得很,邀约与楚景春翁婿三人书房谈天说地吃吃酒去了。
楚景春正好给两位泰山大人均备了稀罕礼物,正好献宝。
却说柯老夫人留下瑶草,吩咐人拉起帐幔,瑶草以为她要说什么,谁知老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把攒住瑶草手,眼泪犹豫骤雨一般洒落,虽然这泪水来的蹊跷,倒底是亲祖母,瑶草宁愿把他当成对自己不舍与祝福,鼻子也有些酸。
因轻声劝道:祖母安心,孙女很好。
就是病体,也别多想,这里是上京,有的是好医生好药材,祖母还要安心养病才是。
柯老夫人连连点头,在枕头底下一阵摸索,找出一枚金镶玉的戒指,戴在瑶草手上,这戒指瑶枝也有一枚,这东西原该出嫁前夜就给的,只因柯老夫人当日没心情又病得糊里糊涂,延误今日方才表示。
这是老人心意,虽然不缺,瑶草笑盈盈道了谢。
柯老夫人虽然偏心,也没有不喜欢孙女儿好的道理,看着瑶草粉面含羞,双目带彩,整个人容光焕发,恰似一颗温润光灿的明珠,柯老夫人心里也是十分欢喜,只不过想起瑶玉又有些黯然,她有些不不透彻,因何瑶玉什么都不瑶草强些,却命运这般不济,品行又是这般恶劣,原本要带她上京求门好亲,不想去而就此葬送,柯老夫人有心想说请瑶草提拔瑶玉一二,想想瑶玉做的事情,委实说不口,唉,还是缓缓,等孩子气消了再说吧,因搭下眼皮,嘴唇含糊几句:好好的……瑶草收到祝福,再一次盈盈福身,拜谢而去。
今日楚景春要来拜见柯老夫人,瑶玉便被移到了堂屋右边,住在杨秀雅与田氏外套间,虽然厌恶,于情理上瑶草还得去一早儿,不说为别人,只为瑶草自己名声也要去一趟,今儿回门,老太太可是派了跟前的的脸妈妈顾妈妈随轿陪同。
瑶玉之事不足外人道,所以,瑶草须得礼仪周到,万不能叫外人瞧出端倪来。
回头却说瑶玉躺在对面炕上要死不活,听着这边欢声笑语一阵接一阵,祖父竟然也陪着瑶草夫妻来了,柯家楚家孙女儿,祖父何曾这般高兴,这般捧场,瑶玉直觉怨恨又升一级,原来骨肉至亲也是这般捧高踩低,真是让人心头贲雪。
她却不想想,她十几年被柯老夫人捧在手心里,把瑶草瑶枝踩在脚下,人家如何过来?却说瑶玉怨恨至亲至于又想起这门亲事来,楚家乃是真正清贵之家,钟鸣鼎食,世代簪缨,楚家少奶奶在京中也能排上名号,而这一切倘若自己谋划成功就有可能是自己的,谁知被人摆一道,偷鸡不成,还成了残废,心里只跟毒蛇噬咬一般,心里怨恨无比,真狠不得把那些可恶之人一一掐死咬死,方泄心头之恨。
忽然又怨恨父亲,倘若父亲能跟三十一般科举入仕,自己岂不是跟瑶草一般官家千金,自己又比瑶草生得好,又比她聪明伶俐会说话,那么今天嫁给楚家的岂不要换成自己,自己就是堂堂正正楚大奶奶。
忽然有怨恨母亲简小燕,太无用了,母亲与简小燕那一次不是咬牙切齿,言说要整死了方氏取而代之,继而让自己替代瑶草,享受三方的荣光与金钱,亏得自己是那么相信他们,不想她们一再败白,死于非命,害得自己无依无靠,任人欺凌。
及至听闻柯老夫人留下瑶草单独说话,瑶玉连柯老夫人也恨上了,当初祖母如果能让自己顶替瑶枝到祥符县去,凭自己姿色,今日嫁入豪门者也该是自己,最可恨,祖母还把自己许给杨家,让自己与宋家失之交臂,倘若嫁不得楚家,宋家二奶奶也不错啊唉,只可惜自己被瑶草贱人设计摔断腿。
想起自己摔断腿,瑶玉想起了刘天禄这个混蛋,要不是她虏了自己,糟蹋自己,自己错走一步,自己在跟宋二少搭上关系,据说宋家二奶奶粗鲁又丑陋,凭自己姿色以及之前的一面之缘,自己很有信心成为新宋二奶奶。
瑶玉就这般想一折,恨一回,再咬牙切齿诅咒一回。
不光此刻,这几天,瑶玉都是这般度过,不咒骂方氏瑶草刘天禄这些仇人一遍,瑶玉根本难以入眠。
她这里正在纠结,瑶草一行人已经进了房,瑶草原本跟他没甚交情,只有仇恨,不过做做样子,奉上一份礼物,说几句安心养病就起身了,瑶玉却是紧咬牙关,眼睛萃毒,自瑶草头上五朵金冠到身上大红嫁衣再到手上绿莹莹的翡翠镯子,就连瑶草嫩白的手指,瑶玉也萃毒而过,只因昨日苏氏杨秀雅乃至柯家有柯家为柯家才无疑不警告与她,叫她老实些,当着外人万莫出丑,这才忍住没有疯癫。
却说这瑶玉也是门槛精。
方才萃毒一眼,已经瞧出瑶草头上金冠比之前多了一朵,跟三婶所戴一摸一样,不由冷笑:真是小人猖狂,以为嫁入豪门就能为所欲为,竟然敢擅自增添金冠花花枝,作死呢!落后的田氏忙着呸一声:姑奶奶大喜日子死呀活呀也不怕不吉利,三姑奶奶其实不知轻重之人?今早圣上刚传旨意,三姑爷官升四品,三姑奶奶也诰封郡君正四品,圣上特特赶在今日赐封,说不得就是有意抬举,我劝大姑奶奶就算不为你兄长侄子们积福,也要为自己留些口德才好呢。
瑶玉不听还好,听了这话,差点叫瑶玉怄死,瑶草竟然诰封再升一级,还得了圣上赏赐,这个傻子臭丫头命也太好了。
正如万箭攒心,牙齿紧咬,瞬间咬破了嘴唇,凝血丝线滴滴滑落不自知,人却是疯癫了一般只念叨:金冠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呀,我的呀,我的呀……也不知她想起那一折,手脚并用往床下就爬:祖母,祖母呢,我要见祖母,祖母会给我做主……田氏立时羞愧的满脸黢黑,心头有气,将瑶玉往床上狠狠一摁:祖母被你害得瘫倒在床,口不能言,你还要怎的?各人有个人命,我劝大姑娘还是消停些,谨守本分为好。
收拾瑶玉安静了,田氏又唤过柳儿,摸出个荷包塞在柳儿手里:这些银钱姐姐留着吃零嘴,劳烦姐姐今天留些神,好歹替我们看住了大姑娘,万不能叫她外人面前出了丑,等过了今日,我们自带她回乡去,不叫姐姐作难。
柳儿闻听瘟神即将离开,不谙听闻天籁,心头一喜,却是面上不显,辞谢了田氏赏赐:二奶奶快些收回去,我们再府里当差自有月例赏赐,不消二奶奶特别吩咐,我们自会做好本分,请二奶奶放心。
这一切,柳儿自然会一五一十宝贝给瑶草知道,瑶草听闻也不说什么,只是那么一笑,杨秀雅柯家为会很快离开,瑶草相信。
瑶玉会走,瑶草不相信,不是不信田氏,而是不信柯老夫人放得开,因为柯三爷已经决定了,要留柯老爷子柯老夫人在京城养老养病,以示孝悌。
柯三爷如今官居四品,倘若任由拉屏幕病重遣送返乡,倘被御史言官知道,这官也做到头了。
更遑论,柯三爷原本就是为了孝顺颇讲孝悌,来年老婆孩子也能舍弃之人。
方氏也并非不孝顺舍不得银钱之人,只要无人兴风作浪,方氏乐得奉承二老似神仙一般。
方氏却不想接受瑶玉,并告知瑶草,柯三爷也是这般心思。
瑶草却笑了:您与父亲不乐意就成么?祖母开口呢?您能拒绝么?方氏顿时头疼不已。
倘若柯老夫人开口,瑶玉势必被留在京城养病,因为没有将病人拒之门外道理。
何况瑶玉是在少卿府里受伤。
至少外人眼里就是这样。
虽然她是咎由自取,倘若方氏拒之门外,别人定会说方氏凉薄,为了瑶玉的猫食狗食配上名声,方氏以为不值得。
方氏实在不缺这几个银子,就当做养了猪养狗了。
不过觉得有些恶心人罢了。
至于病好之后要如何,就看瑶玉自己造化,反正方氏已经下定决心,最多再留瑶玉到痊愈,那时势必要将之遣返回乡,让她老死乡下。
这是方氏逼于无奈收留瑶玉,只得这般劝慰自己,也这般劝慰瑶草。
瑶草却知道瑶玉这人已经坏透了,绝不会改过,换个地方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害人罢了。
还有,田氏绝不会接受瑶玉这个祸害,必定会将之寄存在柯老夫人手里。
无论如何,瑶草不准备放过瑶玉,她不能让自己的心血因为瑶玉祸害而白费。
瑶草想着,怎么也要就着父亲尚在厌恶瑶玉,将之一举歼灭,不再复燃。
当然,瑶草母女算计瑶玉之时,瑶玉也正在幻想自己未来,她想一步通天。
他期望他二哥柯家才二月会试一举夺魁,最好能够点了翰林,留在汴京城里,自己就是翰林府小姐了,退一步说,考得差些,就去祥符县做个县令,就可以嫁入权贵之家,做名门贵妇少奶奶,跟瑶草瑶枝一较高低。
后来的事情果然与瑶草猜测一丝不差,正月二十,苏氏杨秀雅夫妻返乡之时,柯老夫声泪俱下,开口请求,言称乡下没有好大夫,等候她腿脚灵便再回想去。
柯三爷不得不答应留下瑶玉。
同时留下还有柯家才柯家有两对夫妻,因为今年柯家才与柯家有兄弟要再次下场,参加会试博弈。
不说楚景春瑶草回门,柯家准备的如何盛况空前,亲情浓烈可掬,也不说楚家带回机车礼物叫客家老少如何惊艳如何熨帖。
