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立时就把裘母噎住,后退了两步,裘父见丫鬟没上前搀扶,摆出老爷架子对丫鬟道:还不快些扶住太太。
丫鬟走了一步,张妈妈眼一扫过来,丫鬟立即又往后退,裘母僵在那里,不知该作何举动。
张妈妈见了这样,唇边露出得意的笑容,接着就对丫鬟道:还不快些照了姑娘吩咐的,唤人牙子把香叶拖出去卖了?丫鬟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张妈妈端起旁边的茶:姑娘,喝了这茶,好生歇息着去吧。
江玉雪接过茶,刚把盖子揭开,茶还没碰到唇边,就听到裘母大哭起来:世间哪有这样的媳妇。
说着就滚到正跪着的裘世达身边:儿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可要拿出这当家作主的气来。
江玉雪一口茶都差点喷出来,张妈妈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深,这老乞婆,怎么半点眼色都没有,还当自家姑娘是他们乡间任由打骂的媳妇?裘世达面露猪肝色:娘,今日这事本是我做错了,这给娘子赔礼道歉也是该的,你就别在这添乱了,和爹回去吧。
这事是自己儿子做错?裘母一脸不相信的看着儿子,这个儿子可是自己的骄傲,当初娶桃姑,就没费什么彩礼,虽说穷了些,但胜在勤快能做,后来娶的江玉雪,不光没有彩礼,还带来大笔丰厚嫁妆。
瞧瞧别人家,哪家不是要大笔的彩礼出去才能讨的媳妇,照了裘母的念头,这进门快一年的媳妇还没有喜信,自然是要赶紧张罗着给男人讨小,要知道她进了裘家的门,就是裘家的人,别说这么多的嫁妆是裘家的,还该把娘家的东西再拿一些过来才是。
谁知先是被张妈妈抢白几句,又被儿子这样说,裘母更加心酸,那眼泪落的胸前都湿了,就听江玉雪悠悠的叹了口气:其实呢,本来我也就预备香叶服侍相公的,只是没想到,都还没过明路呢,她就去勾引相公,你说今日能勾引相公,明日自然就能勾引旁人,这样的人怎能留在身边,我这才急火攻心,谁知婆婆并不体谅我这份心,还骂我不贤良。
说着她也就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她这一哭,和裘母哭的阵势就不一样了,张妈妈在那里给她捶背揉心窝,丫鬟奔出去打水预备她洗脸,裘世达也走到她身边软语安慰:娘子,我是知道你的心的,香叶这样不好,卖了就是,你也担待我爹娘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裘母一张脸不知该做出什么神色,已经瘫坐在地上张大着嘴,不过可没有人理她,屋里还是回荡着江玉雪呜呜咽咽的哭声。
裘父审时度势,现时还要靠着儿媳的嫁妆过日子,等以后让儿子好好争气,把钱全捏在裘家手上时再来对付她也不迟,上前拉起裘母,对她使个眼色,示意她去给江玉雪赔情,裘母一张脸更是涨的紫红,世间哪有婆婆给儿媳赔礼的道理?裘父见老婆不肯,努嘴指指身上的衣服,还有这屋里的摆设,裘母更加恼怒,张妈妈虽说给江玉雪捶着背,那眼可全看见了,裘父进来时她已经心里很鄙视了,哪有公公进媳妇房里的道理,方才就想说,不过方才闹的是裘母,自然也没对付裘父,现时见裘父一个劲对裘母使眼色让她去给江玉雪赔情,想来他还有那么一点识时务,不似那个油盐不进的老乞婆,脸上的神色缓了缓。
裘母只恨裘父不帮自己,用手在他手上死死掐了两下,甩开手,转身就往门外走,出门时候还撞上了刚从外面叫人牙子回来的丫鬟,裘父见老婆走了,也顾不得手上被老婆掐的疼痛,趋前两步对江玉雪道:媳妇,你婆婆既走了,我这做公公的就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说着就作揖下去。
江玉雪只做哭个不停,张妈妈上前一把拉住裘父:老爷还请起来,只是老爷也要知道,现时不是在乡间时候,这做公公的总不好走到媳妇房里。
裘父呵呵一笑:张妈妈说的有理,这不是一急就忘,定没有下次。
张妈妈不说话,只是看着裘父,裘父急忙退了出去。
江玉雪的哭声这才完全止住,丫鬟忙着给她洗脸重新上妆,张妈妈出去发落香叶。
经此一事,裘家父母更是在江玉雪跟前抬不起头来,裘母过了几日就病在床上,想摆下婆婆威风让儿媳妇到床前伺候,被张妈妈一句,姑娘身子弱,还是免了吧,不过隔个四五日江玉雪过去瞧一遭已算是她的好情。
裘母这病就更加拖延,直到张大叔离开时候,听的还没有好,张大叔讲完笑道:这都在传闻,说是他家不该如此欺心,也是该得的报应,只是传说那个被休的女子走投无路已经投了江,不然知道这些,心里也会爽朗些。
张大叔说这后面一句时候,那眼不自觉的往桃姑那里看了下,正对上桃姑的眼神,桃姑迟疑一下,当日既是朱三告诉陈知隆这些事情,保不齐张大叔也知道,刚开口说了声:张大叔,我,张大叔已经起身道:楚爷,小的是个走海路的,平生不信别的,只信福报,就算前生不修,今生的福报也会来的。
这话明显就是安慰桃姑的,桃姑起身一揖:多谢张大叔吉言。
张大叔呵呵一笑:楚爷没什么事的话,小的就告辞。
说着退了出去。
桃姑平息一下心情,这些日子的遭遇又浮上心头,原先总觉得自己命苦,何尝不是一种磨练?圣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自己这样,其实不过就是苦了心智,体肤也没劳累,比起成大任的人还好了许多,况且裘家父母也受了小小果报,自己又何必心生怨叹?楚兄为何而笑?陈知隆的声音突然响起,桃姑抬头看着他:也没什么,不过是知道了些家乡的事,明白了些道理。
