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妹妹……秦烈说道:其实,你那个,我,你……你了半天,没见下文。
小冬抬起头来,秦烈一张脸涨得通红,那句话怎么都憋不出来。
小冬这会儿脸还热,可比刚才好多了。
咳,其实……秦烈大概想说什么,她大约猜得出来。
这时候的人和上辈子的那些人真的不一样。
那时候的男人总把情情爱爱的挂在嘴边,可就是不提结婚的事。
而秦烈把亲事说的这么利索,跟安排什么公务似的一是一二是二,目的明确计划周全,可是一提到这个,马上变成一只呆鸟。
那……我对你一直,那……你……他那个神情真是让人不忍卒睹啊,红的都快滴血了,比鸡冠子还红。
那,我,先走了……你仔细想想,等你生辰的时候……后头的话他说的有快又含糊,跟后面有贼在追他似的 拔腿就走。
而且他走的不是正门。
小冬都没来得及喊住他,他已经从打开的窗子跳了出去。
咳,可是他今天是从门进来的呀。
小冬吧唧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哭笑不得。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郡主?小冬转过头来,红芙掀起帘子,疑惑地看了看屋里:秦少爷他……走了么?小冬点点头:走了。
只不过不是从门走的。
红芙刚想问什么,嘴唇一动,把话又咽了回去,改口说:厨房来问晚上做什么菜?小冬拿过单子来划了一个菜,又添了一道汤:好了,就这么着吧,胡妈妈呢?往后头寻东西去了。
她需要冷静。
她得好好儿消化刚才秦烈说的那些话。
可是一想起刚才秦烈镇定自若侃侃而谈,一下子变成紫涨茄子挤不出一句整话来,小冬就嘴角直抽抽。
这人的能力分布也太不均衡了。
说句好听的温存的话,有这么难么?晚上小冬陪安王一道用饭,等饭撤下去上了茶,赵吕说起笑话来,他们兵部姓张的有好几位,平日分别按职司称呼,可巧中午有一家家人来送饭,只说姓张,没说是哪一位。
差役提着食盒犯了愁,只好将几位张大人都请了来,认一认这食盒是谁家的。
偏偏食盒上又没有印记,认不出来。
差役灵机一动又想了个办法,说打开盒子盖大家来闻闻饭味儿,各家家里做的饭食什么味儿这肯定能闻得出来了。
小冬虽然有些心不在焉,还是给逗笑了:哥哥编的吧?不是编的,就是真事儿。
赵吕笑着说:这办法还真灵,各家的饭菜各人自己肯定最熟悉,有一位张大人就说了,哎呀这是我就家送来的。
旁人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家媳妇蒸的馒头从来都是酸的呢。
连安王也忍不住笑了。
小冬挨挨蹭蹭,等赵吕出了,才蹭到安王面前:父亲……虽然安王平时慈和可亲,但是这个女儿家的事情,和娘好说,和爹就不是那么容易开口了。
秦烈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咳……小冬抬眼看看安王,又低下头去揉帕子。
——王府里有什么事能瞒过安王的吗?父亲……也知道?自然知道。
那……父亲的意思是?安王微笑着指指身旁:坐过来说话。
小冬应了一声,靠着安王在榻边坐下来。
安王问她:那你的意思呢?小冬十分郁闷——安王这话问的也太没技巧了,哪能这么直白,大喇喇的就问她这话呢?小冬又把问题丢回去:秦烈说,他几年前离京时就和父亲请求过……父亲都没和我说起过啊……安王眯起眼:他请求是他的事,你那时候才多大年纪?再说,若是他没那个本事兑现承诺,我可什么都没答应过他。
太奸猾了。
小冬在心里朝安王竖起大拇指。
秦烈固然不笨,可是和安王这种都快成了精的老狐狸相比,那实在太稚嫩了。
刚才听秦烈的讲述,安王是给予了他肯定和机会的。
所以这傻小子一门心思朝这上头努力拼搏,可是到了安王这里,安王是半句承诺也没有啊。
眼见小冬脸又红起来,八成要恼了,安王连忙打住,拿出一贯的慈父状来:他下午和你说什么了,讲给为父听听。
还用得着她说?您老不都猜的一清二楚了么?小冬肚子嘀咕,把秦烈说她生辰时来提亲的话告诉安王。
嗯,他这性子,还是沉不住气啊……安王点点头,口气好似十分遗憾:我本以为他能再等一年的……父亲……小冬很是疑惑不解:我以为父亲看好的人……不是秦烈这样的。
以前小冬觉得,安王若是挑女婿,那沈静差不多是头号人选才对。
他世家出身,才貌出众,品格脾气都好,当时他来陪赵吕读书时,安王府里还曾经有过一阵风言风语,说这位表少爷八成就是将来的东床呢。
而秦烈呢,从出身上,恐怕就会被打个叉。
再说学问,又是个叉。