且说方氏在女儿女婿返家之际,赠送了各色彩段尺寸,以及油蜜蒸饼,与楚家各人具有回礼,礼品车来回都是整整两马车。
成功堵住了楚家些许人暗地唠叨,老太太扫了各人一眼,目光甚有深意。
瑶草婚后第七日,大清早的,柯老栋梁兄弟又是一阵鼓乐喧天而来,送来彩段头面等洗头之礼。
二月十八日,柯家两位少爷同时出了龙门。
二十一日,杏榜一出,柯家再添两位进士。
楚家大奶奶瑶草接到三批报子,第一报批:河南开封方英勋方大老爷得中会试第六名。
第二报:开封祥符朱仙镇柯家有柯科大老爷得中会试十二名进士。
瑶草使人接了喜报,燃放鞭炮,封了赏钱,鞭炮渣子尚未清扫,第三报又道:开封府祥符县朱仙镇柯家才柯大老爷的种中会试三十六名进士。
柯家方家就连楚家也振奋起来,老太太在瑶草晚上请安之时笑得合不拢嘴:柯家真乃书香传家,子孙个个英杰。
不仅允了瑶草回家吃酒三天,帮着娘家应酬,还嘱咐楚家大管事备办了三份大礼,分头送往柯家方家。
及至三月,柯家有柯家才方英勋三人一起高中,一起放官,一起来给楚家老夫人磕头道谢,看着几位春风得意后生,老夫人更是对瑶草娘家赞不绝口:大奶奶娘家真是龙腾虎跃,人才辈出呢。
惹得二奶奶三奶奶脸上都结了霜,瑶草本人却是一无所知。
这是后话,且不提了。
却说瑶草眼巴巴等到二月十六,瑶草出嫁一月,方氏大清早就派一双儿子来接女儿回家住对月。
媳妇回家住多月,对新婚女婿来说可说是磨难,因为按照规矩,住对月时,即便女婿也住岳家,也不许夫妻同床,免得恶了娘家鸿运。
楚景春新婚之喜,正在蜜里调油,心头十分不乐意,头晚便拉着媳妇刨本,缠缠绵绵一夜,岂止梅开二度呢,不说也罢。
这一次瑶草回门,方氏终于有机会跟女儿夤夜谈心,只是她旁敲侧击,女儿传递信息都是一切安好。
方氏至此,才把一颗心渐渐放平了。
对于瑶玉下落,瑶草也猜得精准无比。
柯家才三月高中,由于柯三爷一早替他运作铺垫,楚景春又为这位大舅哥施以援手,柯家才最终被放了邻县县令。
一如瑶草猜测,柯家才三月底匆匆上任而去,果真只带了田氏母子,而将瑶玉以‘病体尚未恢复,不宜劳顿’为由,留下了。
瑶玉因此恸哭嚎啕,至此,瑶玉仇人又多一个二嫂田氏,心里发誓,一日得势,定要把自己在田氏身上所受委屈,一一找补不回来。
却说这瑶玉在寻找机会报仇,瑶草也在寻找机会,攻破瑶玉最后屏障柯家老夫人,寻找适当时机,向祖母进言,务必要将瑶玉一举歼灭,叫她再不能逍遥害人。
瑶玉瑶草各怀心思,却是各自苦无机会。
瑶玉因此夜夜无眠,瑶草可是有要紧事情要办,那就是报恩。
对于这一月住娘家时间,瑶草早有打算,她要利用这一月时间,好生安排青果青叶婚事。
说起来,青果青叶可是瑶草前生最大恩人。
瑶草重生,虽然一直待他们亲如姐妹,吃穿不分主仆,可是仅仅这些,瑶草尤绝不够。
瑶草要用自己仅有的能力,最大限度改变她们命运,以为报答她们对自己不离不弃,舍身相随之大义深恩。
瑶草没想到的是,由于这一报恩举措,给了瑶草一个契机,一举铲除了毒瘤瑶玉。
这事儿说起来话长,容后再续。
12、恩怨分明(中)报恩,说起来就是简单两个字儿,做起来颇为棘手。
青果青叶对瑶草的恩情,涉及前世今生,颇为虚渺诡异,其人其事,实难言表。
方氏不知就里,实难苟同瑶草对二丫头的安置,或者说颇有异议。
这事儿在方氏,以为青果青叶诚实可靠,正该留在瑶草身边帮衬瑶草,至于感谢,可以给予她们无上体面,赏赐银钱,却未必一定要赏自由。
这也是当下大多数主子做派。
说起来青果青叶之所以一直没有配人,一来是瑶草自己未嫁,不好张口谈论丫头婚事。
二来是因为青果青叶二人自己不愿意离开瑶草。
三来也是方氏一片私心,她想叫青果青叶配给瑶草将来丈夫得力小厮或是夫家管事,以为瑶草在婆家助力。
这也是方氏吃了王氏大亏所得教训,柯家只是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惨烈,更遑论清贵之家盘根错节呢?瑶草却没这个打算,她对于青果青叶感情,比之瑶枝尚重几分,虽从未宣之于口,却是时刻铭记于心。
瑶草以为报恩,就不该再让自己姐妹以及后代子孙再做奴才,所以,瑶草打定主意,一旦机会成熟,就为她二人脱籍,寻一门好亲,风风光光嫁出去,自己当家做主。
方氏原本舍不得青果青叶这两个忠心之人,好说歹说,要将两人留下,以为助力,无奈任是方氏苦口婆心,瑶草只是固执己见,难以回心转意。
方氏只当瑶草作兴,有些火星了,沉了脸。
母女一时僵住。
且这瑶草虽然重视青果青叶,也不忍母亲伤怀,忙着缓和脸色,轻轻拉起娘亲手,低声说出句话来:青果青叶忠心非等闲能比,女儿大胆推测,一日女儿性命危急,她两人纵救不得我命,也会陪女儿同死,绝不会背叛女儿。
这话正合了之前方氏梦境,只吓得胆战心惊,忙拿手捂住女儿嘴,颤声言道:鬼神有灵,且别瞎说,娘亲依你就是。
方氏至此,心神更乱,对于瑶草决议,再无异议,反而满怀虔诚,一心一意为青果青叶张罗婚事不提。
方氏撒出去的消息很快有了回音,三日后,数十个媒婆上门提亲,方氏瑶草一起挑挑拣拣,选定两家。
虽是媒婆拍胸保证,瑶草犹不放心,特特委托清明谷雨,暗中相看:你二人与他们左右邻舍仔细打探这二人,务必家世清白,家风淳朴,本人勤勉,样貌整齐方可。
清明谷雨一番打探,回说虽没媒婆说得那般好,却也大致相符。
二人一般相貌端正,为人不错,也肯怜老惜贫,只是张家商户隐瞒前妻遗下一女事情,陈家隐瞒女婿本人六指。
这两宗在瑶草不值什么,为主是品行端正这一条顶顶重要。
银钱可挣,品行天生。
至此,瑶草遂正式跟青果青叶谈论她们婚姻之事。
她二人正如瑶草所料一般,坚决不肯嫁人,后见瑶草态度坚决,又改口说愿意嫁给楚家小厮或是管事,总之一句话,不肯离开,愿意一辈子跟随瑶草。
两丫头声情并茂,说到激动处,双双跪下,恳求瑶草不要摒弃自己。
瑶草慌忙拦住:这做什么,快些起来说话,我何曾舍得你们。
青果青叶忙闻言大喜,磕头道谢不迭:谢谢小姐成全。
瑶草忙一举手言道:别忙说谢,且先坐下,我有话说。
待二人坐下,瑶草言道:你们自小陪我长大,与我祸福一共,屡立奇功,我早把你们当成亲人姐妹一般,哪有把亲人姐妹当奴婢道理?实话告诉你们,我早已为你们准备了脱籍文书呈交官府,不日即可批复。
夫人日前也替你们寻下两门好亲。
我已经着人打听清楚,对方虽非官宦,却也是上好人家,一家是近郊商户张员外,他家京城有绸缎庄,乡下有百十亩土地。
妻子难产,遗留一个三岁女儿,他无父无母无兄弟,妻子进门就是主母当家。
只是他岁数稍微大些,今年二十八了,青果你比青叶大半岁,我以为这门亲事很适合你。
青果忙着推辞:这样好人家还是让与青叶吧,我不急的。
青叶抹把眼泪,忙着将青果推到前面:我不嫁,还是青果姐姐先嫁的好。
瑶草睨着二人笑道:别推辞,人人有份呢。
另一家是祥符县土财主,姓陈,家有三百亩土地,只是本人天生六指,其他一些儿无碍,只因这一残疾,说亲屡屡遭人嫌弃,他倒起了个誓愿,非得娶个漂亮的青头女儿能干人,并扬言,只要符合条件,不论出身。
陈生年岁小些,今年二十二岁,我以为与青叶很是般配。
二人闻言又要插嘴说话,瑶草却是言笑盈盈自说自话:据中间人讲,他二人俱是相貌端方,堪称良配,你二人倘若愿意,你们以柯家表姑娘身份出嫁,在婆家想不会受到欺压,就是她们犯横,总就有我与夫人为你们做主。
嫁妆婚宴由我操办,你们只等着做新娘就是了。
青果青叶两人却是死心眼,无论瑶草如何劝说,只是哭哭啼啼不起身,百般哀求,总之一句话,嫁人可以,绝不出府,绝不离开瑶草。
瑶草主意已定,要她们嫁人去过自己幸福日子,且不会转移:随你二人说一千到一万,我对你们拢共一个主意,两个字——嫁人。
即便这两人不成,我会请托媒婆继续打探,直到你们满意出嫁为止。
青果青叶虽然依旧不肯答应,却也知道自家小姐秉性,知道木已成舟,万难更改,她们不接受瑶草美意,心里别扭,极不舒坦,以为小姐嫌弃自己了,不然为何不留下自己,依靠自己?无论这二人通透与否,瑶草按照自己心意办事,相信不久将来,二人定会明了自己苦心。
二月二十三日,瑶草带着青果青叶去相国寺,明说烧香许愿,实乃相亲。
张员外陈员外早在集市上摆了摊位,假作生意,实乃等着女家相看。
瑶草自己在佛前烧香磕头许愿,祷告菩萨上苍,福佑柯家楚家阖家平安。
且让谷雨清明带着青果青叶两人逛街购物,相看女婿。