陈知隆已经自行坐下,春花送上茶,陈知隆的手在桌上轻敲两下:想是知道了有人过的不好,心里有些高兴吧。
这话说的实在太那什么,无礼了,桃姑却反觉得有些羞涩:张大叔说的很好,有些事放开了就放开了,还是好生修现在的福报。
哦?陈知隆眉一挑,他的胡子这些日子又长出一圈来,一挑眉毛的时候有些凶煞之气带出来,不过桃姑这时半点也不怕了,只是笑道:当日初见陈爷时候,还当是个十分难讲话的,日后才知道陈爷为人极好,什么都能想到,什么都知道,也不知要修多久,才能像陈爷一样。
自己为人极好?陈知隆不由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走海路的,要不就被海盗抢,要不就要和海盗在一条船上,自己虽没入了海盗团伙,但这双手上并不是没有沾过血腥的,怎能谈的上一个好字,至于信用,走江湖的若不讲信用,真是不用出来走了。
想到这里,陈知隆只是一笑:楚爷过奖,在下其实并没那么好。
桃姑微笑,那笑容里全是对陈知隆的肯定:陈爷休要如此,别个不敢说,似陈爷这样,就算手上有过几条人命,也是不得以的,哪能损半点陈爷的为人?这话说的真中听,虽然也曾有别人说过,但总是没有桃姑话语里这样的诚恳,陈知隆不由觉得心里似有熨斗熨过一般平展,刚要说话,林二爷就冲了进来:陈兄你果然在这里,大哥找你商量事情。
商量事情,难道说要去海龙寨那里拿回自己的东西?陈知隆眼里顿时闪出光,腾的一声站起来:可是说的那事?林二爷笑的一口白牙晃啊晃:这眼看就要二月二龙抬头,弟兄们都三个月没出去过,自然要去松松筋骨。
陈知隆的脚步都已经跟了林二爷出去,又回身对着桃姑行了一礼:在下先行别过,回来再叙。
说着匆匆走了。
桃姑站在那里半响才坐了下来,方才自己的话,还真是让人误解,不过自己现是是男装,也不过是知己之叹。
春花已端茶进来:楚爷,听的大爷要和陈爷一起去海龙寨寻什么东西,也不知这去有没有什么风险,听的秋老大是个极鲁莽的人。
桃姑接过茶:这有什么,秋老大为人直爽,做强盗的不鲁莽,难道还要似文弱书生?春花忙用指遮住口,闭嘴不说。
当春风开始吹拂着这个岛的时候,林大爷带了一艘船,和陈知隆往海龙寨去了,那日出发时候,并不似往日那么热闹,桃姑坐在望海亭上,看着船慢慢的驶离岛,心里面不知是什么滋味,连求保佑他们的神佛都找不到,桃姑往海神庙的方向合十拜了拜,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艾丽莎林大爷一走,宅中全剩下女眷,桃姑初时还当该避嫌搬出内宅,谁知林大奶奶并不提这事,每日依旧遣婆子来问要些什么,春花的服侍也一样细心,客随主便,桃姑也就继续在内宅住着。
只是这一走初时还不觉得,后面就慢慢有些孤寂,原来和陈知隆虽说没多大往来,但每日读书写字间隙,听听曲,也能舒畅些,这陈知隆一走,院里只剩得桃姑和春花两人,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音,桃姑读书时候,偶尔也有心神不宁,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只是面上还是和平时一样,这日刚拿出书本,春花进来倒茶见到,有些忍不住的笑:楚爷用功也是知道的,只是也该出外走走,省的大奶奶总说奴婢不劝着楚爷出去走走。
既这样说,桃姑把手里的书合上道:那我也就出去走走。
春花还跟在后面想伺候,桃姑挥手笑道:你难得歇息,也就歇息一会吧。
春花脸一红道:奴婢并不是偷懒。
桃姑已经走出院子,本想去望海亭,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当日在望海亭遇到过刘夫人,现在林大爷出门去了,不定林大奶奶或者林大爷的哪个妾要去望海亭守一守林大爷的,还是去海边走走。
桃姑转身往大门这里走,还没走到大门边,就听到震天的吼声,桃姑被吓了一跳,紧走几步出门,见门前那块场子上,正有一群人在上面操练,领头的是林二爷,看见桃姑,他笑着抱拳:在下还当楚爷是要考状元的,这才日日在屋里用功,怎的这时出来了?桃姑忙着还礼:这不在屋里嫌闷,想出来走走,二爷这是操练下他们?林二爷想是练的热,上身光着,下面只穿一条扎腿裤子,别看林二爷这么文弱,却也是膀大腰圆,桃姑虽说日日告诉自己,自己现时是男人,要学男人样子,但看见这满场的都是光着上身的壮年男人,那眼还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林二爷只当她原来是读书人,看不上自己这样粗鲁样子,拿过一条手巾擦着上身:楚爷肯来行走江湖,想必也有几把拳脚,何不下来练练?说着就做个请的手势,这把桃姑唬了一跳,自己这要真脱了衣服下去练练,底全都露了。
定一定心,桃姑双手乱摆:二爷,在下不过读书未成才走了这路,并不是懂什么拳脚,怎敢和二爷下去练练。
她这连连推脱,倒激起林二爷的性子了,他嘴一咧笑道:楚爷说什么笑话,再说就算原先没有拳脚,这行走江湖总要练几手,陈兄身边的张大叔,朱三不都是好拳棒?说着就伸手要拉桃姑下场。
桃姑脸上的红色涨的更加通红:楚爷,在下确只是文弱书生。
这下面练着的见林二爷有兴,也跟着起哄道:楚爷就亮几手让我们开开眼。
