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年师侄啊……清央不怀好意地接近,我那师弟……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神,沈菊年没等他问出口就急匆匆地打断:师叔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就要溜走,后领却被他先了一步勾住。
诶诶诶,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又低低声嘀咕道:该吃的人不吃,急死看戏的人。
沈菊年耳朵灵敏着,这话旁人说她还不至于想歪,但清央师叔老不正经一人,想得越歪越接近正确答案。
看到沈菊年耳后粉红一片,清央笑得弯起眼睛。
菊年师傅啊,我知道山下女人都保守,竟然还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全是狗屁。
既然入了云都门,那就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了,我们审言小师弟脸皮薄(扯淡),胆子小(胡说),年纪也却不小了(……),正所谓过一日少一日,人生得意须尽欢,及时行乐方为正道,诶诶诶,你别挣扎了……沈菊年脸上烫得头晕,被他这么抓在大殿下一通胡言乱语,淫词秽语地鬼扯,她简直快崩溃了……这师叔是什么人教养大的,她好歹算是思想相对开放的现代人,跟他一比起来,那只有自愧不如四个字了。
沈菊年又羞又怒,她觉得自己挺各气一人,但似乎也不是如表面表现出来的这般温柔似水,可能她也有潜藏的暴力一面,比如她现在就很想用鞋底抽清央的俊脸。
清央笑呵呵地拍拍她的肩膀,这就对了,别像我们家……不对,是你家的了,别像你家审言一样整日板着张笑脸,偶尔生生气才漂亮嘛!沈菊年怔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又听清央说:断情绝爱,无欲无求方得证道纯属骗人骗己,修道之人都有求得证道的欲念,既如此,又如何能无欲无求?史上有载白日飞升之人,却无一人出自道门,想来也是出于此因。
清央不胜感慨地摇头叹气,这人间万事万物何其美好,何必向往虚无缥缈的仙界?再说了……清央弯了弯嘴角,即便是你家审言的仙人姿容,看上几千年也腻了,与其到时候相看两相厌,眷属成怨偶,不如趁着有限华年人间缠绵,情方好,趁年少啊……沈菊年听得一愣一愣,不知清央师叔的思维何以如此跳跃,一开始还是一副调戏少女的不良大叔模样,忽而一转说起证道方生,现在又伤春悲秋起来……沈菊年干咳一声,安慰道:师叔不要难过,你也不是很老……清央抽了抽嘴角,你看我像几岁?很多人都知道,沈菊年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老实的人,不打诳语,所以她认真观察了一遍,给了个保守的数字,二十七八。
心里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的师傅,排行第二的齐晋铭看上去也有四十多,而大弟子清玄却也不过三十而立模样,难道云都门的武功还能养颜驻容?不料清央听了她的话,笑容片片裂开,碎了一地,远远听到有人唤了一声清央,他一缕幽魂似的飘走,连带着身周方丈的阳光都暗淡成了阴影。
唉,真是个怪人啊……伐脉洗髓的日子定下了,沈菊年每日的功课便是修身静心,不再进行高强度的训练,只是每日到枕剑坪走走过场,更多的时候便上思过崖,冯虚临风,观山林云海之壮阔,吐纳清修。
李群闲来便指点一下几个弟子,午后处理元真送来的公务,每日准时上思过崖陪她看日落西山霞满天,于将暗未暗之时,踏霞而归。
山风清爽,山泉清冽,山歌清越。
这思过崖竟是如此人间仙境,让沈菊年竟心生老死是乡的情感。
山之人也谓之仙,沈菊年终于明白,为何云都门中多有飘然若仙的出尘之感,有这样的世外仙山生活,山中朗月清风足以洗涤世上尘埃渍垢,虽不是仙人,却也相去不远,乃是——山人。
李群听得沈菊年一番见解,不禁失笑,拉着她的手东走西瞧。
玉衡堂的元蘅师姐上山汇报外室财务状况,逮到几个清字辈的师叔伯,老实不客气地卷起袖子训话:师叔不是我说你啊,你们殿里钱花得也太快了吧!你难道不知道年景不好钱财难赚吗?去年为了赈灾花了多少银子你知道吗知道吗?现在山下还有多少百姓吃不饱饭,你们就不能勤俭节约一点,忆苦思甜吗!哗啦哗啦翻账本,购置新兵器,旧的不能用了吗?你们这些人整天在山上又不下山历练,要名刀利剑做什么!自己上山砍树做木剑!而且你还要求涨月钱!有没有搞错!我没钱!没钱!没钱!元蘅三句没钱把对面的清字辈师叔震得脑袋发晕,那边几人正要开溜,又被元蘅一把拉住。
你们几个,我还没说完呢!我们不要涨月钱了!清字辈师伯立刻说。
我说另一件事。
元蘅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算盘,啪啪几下。
你们殿里的账我查了一下有些问题,差了两贯钱……不就两贯钱嘛,我给我。
师伯松了口气。
元蘅眉一挑,怒道: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原则问题!原则你懂不懂!懂不懂!转头又冲另一个师伯吼道:你们殿里也是!药材买这么多做什么!是不是洛酥她们两个又在试毒试药了!这笔钱裁了!你们这些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气得都不想跟你们说话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沈菊年瞠目结舌,虽然被骂的不是自己,不过她还是心虚地往李群背后一缩。
李群含笑低头看了她一眼,又带她去另一处。
膳堂里,素来冷淡而无表情的默离正在发火。
水镜呢!让她给我滚出来!默离手上一把带血的鸽子毛,是不是她又宰了我的鸽子!那是信鸽,不是肉鸽!元蘅的钱,默离的鸽子,都是不能碰的禁忌。
膳堂的几个小师弟小师妹唯唯诺诺不敢说话,怕成了炮灰。
就在默离气得快杀人的时候,角落里一个声音怯怯道:我好像看到是凝烟师妹练刀法的时候不小心误杀了……然后顺便烤了吃……可惜毁尸灭迹不够彻底。
默离怒吼一声,转身去找凝烟算帐。