两丫头回头依然态度坚决不嫁人。
谷雨清明悄悄告知瑶草,两丫头见了两员外,各自涨红了脸颊。
瑶草微笑,这就是不讨厌了。
紧着,瑶草吩咐谷雨清明替她二人准备床上用品以及日常用具,再托付娘亲方氏替他们寻找出色匠人,打制妆奁。
妆奁数目,瑶草按照中等人家小家碧玉规模,择定三十二抬。
囊括了四大件,箱笼,雕花床,雕花椅,八仙桌,子孙桶等。
妆奁木材则是极为坚实柞木。
柞木初始杏黄,久后变成褐红色,虽然不及红木,却也甚美,优在结实,虫蚂不蠹。
却说这边打起了家具,瑶草在娘家已经半月,楚景春天天过来晃一晃,每每被柯老爷子柯三爷截住,难以亲近小媳妇,直觉心如猫抓,又不敢表露。
偶尔上了绣楼,碍于陪伴的大姨子,小舅子,楚景春费尽心机,顶多就能乘便拉个小手。
这家伙郁闷之极,几次熬到很晚,喝得醉醺醺,飘飘然,终没上得绣楼,只被留宿外书房。
他原是装醉行,博同情,落得这样收场只得苦笑自嘲。
转眼又过十日,楚景春祖母派了自己跟前两位得力两位妈妈,过府探视柯老夫人,不仅送了柯老夫人许多名贵药材,柯家大小人人都有礼物。
当然,两位妈妈分别跟柯老夫人方氏传到楚家老太太心意:十分想念孙媳妇。
瑶草奉祖母母亲指令提前返家,这一夜,小两口久别胜新婚,锦被翻红浪,恩爱更胜从前,不说也罢。
却说瑶草与青果青叶说亲办嫁妆之事,终于惊动了柯老夫人,这事原没什么见不得人,在瑶草来说,故意不设防,目的是激水逼鱼跳。
青果青叶已经接受婚事,婚期就定在五月二十八。
时值四月,婚期急迫,瑶带着谷雨清明石榴莲子乃至李妈妈,急赶赶替她们二人备办嫁妆,她二人自己也是整日埋头绣嫁衣,整个景萱院一片忙碌,一片喜气。
忽一日,柯老夫人使了小丫头绿儿来楚家传信:老夫人有请三姑娘。
回头却说柯老夫人经过两月治疗,口鼻歪斜尚未痊愈,话语含糊,却也能够分辨。
却说瑶草带着药材礼品,走到祖母面前殷殷问病。
柯老夫人笑容可掬,虽然笑得恐怖,瑶草可以感觉祖母善意祥和。
柯老夫人先是询问几句瑶草起居饮食,婆家情形,得知一切都好,便不再犹豫,直奔今日主题:我听闻丫头闲话,说前一阵子府里媒婆往来勤便 ,不知为谁寻亲呢?可是为了你大姐?瑶草不防祖母这样直接,心里又好笑,又郁卒,瑶玉这样害祖母,害丈夫,残害姐妹的毒物,祖母难道还没死心,知不知道想要放出去祸害谁呢!心头一阵冷笑,口里却是一本正经回说:这倒不是,大姐上有祖父祖母父亲,又有兄长在侧,婚姻大事孙女岂敢轻言?前阵子媒婆往来,原是为了孙女两个丫头寻亲。
说起来也是因为前一阵子祖母病重,孙女为了给祖母祈福消灾,与母亲商议,除了相国寺放生,府里也发放了一批丫头小厮,免她们身价银子,赏她们安家银子,让他们自去过活,这两丫头就在其内。
柯老夫人闻言有些尴尬,有些难堪:难为你们母女想得周到,祖母生受你们了。
瑶草忙着起身,毕恭毕敬:这是孙女该当的,祖母无需挂怀。
祖孙有说一些闲话,瑶草为了给祖母解闷,仔仔细细将自己亲自经手婚事细节说与祖母知道,又说太婆婆婆婆十分支持,还赏赐两丫头不少布匹首饰,以为添妆。
直噎得柯老夫人半晌无语。
瑶草不疾不徐,又陪祖母闲话几句,就要告辞,却不料对面瑶玉忽然咳嗽几声,柯老夫人脸颊抽搐几次,最后吞吞吐吐把话说了:瑶草,祖母知道你是个好的,心肠好,又能干,对祖母祖父一贯孝顺,对兄弟姐妹一贯和顺,看顾尤佳,就是对下人丫头也这般菩萨心肠。
我也知道你大姐做事无状,妄想天开,可是,她所作所为毕竟对你没什么实质伤害,你大人大量,能不能,能不能看在祖母面上,摒弃前嫌,就算可怜可怜你大姐姐,替她寻个吃饭的场所?瑶草闻言,心里直觉抽痛,没有实质伤害?究竟如何才算得伤害?再一次重复前生悲剧,将自己一切拱手相让,再将自己杖毙御河么?瑶草豁然起身,喉头发疼,泪水行将喷发,瑶草仰头,将泪水回流心底,长长舒一口气,再舒一口气,终于稍稍平复心情,闭闭眼,差点咬断银牙,生生压住满满哀怨,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儿:不是孙女儿违拗祖母,这事儿于情于理,实不该孙女插手,即便大伯母去了,大伯父还在,就是大伯父不管,还有大堂嫂二堂嫂们呢?俗语有云,长嫂如母,孙女实在作难,祖母见谅。
这话已经说明白了,自己对瑶玉没责任,也没义务,更没闲心。
柯老夫人虽是满面羞惭,兀自强出头:就算祖母求你一次,她再是有错,错不过与你同宗同族同根生,好歹赏她一口饭吃呢?瑶草被逼无奈,看来祖母不甘心父母让瑶玉青灯古佛提议,想要绕过父母,通过自己给瑶玉安排一桩亲事,从而让瑶玉过上正常女人生活。
也不想想这个被她骄纵的心如蛇蝎,残害人命,猪狗不如的孙女儿,配不配再过人的日子?这些话差点冲口而出,耳边响起祖父父亲之话:祖母老了,且将就她些,缓缓图之。
只得忍了满腔怒火,福身言道:我且试试,成不成的,且看天意,祖母好生安歇,孙女告辞了。
这话柯老夫人十分不满意,再要张嘴,瑶草已经决绝而去,留下柯老夫人眼巴巴直发愣:我这要求过分么?瑶草回头原话告知母亲,方氏气得脸色发青:害得人还不够么?早在正月,瑶玉恶行败露,柯三爷就暴虐了,要将瑶玉杖毙,被方氏以家里要办喜事,见血不吉利劝止了。
三月初,柯三爷再次跟柯老爷子正是提议,以为祖母祈福名义送瑶玉进家庵修行,吃斋念佛。
又被柯老夫人寻死觅活拒绝了。
倘若柯老夫人好模好样,柯三爷大可以强制执行,错不该如今柯老夫人正病着,柯老夫人大骂方氏挑唆拨火,动不动救哭泣晕厥,无论真晕假晕,柯三爷再不敢明面提说了。
方氏为了避嫌,再不提瑶玉名字,只是心不甘情不愿好吃好喝供着她,心里只当养猪养狗了。
母女们正在作难。
一早气得发晕的谷雨,咳嗽一声道:要说这事儿有甚作难,也忒简单了,依照奴家蠢办法,就是四个字,以恶制恶。
方氏笑道:瞧把你能的,跟我几十年了,我倒不知道你何时学会做做媒了。
谷雨一笑,压低声音说了主意。
方氏瑶草好笑又解气,都道:就依你。
127、恩怨分明(下)隔天,媒婆上门,瑶草不愿再见祖母瑶玉,只令谷雨操办。
瑶玉闻言窃喜,直道这才是不枉费自己寻死觅活装可怜呢。
她倒作个羞答答模样儿,及至看了媒人人选,直气得浑身哆嗦,将媒婆子拿来的画像简介摔得满屋满地,再顾不得形象,指着谷雨破口大骂:这是些什么混账东西,也敢拿来,别污了我的眼。
你们主仆打得好盘算,竟敢这般算计我,她就该是起居八座,穿绸吃蜜做诰命,我就该嫁给杀猪,杀牛,打铁佬呢?谷雨嘴角一丝嘲讽,声音却是毕恭毕敬道:大小姐这话奴家可不敢领,就是我们主子也是受了老太太所托,一片好心,这婚姻之事,女挑男女,男挑女,讲究个门当户对般配不般配。
像大姑奶这般,再嫁,无育,残疾,有人愿意将就还是看在少卿府面上呢!瑶玉厉声喝骂,叉开五指就扑谷雨:狗奴才,说谁是残疾?我打死你个狗奴才。
谷雨敏捷避开,好心劝导:大小姐仔细些,可别再又摔了腿!瑶玉更是怒不可遏:狗奴才竟然敢咒我,来人啊,把这奴才拖出给我乱杖击毙!谷雨微笑反问:大小姐这话奴家可不敢领,奴家又不作奸犯科,伤天害理,残害人命,大小姐凭什么杖毙奴家呢?瑶玉被谷雨说出恶行,只气得浑身抖索,行将晕厥,又怕果真摔断了腿,随手把枕头砸向谷雨:滚,滚,你给我滚!谷雨却是笑得更加甜蜜:大姑奶奶您别生气,这些杀猪杀牛不好,奴家再去寻些贩卖猪肉牛肉得来您挑选,总要让您满意才是,您好生歇着,奴家告退。
谷雨从容而退,生把瑶玉气个半死。
瑶玉骂了谷雨犹不解气,又让丫头搀扶着到了柯老夫人面前大哭大闹,哭求柯老夫人做主。
把谷雨之话说成瑶草话,又一番添油加醋,只把柯老夫人气个半死,当即厉声喝斥,叫传瑶草。
瑶草得了谷雨回话,心头大爽,见了祖母行了礼,笑盈盈主动询问:祖母选中哪家呢?柯老夫人见瑶草没事人一样,气得青筋直绽,眯了眼睛,寒光凛凛:那些人家是你寻得?配得上你大姐呢?瑶草淡然一笑,眼神是清冷幽幽:不配么?祖母觉得什么人家配呢?柯老夫人见之一愣,不由把面色放缓了些:不是,你说?你大姐瑶玉,今年刚十八岁,花枝一般,就不跟你比,总要跟瑶枝一样吧?再不济,跟青果青叶丫头一样也可得,你看看你都寻些什么人来?瑶草叹口气,咬牙握了柯老夫人手道:祖母,孙女问您一句,您觉得孙女儿会不会害您,害祖父,害父母,害兄弟?柯老夫人有些跟不上瑶草思绪,还是下意识摇头:这绝不会,祖母信任你。