桃姑急得都要掉下泪,这些人怎的这样,林二爷拉住桃姑的手越拉越紧,桃姑此时已经是顾不上羞涩,而要想着如何脱身,身后已经响起笑声:二叔这是怎么了?难得操练小的们,怎么在这拉扯楚爷来?听到林大奶奶的笑声,林二爷也没放开手,只是笑着道:大嫂,难得见到楚爷出门,这才想请楚爷下场练练,给我们开开眼。
哦?林大奶奶的眼一转,笑的依旧甜美的道:二叔你这就是强人所难了,楚爷原本是个读书人,这是人人皆知的?你倒把他当成你这样的粗鲁汉子?林二爷忙流水放手,对桃姑行礼道:这是在下的不是,楚爷见谅。
林大奶奶身后的丫鬟把提着的桶放下,林大奶奶从里面打了一碗东西,先递于桃姑,次才拿给林二爷,脸上的笑依旧那样温柔:不是人人都喜欢舞拳弄棍,二叔总是这样不小心。
林二爷接过碗,只是连声称是,桃姑手里拿着碗,突然看到林大奶奶看向自己的眼里,虽是笑吟吟的,但总是觉得有些不对,想起刘夫人和林大奶奶是闺中好友,难道说自己是女子的事实?再加上朱三,张大叔等人,那这岂不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自己再着男装,岂不变成矫揉造作,端着碗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林大奶□微微一扬:难道说这酸梅汤不入楚爷的口?这可是刘姐姐传的方子,我又加了些这里特有的料,虽没有冰,比起原来的可是更香。
难怪林二爷喝完一碗还要再打,那些提下场的也早被瓜分完了,桃姑急忙一口饮尽,却似猪八戒吃人参果样,什么味都尝不出,嘴里只是连连称赞:的确好味。
林大奶奶还是一笑,林二爷已预备再带着那些人操练,桃姑胡乱行了一礼,就往山下走,走了许久还觉得身后有人看着自己,回身看时,见林大奶奶早带着丫鬟进去了,依旧是林二爷在那里,专心致志的看着那些人操练。
桃姑忙擦擦额头上的汗,自己定是疑心生暗鬼,不过这地方可真热,过年时候总算凉快几日,这才刚过二月二,地气又热腾腾起来,就似在家时候的盛暑日子,算来,今日已经是二月初十,陈知隆他们已经走了八日,桃姑走到海边,看着远方的海面,再过几日也该回来了。
远处传来女子的笑声,桃姑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女子在远方嬉闹,旁边还跟着丫鬟模样的,离得远,桃姑并不能看出她是谁,不过这能带丫鬟的,除了林家的女眷就不是别人,桃姑刚想要回避,那女子已经往这方向跑来,丫鬟追的气喘吁吁:艾姨奶奶,你跑慢点。
不过一时那女子已经到了桃姑面前,她高鼻深目,皮肤雪白,不是那个佛朗机女人还是谁?见到桃姑,她也不行礼,只是抬起头问桃姑:你来海边做什么?难道也是在等你的情人?这女子每次说话都能噎到桃姑,桃姑胡乱行了一礼:在下,在下不过是来看看海景。
女子叹了声气,眼转向海面:可是,我在想我的情人。
这样的话,桃姑不知该说她是热情大方还是该说她是不知廉耻?丫鬟已经过来,见到桃姑,忙道万福,口称:楚爷,艾姨奶奶不是中国人,有些冲撞之处,还请楚爷谅解。
艾姨奶奶脸上一变,轻哧道:都说过多少回,我不是艾姨奶奶。
说着艾姨奶奶把手伸到桃姑面前:我叫艾丽莎·里森,你叫我艾丽莎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称呼出嫁女子的闺名,这就算同为女子也是失礼之举,桃姑镇在那里,丫鬟一脸急的要哭出来:艾姨奶奶,这不是在你们本国,中国有男女大防。
艾丽莎沉下脸对那丫鬟:你若不耐在我这里,依旧回大奶奶那边去。
丫鬟吓得急忙跪倒,谁都知道这艾姨奶奶是最难伺候的,最恨别人称她为艾姨奶奶,要叫她为里森姑娘,偏生大爷一听见,就说这些下人没规矩,一个个都送去打板子,前后也换了十多个丫鬟,自己到她身边不过三个月,要真是回去,定要被大奶奶胡乱配了人。
见丫鬟在那里哭起来,艾丽莎哼了一声:好了,你起来吧,什么男女大防?若真是有男女大防,怎么大爷又能娶那么多妻子?丫鬟又想开口解释,但知道艾丽莎是听不进去的,也只得闭嘴。
桃姑看着这幕,不知道她在本国是怎么个情形?但看她一双大脚,说话的神情,那国的习俗和中国定是不一样的,此时离国何止万里,困在这个小岛上,做着一个男人的妾,语言不通,习俗不一样,还要受着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乡?同为女子,桃姑不由对她生出几分怜惜,艾丽莎的眼已经从海面上转过来,又是满脸笑容:楚爷,听的你没有情人,不然你做我的情人好了。
桃姑没料到她一开口就是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一张脸早变的通红,丫鬟又要哭出来,忙拉住艾丽莎的胳膊:里森姑娘,我们回去吧,这风渐渐冷起来。
艾丽莎还是歪着头等着桃姑的回答,桃姑从初时的震惊中醒过来,拱手一礼:朋友之妻不可戏,艾丽莎,你的美意,在下只能拒了。
艾丽莎的大眼睛还是眨了眨,歪着头道:可是她们都说我不是轩怀的妻子,并没有经过婚礼,这样的话,我该是他的情人,在我国,情人再去找旁的情人,是不能管的。
桃姑看着艾丽莎有些悲伤的脸,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半天才说出一句:艾丽莎,此时不是在你国,而是我国,入乡随俗,你是再不能说你国的风俗了。