他现在还跑起了商队开起了铺子,买卖做的这么红火,简直应该被大叉特叉。
士农工商,商在最后一位,买卖人总是被人看轻的。
安王纵然再不拘一格,若真是找一个买卖人当女婿,这也实在太……太有创意了。
小冬是不在乎,可是这世上的事不是你自己愿意就行的,你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就必须遵循这里的法令规则,大多数人地价值观道德观,必然影响你的一举一动。
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是错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认为它是对的也没有用。
不管从哪点儿看,秦烈都不会被安王列入考量范围。
嗯,这还要提一提他的外貌——秦烈的长相应该属于非主流一派的,他不够白皙,不够单薄斯文,更不会附庸风雅,应该说,他和现在上流社会的美貌标准差距实在太大了,活脱儿一个反面典型。
安王说:你把架子上那个盒子取过来。
小冬捧过来那只盒子,安王打开盒盖,问她:你看这是什么?呃……这里面有两个圆滚滚的东西,一层粗糙龟裂的硬壳,灰褐的,还凹凸不平。
小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安王用裁纸的小刀在那壳上划了一下,从中掰开。
一股清香溢出,小冬忍不住吃惊:这……菩提果?她从来没见过带壳的菩提果什么样。
想不到那么香甜珍贵的果子,外面的壳竟然这么不起眼。
以前你见得,那都是去了壳的。
又红又香,谁都知道是好东西。
可是好些时候,人们只为着外面的壳子不好看,反而错过了宝贵的东西,就像这果子。
小冬很想翻白眼:父亲,我明白您的意思,是让我不要以貌取人。
可是对小冬来说秦烈的外貌一点儿也不差啊。
毕竟在她的前世,秦烈这样有男子气概的很吃香呢。
涂脂抹粉修眉毛的那叫伪娘——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我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沈静。
安王没绕弯子,开门见山:他是不错,但不适合你。
小冬捧着剥下来的菩提果壳子,认认真真听安王说下去。
河东沈家门风严谨,沈氏子弟,沈家女儿,娇养都没的说。
可是做这家的媳妇太不容易,更何况沈静被寄以厚望,身上责任太重,倘若你嫁了他,这份重担就得和他一起挑。
安王摸摸小冬的头发:我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丫头去吃那样的苦。
小冬心里酸酸的,低声唤了句:父亲。
这是其一,其二,沈静自己也不适合你。
安王问:你说说看,沈静这人如何?沈表哥很好啊……小冬摇摇头: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对,可是他活得太累,时刻谨慎,面面俱到,他不但这样要求他自己,也同样会这样要求他未来的妻子。
遇到任何事他会先权衡利害——他永远不会把妻子放在第一位。
安王说的真是一针见血。
的确,沈静就是这样的。
小冬忍不住想,那安王知道不知道,沈静可能在心里爱慕着五公主?而五公主对沈静,似乎也十分在意。
可能这事儿并不像小冬想得这样,毕竟一条锦带说明不了什么。
所以,秦烈比沈静优越。
他没有父族,也没有外家,只有一个亲人,便是他母亲。
那个人我知道,是十分豁达刚烈的性子,不会与儿媳妇整天歪缠打官司。
秦烈性子坚毅,白手起家创下这么份儿家业,可是又不失赤子之心,待人至诚。
他的骨子里和他娘一样,燹夷人从来没有姬妾婢奴这一说,从来都是一夫一妻。
一朝承诺,一生不负——我就是先看中了他这一点,我的女儿,将来怎能与人共侍一夫委曲求全?安王语气一顿,转头看着小冬说:但这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的心意,你若是和他合不来,那他有再多好处也是枉然。
小冬直觉安王并没有把全部理由说出来。
一定还有什么,也许是更重要的原因,不然可靠的人又有的是,凭安王府的权势,让对方不纳妾婢也能办到——可是,父亲……你觉得,如果这件婚事成了,宗正司会答应吗?其他人会怎么看您和哥哥?还有太后娘娘,皇上……那些都是细枝末节。
安王抚摸着她的头发:只要你过得好,别的都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