瑶草点头笑道:那孙女给您说个道理,您听着有理呢,就下个决心拿个章程,您若听着没理儿,您左耳进右耳出,就当孙女儿说笑话,且别生气伤身子,可好?柯老夫人目光灼灼盯了瑶草一刻,点了头。
瑶草因道:我知道,您对这些人家不满意,您可曾想过,瑶玉倒底适合什么人家?就瑶玉自己,肯定跟您想心思一样,想嫁给官宦清贵子弟,就如楚家,或者至少也要跟二姐一样,嫁给家有恒产的读书人,对吧?柯老夫人点一点头儿,瑶草不容他说话又道:可是祖母应该没忘记吧,瑶玉她没有生育能力,且因不贤被夫家休弃,谁家头婚儿子,愿意绝后,愿意迎娶失德败行二婚头?柯老夫人张嘴欲辩,瑶草根本不许她说:孙女知道,您那意思是孙女不该明说二婚不育,等结婚再说。
可是,祖母可曾想过,倘若我们仗势骗婚,一旦真情败露,人家可以上告打官司,那时不光我们少卿府颜面无存,就是整个柯家为官男子都要受到牵连,被御史台参奏轰炸,父亲哥哥们乃至弟弟们,必将再难立足官场,您难道愿意这样呢?柯老夫人听得一愣一愣,几次要插言,瑶草却自顾言道:退一步说,人家愿意借势少卿府,忍了,可是大姐不生,人家必定要娶二房,繁衍子嗣。
可是,祖母可还记得杨家的二房是什么下场?这杨家是我们亲眷,没把事情闹大,倘若这事出在别家,必定闹得满城风雨,御史台必定还会参奏柯家,到时候柯家颜面何存?柯老夫人盯着瑶草,面如死灰,嘴唇不住颤抖:你姐姐真是那样不堪?瑶草这回是冷笑了:未必这样不堪?我是她亲妹妹,我母亲出钱出力养活她一家大小,供她吃喝玩乐,替她买丫头使唤,她尚且为了谋取我的婚姻,伙同奸人意图害我,鸠占鹊巢。
不是父母防备得紧,我焉有命在?您至此还敢说,她不会因为利益钱财对别人孩子下杀手?祖母难道忘记了她母亲王氏了?王氏为了霸占我母亲妆奁,安排简小燕勾引父亲,被祖母您设计避开,她又下药毒害母亲,若不是二婶高义,施以援手,母亲与双胞胎差点死在她手里了。
瑶玉眼下作为,已经得到了她母亲真传,她们乃是一丘之貉,没得救了,祖母您还不觉醒吗?难道真要闹得不可收拾,全家为她陪葬,您才肯罢手吗?您大概觉得父亲提议瑶玉吃斋念佛太过狠心,可是,祖母您知道不知道,瑶玉与匪徒私通,绑架官宦千金,该当何罪?与人私通,该骑木驴,游街示众。
谋害官家千金,就该杖毙砍头。
更为严重的是,这件祸事一旦掀开,御史台就会象蚂蝗一样盯着柯家人,他们一定会把我柯家满门置之死地而后快,我们柯家满门将会就此覆没,永世无有翻身之日。
柯老夫人声音沙哑,充满颤抖,且有一丝困兽不甘:这,怎么会?你休要危言耸听,胡说八道!瑶草双目炯炯,寒光凛冽,盯紧柯老夫人,一字一顿:胡说八道,危言耸听?祖母不记得大伯母之死么?不是楚家帮衬,父亲差点一败涂地。
如今,二哥如今刚点了邹县县令,三哥放了祥符县令,您确定,您确定要用柯家满门,柯家香烟后代,来满足瑶玉难填欲壑?从而葬送父亲,葬送二哥三哥,还有四弟家琪,五弟家栋,六弟家梁,七弟家驹,还有大侄子小侄子么?果真如此,您说一句话,您说您不在乎儿孙覆灭,只要瑶玉快活,您在所不惜,那么……柯老夫人终于受不了了,激烈喘气,厉声嘶喊:闭嘴,闭嘴,我焉有此意……瑶草见祖母行将疯癫,濒临崩溃,警觉自己逼得太紧了,顿时心生悔意,马上掐住柯老夫人虎口,不叫她晕厥,待柯老夫人镇定些,又替她扶背顺气,口里忙着赔罪安慰道:好,好,好,祖母您别激动,孙女错了,孙女不说了。
柯老夫人半晌没动静,瑶草吓得不轻,生恐她有好歹,忙着呼喊:祖母?祖母?您应我一声?柯老夫人瞪着眼睛忽然活泛了,忽然握紧瑶草手,寒冰一般冰凉彻骨,眼睛里有一种绝望的哀痛:祖母没事,你是好孩子,你去罢,容我个空想想。
隔天,柯家来人送信儿,谁柯老夫人病了,大烧大热,满口生疮,歇斯底里,胡言乱语。
在老夫人榻前,瑶玉瞅着瑶草夫妻相携而来,犹如一对璧人,灼灼华彩,眼神犹如毒蛇吐信,死言盯了他们几眼,却无人回她一眸,顿时崩溃一般嘶声裂肺:祖母,您醒醒啊,三妹妹,你昨日倒底与祖母说了什么?惹得祖母几次高声大叫,几次惊厥,半夜就病倒了,三妹妹,你告诉我们,你倒底说了什么,把祖母气成这样?祖母啊,您醒醒啊,您这样叫孙女怎么活啊……瑶草问言一声冷笑:哼,祖母因何得病?昨夜祖母跟你一起待到半夜才病重了,想是你忤逆不孝,冲撞祖母至其病重,怎么,想要无赖别人么?柯三爷顿时铁青了脸,眼睛冷飕飕等着:瑶草,你跟我来。
楚景春想要陪同,也被柯三爷拦了:怎么?我们父女说话也不行?楚景春张口想要反驳:在家从父……瑶草知道他的意思,却也不希望他了解柯家丑闻,牙齿还要舌头嘴唇呢,丈夫还是隔一丈距离好些,遂开口打断了楚景春:我与父亲说几句话,又非龙潭虎穴,你有什么不放心呢?在外面等着我。
楚景春稍稍愕然,眼睛胶着瑶草,他以为瑶草会需要他陪伴:那,我就在门口候着。
却说书房门关闭良久,柯三爷愣愣盯了瑶草半晌,方才冷声问道:你跟祖母说了什么?瑶草嘴角微翘:也没什么,就是祖母让给瑶玉介绍亲事,我没同意。
柯三爷挑眉:就这些?没说别的?瑶草淡淡一笑,道:嗯,说了,我告诉祖母,瑶玉对我所犯罪行,倘若犯在别家,会有怎样下场。
这事若被御史台知晓,柯家会有怎样下场。
我还表白自己心意,瑶玉不配有婚姻。
我还告诉祖母,我不愿意失去父亲,不愿意失去优秀的哥哥们,更不愿弟弟小侄子们前途无望,不愿娘家受为狠毒之人连累,一败涂地。
因为女儿不愿意为瑶玉说亲,祖母很不满意,一再追逼,不得已,女儿还问了祖母,倒是要柯家,还是只要瑶玉一个人。
瑶草这一番见解,正合了柯三爷心思,心里很以为然,脸色逐渐缓和,看着这个一向疏远自己,傲然独立女儿,柯三爷心头十分熨帖,舒口气,缓缓言道:你祖母如何说?祖母很失落,很矛盾,很沮丧,祖母还说……说什么?祖母说,我是好孩子,她不怪我,瑶玉之事,容她个空。
柯三爷闻言叹息:你先回去吧。
瑶草忍了再忍,心里话终于出了口:当时祖母好好的并无事,否则女儿绝不会离开,请父亲相信女儿。
柯三爷放缓了脸色,难得伸手拍拍瑶草手臂,点点头儿:嗯,我知道了,也相信你,好好回去吧,为父自有主张。
瑶草闻言差点落泪,盈盈福身拜别,已经红了眼眶:谢谢父亲,女儿拜别。
随后半月,瑶草日日过府伺疾,柯老夫人逐渐恢复,见了瑶草先是愣愣的,再后来便些微笑一笑。
见了瑶玉便干脆闭目调脸。
瑶玉此后便整日呆在自己房里,不再出现人前。
及至柯老夫人痊愈,已经五月中旬了。
瑶草由是日日忙碌青果青叶婚事,府里也有两层婆婆,又有楚景春这个大小孩需要安抚,再无闲暇日日过府,只是隔三差五才过府一趟。
及至五月底,青果青叶同日在楚家别院出嫁,柯家满门过府吃酒,夤夜方归。
楚景春还要得其所哉,纠缠的瑶草浑身疲软,草累得贼死。
翌日,日上三竿,瑶草兀自酣睡,升任大丫头石榴莲子也不叫醒,随他自己酣睡。
因为一早姑爷嘱咐过了:老太太太太处已经允准了,无需你们奶奶请安,只凭你们奶奶歇息,不许惊扰。
两丫头连连点头应承,暗自翘嘴偷乐,心里感叹小姐命好,婆婆善良,姑爷温柔。
却说瑶草这一场好睡,一日三餐,不思饮食,直至楚景春下朝归来,犹自酣睡不起。
这才着了急,忙着将瑶草扶起,拍脸呼唤:嗨嗨,醒醒,醒醒呢,哪有这般睡法,吃了再睡呀?不想瑶草只是闭着眼睛乱嚷:嗳哟,别拉,别动,头晕得很呢!倒头又睡了。
这一下,急煞了楚景春,忙叫请太医。
白胡子太医过府,一番切脉,半晌不语,犹自皱眉闭目,摇头晃脑,只急得楚景春犹如热锅上蚂蚁:钟太医,您倒是说话呀?这一闹腾,老太太,太太也惊动了,进门就问:草丫头,草丫头,在哪里呢?倒是如何呢?别吓唬祖母呢?白胡子钟太医这方才睁了眼,躬身给老夫人作揖:大少奶奶尺脉滑利,乃是妊娠有喜,滑疾不散,已经坐胎三月了。
老夫人大喜:嗳哟,快些焚香摆下香案,带我谢天谢地祭祖宗。
老夫人大夫人正在欢喜不迭,谁料白胡子又道:只是,这脉搏甚至蹊跷噢?老夫人大喜转大忧:如何蹊跷?老神仙务必实言相告。
白胡子把嘴咂舌,抓耳饶腮:容我再切切。
楚景春慌忙退位,将主位让与钟太医,半晌,白胡子忽然呵呵笑起来:是了,是了,老朽糊涂了。
左疾为男,右疾为女,少奶奶左疾右也疾,敢是龙凤胎矣。
一时,阖家大喜!楚老夫人喜滋滋担任起总调度:大夫人,你去告诉你老爷,个家亲眷报喜,大孙孙,快去你岳父家里送喜讯,我去谢天谢地谢祖宗,嗳哟,瞧我糊涂,快些儿,给钟太医双份喜钱。