艾丽莎眼里的黯然更深,当初不过是父亲说想来这个传说中的黄金国度,带回香料丝绸等物,可以重振家业,母亲舍不得离开全家分别,才冒险跟着来到遥远的东方,谁知道还没到,就被海盗把全家杀的精光,最后只剩下自己和小妹。
自己辗转来到林轩怀的身边,成了他的情人,虽然锦衣玉食,备受宠爱,可是何时才能回到故乡?还有那当日就和自己分开的小妹,就想林家的女人说的一样,轩怀能给你富贵,自然也能把富贵夺掉。
桃姑看着她一脸的忧伤,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丫鬟又小声催促几下,艾丽莎这才跟她转身回去,桃姑看着她的背影,在大宅生活,能生下一儿半女,就算日后失宠,也能站稳脚跟,可是她是异族女子,林大爷能让她生下子女乱种吗?消息在海边怔怔站了许久,海浪轻轻的拍着桃姑的脚,桃姑觉得脸上凉凉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泪,也不知这泪是为艾丽莎流的还是为自己流的?风越来越大,背后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春花的声音:楚爷,都过了饭时许久,大奶奶命奴婢来寻你。
桃姑转身,看着春花被吹的有些乱的头发,对春花她们来说,艾丽莎现在过的日子是她们做梦都想的,可是谁又知道艾丽莎的苦?桃姑转眼又觉得好笑,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应当的吗?就像陈知隆说的,艾丽莎她本国不许纳妾,但并不碍着那些男子在外养几房情人,世间可有男子能矢志不渝?可是就算男子能矢志不渝,外人也会笑话他怕老婆,连个妾都不敢纳,那女子为了名声又要为男子纳妾。
自小到大,听的见的,日子过的殷实的人家,没有侍妾的,十无一二,连当日裘世达出门时候,裘家父母也曾说过,赚了银钱,自然要纳几房妾来替自己分分辛劳,话是这样说,可是还不是嫌自己貌丑不端。
春花见桃姑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有些奇怪的问:楚爷这是怎么了?桃姑那飞到天外的思绪才被扯了回来,忙摇头笑道:没什么,倒还劳你寻我。
春花抿嘴一笑:伺候楚爷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事,说什么辛苦不辛苦?桃姑看她说话时候,那眼睛里带出的风情不由又笑一笑转身往前走去,春花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又笑着说:楚爷和原来来过的都不一样。
肯定不一样,不过桃姑还是笑着问道:哪里不一样?春花偏着头道:原来来过的爷,想是在海上熬的久了,都,说到这里,春花微微捂了下嘴,并没说下去。
桃姑不由有些害羞,别说这时自己是男装示人,就算当日在乡间的时候,妯娌之间,也少有说的这么露骨的,顶多就是有几个妯娌开玩笑时会问夜里可怎么熬?桃姑心里还要骂句轻狂。
春花用袖掩住口笑:都说楚爷原本是读书人,现在瞧来真是半点不差,这样腼腆,说几句实话都羞的满脸通红。
此时已经来到山上,桃姑转身看了看大海,春花也随着她的视线去看,春花名如其人,今日穿的是鹅黄色的褂子,里面衬着桃色的袄,白绫裙,再加上腰上系的柳绿绦,就根支春风中颤颤巍巍的迎春花。
她真是女子最好的年华,有十六了没?春花觉得今日的桃姑真不是一般的奇怪,但还是笑着答道:奴婢去年过的十五岁生日,还没十六呢。
真好,真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桃姑继续往上面走:难道就这样在这岛上过一辈子?春花咳了一声:这有什么,要有爷看上了,就被带走,没爷看上,等过了十八,就配个下面的人,横竖是林家的人,这一辈子,说快就快,当日那么多女子,我落到这地还算好的,有那卖到下等窑子里的,听几个爷说过,那可是不管脏的臭的都。
桃姑只觉得这几句话更让自己的心沉甸甸的,都说这是女子的命,落到那块地上就成什么样的苗,可是能随便认命吗?大宅外练武场的人都已散去,春花见自己说出那些话后桃姑又沉默,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进大宅,回到院子,春花先给桃姑端上茶才匆匆去端饭。
林家的饭食自然是精美的,桃姑却有些噎不下去,刚吃了几口,就来个婆子道:楚爷,大奶奶请你往后面去。
这还是头一遭,桃姑忙接了春花端上的茶漱一漱口,就跟着婆子往后面去,自然不是在林家内室,而是一间常起坐的小厅,林大奶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纸条,眉头皱的很紧,一只鸽子停在椅子扶手上,桃姑上前行礼时候林大奶奶才醒过来一样,忙起身还礼,吩咐丫鬟上茶。
桃姑见她神色凝重,想是有急事,忙道:也不需上茶了,倒是有什么事要寻在下。
林大奶奶还没说话,就有咚咚的脚步传来,林二爷手上还系着外衫的带子,口里嚷道:大嫂,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他走进来时,一抬头,桃姑见他下巴那里还有点红,细一看竟像是女子胭脂,这个林二爷,也实在有些荒唐,这还大白天的。