李群拉住一个弟子问道:水镜去哪里了?那弟子恭恭敬敬答道:去钓鱼了。
钓鱼?沈菊年怔了一下。
弟子无奈摊手道:今天初一嘛,元蘅师姐上山照例骂了水镜师姐一顿,说她做事太讲究,用料太贵了,山下的鱼运到山上一般都不新鲜,新鲜的又贵了许多(省略几百字)……水镜师姐以后要做鱼汤,只能自己钓鱼了。
弟子叹叹气道:元蘅师姐每月一号都会拿着账本上山,把那些不是生产花钱多的一个个骂过去,可怜的叶寻师兄,他是没有私房钱的。
内门弟子的经济来源都是外室的田租收入,因此在掌管着外室财政大权的元蘅面前,除了几位大清字辈的师伯和长老,谁都只能乖乖听训。
沈菊年在李群的带领下,看到了一群仙人似的人物是怎样因一文钱被骂到狗血淋头的。
剑宗的弟子多潇洒,那些亮闪闪的兵器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没钱,劈柴去。
术宗的弟子多风雅,魔琴金针,奇门异术,医毒双修,没钱,玩石头去。
气宗的弟子多超然,两袖清风,练气修心,没钱,也是只能喝西北风。
什么山人仙人,其实都是整日为钱发愁的俗人,这山上的宫殿也不是天外飞来的,衣食住行每一样都要花钱。
既要琴棋书画诗酒花,又要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钱,哪里撑得起这出尘若仙。
他们又不是真的神仙,不能搓搓手指就变来美酒佳肴,即便是神仙,只怕也离不得这世俗之事。
眼看天色渐黑,炊烟又起,沈菊年恍然发觉,这不是仙界,仍是人间。
山之人为仙,可仙终究也是人。
一时放旷自心,收归回来,反而感悟到了何为真实。
不过是——人间烟火。
沈菊年不禁莞尔,又听到李群故作长叹道:每月月初见元蘅四处抓人,我便深感生财不易,持家更难。
沈菊年笑道:你官居一品,感慨什么生财不易?李群却道:我是怕你持家太难。
沈菊年脸上一红,别过眼望天,干咳道:没什么难不难……李群眼含笑意望着她耳后淡粉色的肌肤。
他日我若辞官归隐,无金银俸禄,怕日子清苦,你会挨不住。
早知他有辞官之意,沈菊年也不以为意,只是听他这么说,却微微皱起眉,回头正视他道:我什么苦日子没过过,反而是你被人伺候惯了,到时候耐不住清贫,想要出仕还好,若想劫富济贫,我可不会答应!说到后面,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行走江湖当大侠,大侠有那么好当吗?大侠也得过日子吃饭啊!李群听她这么说,不禁扬起嘴角。
我耕田,你织布,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何愁吃穿?本章的标题更喜欢用:农夫山泉有点田。
小师叔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柴米贵的,毕竟每个月都有人帮他温故知新。
小师叔拐着弯说持家,这分明是变相求婚,菊年啊……拐着弯答应了……|派派小说论坛左小末。
手打,转载请注明| www.paipaitxt.com云都卷 萧太后2:山中人兮芳杜若我暗中收买了朱雀宫的宫女宦官,却又想到,我可以收买朱雀宫的人,那我身边,是不是也有皇后的耳目?刚进宫时,我就让红袖小心过滤身边的人了,但会不会仍有不干净的人留着?我让红袖留意着,另一边准备对付容妃,为香宝报仇。
我和香宝未必有什么感情,但我明白,她是为我而死,所以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最信任的人,红袖,竟然是她背叛了我。
果然是心思细密又沉稳的人,瞒了这么久我仍没有发现。
我本想给容妃设套,引她入局,让她自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兴师问罪,最后我反将一军,以受害者姿态压她一筹。
不料红袖临阵倒戈,直到步入冷宫的那一刻,我仍然不敢相信。
这后宫之中,我所信任的人只有她,被亲信之人背叛,原来是这种滋味。
我苦笑着,在冷宫之中倒也乐得一番清静。
这个时候,谁要弄死我都是轻而易举了吧。
只有祝悠偶尔来看我,看我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他的表情又古怪起来,但也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会给我带来外界的消息,比如四嫂生了个儿子,四哥的生意如日中天,比如菊年的身体不太好,先生打算带她南下……菊年没有写信给我,只是托人送来了一个菊花枕,我抱着香香软软的枕头,没忍住眼泪,竟然在祝悠面前哭了起来。
他怅然一叹,悄悄离开。
冷宫之中,只有我一个人,祝悠打点过后,宫娥宦官倒也不敢为难我,衣食都不至于短了。
我只是闲来无事,常常到冷宫后的幽池畔坐着,听说这幽池中葬着不少女尸,更有许多鬼怪传说,从来没有人敢靠近,我倒也不怕,一是不信,二是觉得得即便有,鬼也不如人可怕。
那夜我如往常一般,在幽池旁静坐着,自制的鱼竿架在一旁,等着愿者上钩,却不料,等到了我这一生最大的劫数。
草丛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僵了一下,回头看去。
彼时明月蛟蛟,成片洒落下来,将来人的面容照得分毫毕现,俊秀的五官笼上了明月的清辉,如珠如玉,温润流光。
我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一吓,但见他服饰朴素,却又不是宦官打扮,一时惊疑不定,猜不出他的身份。
你,你是什么人!那人看上去二十开外,面容清隽,目光柔和,只是眼底却似有淡淡清愁,明明是最寂寞的月色,却还要照亮人间的黑暗。
我蓦地想起志异佛经里的鬼狐精怪,是竹妖,还是花妖,或者是这池中碧鲤,吸收了日月精华,化成人形来吓我。
我本是不相信鬼狐精怪的人,这一刻却犹豫了。
我……他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杜若。
杜若?山中人兮芳杜若……宫中可有这号人物?你是哪房里的宦官?我镇定了心神,子不语怪力乱神,哪里有什么精怪。
杜若的神情有些怪异,却没有回答,上前了一步,温言道:你是这冷宫里的人吗?我……我心里一动,瞒了他。