却说这边厢楚景春亲手写信报喜,委派小厮送去柯家,方氏接了喜讯乐呵的合不拢嘴巴,忙叨叨起身来至菊园给柯老夫人报喜,却是满院子鸦雀不闻。
方氏出门直觉蹊跷,追问门房婆子:可见过老夫人?婆子笑着一指后花园子:哦,老夫人带着人往后花园赏景去了。
方氏急忙赶到后院,老远听闻一阵喧扰,但见后角门大敞开,方氏待要出门,却被一小丫头撞在怀里,董妈妈慌忙扶着,骂道:瞎闯什么,没见太太来了?紧跟一婆子噗通跪地,磕不迭:太太,太太啊,不好了,大小姐落水了。
方氏闻言大惊:什么?老太太呢?后湖岸边,一溜婆子丫头立在岸上火烧火燎,热锅上蚂蚁一般乱窜、乱嚷。
撑船的娘子正在手忙脚乱解那柳树下的采莲船,却是心急如焚,如何也解不开,嘴里急叨叨哭泣:老太太,老祖宗唉,求求您老,千万别乱动啊,奴家这就来来救您呢……湖心游船上,柯老夫人眼神茫然,浑身止不住颤抖,上身前倾,不是随身丫头绿儿拽住,行将跌落河里。
远处湖面,一件大红嫁衣随着碧浪悠悠荡漾,偶尔漾出水面,在阳光下折射着斑斓光辉。
128、番外之柯老夫人京都少卿府菊院柯老夫人颓唐的躺倒在床,瑶草掷地有声话语犹在耳旁:祖母,难道您为了瑶玉一人之享乐,儿子不要了,孙子也不要了,柯家后代香烟也不要了吗?果真这样,您说一句话,只要您说一句,儿子孙子您不要了,您只要瑶玉,孙女再无二话。
我以为瑶玉不适合婚嫁,否则,柯家会彻底覆灭,再无翻身之日。
彻底覆灭……彻底覆灭……这四个字让柯老夫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也黯然惨伤:花枝一般冰清玉洁瑶玉,如何变成这般摸样了?祖母知道瑶玉所犯该当何罪?骑驴游街,千刀万剐!夜半三更,柯老夫人再次被这几句当头棒喝而醒。
大汗淋淋柯老夫人不由沉浸往事之中。
柯老太爷原系长房嫡孙,原该继任族长,只因父亲英年早逝,柯老太爷科举不第,大权旁落。
所幸祖上尚余五百亩土地,日子尚可。
柯老太爷因为父亲早逝,失了族长地位,且被追回公中土地钱财掌管权利,更被族人欺凌,从原本属于大房的族长房舍赶将出来。
孤儿寡母,被逼自立门户,柯老爷子心中怨愤,自此便绝少与族中往来,放荡形骸寄情山水。
即便柯老夫人杨氏过门,连生三子,柯老太爷耽于玩乐不理俗物的性格,并未稍微改观,不过从之前依靠婆母,而今依靠妻子。
幸亏杨氏在娘家学过家务,跟着婆婆学些操持之道,总算不负婆婆嘱托,几十年来,杨氏除了精打细算让丈夫儿子个个读史书穿绸缎,还依照婆婆吩咐,坚持每生一子便精打细算立一座小小院子,生了三个儿子便围绕正堂休了三座小院子,只可惜只有三个淘小子,力争每个儿子能读书有房住。
过门多年,夫妻恩爱,婆媳和谐,唯有一宗,没个女儿贴心撒娇,稍显不足。
夫妻眼巴巴望个女儿,自己却歇了怀。
柯家三子均是相隔三岁,生下柯老三,三年过去却没动静,夫妻以为生女无望。
却不料老三五岁那年,自己意外怀孕,如愿生下一女,长的粉白细嫩,眉眼俊秀,恰似柯家一棵耀眼明珠。
她又乖巧嘴甜,替父亲装烟丝铺纸磨墨,兄长犯错挨打挨骂,她哭得比兄长还要伤心,直至父母不大不罚兄长了,她才住了哭声。
兄长每每受罚,妹妹回回救驾。
简直成了柯家三个淘小子的护身符。
这一来,不仅柯老夫妻们爱如珍宝,兄长惜如掌珠。
却不料养了五年,花枝一般的女儿竟然染上天花。
其时,开封地面,恰遇三年干旱,赤地千里,一家子吃喝拉撒都成问题,柯老夫人为了一家子生计整日忙碌,无暇顾及其他,因而也就忽视了宝贝女儿。
只因小女一只健壮,初时染病,以为女儿如同以往,乃偶感风寒,不以为意,不过挤出银钱,请了最便宜游医上门,开了一剂退烧药。
熟料庸医误人,延误了病情,待柯小姑身上疹子发出来,才知道是天花恶症,却为时已晚,不治身亡。
阖府伤痛,尤其柯老夫人更是哀痛欲绝,后悔莫及。
前后哭泣达三年之久,悔恨至今。
这也是柯家最后与苏大夫家结亲缘由。
后来娶了儿媳却接连剩下三个小子,长房嫡孙女适时降生,成了众人眼中珠宝。
最是难得,此女生得与夭折姑姑十分像,且是越大越像。
柯老夫人暗暗欢喜,偷偷抹泪,窃以为乃是女儿重生,只把一颗爱女之心移到了孙女身上,一家子爱如珍宝。
为了给长孙女儿命名,柯老爷立时三月,名字起了足足有几百个,自己总觉得那些歌白雪白梅淑娴书画啥啥的配不上自己宝贝孙女,一否在否,最后亲自给长孙女取名瑶玉。
瑶池美玉,尊贵无比,精美无双。
而后瑶枝瑶草,则是柯老爷子依着大孙女瑶玉,以瑶字为派命名,以便听起来就是姐妹。
瑶玉朱玉在前,柯老夫人只觉得瑶枝木讷,严于乏味,瑶草胆怯,沉默寡言。
比起瑶玉巧笑倩兮,承欢膝下,真是天差地别。
幸亏一点难得,几个孩子脑子都灵巧,尤其老三瑶草,读书识字堪比几位兄长,很得柯老爷子钟爱,只可惜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会读书并非长处。
柯老夫人记得,彼时,自己坐镇柯家,王氏嘴乖舌滑,逗弄得自己笑口常开,苏氏木讷无语,埋头做事不吭声,方氏则出钱出力,心无旁骛,纵观全局。
那时后,自己儿孙绕膝,媳妇孝顺,生活何等熨帖滋润。
紧着老三中举,方氏得子,举家上任,万事顺遂。
柯老夫人凝神思虑,那时,瑶玉还是很乖巧很懂事的?如何嫁人之后,连连背运,忤逆公婆,打骂丈夫,欺辱小姑,整治姨娘,作死庶子,被人休弃。
到如今变本加厉,伙同盗贼,绑架堂妹,犯下死罪。
一连串事情回荡脑海,柯老夫人直觉头疼如裂,呐呐难安。
这一切何时走偏了呢?我对瑶玉不够好么?不够关心么?倒底何时瑶玉蜕变成这样?沉思柯老夫人忽然想起瑶草与瑶玉之间第一次爆发。
记得那一次,一贯沉默寡言瑶草忽而言辞滔滔,噎得自己差点下不得台来。
却说柯老夫人眼角含泪,辗转悱恻,难以入眠。
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忽见一人满头血水而至,柯老夫人吓得不轻,颤声惊问:你是何人?血影痛呼:瑶草冤枉,白璧无瑕!柯老夫人更加惊异:瑶草?你不是出嫁了?因何这般惨状?奸人谋财,鸠占鹊巢!柯老夫人激怒交加,厉声追问:奸人是谁?血影忽而飘忽起来,柯老夫人竟也身轻如燕,跟了出去,一前一后,慢慢来至一处,前头血影忽而消弭。
这地儿柯老夫人认得,乃是瑶草绣楼。
由是慢慢上楼,但见一人正在梳妆,一身大红嫁衣,浑身熠熠生辉,菱花镜中,一张粉面,千娇百媚。
柯老夫人不由一笑:三丫头,你这促狭丫头,就吓唬祖母吧!那人闻声回头:母亲,您看看我这般打扮美不美?柯老夫人闻声不对,仔细观瞧,不由得心胆俱裂,这人不是瑶草,竟是瑶玉,因问:瑶玉?怎是你?瑶草呢?你因何穿着瑶草嫁衣,住在瑶草绣楼?那瑶玉却不回答柯老夫人,只是看着边上夫人撒娇:母亲说嘛,女儿到底美不美呀?比那傻子好看不好看?被问夫人将另一人推至瑶玉眼前,咯咯笑道:有说错,这才是你母亲,我今是你大伯母,你是瑶草,不是瑶玉,记住了?柯老夫人闻言惊呆,这人竟是自己大媳妇王氏。
再看瑶玉盈盈拜见之人,竟然是那贱人简小燕。
柯老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是鬼魂作祟,正要扑上去抽打,忽听简小燕叹道:唉,姐姐,这瑶玉瑶草,姐妹易嫁,就怕老爷知道不依。
却听王氏一声冷笑:哟,妹妹,如今走到这部,你竟想退缩不成?你可别忘了,那丫头可是知道是你整死了她的母亲,你真放心让她嫁人?你不怕她一旦自由,不会联络夫家方家,回来跟你算账呢?那宋家管拜开封府尹,方家也是三人入仕,倘若她们获悉真情,你这少卿夫人怕事坐不稳当吧?简小燕道:我就怕方家获悉瑶草被害,不会干休,上门打官司可就糟了,要不这样,我再替瑶玉寻一门好亲事也就是了,何必偏争宋家?王氏即刻变了脸:哼,寻门好亲?瑶玉小产,失去生育能力,如今被婆家休弃,若不借由瑶草五品千金之命,哪里能有好亲事?再者,没有瑶草名分,就不能占用方氏嫁妆,我哪有余钱替瑶玉置办一份相称妆奁?当初不是我下药整死了方氏肚子孽种,灭绝她的生育能力,说服婆婆正式迎娶你为二房奶奶,迫使贱人方氏自己求死,你焉有今日。
我丑话在前,你可别忘本,惹恼了我,大不了同归于尽。
简小燕闻言浑身一颤,忙着赔笑:姐姐急什么,我又没说反悔,只是老爷决定让那丫头在家庵修行,我就怕被她逃去方家求救,我们依然麻烦大。