林大奶奶刚松开的眉又皱一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方才船上用鸽子传来消息,说是陈爷受了重伤,要有人带船去和他们会和,二叔你是知道的,那些头目大都被你哥哥带去,剩下的还要守着寨子,想来想去,也只有辛苦二叔你。
陈爷受重伤?桃姑还沉浸在这个消息里面时候,又听到林二爷要带着船去和林大爷会合,几乎不假思索的开口道:我也去。
林二爷还在那里和林大奶奶商量除了药物之外还要备什么东西,这要到了动鸽子传消息的地步,定是十分危急,原来船上的药物肯定不够,还要从库里取出,林大奶奶已经把钥匙递给旁边的丫鬟,吩咐她从库里寻些人参肉桂,还有别的药物多多带些出来,听到桃姑说她要去。
连林大奶奶都楞住,林二爷抓抓头:楚爷,这去也不是好耍的,和你们平日行商的行船不一样,说不定要……桃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说不定还在和海龙寨那里争斗,海龙寨那边肯定不会让黑龙帮受了伤的船这么轻松撤回来,说不定秋老大伤好以后,已经知道这不过是黑龙帮设的套子,正在那里恨呢。
不过桃姑也顾不上这些,陈知隆身受重伤,不知情况如何,怎能坐在这里等候?林大奶奶的眼一扫,开口道:楚爷和陈爷共过患难,说起来就和兄弟差不多的,楚爷着急也是有的,只是这次去还是有些风险。
桃姑听林大奶奶也拦着自己,眉一皱就道:大奶奶,大爷二爷都去了,况且说来那船上有在下的货物,陈爷已然身受重伤,在下怎能坐视?丫鬟已经抱着几大包药过来,林二爷抢过她手里的药就要往外走,桃姑紧紧跟上。
林二爷不由有些发急:楚爷,这不是耍的。
桃姑那肯不去:楚爷,我是个男子,不是个女儿家,哪能不经历些事情。
说着就要抢他怀里的药包,林大奶奶微一怔,露出笑来:二叔,楚爷既这样说,就让她去吧,只怕留她在这里,心也不在这里。
桃姑手里抱着药不能行礼,只是点头道:寨中还有大奶奶,在下在这里也帮不了忙,还不如随二爷去。
看大嫂也同意,林二爷只得点头,两人刚跨出门框,就有个女子冲了过来,差点撞到林二爷,她急忙停住,眼一扫看到桃姑手上的药包,那脸早已煞白,对着林大奶奶就说:是不是轩怀受伤了,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药,还要他也去。
来的人是艾丽莎,听到她这样问,桃姑不由悄悄皱眉,嫡庶之别,千差万别,这私下抱怨几句也没人当真,但这当着众人,怎能这样无礼?(奇*书*网.整*理*提*供)林大奶奶脸上的神色半点没变:艾妹妹,大爷好好的,你这样说岂不是咒他?还是安心在院里待着,等大爷回来就好。
说着就唤旁边的丫鬟要她们把艾丽莎扶进去。
艾丽莎哪有那么听话,手已经拉住桃姑:你们定是要去接轩怀,我也要去。
这下林大奶奶的脸绷不住了:艾妹妹,男子家去做事情,你一个内宅女子跟去做什么?这些丫鬟婆子听到林大奶奶这话,也不消等林大奶奶下命令,一涌而上就去拉艾丽莎,艾丽莎哪是这么听话的,手只是扯着桃姑:楚爷,我掂着轩怀,你就让我去吧。
林大奶奶已经快要气死,这个蛮女,屡次教她礼仪,都被林大爷拦下,说就喜欢她这未经雕琢的,她还算乖觉,谁知现在竟这样目中无人。
林大奶奶对身边一个婆子使个眼色,那婆子走到艾丽莎身后,明是去搀她的,那手往她脖子下一捏,正在说话的艾丽莎软了下去,旁的婆子丫鬟忙把艾丽莎扛抬进去,林大奶奶这才款步上前:这都被扰了些时,快些启程。
桃姑此时也顾不上想艾丽莎出了什么事,跟着林二爷往外面走,到了海边,船早已备好,上面也有数十个膀大腰圆的水手,见他们过来时,已经在起锚,等他们一上船,船就缓缓开出。
桃姑直到上了船心才定下来,随即就又慌了,也不知陈知隆究竟如何,林二爷却是有些魂不守舍,直到船开行的时候才对桃姑道:楚爷先请歇息下,就算日夜开行,也要两日后才到。
两日,桃姑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陈知隆究竟如何。
治伤虽说上了船,这船也比桃姑所乘的船都要快的多,夜里也不停的往前走,桃姑却只觉得一颗心静不下来,在舱里坐不了一会就折出舱外,只看着一片茫茫的海面,觉得船速慢的不行,半天也看不到一点变化,恨不得跳下海去,亲身游到那里。
心里却也晓得自己这样想不过是妄想,站不了一会只好又回到舱中,想抓本书来读读,这来的匆忙,哪还有书随身带着,写字也没笔墨,只觉得船像胶着一样,动弹不得半分,原先既怕风浪的,此时巴不得有些风浪来,好让自己觉得这船还在行。
桃姑如此,林二爷也好不到哪里去,上船之后恨不得一下跨上船后马上就到他们眼前,常催促着他们快些行船,心里却也知道这是急不得的,有事无事也是舱里舱外到处乱转,上船第二日眼圈就青了,送进去的饭食也没见动几筷子。
林二爷和桃姑又不熟,更不能互相安慰,没人说话更觉日子难熬,都是见了太阳就想着西落,刚闭上眼就盼着日头东升。
数日子般数到第三日,桃姑洗漱完后依旧走到船头看着茫茫海面,就见远方影影绰绰似乎有船影,桃姑还当自己看错,低头打磨双眼再看,那船更明显了,而在上面瞭望的一个水手也吹响了哨子。
这哨子一响,林二爷就从舱里窜出来,差点撞到站着的桃姑,他脚步也没收住就从梯子上去往水手站着的地方去了。
桃姑看着林二爷的举动,心扑通扑通的跳,难道说那艘船是林大爷他们的那艘船?恨不得上去抢了望远筒看看,但那上面极窄,也只能站住一两个人,林二爷上到上面就差点把那水手挤下去,也只得在下面眼巴巴的看着。