我是这里的宫女,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我不常出来。
他笑了笑,有些苦涩,别开眼看向我的鱼竿,奇道:你在钓鱼?我点点头。
反正这宫里也没什么事做,我便自己钓鱼寻开心。
说实施,在冷宫的日子,反而是我入宫以来过得最开心的。
杜若站着,我坐着,我觉得有些不自然,便想站起来,不料腿一麻,又跌坐下来。
修长白皙的手,微微张开的五指,月华在指间流动,让我不期然想起一句诗——不堪盈手赠。
何其有幸,成为这手中的一捧月光。
我怔了片刻,这才伸出手握住,触手温凉,让我心中一荡。
杜若握紧了我的手,用力一拉,我借力站了起来,却不料身子不稳,脚下一晃,向前踉跄了一步,撞进杜若怀里。
鼻尖撞上他的胸膛,闻到一股沁凉的香气,脸上却开始发烫,心如擂鼓。
我猛地推开他,后退两步,背靠着树,寻求一点支撑的力量。
可以肯定他不是侍卫,因为稍显单薄了,看他面容俊美,但好似少了点阳刚之气,看来一定是宦官了。
我心里叹了一声可惜,又想自己竟然对着一个宦官面红耳赤,又忍不住呆了呆。
可既然他是宦官,那也没什么好避嫌的了,别人都说我大气,不忸怩,经历了几次大变,我对一些事也渐渐看开了些,招呼着他在我身边坐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冷宫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遇见杜若,我简直是如获至宝,他似乎和我一样寂寞了很久,于是我们成了话搭子。
他看过的书一定不少,但和我看的书不同,我说我看的多是经史子集,他却说他看的多是志异小说。
《山海经》《搜神志》《太平广记》,我说一个历史典故,他说一个鬼狐故事,不知不觉便见了晨光熹微。
分别之时,约了晚上再见。
于是又想起了一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的生活开始昼夜颠倒,每天等待着日落,和他围湖夜话。
很多次想问他,为什么进了宫,但又怕触及他的伤心事,便一再没有开口。
看着他的侧脸,我常常会有种心动的感觉。
杜若这个名字,让人齿颊留香,杜若这个人,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先生淡漠冷情,祝悠玩世不恭,皇帝高不可攀。
而杜若,却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我辛辛苦苦钓上来的鱼,总是会被他放生,甚至于最后,他把我的鱼钩换成了直钩,让我学姜太公。
他说幽池里的鲤鱼都是成了精的,有了感情和思想,以前没有人在,他便会来这里和他们说话聊天。
我狐疑地看着他,怀疑他也是这池中一员。
他直直看着我,眼神真诚而清澈,眸中莹莹闪闪,似有水波涌动,被我看得久了,他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干咳一声,垂下眼睫,掩住了眼底的波光潋滟。
祝悠又来看了我一次,惊讶于我的精神奕奕,他一脸迷惑。
杜若是我的一个小秘密,我自然不会告诉他,让他迷糊去吧。
但祝悠告诉我,皇帝似乎想对萧家下手了。
其实皇帝一直都对萧家下手,这一点谁都清楚。
因为萧家太有钱了,而皇帝缺钱,打仗要钱,赈灾要钱,到处都要钱,前朝留下的国库是空的,他这个皇帝也不好当。
萧家要是倒了,我该怎么办呢?祝悠再一次把我从梦中拉回现实。
不知不觉,朝廷和后宫的格局又变。
先生已经离开了,郭雍去了西南,而后宫中,容妃失宠,康明月升为惠妃,新一届的秀女入宫,当宠的是另有其人。
但太子瞻已然是太子瞻,没有皇子可以动摇他的地位。
和杜若夜话的时候,我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一切,终于还是被他察觉了。
一直以来,我都告诉他自己是冷宫的一名洒扫宫女,他也不疑有他,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就好了。
我不敢告诉他,我迷恋他身上的气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希望时间就这样凝固,从来没有人如他一般,让我安心、眷恋。
喜欢上一个宦官,我想我是疯了。
可那又怎么样,我咬咬牙想,就是喜欢了,那又如何呢?反正我的爹娘放弃了我,唯一关心我的只有四哥,如果我死了,大概也只有四哥和菊年会难过一下吧。
我突然开口说:杜若,我们一起死吧。
杜若明显呆了一下,然后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好啊,你选个死法。
我原不知道,自己竟可以如此邪恶,借着酒意,我扑倒在他身上,笑道:醉生梦死!我是装醉,心脏跳得太快,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让我迷醉,他手忙脚乱地扶住我,我埋首在他胸前,可以想象他脸上的窘迫,还有白皙的脸上浮起的淡淡红晕。
这一切让我难受得想哭,我不想忍着,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我放纵自己,不管不顾地抱住他,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然后缓缓收紧手,回抱住我,在我背上轻轻拍着。
山中人兮芳杜若……我性情烈如烟火,寻寻觅觅的,不过是这样一个柔情似水的怀抱。
只有他能温暖我。
我知道宫中素有习俗,宫女和宦官对食,称为菜户,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或许就这样在冷宫之中,和他相伴一生,那该多好。
我身上开始发烫,轻轻颤栗着,缩进他怀里,趁他不备之时,拉下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双唇。
