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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七章 交锋

2025-04-03 08:10:36

离盛京十里之遥,有座小清山,山上郁郁葱葱,又有奔泉从山顶倾泻而出,一路流向山涧,本是远近闻名的胜境,年前却被一道圣旨定成了禁地,又在山上修了一座清山道观,成了宫中的供奉清修之地,据说皇上也时常来此听道辨经。

此时山路之上,却有一个少年负手而行,穿着朴素,行走间另有一番洒脱,他仰头看了眼山顶若隐若现的道观尖顶,反手擦了把汗,一屁股坐在了溪石上,两只手伸到了溪水之中,此时春暖花开,溪水却依然冰凉,他只接触一下,就又迅速地把手伸了出来。

抖了抖手上的水迹,少年站起身,继续前行,行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道观前,得以一窥这皇家禁地的全貌,整座道观俱由大块青石堆砌而成,恢弘而不失雅致。

这青石他却是识得的,整块青石宽约两尺,长约三尺,厚重笨重,全部是从遥远的梁州人力开采,又用牛车千里迢迢的运进京中。

劳民伤财,少年心中暗骂。

似乎听到了少年的咒骂声,从道观前刷的冲出两个金甲卫士,手中长戟相交,成了一个叉子,拦在了少年面前,其中一个喝道:道家清修,闲人免进,此山乃是私产,小子速速退去。

那少年一怔,随后拱了拱手,赔笑道:两位大哥,我与这里的青山道长有约,还请通禀一下。

说话的金甲卫士脸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正要开口,大殿之中传来了一声深沉的低语,像是夏日山涧的滚滚闷雷,又像是一声清脆的鸟鸣,话音间充满了矛盾之处,又让人听得一清二楚:让他进来。

两个金甲卫士的手中长戟闻言一撤,少年笑嘻嘻地一抱拳,径直行了进去。

外面艳阳高照,殿中却幽黑一片,油漆彩绘的三清塑像正立前方,三清前一个清瘦的身影穿着一身宽广的道袍,头戴道冠,端坐蒲团之上。

少年走近了,看清楚了青山道人生的十分年轻,一张脸上如同白玉雕成,紫玉葡萄一样的眼睛深不见底,天下许多女子也比不上他的姿容,只是这丰神如玉中却带了一丝阴柔,让人觉得有了一点瑕疵。

青山道人看着眼前的少年,面上依然是淡淡的,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能打动他的道心,他开口吐道:齐王殿下,别来无恙。

这深山寻道的,竟然是齐王李祈正李祈正掏出折扇,扇了两下,察觉殿中阴凉阵阵,此举未免不合时宜,他讪笑两声,收了折扇,拱了下手道:恭贺思齐兄修道有成,得圣上赐了真人名号。

青山道人也就是李思齐却是前几日刚刚入了道家之门,随后就往了这小清山之中静修,李祈正费了好大功夫方打探出他的下落,立刻就快马加鞭的赶了来。

青山道人缄默不语,李祈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若开口,便失了先机,不如以静制变。

李祈正打了个哈哈,见青山道长无意叙旧,索性单刀直入:这次大军南下,本王想谋个差事,还请道长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了。

青山道人眉头一蹙,这小小的动作由他做出来竟然比女子还要优美三分,看得人心神一夺,可惜他的声音略有些尖锐,破坏了这刹那的美感,齐王殿下想要什么差事?李祈正笑容一敛,正经道:三军后勤协理。

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像是南下这种路途遥远的征伐,路上消耗掉的粮食,十要去五,若是加上些天气变化道路崎岖,损耗十之六七也是大有可能。

这损耗到底是天灾还是人为,却要看后勤官员的手笔了,每逢战事,后勤总督,向来是个肥缺,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块肥肉。