林二爷上到哪里,水手忙把望远筒递于他,林二爷看了许久,脸上的神色慢慢从原来的绷住变的和缓,看见他神色变化,桃姑的心开始安定下来,看来那艘船就是林大爷他们的船。
林二爷已经下来,桃姑忙拦住他:二爷,那艘船是不是?林二爷只嗯了一声就吩咐水手们动作起来,让船行的更速,见他们忙碌,桃姑退回自己舱内,开了窗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但舱里更是看不出什么东西。
索性上床躺着,别说闭一闭眼,那脑就像走马灯一般,没有半刻闲的时候,按理说越近了才越安心才对,桃姑一颗心却是跳的没有章法,前几日不敢想的事又浮上脑海,万一陈知隆撑不到这个时候,就已经。
桃姑连连摇头,不不,陈知隆一看就是命大福大之人,怎能会轻易就不行,但如果事情不是危急到了极点,也不会让林二爷带船星夜兼程而去,此时桃姑心里比方才还焦虑万分。
外面水手突然发出呼喊,桃姑一颗心又提紧了,难道说刚才的船不是林家的,桃姑呆不住了,冲出了舱门,对面那船已经很近了,上面站着的人是林大爷,水手们呼喊不过是从这边放小船让林大爷过来。
桃姑的心这才定了下来,但随即又揪紧,没有看到陈知隆,他重伤不起,又怎么过来呢?林大爷却没下船,而是招呼从舱里运出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个人,这么大热的天,被棉被裹的紧紧的,难道说是陈知隆,桃姑心里一阵难受,总不会他已经不好了,这才裹成这样?真想到陈知隆不好,桃姑觉得心里无限苦涩,若没有他的怜惜,自己也不会出海走这一回,见识了这许多的不一样,明白了那么多的事情,桃姑还在胡乱思想,水手们已经把那人运上来了,一直在等着的林二爷窜了上去,连声呼唤:陈兄,陈兄。
原来果然是陈知隆,桃姑也想过去,却觉得腿都软了,林大爷也上来了,对林二爷道:瞎喊什么?还不快些抬进舱,让王先生瞧瞧。
林二爷这才反应过来,水手们七手八脚把陈知隆往里面抬。
桃姑听的林大爷这样说,知道陈知隆最少还有口气在,忙跟着上前,林大爷这才瞧见她,还要拱手为礼,桃姑已道:大爷不需如此多礼,只是陈爷他?林大爷皱了眉头道:陈兄是上了奸计,竟中了对方的弩箭,若是普通弓箭拔 出来清洗也就好了,偏生这弩箭中的极深,不敢轻易拔 的。
要照这样算来,这弩箭顶少也在陈知隆身上待了四日,这地方又热,四日只怕早就流脓,桃姑这下也只得强作镇静随着林大爷进了舱房。
舱房内已摆好一张竹榻,陈知隆被放在上面,见他面色苍白,唇竟异乎寻常的出了黑色,桃姑又觉得自己走不动路,这下可如何是好?陈知隆身边就是随林二爷一起来的王先生,正皱着眉头打量着,林二爷站在那里手握成拳,一脸紧张之色。
林大爷上前握了下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王先生过了半响才打开药包,从里面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难道说要划开皮肉把箭取出?王先生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把火吹起来,用火在刀上燎一燎,很平静的说:来个人替我按住陈爷。
桃姑正想上前,林二爷已经上前按住陈知隆,谁知刚一解开陈知隆的衣衫,林二爷脸色就变了,一下就晕过去,这是怎么回事,林家是海盗?那怎么林二爷会?王先生连头都没抬就道:二爷这见血就晕的毛病一直没好?林大爷应了一声,走过来把林二爷扶起,王先生的眼还是在陈知隆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来回游移,似乎要找什么合适的地方下刀,但嘴还是没闲着:把他扶出去吧,等会血会溅出来。
看来还是自己上前去按住陈知隆,桃姑走上前,这才仔细看到陈知隆的伤,他只是伤在背部,看来离心这些要害甚远,虽然箭没拔出,但伤口周围已经被洒上了药末,不过为什么还是昏迷不醒?王先生示意桃姑一定要按紧陈知隆,桃姑觉得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才见王先生的刀往陈知隆身上划下去,那刀很利,陈知隆虽在昏迷中,也疼的像要跳起来,这刀就像化到自己身上一样,桃姑觉得身上的肉一麻,但还是紧紧按住陈知隆。
肉一划开,就能看到箭头露出,王先生一只手按住陈知隆的背,另一只手快速的把箭拔 出,那箭拔 出时候有血飙了出来,桃姑脸上也被溅到,此时也顾不得污秽,还是紧紧按住陈知隆不放,不过见那血竟是黑色,桃姑唬了一跳:这箭有毒?王先生已经把箭扔下:这箭进去如此之深,箭头又淬有毒,放箭之人定离他极近,而且还有极大怨气。
这箭有毒,那陈知隆就算没有了这箭在背部,毒没解的话也怕?桃姑只顾着自己在担心,冷不防王先生塞了颗药给她:把这吃下去,你方才面上被血溅到,以防万一。
这毒怎么这么厉害?桃姑虽咽下药丸,心里那小鼓敲的更响:这毒如此厉害,那陈爷他?说话时候,桃姑的牙齿上下打的厉害,王先生已经把伤口周围发黑的肉用刀子削下来,示意桃姑还是紧紧按住不要说话,桃姑看着陈知隆紧闭着的眼,不忍再看也别过脸,但手上的力气还是不敢放松哪怕半点。
王先生的刀十分锋利,不一会就把那些肉都削下来,看着出的血已经不是黑的而是红的,这才撒上药末,再拿出干净的纱布在火上烤了烤后才给陈知隆包上,等把伤口包好王先生才大呼了一口气:楚爷可以转脸了。
