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菊年自醒来之后便有些神思恍惚,李群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沈菊年怔怔问道。
李群重复了一遍,我问你身边会不会有不适感?沈菊年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会,很好。
言不由衷。
李群心想。
昨天从丹室出来之后,掌门和三位长老便都各自关在屋里没有出门,而回忆当时在丹室里看到他们的神色,似乎元气受损不少。
李群本想向掌门师尊问问沈菊年的身体状况,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而沈菊年明显有事瞒着他。
难道伐脉洗髓失败了?李群心里有些不安,但仔细看去,也不太像,因为沈菊年身上的气息明显强了许多,而且如果伐脉洗髓真的出现问题,几位长老也不会瞒着他才是。
菊年,我明日便打算下山,回青州一趟,将事情彻底解决后再回来接你。
沈菊年闻言点了点头,好啊,都听你的。
心不在焉。
李群微有些不悦,但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也是他平日里冷漠惯了,高不高兴都是一样表情,不怪别人看不出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沈菊年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问道。
快则半月,迟则一月,我会尽快回来的。
李群答道。
沈菊年心里估计了一番,几位长老大概也要半个多月才能恢复元气,那你万事小心。
如果回金陵的话,帮我探听一下聘婷的近况。
见沈菊年还是对无关人等这么上心,被忽略的李群不太高兴地皱皱眉,淡淡道:知道了。
沈菊年这才发现李群的异样,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
她最近才发现,李群这人实在有些小心眼,连天宝和聘婷的醋都要吃,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辞官之后,我们先去一趟四川。
李群说道,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师尊说的没错,于情于理,我们该去见见父亲。
沈菊年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李群所指,脸上又没出息地红了。
原来是见家长啊……她还没什么心理准备呢。
她自己已经没有了家,但李群还是有父亲的,那个父亲虽说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但血缘关系仍在。
从掌门师尊几次让李群善待李凌这件事看来,他对李凌的看法并不差。
李群和李凌之间说不上有什么父子之情,回去看看,也不过是因为一句于情于理。
父子人伦,并非能够轻易撇清关系的。
只不过,他这么自顾自地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太忽略她的感受了?沈菊年睁大了眼睛盯着李群看,看得他也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移开眼说:你虽戴孝在身,孝期未满,成亲之事不过礼节而已,推迟无妨,只要我们在一起便足够了。
在一起啊……沈菊年心跳得有些快,不自觉地又开始神游八方。
到底还是有些不真实感,从爱情到婚姻,这跨度也就临门一步,但走得着实有些艰难。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却是两个家庭的事,将来她还会有自己的家庭,这个角色转换得太快了,她有些措手不及。
李群见沈菊年神情恍惚,似乎有些忧虑,大致猜到她心中所想,便开口安慰道:我们只是回去见一面,你若不喜欢,我们坐坐便走。
沈菊年笑了笑,道:到时候再说吧,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
李群讶异道:不然你还在担心什么?沈菊年笑而不语。
李群不多日便离了云都山,应承了会尽快回来。
沈菊年送他到山下,回来的时候在山门口遇到了清央师叔,这师叔脸上神情莫名地有些凝重,看得沈菊年心上一紧,怕是被他发现了什么。
陪我走一走。
清央师叔说了这句话,便率先转身朝思过崖方向走去。
沈菊年默默尾随。
清央师叔这人,不正经的时候招人恨,一旦正经起来,又让人蓦地心生敬畏。
今天早上,我去见过掌门师尊。
清央师叔一说出这话,沈菊年便知,他是全知道了。
你们两个,实在是个大麻烦。
清央师叔叹了口气。
沈菊年淡淡一笑道:我只是觉得,作为当事人,我有权知道真相。