王氏撮手:这可怎么好?瑶玉忽然娇声一笑:既然这也怕,那也怕,干脆斩草除根,岂不一了白了。
柯老夫人闻言大惊失色,扬手就打三人,却是打不着,摸不着,三人对柯老夫人这个外人在场浑然不理,自顾自商议如何处置瑶草以及丫头春香秋香。
最后竟然决定将三人一起推下御河,只说死得瑶玉。
柯老夫人惊得手脚冰凉,浑身颤抖,只可惜喊叫无人听,打骂无人理。
一愣神的功夫,忽见血影又现,柯老夫人不由追了上去:瑶草,三丫头,到祖母这儿来,祖母保护你。
却是那雪影头也不回,直往后院而去,柯老夫人一路追喊,跟随而去。
临出门时,血影又失,却听御河之中,哭声凄惨。
柯老夫人不由浑身一个寒蝉,抱紧双臂,柯老夫人凝神观瞧,却见自己儿子柯老三与王氏简小燕聚在船上,另有三个丫头五花大绑,被堵住口舌,但见儿子柯三爷手起篙落,一下一个,将之击落水中,再举篙浆,要打瑶草,柯老夫人吓得一下子飘飞起来,慌忙拦截,却依然见那王氏简小燕和伙子将哭泣瑶草打死在水里。
柯老夫人想救瑶草,可惜一抓一个空落落,她一路捶打儿子,叫他去救瑶草,只可惜,儿子却在上岸一刻为了个陌生小孩失心疯了。
柯老夫人在河边哭泣求救,却是无人理会。
最后却听见王氏奸笑声声,犹如恶魔:三方绝后了,土地是我的,银子是我的,我的金子,我的铺子啊……柯老夫人闻言犹如当头棒喝,悔恨莫及:竟是真的,瑶草所说一切都是真的,王氏觊觎方氏财产,竟然伙同简小燕勾引三儿,妄图治死方氏,李代桃僵。
柯三夫人成了简小燕,方氏哪去了?难不成真是死了?那栋儿、梁儿、驹儿呢?哪去了?柯老夫人顿时慌了神,忙不迭去往栋梁院子里,却见乌鸦鸦的官差来了,一根铁索将柯三爷简小燕王氏锁住头颅。
柯老夫人一路哭泣追赶,却见一群人被押上大堂,堂上官员威严赫赫,赫然坐得楚景春,堂下原告竟然就是方三夫人,被告却是柯家一提人等。
但听堂上楚景春拍案发落:柯德星,你身为朝廷命管,竟然罔顾律法,私设刑堂,连伤三命,其罪该诛。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竟然畜生不如,杀死亲生女儿,吓死亲生之子,致使你自己绝后,这也是天理昭昭,不容欺辱。
天理尚且昭昭,本府岂能容你?律法有云,杀人者死,今判你斩立决,搭了下去。
简小燕,你谋害方氏在前,小妾上位,不思悔改,图财害命,阴谋陷害柯瑶草,至其名节尽毁,尤嫌不足,为了杀人灭口,永诀,竟然亲手打杀,其心之恶,不饿蛇蝎,其性狠毒,犹如豺狼,是可忍孰不可忍?本院判你骑驴游街,秋后问斩,搭下去,打入大牢。
柯王氏,你图财害命,毒死方氏不,而今再害其女,死于非命,你为了一己之私,连害数命,柯家三房,一门灭绝,有你而起。
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本院判你,斩头弃世,与草木同朽,供虫吃鼠咬,苍蝇果腹,死无葬埋。
柯瑶玉,你为了谋夺婚姻,出谋献策,绑架人质,害死堂妹,冒名顶替,鸠占鹊巢,大姨子睡妹夫,□无耻,今判你骑驴游街,发配岭南,官卖为妓,永世不得赎买。
宋必文听判,你枉自为官,错认妻房,实在糊涂,无颜在朝,今剥夺你的武举出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为官。
柯家一门,男盗女娼,内不修身,外不修德,丧德败行,斯文扫地,辱没圣贤。
本院判定,剥夺柯家为,柯家才,柯家有,进士出身,永世不得为官。
柯家一门,凡后三代,不得科举入仕。
……柯老夫人闻判,肝胆俱裂,跪地磕头:贤婿,贤婿,你饶命啊,看在瑶草份上,饶你岳父一死,女婿杀岳父,有碍后代福泽,大不祥啊……只可惜御史台按院楚景春楚大人,充耳不闻。
却随方三夫人瑶草奶娘李妈妈一起到了御河边,摆下香案。
楚景春竟然拈香祷告:本院身为御史台堂官,查下不严,竟受奸人蒙蔽,屡屡升迁,本院而今为你正名复仇,你泉下有知,安息吧!柯老夫人泪若婆娑,却见瑶草遥遥升空,半空跪拜:小女拜谢大人为瑶草正名申冤,若有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柯老夫人忙着哭喊:瑶草,三丫头,求求你夫婿,饶你父亲一死吧。
却见瑶草哂笑:涓涓细流,汇至汪洋,今日之果,前日之因。
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柯老夫人泣血成声:瑶草,亲不念,情不念,难道不念祖母白发送黑发,惨绝人寰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善恶福报,一念之间!瑶草拜别,擅自珍重!柯老夫人惊见瑶草远离而去,自己一门无有下场,忙着起身追赶瑶草,一跤跌落,兀自惊醒,竟是南柯一梦。
想着三儿人在高位,孙子个个做官,梦里楚景春斩了柯家满门,为瑶草正名平冤,瑶草允诺,若有来生,结草衔环以报,果然瑶草嫁了楚景春,乃是前世姻缘么?岸上吓死小人柯家福是谁?楚景春曾说老三杀死亲女,吓死亲子,难道柯家福乃是简晓燕所产孽种不成?柯家福?柯家福?柯老夫人念叨着,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忽然,福至心灵,柯老夫人想起一件陈年往事,那年三十,方氏产子,柯老爷子给新生儿取名就是‘柯家福’,却被瑶草极力反驳,她说福禄双全,不如栋梁之才。
因此力排众议,说服祖父,将弟弟改为柯家栋梁。
柯老夫人复想起梦里王氏所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因此致力排除简晓燕,怪不得师太说瑶草与夫不合,却是弟弟们福星,她铲除王氏简晓燕阴谋,保住了柯家栋梁,杜绝了简晓燕入门机会,柯家福出世机会,从而保住了方氏,也保住了柯家栋梁,更更有了柯家驹,焉能不是福星?柯老夫人惊魂普定,一通百通:此梦乃是上天示警啊!想起梦中瑶玉下场,柯老夫人肝肠痛断,复有想起柯家满门遭遇,意识魂魄俱消。
柯老夫人痛至呆痴,又想起瑶草之话:祖母您说一句,您要瑶玉,不顾一切,不顾柯家?一骨碌爬起身子,颤颤巍巍走至瑶玉床前,撩开帐幔,轻轻抚摸瑶玉羊脂一般柔嫩光滑的脸庞,不由黯然身上,潸然泪下:是祖母害了你,祖母不该一味溺爱,不思教养。
泪水滴落,瑶玉被脸上凉意惊醒,睁眼瞧见柯老夫人,顿时大喜:祖母,您原谅孙女了是不是?请祖母相信,瑶玉一定痛改前非,再不作恶。
柯老夫人却已经有了决断,握了瑶玉手吩咐安慰道:你好生养着,不要东想西想,要相信祖母,祖母在一日,养你一日,祖母不在了,也会与你留下足够营生,总有你一口现成饭吃,且别担心。
瑶玉顿时愣了:祖母?您这话何意?柯老夫人闭目落泪:孩子,听你三叔安排,祖母去后,你便落发修行,修造来生福吧。
瑶玉顿时凄厉尖叫:不,我不要。
祖母,祖母,他们这般作践我,您也不替孙女说句话呢?您也不要孙女了?既如此,孙女还不如死了呢?129、番外之瑶玉京都少卿----菊院瑶玉躺在床上,听着外面丝竹声声百鸟朝凤,心里犹如火烧油煎,她想出去瞧一瞧自己日思夜想良人,梦寐欲求的盛大婚姻。
只可惜,她略一挪动,浑身上下就会传来钻心疼痛,瑶玉想叫人帮着自己坐起来,满屋子丫头婆子俱去凑兴沾喜气,无人理会与她,不由她银牙死咬唇瓣,苍白脸颊上交替着刻毒狠厉与贪婪,眼睛更是通红,犹如毒蛇吐信,萃毒一般。
遥想当年,自己从懂事起,浑不知道愁为何物,祖母偏爱,父母叔叔宠爱,就与瑶草瑶枝争执,受罚的永远只会是小自己半岁瑶枝与小自己两岁的傻子堂妹瑶草。
瑶草瑶枝在自己面前永远只有低眉顺眼之份,就是挨打受骂,也是一声不吭,否则,就会再受祖母惩罚。
三婶方氏纵然手握钱财,还不得看祖母眼色,自己傻子女儿每每受气,屡屡带伤,心里怄气,也不敢吭声,倒还十分识趣儿,直接把女儿关起来教养,自己乐得不用再与傻子虚与委蛇。
二房瑶枝,外家贫困,二婶苏氏暗地约束女儿不许于自己争执。
时时当面告诫瑶枝,要让着姐姐瑶玉。
瑶枝瑶草二人是越来越老实,祖父母跟前就似个没嘴葫芦,只比死人多口气。
瑶玉知道,自己有骄纵本钱,祖母一早说过,柯家所有一切,将来都是大房所有,也就是都归瑶玉所有。
母亲王氏也比二婶三婶更得祖母欢心,好吃好喝好玩好穿紧着大房开销。