桃姑把脸转回来,见王先生也是一脸疲累,手上的刀子血迹斑斑,不知什么时候又进来的林大爷端上一杯茶:王先生辛苦了。
王先生老实不客气的接过一口喝干,已经有人端进来一碗药,王先生闻了闻这药,点头赞道:这孩子长进了。
端进来药的是个十七八岁唇红齿白的少年,看起来也很文弱,说话很恭敬:全凭先生你的教导。
王先生站起身:若不是你用酒搀了药粉洒在伤口周围,就算我有回天之力也救不回他了。
那这么说陈知隆就是没什么事了?桃姑这才觉得一颗心全放回到腔子里,全身松了下来,接过少年手里的药,见没有勺子,这怎么喂药?林大爷已经走过来:这活楚爷定是不会干的。
上前接过药,把陈知隆的下巴捏住,陈知隆嘴巴张开,林大爷就把药倒进去,这也太粗鲁了。
倒完了林大爷把药放下笑道:叫楚爷见笑了,陈兄昏迷这几日,用勺子怎能喂进去呢,只有这样倒药进去。
说着林大爷皱眉看看地上的那些东西:这间舱房污秽了,要打扫了才能住。
说着就叫人来。
这后面的事就不需桃姑帮忙了,那些水手们不过一会就把地上打扫干净,不过陈大爷还是趴着躺在榻上,看来他要趴好几个月,桃姑也讨了水来把自己脸洗干净,王先生见这里面这么多人,皱眉道:人气太多,会熏到陈爷,大爷想也了,就由老夫在这里守着。
桃姑冲口而出:王先生想也要有人帮忙,在下就留在这里吧。
你?林大爷的眉头又皱了,看见她的时候林大爷就觉得不对劲,不过那时候一心扑在陈知隆的伤势上,这些倒没想到,现在桃姑又说出这话,难道说陈兄没有成婚是因为有龙阳之好?可是自己送去的那些美人他也没拒绝,桃姑被林大爷打量的眼神看的有些微微发红,强撑着道:王先生并没歇息,就忙碌这么久,他年纪已不小,在下总比他年轻些。
话没说完,王先生已经呵呵笑了:既如此,楚爷就留下吧,老夫要歇息了。
说着就坐到旁边一张太师椅上打起盹来。
王先生既然这样说,林大爷也不好多说,拱手一礼就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掌了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灯又灭了,桃姑眼里只有陈知隆一个人,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疲累,只盼着他快点好起来,送进来的药喂进去,帮着王先生给他伤口上换药,看着那血出的一次比一次少,桃姑觉得心里就甜一分。
王先生见桃姑伺候的周到,索性搬回自己舱房,就只是换药时候来一次,这天桃姑刚把药喂进去,就见陈知隆的眼在眨,难道说他要醒过来?桃姑还在犹豫,陈知隆的眼已经睁开,直直的望进桃姑眼里。
西施昏睡了好几天初醒,陈知隆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好容易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是桃姑,心下有疑虑泛起,怎么会是她来照顾自己?桃姑却一脸惊喜,见他用手撑住身子想坐起来,忙按住他:陈爷,王先生说你还要静躺。
陈知隆也觉得双手撑不住身子,静躺就静躺吧,桃姑已经端了一碗药,吹凉后再喂给他:醒来就好。
虽然按理说陈知隆该接过碗自己喝,最少也要说一声辛苦,可陈知隆却任由桃姑一勺勺把药喂进去,趴躺着的他侧头张嘴,桃姑这几日喂药已经很熟练了,一滴药也没撒出来。
陈知隆喝完药,桃姑又拿过手巾替他擦着嘴,陈知隆伸手握住她捏手巾的手:为什么?刚说了三个字,林二爷就冲了进来,看见桃姑一脸尴尬,陈知隆紧握住他手的情形,林二爷的脚步就停在那里:你们,是不是?这都是哪里到哪里?桃姑此时心里就像有个小兔子一样在乱撞,端起旁边的东西:我去找王先生来。
说着匆匆出去。
林二爷还是张大嘴站在那里:陈兄,原来你果然有龙阳之好?龙阳之好?陈知隆觉得自己头上有雷闪过,桃姑明明是个女子,自己哪里来的龙阳之好。
门口传来东西掉地的声音,林二爷探个头出去望望,见桃姑在手忙脚乱的拾起托盘,看见林二爷探头,桃姑的脸都红到耳根:二爷,在下不过不小心。
接着脚步更快的跑走了。
林二爷转过身,脸上的表情难说出是什么,重新坐下迟疑半天才道:陈兄,你就算有龙阳之好,也要找个好点的,我们那里又不是少了绝色的孩子。
陈知隆本在闭目养神,听到林二爷这话,再装也装不出来,睁开眼狠狠的瞪着林二爷:林兄,我与你相交多年,难道就是让你胡言乱语的?见陈知隆变了神色,林二爷不由有点发憷,陈知隆别看平时为人随和,发起狠来是连大哥都怕他三分的,万一那个真是他心坎上的人,自己这样说就得罪他了, 忙嘻嘻一笑:这没什么,只是问问。
陈知隆本想把桃姑是女子的话说出,随即一想又顿住,这事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说出口了就更不妙,林二爷看着他神色变化,还当自己猜的是实,没想到陈兄的口味还真古怪,笑道:陈兄躺了这两日,全赖楚爷喂药擦身,比小厮们服侍的还好。
陈知隆前几日昏睡之中,只模糊觉得有人来给自己喂药擦身,动作轻柔,开头还当是林家的小厮,睁开眼见到自己跟前竟是桃姑,已觉疑惑,听了林二爷这几句,疑惑虽解,心头却又添不解,转头见林二爷睁着一双大眼似乎眼巴巴在等自己要说什么,不由微微一笑:这些事本该是下人们做的,倒劳动了楚爷。
听他语气平淡,林二爷有些失望,差点又要嚷出来,随即又想到,他不是福建人,外地人对福建男风之好颇有微词也是有的,又忍住了,笑道:船已到岸,我还是唤几个人来把陈兄抬上岸吧。