蛊王既然属我所有,那我有权决定留用,或者赠人。
在山崖边一块巨石上盘膝坐下,清央师叔看着沈菊年说:你知道审言是为了蛊王和三清悟心诀接近你,心里没有怨言吗?说不上是为了蛊王和三清悟心诀,毕竟当时他也不知道玉镯中藏着的是蛊王,而三清悟心诀可以压制火蚕毒。
即便是后来知道了,他也不曾动过据为己有的心思。
一开始是为什么接近我,那已经不总要了。
何必事事都分得那么清楚,能够糊涂的时候,不妨糊涂一点。
沈菊年微笑着说。
清央师叔怔了片刻,方笑道:你最后这句话深得我心。
又道,但你放弃了伐脉洗髓,将蛊王留给审言,日后他知道了,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怪你。
只当是我比较自私,如果十年后还没有找到解救之法,我不能想象从今以后要如何独自生活。
沈菊年扬起嘴角,微笑道,再说,我也未必会有生命危险,如今我自废了三清悟心诀,打通任督二脉,只要不再修炼纯阴真气,以往的病症大概也不会再出现了,或许还能活个百八十年。
清央师叔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他,只有无奈叹气。
根在骨中,岂是如此容易根治?掌门联通几位长老合力为她打通任督二脉,废了她一身真气,虽然叹一声可惜,但也只有这种方法有可能暂时稳住她的元气。
等审言回来,清除了火蚕余毒,你们大概就要离开了吧。
清央师叔道,到了四川,记得上蜀山一趟。
蜀山?沈菊年不解。
清央师叔解释道:百年前,蜀山派与我云都门同为修道门中翘楚,只是这几十年来江河日下,如今大概已经没什么弟子了,但门中仍有不少真贵典籍,二师兄所得的三清悟心诀,当年在蜀山三大镇山之宝排第三,在江湖上出现时,引起多方争逐。
但如我们这般的门派,是不会修炼其他门派的典籍的,只是二师兄生性要强,便被人教唆着结党争抢,引起江湖仇杀,最后亲友俱亡,只得一本无用典籍,值得吗?说起往事,清央师叔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不以为然和伤感。
人活一生,重在深度,不在长度,掌门师尊常对我们这样会所,可惜二师兄总是听不进去。
他那是是云都门最有天赋的弟子,师尊对他寄予厚望,谁知道他却是最先离开的一个……清央师叔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只听得崖下的风凛凛刮过。
沈菊年第一次听人说起刘晋铭的往事,事实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但真听到时,仍是忍不住心上沉重压抑。
算了……清央师叔抬头笑了笑,这些事都过去了,你听过也就算了,别往心上去,也别跟其他人说,只要记得有时间的话,上蜀山一趟。
沈菊年默默记下了,点了点头,目送清央师叔离开。
清央师叔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回头道:对了,你可不可以把沈天宝留下来?沈菊年一怔,抬头看向他。
为什么?清央师叔笑道:我好难看啊好这个孩子,准备亲自带他。
沈菊年立即戒备了起来,不行!察觉到自己口气不善,又放轻了声音道:天宝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把他留在云都门。
尤其是留在你身边。
清央师叔把天宝教得太聪明了。
清央师叔徐徐劝道:天宝年纪还小,跟着你们东奔西走也不是个办法。
不如等你们到了四川,确定是留下还是另寻地方定居之后,爱派人送个信来,到时我再让人送天宝过去。
清央师叔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沈菊年还是说:这件事还是问问天宝吧,其实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路南下既然不赶时间,带着天宝长长见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清央师叔诧异地挑挑眉,我本是担心这个虎头虎脑的傻小子妨碍了你们新婚夫妇交流感情,看样子倒是我多事了?沈菊年闻言脸上一红,轻哼一声别过脸,低声道:多谢师叔关心了!清央师叔摸摸鼻子苦笑,摆摆手道:也罢也罢,既然你不领情你那就算了。
或者等以后你们也有了孩子,再一并送上山来让我调教……沈菊年一呛,脸上红得更厉害。
清央师叔不愧是清央师叔,总是能一本正经地说不正经的话。
她和审言的孩子?沈菊年脸上发烫,心里却蓦地有些发凉。
会有吗?这未来的事,真如眼前的云海,似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看得见,触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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