青山道人沉吟半晌,定定地看着李祈正,一锤定音道:好。

这却是李祈正意料之中,他不由苦笑,父皇迷恋长生不老,最是笃信这些方外之士的胡言乱语,哪怕朝臣劝谏也比不上道长的无心之语。

青山道人话罢,又道:只是,从此以后,你的救命之恩便要两清了。

李祈正哈哈大笑,伸出右掌与青山道人击掌为誓:自当如此。

啪啪啪,二人连续三击掌,掌声在这空荡的大殿中回响,余音寥寥。

李祈正一手撑住汉青石,从地上一跃而起,最后看了一眼青山道人,低声道:你若是要报复他,也等他出征回来,若是误了大事,莫怪我不顾忌昔日情分了。

青山道人合上双目,宛如高僧入定,世间的纷扰从他面前消失,李祈正看着他这副神棍模样,轻哼一声,大步离去。

威武大将军率军出征,圣上谕令太子替其祭天,择吉日开拔。

四月初三,刚好省试放榜,无数学子涌上街头,几人欢喜几人愁,又赶上大军出征,太子代圣上祭天,纷纷到了城东的天坛看起了热闹。

李思怀刚刚得知自己中了二甲第七十六名进士,名次一般,他年纪却是最小,一时间大喜过望,亦随着人流滚滚而去,到了天坛,尚有几里地时,便望见前方旌旗飞舞,数个铁甲方阵把整个祭坛围得密不透风,诸多百姓止步于此。

他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却还可行的两里,再往前,便是皇亲国戚的位置了,长长的两排各式华丽马车一眼望不到首尾。

待吉时一到,太子从正中的金黄色龙辇中缓步而下,身侧一个窈窕女子头挽如意髻,妇人打扮,紧紧地搀扶着他。

二人沿着红色长毯缓步向前,到了祭坛之下,女子松了手,太子一人独自登上这最后的九阶台阶,十盈九满,天子取九,十乃是仙人之数,故台阶以九为结,若是从天坛最脚下往上攀登的话,就是整整九百九十九阶。

百官紧随太子身后,钦天监又与众不同,手捧一卷明黄天书,递到了太子手中,太子执卷,朗朗而读:今有南部蛮荒,不识教化,不识人伦……今有天朝神武勇士代天巡守,请九天仙帝佑我勇士。

随着太子的诵读,在场百官和众多铁甲军士齐声重复最后一句,雄壮的声音充满了祭坛上空的每一个角落,到了后来,周边的百姓学子也一起高声呼唤,这声音汇聚成了滚滚浪潮,直上凌霄宝殿。

太子亲手把长卷在铜盆中焚烧,又献上各种牲礼,最后率领百官一起三叩首,至此方算礼毕。

太子随后步下祭坛,按照礼仪,他还要替皇上训话于三军将士,只是太子体虚,这项便改成了与威武大将军叙话,再由威武大将军鼓舞三军士气。

此时,在众多皇亲国戚的马车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祭坛上方,太子祭天果然震撼人心,眼睛的主人注意的却是搀扶太子登上祭坛的女子。

那女子身段窈窕,虽然做了妇人打扮,面上又蒙了面纱,顾盼依然一眼看出,跟在她身边一年多的旧仆,曾经是她贴身婢女的柳芽没想到柳芽竟然这么快就成了太子的枕边人,又获得了如此大的信任,纵然太子身体不佳,扶着他在这祭天路上行上几步,可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的,由此可见,柳芽必定深受太子宠爱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日后要多多和柳芽来往才是,也不需要她告诉自己太子的一举一动,只要能从言谈之中知晓些大的动作,对顾盼来说,已经足够获益匪浅了。

太子已经和满身戎装的威武大将军叙话完毕,接下来,该威武大将军面对三军喊话,鼓舞士气了。

顾盼的视线调转到了站在铁甲方阵前的顾朝阳身上,他一身披挂,头戴红缨头盔,只露出了一双森森的眼睛,俊脸隐藏在了头盔后,一股煞气冲天而起。

顾朝阳沉默地扫视了一圈三军将士,这里的,只是先锋营的一部分军士,天坛地方有限,不可能容纳所有官兵。

顾朝阳右手举起,仿佛战神举起了他的战锤,瞬间,方阵之中传来了铁甲相碰之声,军士们整齐划一地端正站好,一双双嗜血的眼睛紧紧盯着顾朝阳的右手。

顾朝阳高吼道: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刷的一下,他的右手坚决果断地落下,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麾下将士纷纷举起手中武器,齐声高喊:虽远必诛虽远必诛顾盼听得一阵热血沸腾,这就是她的亲舅舅,比起太子的温文尔雅,明显顾朝阳的一句短暂的口号更能激励人心。

在一众呐喊声中,铁甲军士们井然有序地开始退出天坛,开拔南蛮。

顾盼身子前倾,想要从中找寻一个熟悉的身影,看了片刻,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是多么的徒劳,想要从这些打扮的一模一样的铁甲卫士里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顾盼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怎么,后悔了吧?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八章 夫妻相处之道顾盼偏头看了一眼李祈正,这家伙虽然领了后勤协理一职,每日里只见他在身前身后打转,也未曾看见他去做什么实事。