每年四季衣衫,都有瑶玉先挑,挑剩下不要才归瑶草瑶枝,思及此处,瑶玉依然心旷神怡。
最不该三叔,那年他忽然中举,商贾妇人成了诰命夫人,瑶草也成了官宦小姐,这个傻子竟敢凌驾自己之上,这怎么可以?我瑶玉才是柯家最最美貌公主。
三婶三妹一夜之间,统统翻脸无情,就连苏氏瑶枝这堆烂泥,竟敢跳出来跟自己作对。
尤为可恨者,就是三婶方氏,竟敢不听祖母安排教训,上任只带瑶枝兄妹,不带自己,瑶枝瑶草,一呆一傻,倒成了官宦小姐,逼得花枝一般自己,落得个村姑下场,简直可恶至极。
瑶草瑶枝更为可恶,竟敢屡屡与自己作对,不仅裁新衣买首饰不算自己一份,还合伙子陷害自己,让自己人前出丑,是可忍孰不可忍?那杨家吃喝没有美酒佳肴,穿戴无有绫罗绸缎,出门更是徒步无车。
祖母也是老眼昏花,愣把二愣子杨秀成夸得花儿似的,可怜自己金玉人品,国色天香,嫁给痨病废物,生生葬送了一生。
早知如此,就该让与瑶枝,自己与她交换人家,岂不落个好去处?更是可恼杨氏老虔婆,竟然两面三刀作践自己,暗地替杨秀成纳妾生子,自己不过忍无可忍,她竟敢休弃自己,霸占自己妆奁。
好容易盼到今日,来到东京,可恨那刘天禄,竟然绑架自己,残害自己,自己无赖从了他,他竟然行事不密,致使自己被殴打残废。
倘不是个废物点心无用三代,计谋成功,今日坐轿岂非自己?可恨瑶草竟敢嘲讽自己,她与楚家小子,竟然熟识,青梅竹马,却不告知。
害得自己糊里糊涂,枉担恶名。
这一夜,瑶玉始终处于半昏迷半疯癫之中。
三日后,瑶玉再次毒蛇噬咬心肝,傻子瑶草,竟然诰封郡君。
真是老天不公啊!好容易等到今日,哄得祖母回心转意,同意为自己在京城寻亲。
不料想瑶草这个傻子,这个毒妇,竟然寻来这些鸡鸣狗盗之辈匹配自己!奇耻大辱啊!一时之间,瑶玉恨意翻江倒海:柯瑶草,你好狠,好毒!我柯瑶玉发誓,今生绝不会放过你。
瑶玉越思越想越恨:哼哼,哼哼,你想灭我,我就不会阴你么?我只要求得祖母允诺,不怕你不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等我站住脚跟,看我杀你个片甲不留!这日夜里,瑶玉把自己打算和盘托出,希望得到祖母支持,熟料祖母大惊失色,如见鬼魅:你说什么?你想与瑶草共事一夫?瑶玉皱眉,祖母从未违拗过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因再次言道:是呀,祖母您想,楚家什么人家,怎会一夫一妻?即便三妹现在受宠,将来怀孕呢?必定要买妾买通房,与其别家买妾,不如我们自家派人可靠些,我反正不能生养,嫁不得别人,错不过与三妹妹是姐妹,比别人要贴心些,三妹一日怀孕,我可以代她服侍相公,不叫相公生外心,一家子三口快快乐乐过日子,祖母觉得不好么?柯老夫人闻言,眼瞪如铜铃,瞠目结舌,心压觉得压了巨石一般窒息,无法喘息。
绝望充满了胸腔,直觉一直疼爱的孙女,美貌如花的孙女,钟灵毓秀孙女,瞬间化为魔鬼,丑陋无比,龌龊至极。
一忍再忍,柯老夫人方才忍住了,没有当场掐死瑶玉,痴呆半晌,柯老夫人方才找回自己声音:瑶玉,你坐得近些说话,祖母有些听不大清楚。
瑶玉闻言,以为祖母松动,喜颠颠挨近,方要开口,熟料想,柯老夫人冷不防一记耳光,狠狠摔在瑶玉脸上,低声怒骂道:我自小是如何教你?你竟然学得这般下作无耻?我是如何千叮万嘱,你竟然自甘下贱,想与人做妾,你对得起我么?姐妹共事一夫?我听得就恶心,亏你说得出口?你好的不学,你那王氏死鬼娘卑贱下作,你倒学个十足。
我柯家世代书香,官宦门第,女儿更是尊贵无比,岂容你胡言乱行,自甘下贱,与人为妾?你给我听好了,我今天把话撂这儿,除非我死,否则,我哪怕打死你,掐死你,把剁碎了喂猪喂狗,挫骨扬灰,也不叫你与人做妾,丢人现眼。
现在,你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不许你轻易出门,倘若不听教训,再生风波,我即刻打断你的狗腿。
瑶玉从未见祖母这般辱骂自己,吓得花容失色,哭哭啼啼,再要分辨,哪知道柯老夫人气惨了,根本不容她分辨,便叫人把她架了回去。
瑶玉哭过了,也很怕祖母就此绝情,不敢再闹,却是彻夜哀嚎不息。
翌日早起,听闻柯老夫人病了,瑶玉美目中浮起一丝嘲讽,瞬间平复心情,匆匆赶床前伺候,满脸戚容,心中有几多畅快,几丝庆幸,祖母病了,短时间不会有人送自己回乡进庵堂了,自己正可以利用这段时日,好好筹谋一番,反正自己宁死也不能返乡就是了。
她这里暗自思谋,甚是得意,及至见到瑶草夫妻携手而至,神仙眷侣,金玉一般,心头的毒刺犹如雨后春笋一般茁壮生出来,只想把这种恩爱打碎,把瑶草的闲适打乱,遂歇斯底里一番哭诉,栽赃瑶草。
瑶玉见柯三爷发怒,自以为得计,正在等候瑶草倒霉消息,不料却闻听瑶草夫妻回府去了,心头更是咒骂不止:瑶草贱人,你有本事哄骗三叔祖母,我瑶玉决不饶你。
我不要落发出家,我不要吃斋念佛,我绝不会束手待毙。
这一夜,瑶玉又如困兽,满屋游走,不眠不休。
天亮之际,倒叫她想了个计策,忙着伏案,写下信笺,藏在枕头之下。
只可惜,隔天瑶玉就被方氏奉柯老夫人之命,关了禁闭,只许她吃喝拉撒不少她,只不许她随意出门走动一分豪。
瑶玉却也有城府,足足等了一月,及至柯老夫人放她出来,她便跪在柯老夫人面前痛哭流涕,磕头求饶,再三表白,自己愿意出家修行,不再做她想。
柯老夫人疼了她一辈子,瞬间心软,搂了瑶玉直落泪:我信,我信了,只要你听话,祖母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吃喝不尽。
心里却在谋算,如何开口将柯三爷投田永久划在瑶玉名下。
却说瑶玉,背过柯老夫人,抬手抹去眼角泪水,那目光是冷傲无比,扬手拔下头上一根赤金凤钗,连信笺一起递给丫头木香:此信你与我设法转交给宋家二爷,这支金钗就是你的了。
木香心里吓得直哆嗦,磕头求告:小姐,您是主子,就别为难我了,老夫人吩咐您闭门思过,也不叫我们私递消息,否则要将婢子全家驱逐,您行行好,放过婢子吧。
瑶玉一把抓住木香,一声冷笑:哼,你怕夫人老夫人,就不怕我么,我纵然不能驱逐你,可不可以烫伤你得手,划花你的脸,戳瞎你的眼呢?木香大惊失色,知道自己倘不答应,决不能全身而退了,想起方氏叮嘱,遂决定虚与蛇尾,压下惊慌道:婢子答应你就是了,可是你千万别告诉夫人老夫人。
瑶玉一声哂笑,把金钗塞进木香手里:这才对嘛,只要你肯帮我,这金钗算我与你定礼,异日我有出头之日,定然不忘你的深恩高义。
木香只得连连答应下了,及至出门径直去了方氏上房,将一切告知方氏,方氏看过信件,笑着吩咐道:跟我一起去见老夫人吧。
却说柯老夫人见到信件,气得浑身哆嗦,把信件抓在手里揉碎了袖在袖内:你们下去,我自有道理。
方氏心头知道柯老夫人一向对瑶玉姑息养奸,之前绑架瑶草犯千刀万剐之罪也没什么损伤,这回私相授受就更不会如何了,心头恼恨,却也不愿意与柯老夫人口头交恶,徒增骂名,却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拿定主意,绝不会再纵容瑶玉柯老夫人,回头就去了柯三爷书房,夫妻议定,克日派人遣返瑶玉回家庵修行。
却说柯老夫人遣散众人,心中怨愤难当,会很莫名,却已经如同方氏一般下定了决心,随即,柯老夫人迅速使人找来柯三爷与柯老爷子,将自己决定告知大家。
柯老爷子也在城里住厌倦了,十分想念乡野情趣,闻之十分高兴:哎哟,可要回家了,这才对嘛。
回头吩咐柯三爷:明日接回三丫头两个,我们爷三好生聚聚,再回不知几时了。
柯三爷对老母今日所为甚是庆幸,对老爹提议深以为然。
方氏也不料婆母这回如此通情达理,甚是喜悦,开始着手提柯老夫人打点返乡行囊,置办柯老夫人返乡物品土仪,同时派人对瑶玉日夜防范。
柯老夫人当面难以撕破脸来,只是招来瑶玉告知:你迅速打点行装,我已经跟你三叔打过招呼,三日后派人送我们祖孙三人返乡去。
瑶玉闻言大惊,他给宋家舒心尚未回音,岂肯放弃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着哀求:祖母能否过十三再去,孙女在相国寺许下诺言,这月十三正要去烧香还愿呢?柯老夫人眼见瑶玉当面欺瞒,气得钢牙咬断,血泪暗吞,因为十三日正是瑶玉邀约宋必文相相会之期。