温凉而柔软,一如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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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打,转载请注明| www.paipaitxt.com云都卷 萧太后3:相见时难别亦难杜若一定是被吓倒了。
他可曾见过我这样的女子?他也曾笑着说,未曾见过你这般色厉内荏的女子。
其实,我素来敢想敢做,只是他未曾见过罢了。
我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鼻尖相触,定定望进他沉若星湖的双眸。
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杜若,他喜欢我吗?其实这么近的距离,我可以清楚地感受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和急促的心跳,甚至他眼底的所有情绪,都不曾逃过我的眼睛。
我轻轻贴在他的唇畔,呢喃着:杜若……是的,我在勾引他,因为我知道,他一定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的声音低哑而苦涩。
我点了点头。
知道。
我要你。
他抬眼正视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是宦官。
我一怔,难道不是?他拉着我的手往下,引到灼热的某处。
我仿佛被烫到了手抽了回来,头晕目眩地看着他。
你……你是什么人?我仿佛喝下了最烈的酒,满头烟霞烈火,眼前的他,是那么不真切。
他苦笑着,说出一个名字。
我迷茫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同样是被世人遗忘的人——废帝,杜若。
皇帝的侄子。
辈分上来说,他该叫我一声婶婶。
我竟然笑了。
他悲哀地看着我。
我开玩笑着说:前陛下,你就当宠幸一个宫女又如何?他苦笑:华捷妤,你何苦自欺欺人?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是特意来陪我演一场醉生梦死的戏。
别逼我动怒。
我沉下脸,掌心是他纤细的脖子,拇指在他喉结上微微用力。
我已经不是华婕妤。
他轻轻拉开我的手,握在掌中,叹息着说:我从未见过,你这般,色厉内荏的女子。
我冷哼一声,不由分说把他推倒在地。
我不只是说说而已!我俯身吻他,听到他溢出喉间的一声叹息,一只手环住了我的腰。
我只是不想你后悔。
他翻转了身体,将我压在身下。
一起死吧。
这句话,是我的真心话。
他轻叹着,吻了我的眼睑,我闭上眼,吻了我的鼻尖,我屏住呼吸,吻了我的双唇,那一刻,我尘埃落定。
这世上我最爱的人,他就在我的身边。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仿佛荡漾在西子湖的波心,身子软软的提不起一丝力气,衣衫在身下凌乱地铺出一地淫糜,寂静的夜,我却听到了幽池里的鱼来鱼往,静静呼吸。
听说梁祝死后化成了蝴蝶,我们若死了,就变成这幽池里的一对鱼,鱼水之欢,吸收这月之精华,或许百年之后,化为人形,还能在一起。
我缩进他的怀里,月光皎皎,良人如玉,是我的。
我跟祝悠说,我要出宫。
他说,办不到。
给我两副假死药,你神通广大,别跟我推三阻四。
他哼哼冷笑。
难得听你说一句好话,可是你要两副假死药做什么?我咬兄弟牙,把杜若的事告诉他。
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非常难看。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点头。
非常清楚。
他咬牙切齿地说:他不是普通人,是废帝!皇帝为什么把他放在后宫,因为把人放在眼皮底下是最安全的方法!这个我知道。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只要想办法在他死后保住他的肉身。
祝悠快疯了。
他就算死了,也会入帝陵,难道你要我假造一副肉身!我一怔,他没说我还忘记了这件事。
那不如……制造火灾?祝悠冷笑。
认不出面目的尸体,你以为皇帝能够解开心结,善罢甘休?我呆呆坐在椅子上,那怎么办……祝悠叹了口气,你再继续下去只会惹祸上身,这可是诛连九族的罪,大小姐,你三思吧。
难道要在冷宫偷偷摸摸一辈子吗?祝悠又说,皇帝要利用康家打压萧家,让我这时候更须小心谨慎,不得有丝毫行差踏错。
我沉默不语,心里想着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逃出生天。
萧家有四哥在,我一直很相信他。
感觉天大的事都难不倒四哥,如果四哥能帮帮我就好了。
我仍然和杜若私会,在沁凉的夜窝在他怀里,为明天满腹忧愁。
若生在普通百姓家,你想当个什么样的人?我问他。
他揉着我的手指,说:当个行吟待人,且行且喝。
我知道,他写得一手好字,诗词歌赋均有佳作,他的很箫声能让人落泪,他的画一幅千金。
他不是个好皇帝,他温柔而善良,多情又深情,有太多的不忍心,不是杀伐决断之人,握不住宰天下的刀。
但他是一个好人。
好人,从来是做不了好皇帝的。
我们都投生错了地方,却以这样奇异的方式相遇,这缘分到底是深是浅?抑或是,有缘无分?月事没有按时到来,我的心里咯噔一声,开始发凉,千方百计让人传话出去,让祝悠来见我。
祝悠急匆匆赶来,把脉过后,冷冷吐了两个字:恭喜。
我的心跳停了一拍。
怎么办!我颤声问。
心里不知该喜该忧。
我和你四哥商量一下。
祝悠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我抚着平坦的小腹,这里面,孕育着一个生命,属于我和杜若的。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件事告诉他,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惊喜。
惊吓,喜悦。