她轻轻一笑,垂下头,低声道:表哥既然设局,不想叫我担心,我陪他演完这场戏又如何?李祈正撇了下嘴巴,从袖里抽出封信,丢到了顾盼身上,不以为然地道:你们不愧是亲表兄妹,处理事情的态度一模一样。

顾盼诧异地拾起信,信封上赫然五个大字,贤妹夫亲启,她怔了一下,随后掩嘴轻笑,明显是顾远南在占李祈正的便宜呢,还贤妹夫信封开着口,顾盼素手探了进去,食指和中指夹了这薄薄的信纸出来,展开轻阅:若是让吾家小妹有丝毫不快,仔细了你的狗头顾盼扑哧一笑,实在难以想象顾远南风度翩翩地吐出狗头二字。

李祈正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一颗大头默默地挪到了她膝盖之上,蹭来蹭去,像是家养的忠犬。

顾盼单手伸出,合并成掌,按在了他的脸上,奋力向外推去,嗔道:休要来这一套,快说,我家表哥在哪里?你肯定晓得。

李祈正一张俊脸被她按的变形,依然不死心的往她身前凑来,一张嘴巴犹自说道:你也不过想远远看他一眼,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看,不如看你家相公生的威武阳刚。

顾盼另外一只手也举了起来,两只手一起顶住了他的额头,语带不满地道:威武阳刚?威武阳刚的齐王殿下去了小清山一次,回来就躲在房中不肯出门,说什么可怜这一身白嫩晒的漆黑,一定要好生将养回来才是李祈正凶狠地瞪向顾盼,他脸上变的奇形怪状,这一瞪眼殊为可笑,他哼了一声,偏头挣脱了顾盼的钳制,恼道:好,好,你不是要见顾远南吗?我带你去见就是了。

话罢,李祈正正襟危坐,随口对车外的侍卫吩咐了一句,此时人流散去,只剩下稀疏的几辆车,他的车子畅行无阻,一路驶向了城外。

到了城门处,马车却停了下来,李祈正率先跳下马车,又回头扶住了顾盼,顾盼站稳脚跟,看着眼前一队队开出城外的先锋营士兵,奇怪地道:难道就在这里等着么?李祈正倨傲地看了她一眼,扬起头,负手先行,顾盼迟疑地提起裙摆,跟在了他身后。

李祈正一头扎进了城洞之中,沿着旋梯向上,壁垒里每隔一段点了盏长明灯,城洞里虽然昏暗,也看得见脚下的楼梯,顾盼小心翼翼地随在他身后。

待踏上最后一阶,眼前豁然开朗,二人已经到了城墙之上。

卫兵见了二人的朝服,一言不发,连质问半句都没,李祈正大步上前,到了城垛处,顾盼跟在他身边,扶住城墙向下看去,此时居高临下,从城门出去的士兵越发整齐,一队队铁甲卫士开向远方,像是两列蚂蚁长队。

顾盼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李祈正,纳闷地问道:这里和方才又有什么区别?李祈正嗤笑一声,手举折扇,指向城门外不远的山包,顾盼眯起眼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那边花红柳绿,不知道多少妙龄少女聚做了一堆。

顾盼微皱眉头,极力远视,这才看见被这些妙龄少女围在当中的白色身影,潇洒自如,不是顾远南,又是哪个?李祈正阴森森地声音在顾盼耳边响起:远南兄,艳福不浅啊,这盛京之中,十座名楼的三十二个头牌一起来给他送行,天下间的士子还没有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就连我那自诩风流的三皇兄只怕也要自愧不如了。

顾盼看了半晌,木然地掉头向下行去,李祈正笑嘻嘻地跟在她身边,凑过来问道:怎么,不上去和你的远南表兄打个招呼吗?顾盼顿住脚步,城洞之中只有她二人停留,长明灯吞吐不定的焰心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明暗交替的影子,看着竟然有几分狰狞,顾盼淡淡地道:齐王殿下是不是想接手顾家表兄这一众红颜知己?李祈正讪笑两声,不敢再言语,这小娘皮厉害的紧,总是一句话顶的他无话可说。