因冷笑追问:哦,我倒不知,你许了何愿?瑶玉忙一抹眼角,挤出几滴泪来:正是祖母病重,孙女日日一炷心香,祷告上苍,只要祖母痊愈,孙女将在佛前添香油点长明灯,答谢我佛慈悲,如今祖母果然康复,孙女岂能失信神佛,还请祖母谅解,多留几日,让孙女得偿心愿。
这话在往日,柯老夫人定然热泪盈眶,心如蜜糖,今日听在耳里,只要心肺气炸,忍无可忍一拍案几,随即将信笺摔在瑶玉脸上:你自己看看,你竟敢拿着祖母名头坐下如此无耻勾当,你到底是替我祈福,还是咒我早死?瑶玉拾起信笺,看清正是自己所书,忙着推脱:祖母,这是从何而来?这是陷害,定是三婶于瑶草合谋陷害,祖母,您可要替孙女做主啊!柯老夫人见瑶玉这般混淆黑白,差点气的晕厥,在一拍桌子:还不住口,你要我把这事交给三叔衙门审查不成?那时候笔迹比对,堂上公论,我看你如何推脱!瑶玉见无法抵赖,转而冲向木香打骂:该死丫头,竟然卖我,你个贱人,你怎敢?你这样背主东西,留你何用,我打死你……木香嚎啕大哭,跪地磕头:大小姐,并非小的背主,小的也是为您好,这事儿传出去可是天大祸事。
那宋府二奶奶日前小产血崩,卫家表亲杨太尉府人恁说是被人谋害,要与宋家打官司呢,官府目下正在追查,小姐此刻下书二少爷,岂不自找麻烦,小的一片好心,老夫人小姐明鉴。
柯老夫人闻言更是大惊失色:什么?此话当真?何时之事?木香磕头:小的句句属实,那宋家二少奶奶死在半月前。
柯老夫人转而逼问瑶玉:你也知道咯?瑶玉矢口否认,木香却指认:回禀老夫人,大小姐知道的,是小的日前闲聊告诉大小姐。
柯老夫人更是气愤难当,劈手给了瑶玉一记耳光: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人家尸骨未寒,你竟然做此事情,真是禽兽不如啊。
谁知瑶玉竟然哭闹起来:我有什么错,她自己短命与我何干?难不成她死了,宋家二少爷就不续弦么?柯老夫人怒道:人家死老婆与你什么相干?要你操心他续弦不续弦?瑶玉哭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卫氏虽死,却有儿子留下,我反正不会生育,正好填房。
我不过与自己打算,我有何错?祖母您口口声声疼我,这样的好事,为何却不帮我,倒来骂我?柯老夫人惊见瑶玉一惊毫无礼义廉耻,只觉得心如死灰,肝肠寸断,颤抖着手挥了一挥:你且下去,待我想来。
瑶玉闻言大喜:祖母?您答应了?柯老夫人怒道:我叫你下去,没听见么?瑶玉却是吃定了柯老夫人会帮自己,不疾不徐,盈盈拜倒:祖母歇息,孙女告退。
却说瑶玉出得门来,心里直觉美得很,卫士死得真是个时候,想那宋二少当初可就瞧上了自己,只是自己已有婚约,不能共偕白头,如今倒好了,自己无夫,二少爷鳏夫,岂非上天作美,整该自己于二少爷重续前缘?瑶玉越想越美,忽而想起那日所传瑶草嫁衣,记得她说送给自己,后来出嫁果然没穿那件没换绝伦的嫁衣,莫不是真的留下要送给自己?这般想着,瑶玉竟然径直走到后院,只因瑶草嫁人,后院绣楼空置,只有一个小丫头负责洒扫,一个婆子瞧门,这会儿婆子正在迷瞪,小丫头正好如厕而去,这道便宜了瑶玉,经入无人之境,径直上楼,熟门熟路开启瑶草衣柜,那件大红金丝绣凤嫁衣赫然在焉,瑶玉喜之欲狂,劈手取下,但见衣襟领口所缀宝钻熠熠生辉,瑶玉新手穿戴起来,菱花镜前左顾右盼,搔首弄姿,不亦乐乎。
却说柯老夫人一阵呆愣,倒地下不了决心掐死瑶玉,可是未防瑶玉再生风波,柯老夫人暗暗拔下头上金钗握在手里,悄悄走至瑶玉房里,却不见瑶玉踪迹。
问及木香,木香告之,大小姐后院散心。
后院?柯老夫人大惊:为何不劝住?也不告我?木香哭道:大小姐说了,婢子胆敢跟随,要打断婢子双腿。
婢子以为在府里行走并无大碍,因而没有声张。
柯老夫人想起梦境,心头直寒,急匆匆奔往后院而去,却不见瑶玉踪迹,心下一动,走至瑶草绣楼,婆子已经归来,见了柯老夫人忙着恭迎:老夫人也来瞧瞧呢,三小姐真是可人疼呢,夫人见天要来走一遭儿,老夫人您也想念三小姐呢,老奴这就带您上楼。
柯老夫人一摆手:不需,我自去坐坐就好。
婆子笑道:这也使得,您先去,稍后老奴与您奉茶水。
却说柯老夫人一步一步上了楼梯,直觉一步沉似一步,上得楼来,正好瑶玉回过头来巧笑倩兮:祖母,您看看孙女穿着可好?美不美呀?柯老夫人整个冷了半截,你道为何?只因瑶玉这一身打扮正是柯老夫人梦中所见。
一时之间,柯老夫人如见鬼魅,浑身麻痹:奸人谋害,鸠占鹊巢。
耳边犹响惊木声声:柯家满门,男盗女娼,内不修身,外不修德……凡后三代,不许入仕……瑶草血影哭泣声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善恶福报,一念之间!柯老夫人心中惨绝,摇摇欲坠。
瑶玉那里还在声声追问:祖母,您说孙女好看不好看呢?柯老夫人眼中滴泪,声音哽咽:好看,你因何在此?为何穿着瑶草嫁衣?瑶玉娇笑:那一日我来送别,试穿三妹嫁衣,很是喜欢,三妹便说送我,我当时还道她是心口客气,不想她真的留给我了。
哦?这嫁衣谁绣的?三婶请绣娘所绣,真是美奂美轮,只可惜三妹妹似乎不大喜欢,穿了她自绣的百子穿花牡丹嫁衣。
要说三妹妹可真是不识货呢,这一件嫁衣,没得百十两金子可买不来呢,正好便宜我了,也是巧呢,正像是逼着我做的一般,胖瘦正好。
柯老夫人心中滴血:是么?瑶玉得意转悠一圈:祖母您看。
随即抓住柯老夫人摇晃:祖母,那宋家之事,您是如何想来?柯老夫人皱眉:宋家么?嗯,宋二少,宋必文?宋必文三字犹如利刀只插在柯老夫人心坎上。
闭闭眼睛再睁开,柯老夫人凭窗看见远处墙外御河莲叶,尤见楚景春拈香,瑶草凌空,只觉得浑身虚脱:瑶玉,脱下妹妹嫁衣,跟我回去。
瑶玉却不肯,撒娇道:祖母,您就跟三婶商量商量,让与我可好?反正三妹妹不喜欢,又曾说过要送我,这也是物有所归,总好过白白浪费了。
柯老夫人变脸道:你先放下。
瑶玉不得已脱下,祖孙下楼,瑶玉三番五次回头,恋恋不舍。
隔天,木香回报柯老夫人,瑶玉是夜在上绣楼,偷盗了嫁衣回房藏匿。
却说柯老夫人闻言心头抽噎,直觉脱气难续,却不料上午时分,瑶玉为了讨好祖母,竟然邀约祖母去后院御河游船看莲花。
柯老夫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来至后院,跟着瑶玉上船游玩,却是那瑶玉为了于柯老夫人说话方便不许别人跟随,他倒也下了一番功夫,学会了摇橹撑船。
第一天,柯老夫人几次欲在摘赵莲花时下死手,倒地没忍心。
是夜落泪不止,为自己欲害亲生孙女羞愧难当。
第二天,柯老夫人卧床不乐,熟料瑶玉又来邀约祖母游湖取乐。
这一日柯老夫人依然犹豫不决,难以下手。
第三天,瑶玉竟然携带嫁衣,头戴荷花,对着柯老夫人巧笑倩兮:祖母,您跟三婶说了没有?柯老夫人心底犹如利刀划过,忍泪一笑:说过了,你三婶说要过了百日再说。
瑶玉顿时笑颜如花:真的啊。
柯老夫人笑而点头:真的,瑶玉,你那嫁衣领上钻石松了,脱下祖母与你钉一钉。
瑶玉直觉今日祖母回到从前,又闻祖母已经于三婶商量了自己终身,想着不日自己将成为府尹府里少奶奶,得意洋洋乎,混没察觉柯老夫人眼底哀痛欲绝。
乐呵呵把嫁衣脱下递给柯老夫人,柯老夫人却嫁衣抬高,对着阳光,映射出七彩光华,忽而瑶草血影楚景春高举惊堂木交替出现在七彩之中,声声哀痛,声声惊堂木响,一下一下直敲在柯老夫人心坎上,敲得柯老夫人直觉心胸碎了,神智乱了,那大红嫁衣瞬间变成了柯家满门血泪汩汩流淌,发出灼热,只烫的柯老夫人尖叫一声,狠狠扬手一挥,大红嫁衣急剧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七彩弧光,最终落入水中。
瑶玉一声惊叫:祖母?当即毫不犹豫飞身去抢,噗通一声跌进御河。
几次沉浮,竟然不顾生死,挣扎向前,只要嫁衣,救命也顾不得喊了。
一切只在瞬间,绿儿惊得目瞪口呆,见柯老夫人也要飞跃,慌忙拽住哭喊,惊起岸边仆从,一阵乱走,哭声震天。
待柯老夫人惊醒,拿起篙浆救人,水面依然恢复宁静,但见水波荡漾,七彩光华。
柯老夫人虚脱委地,仰头朝天:好一方青天,万里无云,如碧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