他在欣喜之后,和我一样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怀胎十月,冷宫之中是瞒不住的,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你走吧……杜若痛苦地看着我,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知道你有办法离开,离开这里,好好活着。
要走一起走!我摇头。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但我们都走掉,这几乎不可能。
他走不了,而我即便冒着风险假死,也未必走得了。
我往他怀里钻,哭着喊他的名字。
为什么我想要的就那么难呢?第二天,祝悠没有来,但却有宦官来传皇帝的旨意,让我面圣。
我吓得汗湿重衣,这个时候传我,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我战战兢兢地换上衣服,面上不敢泄露一点情绪。
我不明白他为何在这时传唤我,但看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把我拉进怀里,怜惜地说我瘦了。
他一定是太久没有见过我才这么说,我想我一定是丰腴了点。
后来我才听说,是新进宫的一个秀女跟我长得八分相像,勾起了皇帝对我的思念。
那人一定是舅舅安排的,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呢?皇帝解开我的衣裳时,感觉到我在发抖,停下手看着我,奇怪地说:你冷吗?我心冷。
恶心地想吐。
但我不能抗拒,因为他是皇帝。
杜若,杜若……我别过脸,在心里喊他的名字。
我搬出了冷宫,恢复了婕妤的身份,一时之间,所有的风光回来了。
但我却失去了杜若。
如今后宫仍然是一后一妃,只不过那一妃成了康惠妃。
我也不想和她再争什么,只希望能够早点离开这个牢笼。
人一批一批地来,我不胜其烦地招呼着,忍不住恶心干呕起来,便听到身边的人惊呼着,难道是有喜了?我撑在桌上的手一颤,直觉不妙。
这件事很快惊动了皇帝,来给我请脉的还是祝悠。
他回报了我的喜脉,这是许多年来第一次有妃嫔怀孕,皇帝大喜,大赏了祝悠,又说要将我升为妃。
我迷迷糊糊地经历了这一切,只觉得仿佛置身梦中。
祝悠说我在冷宫身体受损,需要好好静养,皇帝立刻遣散了所有人,让任何人不得干扰。
事后,我才想起一件事。
如果妃嫔无子是皇后所为,那么她一定知道,我腹中的孩子不是皇帝的。
那她会怎么做?想到此处,我冷汗涔涔。
无论如何,我要先保住孩子。
我的消息,杜若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却不能再去见他了。
祝悠告诉我,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假死药对身体损伤极大,尤其是我现在怀有身孕,一旦身体进入假死状态,胎儿很容易便会流掉。
而现在,孩子有了光明正大存在的理由,虽然有人虎视眈眈,但自有更多的保护。
我几乎是恳求地看着他:帮我保住孩子!祝悠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祝悠一直暗中观察着后宫的饮食器物药材,却仍未找到后妃无出的原因。
我心想,或许并不是后妃的问题,而是皇帝的问题,难道皇后这么大胆,敢对皇帝下药?但祝悠说了,他也没有查出皇帝身上有何异常,这也可能是皇后用药高明。
她知道我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但她却不能说明原因,只能暗中去查奸夫是谁,而我唯一呆过的地方就是冷宫。
我不能让她发现杜若,只有让祝悠偷偷派人通知杜若,让他小心谨慎,不能再去幽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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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想过,如果日后皇后要整出一桩滴血认亲,我也有办法在水里动手脚。
养胎之时无所事事,我除了想杜若,便是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甚至有一个念头窜入我的脑中。
如果腹中的孩子是皇子,我就为他扫清一切障碍,让他登上宝座!可是杜若一定不愿意……我想,如果孩子像他,那还是别让他当这遭罪的皇帝了。
孩子九个月大的时候,皇后和康明月竟然联合起来,指证我怀的并不是龙种。
三堂会审,我心里冷笑,看着皇帝的眼睛,肯定地说:我怀的是龙种。
杜若的孩子,也是龙种。
多年无出,不由得他不怀疑。
而那边的宫女们众口一词,说我有个奸夫,一道道证据摆了出来,我听到他们说那人是祝悠时,忍不住在心里扬起了嘴角。
真真是笑死人了。
说我和祝悠早在进宫前便认识,他还在我萧府住过,与萧四少是至交好友。
说祝悠自由出入宫廷,在冷宫之中也是与我多番接触。
说祝悠风流多情,与我珠胎暗结,情愫早生。
听起来真是十分有道理,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了。
皇帝脸色铁青,被匆匆唤来的祝悠脸色也不太好,他也很生气,老不恭敬地行了个礼,问皇帝叫他来什么事。
把事情听过一遍,祝悠不客气地哈哈一笑,手指着我说:陛下,别怪微臣实话实说,微臣中意的柔媚美人,像胭脂巷的梦梅姑娘,香涵姑娘……陛下的华妃也是很美,但微臣实在没有兴趣。
他一向是这副态度,皇帝也不介意,听他这么一说,反而脸色稍霁。
一宦官补充道:奴才是在胭脂巷的梦梅姑娘房中找到祝大人的。
皇帝似乎松了口气,佯装怒道:祝悠,你竟敢狎妓!祝悠忙道:陛下这么说可是侮辱了梦梅姑娘了,微臣与梦梅姑娘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她绝对没有收微臣半分钱!皇帝忍不住笑道:你竟然还赖账!这就是祝悠,他用一颗不着调的心,让人对他也正经不起来。
这件事并没有这就么过去。
皇后只不过被训斥了两句,她没有放弃,还等着翻盘。
即便这个孩子生下来,她也不怕,只要她能找到奸夫。
但我却因为这件事不小心动了胎气早产了。