抬上去?自己难道不能走?陈知隆觉得这会除了伤口还有些疼,别的地方都是好的,鼓足气用手撑住身子就要坐起来,林二爷刚要过来扶他一把,就觉得眼前影子一晃,一个人从外面冲进来把他扶住:陈爷小心,还是不要动了。
都不用看就知道是桃姑,果然桃姑扶好后就看向伤口处,见有点点鲜血渗出,皱眉看向王先生:先生,这?王先生可不像林二爷少见多怪,示意桃姑把陈知隆重新放平,拉出他的手号一号脉,半天也不说一句话,这可把桃姑急得汗都要出来,也不知道陈知隆是好是坏,总不会这样东西就把伤口重新撕开吧?林二爷是相信王先生的,眼只往桃姑脸上瞧,心里更加笃定,他们两个之间定是有私情的,瞧这楚陶的样子,眉虽清,目却不秀,塌鼻梁,大嘴巴,相貌普通,没有半分娇容,没有家里养的那几个孩子美貌 ,况且家里那几个孩子行动还带娇态,唱个曲,鼓个乐都是拿手的,那才是上品,也不知道陈兄的眼是长到哪里去了?林二爷思量的时候王先生已经号完脉,点头道:陈爷既醒了,脉象平稳就没什么大碍,只要背上的伤口生肉结疤就好,这几日还是要趴着睡,最多只能侧躺,再过几日下地也不迟。
听的王先生这话,桃姑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转头见林二爷一双眼只盯着自己脸上看,桃姑不由摸了摸脸:二爷,在下脸上有灰吗?不是,当然不是,林二爷咳嗽一声:好了,我去外面传人来把陈兄抬上岸。
说着转身就走,可走出时候还是往桃姑身上看了一眼,这一看又看出问题,桃姑这些时日虽丰腴一些,但还是瘦小,抱上去只怕是一把骨头,哪有半点丰若有肌,柔若无骨的样子,林二爷眉头皱的更紧,抬眼见桃姑又要问,急匆匆就出去。
桃姑心里虽有疑惑,但挂着陈知隆这头,王先生可是全看到了,不过微一皱眉什么都没说,叮嘱几句如何照顾陈知隆的话就想出去,陈知隆急忙道:楚爷本是同乡,怎好让她伺候,还请先生去找林兄来,寻几个小厮先生再叮嘱不迟。
王先生眼一眯:陈爷,楚爷伺候你这几日,比小厮还精心,况且小厮粗手笨脚,还是免了吧,你身子要紧,大爷也不会让小厮伺候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感觉不对?桃姑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该害羞,低头又觉得太女儿气,抬头却对上陈知隆的眼,眼里的神情很复杂,桃姑和他对望一会,调头望向窗外,窗外的海一片宁静,天上有白云朵朵,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林二爷已让水手进来,几个水手都是粗壮的,把陈知隆连人带榻都抬起来,稳稳当当的下船,船下已有林大奶奶遣来的人在那里伺候,这榻太重,抬上去只怕费力,抬了一张醉翁椅过来,把他扶上去,小心翼翼的抬上山。
进了宅,林大奶奶带着人迎上来,这时就换了几个粗壮婆子一路抬到原来住的院子,那几个伺候陈知隆的丫鬟也回来了,见到陈知隆,一个个脸上添了悲戚之色,赶上去陈爷不离口,瞧起来别提有多伤心。
桃姑瞧着她们脸上新擦的脂粉,还有明显新换上的衣衫,心里觉得实在不是滋味,林大奶奶嘴里叮嘱着那几个丫鬟小心些,回头瞧见桃姑站在那,忙笑道:劳烦楚爷了,楚爷还请先进屋里歇着,洗澡水干净衣裳都预备好了。
照顾陈知隆还是累的,只是桃姑有一口气提着不觉得累,此时林大奶奶一说就觉得浑身疲累,拱手就进了自己屋子。
春花听到脚步声从背后掀开帘子出来:楚爷回来了,洗澡水备好,楚爷会净一净吧。
说完端上一杯茶就退了出去,春花除了第一回要伺候桃姑洗澡被桃姑拒绝之外,其它时候都很乖觉。
桃姑脱了衣衫,整个人浸在热水中,舒服之外还觉得疲惫感更加重了,看来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就体力不行了,当年在乡下时候,别说这么几天伺候病人,农忙时候,成日在地里拉犁使耙下种也没觉得有多么疲累。
用水泼在身上,桃姑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想来自己真不像女人吧,不然怎么林二爷会说陈知隆有龙阳之好呢?外面响起春花的声音:楚爷,你洗好没有,陈爷要找你。
这又怎么了,桃姑跨出浴桶,穿好衣服湿着头发上前开门:这是怎么了?春花脸上一脸好笑之色:方才不是大奶奶遣了几个丫鬟去服侍陈爷,结果陈爷嫌她们身上脂粉味太浓,说还劳烦你再服侍几日。
原来是这样,桃姑急急往隔壁走,那些丫鬟都已不见,只有林大奶奶带着随身丫鬟坐在那里,看见桃姑进来,急忙起身相迎:实在对不住,陈爷也不知怎么发起拗性,况且王先生也说了,你知道陈爷该怎么换药,还要劳烦你几日。
桃姑客气几句,往陈知隆那里看去,陈知隆虽是趴躺,但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桃姑,桃姑刚洗过澡,脸上留有一抹粉色,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往玉色的外衫上滴,打湿了一小片,连里面白色的里衣都能看见。
陈知隆不错眼珠的看着,美女出浴他看过不少,桃姑的姿色连普通都挨不上边,又穿的厚厚实实,但陈知隆就是觉得她比别人都好看,原来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