二人上了马车,李祈正打开折扇,挡住脸面,一双眼睛从下偷看着顾盼,见她双眼微合,一副不欲交谈的样子,心知小娘子还在生气,他鬼主意也多,眼珠一转,心里便有了计较。

他尖起嗓子,仿着府里那些管事嬷嬷的声音,叫唤道:主子,王爷说,你再不搭理他,他就从这马车跳下去。

话罢,李祈正眯起眼睛偷偷看向顾盼见她一脸的无动于衷,心中发狠,继续尖叫道:不穿衣服哦,不穿衣服跳下去。

顾盼眼睛一张,平静地道:别跳。

李祈正一怔,随后大喜,娘子果然还是心疼他的嘛。

顾盼伸手从怀里取出一盒胭脂,打开后,用手抠起一块,在两手间拍碎,又在愣住了的李祈正脸上使劲一抹,随后两手轻轻一掸,漫不经心地道:赶紧跳吧。

李祈正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脸上两坨粉红,若是跳下马车,不知道要笑掉多少大牙。

他闷闷地靠着车厢,老实坐好,河东有母狮,惹不起啊惹不起。

看着李祈正老老实实地坐着,顾盼心里开始盘算起来,柳芽那里要搞好关系,韦家最好也拖下水,反正只要顾家父子平安归来,她是什么都肯去做的。

不知不觉,马车回到了齐王府,顾盼想着心事,下了马车,待双脚站定,看到李祈正一脸红红紫紫,她扑哧一笑,却是险些咬到舌尖,李祈正关心地问道:怎么?顾盼赶紧敛了笑,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往府里行去,李祈正挠了挠头,莫名其妙地跟在她身后,却见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莫不偷笑不已。

顾盼回到屋子里,这才回过身来,亲手投了帕子递给了李祈正,笑道:擦把脸吧。

李祈正傻傻地接过帕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原本纯白色的帕子上立刻出现了一圈粉红,他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怎么把这个茬忘了,齐王殿下一世英明啊。

李思怀看过热闹,和松石二人说笑着回到了槐花巷中,报喜的听差应当在他前面就到了宅子里,姑姑想必已经打赏过了。

李思怀脚下不禁加快了速度,姑母这些日子愁眉不展,直到大哥来的那天,众人才晓得,祖父和父亲竟然成了皇上的道师。

大哥另外买了宅子,叫她们早日搬过去,姑母推说待他高中再搬家动土,以免坏了风水,李思怀感激在心,心里却也有些过意不去,等下便催促姑母搬家。

待他一走进巷子口,就见一辆寻常的蓝布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口,他暗自诧异,姑母鲜少有亲朋走动,来的是谁呢?进门见院子空无一人,屋门大敞,似乎为了避免什么嫌疑,李思怀疑虑重重接近了正屋,听得里面姑母的细声慢语:我们家涟姐儿犹在孝期,只怕于理不合。

李思怀闻言大奇,不禁加快了步子,一下迈进了房门,一眼看到姑母对面坐了一个中年妇人,生的很是端庄,穿了一身款式简单但是隆重的墨绿袍服,上面的福字暗纹隐隐发亮,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李思怀晓得无论这客人是谁,都不能丢了姑母的颜面,甚是恭谨地上前对着白夫人深施一礼,朗声道:姑母,侄儿回来了。

白夫人赶紧伸手虚扶,又对着一旁的中年妇人笑道:这便是我那不成材的侄儿了。

中年妇人双眼闪动,片刻已将李思怀打量齐整,闻言笑道:本科最年轻的进士郎,若说不成材,这世上只怕也没几个成材的了。

李思怀谦卑的笑着,微微低下头,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腼腆,白夫人伸手为他介绍道:这位是高夫人。

李思怀立刻乖巧地唤道:高伯母。

高夫人笑着点头应了,随后惋惜地道:可惜了,我家里只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却没有女儿,否则定要和你们结上一门亲事。

白夫人含蓄地笑着,并不接话。

高夫人原本的话题因了李思怀的误闯,不好再继续,站起身道:还请白夫人多多斟酌,只是先定下亲事,待姑娘孝期一了,再正式完婚。

话罢,高夫人告辞而去,临行前偏又加了一句,涟姐儿年纪也不小了,白夫人还是早做打算吧。

气的李思怀一双手重重地捶到了门上,对着白夫人恼道:这是哪里来的无知妇人,求亲不成竟然还出口相迫白夫人迈着步子往回走,叹了口气,似乎吐出胸中郁结,闷闷地道:这高夫人是我的故旧,你姑父没有出事以前,倒也经常往来的。

李思怀上前两步,搀扶起白夫人,少年的脸上一股子的正气:既然落魄以后都已经不再往来了,这样的故交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