不足月的孩子看起来有些瘦小,紧紧闭着的眼睛,握得紧紧的小拳头,微微泛红的皮肤……我贪婪地看着他,想象着他父亲的眉眼。
我的儿子,我和杜若的儿子。
底下一群人说,小皇子长得多么像皇上。
我听得直笑。
好吧,可能杜若和皇帝是叔侄,所以会有相似之处。
我这才认真去看皇帝,猛然发现他竟苍老得如此之快。
他倒也是个勤政的皇帝,日日批阅奏章通宵达旦。
皇帝不易做,我不怎么想让我的儿子当皇帝。
皇帝为了孩子的诞生大郝天下,与民同庆,为孩子取名昀。
昀儿……也好,他取名就他取名吧。
我想让杜若看一看昀儿,我和杜若已经九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我想他想得快发疯了,但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危,我们只能想念,不能相见。
孩子满月不久,皇后果然再次出手,不管她搬出多少证据,我一概不理,只要她没有说出杜若,只等她要求滴血认亲,我准备已久的大网开始回缩。
昀儿的血和皇帝的并没有相融,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我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眼泪流了出来,我摇着头,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便在这时,有人出来作证,说是皇后在水里动了手脚。
太子瞻被迫和皇帝也玩一出滴血,结果和上一次一样。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
换一盆清水上来,再试了一次,血液滴入水中,筷子搅拌了几下,缓缓融为一体。
这一次,是皇后变了脸色,低声道:不可能……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的孩子不是皇帝亲生,除非她说出自己的罪状。
她会吗?我冷眼看着。
结果她没有,两次折腾,让皇帝不堪其扰,把皇后禁足,康明月降级。
他疏远了其他嫔妃,更常往我的长信宫来。
其实我倒宁愿他去其他宫里。
祝悠给我开了药,让我以身体欠佳为由避过了宠幸,只是一个月仍免不了三两次,我咬咬牙,忍了也就是了。
祝悠说,你该为孩子的未来想想了。
不当皇帝,当藩王,他能活下来吗?如今的太子瞻看上去温厚有加,但是皇后明知昀儿不是龙种,可能让他活下来吗?祝悠自从上次的诬陷之事,便减少了入宫的次数,没有他传信提点,我顿时觉得少了点依靠。
他半个多月进宫一次,告诉我,皇帝开始对萧家动手了。
他对昀儿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也透露过废太子的意思,为什么仍然不放过萧家?我想起汉武帝,想起前朝的外戚干政,难道正是为了昀儿,他才要拔除萧家?那我呢?他会不会也杀了我?我吓出一身冷汗。
祝悠说,皇帝的身体损耗得厉害,全靠药物撑持着,只怕没有几年好活了。
勤政二字果然是催命符。
他要在死前完成这一切,但是如果大臣都扫光了,那谁来辅佐年幼的小皇帝?我把朝中大臣的名单过滤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来会是谁。
这几年来,皇帝一直努力维持朝中局势平衡,驾驭之术便在于制衡二字,但从最初的新旧两党对峙,到现在的三党鼎力,局势见稳,而君心依然难测。
如果萧家倒了,旧党必然会倒,新党和清党,他属意的是哪一派?我在宫中虽得圣宠,但后宫不得干政,眼见着萧家被一次次打压,那些罪名虽然不是莫须有,但皇帝分明是借机生事,墙倒众人推,萧家人几次入狱,我在宫中除了担心,什么事都做不了。
只有祝悠偶尔来报信,说是家人都平安,只是老祖宗年纪大了,撑不住过世了。
皇帝没有一口气整垮萧家,而是留着慢慢磨,就像在挖掘一座金山。
我数着和杜若分别的日子,一日日一月月,思念如春草疯长,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杜若是不是我自己编织出来的一个梦,除了我,并没有其他人见过他。
我闭上眼睛,回忆他的笑容,澄澈温暖,他的指尖温凉细腻,长发如墨,浅浅晕开了一纸水墨丹青。
我想画他的模样,但是不能。
只能沾着无色的水,在空中描摹。
昀儿十分早慧,性子活泼,大概比较像我小时候,调皮捣蛋,以折腾先生为己任,皇帝不以为意,甚至乐呵呵地说,男孩子小时候不调皮,长大了没出息。
昀儿在先生背上画王八,又气走了一个大儒,我终于体会到娘亲的无奈和暴跳如雷了。
人家都说慈母严父,我想我和杜若却是严母慈父。
杜若如果知道他儿子这样,不知道会怎么做呢?只怕也像对我一样,无奈、宠溺、叹气、微笑。
昀儿的眉眼其实有几分杜若的样子,但谁想象得到呢?昀儿三岁半的时候,萧家已经四分五裂了,四哥说,宅门早已不易维持,早散也好,他们手中各自有着票号的股份,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原来也是树大招风,如今砍了枝桠,也许好些了吧。
其实四哥早已准备了后路,庞大的资金经过一番乾坤大挪移,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去向,即便皇帝要抄家,也只能抄点古董字画。
听说四哥有意下南洋,我心生向往,如果能和杜若一起去那该多好。
原先还有四哥在金陵,虽然不能相见,但知道他在,心里终是比较安稳,如今他也要离开了……我叹着气说:祝悠,我只剩下你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真是讨人厌。
这个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这幅模样,活该光棍。
萧家落败之后,康家白家也撑持不了多久了。
一代新人换旧人,朝堂和后宫也没有什么差别。
我在冷宫之时,康明月也得意很长一段时间,如今也渐渐被冷落了。
祝悠的话我考虑过,为了我们一家人着想,我要留下来。
废了太子瞻,让昀儿当上皇帝。
除了皇后和康明月,朝中没有一个人我信得过,届时我垂帘听政也好,或者……我心里想,不如把皇位还给杜若?可他也不想做皇帝……算了,只要到时候所有碍眼的人都死了,那我和杜若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想明白这一切,我开始全面部署。
但是有些事让我猝不及防。
昀儿四岁的时候,皇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终日缠绵病榻。
终于,他下定决心要立昀儿为太子,只不过皇后耳目灵通,竟然早我一步进了皇帝寝宫。
这个时候,她一定会把自己做过的事坦诚了,用自己的命,来换儿子的皇位。
这个时候,皇位等于性命了。
不过她这么做,只会加剧皇帝的死亡。
我和祝悠进了寝宫,没有人敢拦着。
皇后早已名存实亡,谁都想当然地以为,我才是真正的未来皇太后。
我让祝悠封住皇后的哑穴,对侍卫道:皇后意欲弑君,还不快拉下去!皇帝是在皇后进入寝宫后才吐血的,皇后一定是因为不忿皇帝改立太子才下的毒手——这么想来很有道理。
皇后真正是百口莫辩。
我知道她可怜,但是谁不可怜呢?每个人都想活着,但如果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对不起,那个人只能是我。
我看着改立太子的遗诏,轻轻提起玉玺,盖了下去。
皇帝醒来,看到这一幕,再次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好生安息吧。
我侧过脸,对着他微笑。
我的部署早已完备,三个党派都有我的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的四哥富甲天下,而我萧娉婷,将会权倾朝野!|派派小说论坛左小末。
手打,转载请注明| www.paipaitxt.com云都卷 萧太后5:只是当时已惘然这个时候,我最想见的人是他。
但是还不行,还得等等,不能太冲动,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多等一刻。
皇帝吊着一口气,完全被祝悠控制住了,我要先改立太子,废后,然后就可以让他真正安息了。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昀儿真是个好孩子,日日夜夜陪在皇帝身边,天下人谁不说他至孝?我捧着奏章在一边看着,回头看到皇帝恶狠狠地瞪着我,我莞尔一笑。
陛下,其实你何必这么大动肝火呢?仔细说来,昀儿也算是你的血脉至亲了。
皇帝眼神愕然。
我掰着手指说:昀儿是欠侄子的儿子,你压了他的皇位,也该还给他的儿子了吧?皇帝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古怪,像是想哭又想笑,我怜悯地看着他,轻轻摇头。
因果报应,他夺了人家的皇位,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皇帝的脸皮涨得通红,嘴里呜呜发着怪声,我急忙让人叫祝悠来,只可惜祝悠还没到,他就驾崩了。
断气前古怪笑了三声,满含怨恨又快意地看着我。
我闭了眼,垂泪而出。
我的儿子就要当小皇帝了,我和杜若很快便能重逢了。
如果坐镇着整个宫殿、整个金陵、整个天下的人,是我。
一名大内侍卫走到我的身前跪下,道:启禀皇后娘娘,安平宫的人已死。
安平宫?这是哪里的宫殿?我怎么没什么印象?你说谁?我疑惑地问了一遍。
回娘娘,是……废帝。
我怔了半晌,许久不能思考,只觉得一股寒意深入骨髓,遍及四肢。
你,说谁死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得狰狞。
回娘娘,奴才已经奉旨,鸩杀了废帝。
你奉旨?你奉谁的旨!我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颤着声音声嘶力竭地问他。
是陛下的旨意……我想起他脸上古怪的笑意,霎那间明白了一切。
是了,他怎么会放过他,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一切有可能危及他的江山的人和事。
虽然支持废帝的人早已被他借着先生的手清除干净,但他死后,皇帝年幼,未必不会有人借着废帝的名义起事,他要确保万无一失,他要拖着他下地狱!杜若,杜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冷宫的,我从来不知道安平宫在哪里,离开冷宫之后,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这里的事,从未跟人打听过废帝的事。
杜若是我的一个梦,那个夜里,是他闯入了我的梦境,还是我闯入了他的生活?我只知道,我邂逅了一个人,与他约定了,一起醉生梦死。
那个人脸皮薄,经不住逗,一双眼睛能将人心看化,眼底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微的无奈和宠溺,和我斗嘴时,他总是说不过,于是笑着叹气说:哎呀,你真是……强词夺理。
后来亲近了,他便喜欢执起我的手,但他从来不说那句所有热恋的人都爱听的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因为他怕做不到。
他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但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他说过与我醉生梦死……杜若,杜若,饮鸩,真的能止渴吗?幽池边上的一切早已不同往日,四年来的日晒风吹雨淋,花开花落,只有幽池里的鱼看上去仍与当时一样。
但我知道,这一切早已不同了。
这是我第一次跨过幽池去找他,而在过去,便是他越过这杂草淹没的小径,曲曲折折来到我身边。
安平宫后的一扇小门是他的来路。
和冷宫无二致的安平宫里,静静睡着我的杜若。
我为了这一天的重逢,等待了四年,却等不来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微笑,会宠溺,会拥抱我的杜若。
山中人兮芳杜若……我跪在他的身前,哽咽着,不能言语。
是不是我太坏了,不配得到你的好?你走了,我该怎么活?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能这辈子都说不完,所以我想和你把三生三世都约定好。
我们的孩子,昀儿,你可曾见过他?他长着和你一样的眉眼,却是如我一般野的性子。
我多希望他能喊你一声爹爹……杜若,你可否睁开眼看看我?这一生一世,再不会有人,如你一般望着我,爱着我。
我俯身,贴住他早已冰冷的双唇,眼泪落了下来,分不清我的和他的。
杜若,我这一生,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何时才能走到有你的彼岸?彼岸若有花开,你可否为我,且停留片刻?奈何桥上,等等我……二十刚过,我便已是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萧太后。
沧海桑田。
当年文心斋里的琅琅读书声依稀在耳边,我如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祝悠的眼角也有了细纹,我想我一定也一样,他笑着说,太后艳光逼人。
我摔碎了镜子,淡淡说了一句,谁看?没有悦己者,没有己悦者,花开得再好又如何?我一意孤行,火化了杜若,将他的骨灰缝入枕中,只盼他能偶尔入梦来。
昀儿一日日长大,他唤祝悠亚父,八岁的时候已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杜若,你看你儿子,真是个称职的小皇帝,你高兴吗?垂帘听政的第五年,前太子瞻,被封为宁王,远远离开了京城。
我是有意的,宁王,宁王,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这金陵仿佛从来不曾变过。
假如当年,宁王没有叛乱,我入宫,你可会爱上我?许多没有意义的假设在嘲笑我不肯认清现实。
你已经不在了,如今这宫中,这天下,只有我一个人了。
听人说过,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记性太好。
我还记着和你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偏偏渐渐模糊了你的面容。
幽池畔,云蔽月,花弄影,两个人的身影远去,青衫寥落,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
昀儿十三岁过后亲政,我便搬进了安平宫,晨钟暮鼓,昀儿想把这里修葺一番,我说了不用,就让这一切还如原来一样吧,我不希望有人破坏我的梦境。
其实我常常怀疑,那一切都只是我的一个梦,假如没有昀儿,那还有谁能证明这一切确实发生过呢?我读遍了他的书,在字里行间触摸他残留的温度,想着我们曾经浪费了多少时间。
我重温他说过的故事,言犹在耳,甚至他的呼吸都还在耳边,回头看去,却只有微卷的帘。
我念着他留下的佛经,如梦如幻,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我信佛,若他能让我们重逢。
我吃斋,若这能为我们积福。
我的心渐渐静了,依然年轻的面容却已布满风尘与沧桑。
早起对镜时,恍惚从中看到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那是狠狠燃烧过后的余烬,却再不能复烯了。
直到有一日,看到一首诗。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心如止水,我终是不能再与你相见。
———————————————————————————【祝悠】她问我,为什么留在金陵?我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总归来说,我是一个很懒的人,你可能会觉得我是懒得离开,而我只是懒得去想为什么留下。
我说,如果非要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吧。
这么多年了,她习惯了不把我的话当真,我也一样。
我这么个眠花宿柳,知己遍天下的人,谁会觉得我痴情?再怎么痴情,也不该是对着萧太后。
可事实上,我还是觉得她是萧府的小七,腮帮子圆润着,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对比眼前的她,我想我还是比较愿意掐掐昀儿。
当初应了萧四的要求,代为照顾他们家的小七,一不小心答应了,便是一生。
然后小七又请求我,帮她照顾昀儿,我没管住自己的脑袋,又点了个头。
昀儿是个很有原则的孩子,该调皮的时候调皮,该正经的时候正经,他崇拜有实力的人,比如我,所以那些大儒被他整得半死,他对我却很是服帖。
没办法,我知道何为对症下药,以毒攻毒,疑难杂症专业户祝神医并非浪得虚名。
昀儿长得像杜若,性子像小七,但和我亲近一点,却跟他母亲不太像。
以至于很多年后,昀儿灌我酒套我的话。
亚父,我一直怀疑你跟母后有一腿。
我一口酒喷在他脸上,年轻的帝王老神在在面无表情地抹去一脸酒水。
后来证实没有,我很是失望。
这孩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他倒是疼他娘。
我扯着嘴角笑。
你母后心里有人。
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只怕他也早已知道。
那亚父心里有吗?他锲而不舍地拉红线,这孩子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够离经叛道,只在母亲面前装纯良,只不过要让小七知道了,她会不会扒了我一层皮?我郁郁喝了口酒,说:胭脂巷的梦梅姑娘,香涵姑娘……我装醉装睡,听到他说:人家说你根本不行……我只是少说了后面几个字:都不如我们家小七。
不能说,不能说啊,哈哈,哈哈哈……|派派小说论坛左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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