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愿意但是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套句俗话说,小冬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想过将来自己会嫁什么人,还将年纪相当门第不差的人选拿来比对过,但是每一个,似乎都缺点什么。
就像沈静,他很好很完美,可是他更像一件艺术品——小冬没法想象和他同躺到一张床上是什么样?大概她潜意识里,还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古人吧。
就算说话行事,每天做的事都和古人一样,可是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也许正因为这样,传说里头人转世之前都要喝孟婆汤。
让一个古代的人去现代,和让一个现代的人回到古代来,最好是能把前一段人生全忘记了,才不会对新生活充满怀疑,抵触和格格不入。
小冬觉得自己已经极其幸运,她的这一段人生衣食无忧。
有父亲,兄长呵护,虽然有宫廷争斗政治风云,可她毕竟还好好的活着。
小冬翻来覆去睡不着,有人端着灯进来。
今晚是红荆在外头上夜,可是灯影一闪,撩开帐子的却是胡氏。
胡妈妈?胡氏端着茶盘,在床边坐了下来。
还没睡着?妈妈也没睡着啊?嗯。
胡氏将茶倒进杯里,一股暖暖的甜香气弥漫开来,喝点儿热茶,能睡得好些。
小冬点点头,捧起茶杯来。
屋里很安静,小冬喝了一口茶,品出了枣子的甜香,还有一股麦香。
胡氏轻声说:还记得你回到京城来之后,头一次进宫吗?记得印象很深。
其实,圣德太后不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只是她的娘家得力。
怎么突然提起圣德太后?小冬有些疑惑地看着胡氏。
虽然在宫里过了几十年,可是她一点儿都没学聪明。
不然的话,她的孩子也不会轻易让人暗算饿了,她自己也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小冬怔怔的听着。
我当年是在宫中服侍的,后来主子开恩,放我出了宫。
还给我指了一门好亲事,可惜我福薄,怀着孩子的时候,丈夫就死了,孩子七个月的时候早产,只活了四天,后来我到了王府来,这些年我把你看成自己得亲生女儿一样,当初王妃去时,请王爷答应一件事。
小冬低声说:是我的事?对,王妃恳请王爷,将来不要将你嫁给官宦世家,能寻个知冷知热的人,一心一意待你好就可以了。
王妃并不是因为生产而坏了身子,是圣德太后早就命人给她下过药,如果她不生产倒还能保得住性命,可是如果怀孕生子,只怕大人孩子性命都难保住。
为什么?因为那时候,王妃在宫中生活,与皇上关系更好——胡氏轻声说:圣德太后给宫中女子下这药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可惜她只想着自己能给旁人下药,却没想着旁人也能对她原样还回来。
难道圣德太后发疯不是受了刺激?也是,要发疯的话早疯了,幽闭了几年之后突然发疯小冬觉得手隐隐发抖,她讲茶杯轻轻放下。
太医当时已经多次恳劝,请王妃最好不要怀孕生子,那时候圣德太后还将明贵妃的妹子指给王爷,皇后也将心腹宫人塞进了王府里头胡氏叹了口气:王妃本来一直服用汤药,可不知为什么,还是有了身孕,王妃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
小冬咽了一口口水:所以,母亲她才是啊,当时所有人都不赞同。
胡氏说,王爷对王妃真是情深爱重,那段时日辞了所有的事情,就陪着王妃住在山庄里。
郡主出生那天下着雪,我就等在外头,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妇人,最后王妃挑中了我,接生妈妈把郡主交给我,外头包着一件粉黄的襁褓,脸儿小小的,现在想起来还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样历历在目。
胡氏摸摸小冬的头发:一转眼,郡主已经长这么大了,该找婆家了。
真舍不得,想必王爷和世子也是这样的心情。
小冬靠在胡氏肩膀上:那我就不嫁,一辈子赖在家中好了。
胡氏笑了:哪有姑娘大了不出门的?都有这一天,王爷肯定给郡主寻一门好亲事。
小冬没出声。
安王挑中的就是秦烈吗?应该说是,秦烈自己凑上来争取的机会吧?早些睡吧。
胡氏摸摸她的头明儿天可能更冷了。
大概那茶真的安神,小冬躺下去没多久就模模糊糊有了睡意。
虽然算是活了两辈子,但是要嫁人还是头一次。
上一世她还没嫁过人——上一世的小冬是什么样的呢?不算很漂亮,但是很可爱,站在人群之中,从来都不是最出众的一个,但是性格很好,和朋友红脸,吵架的次数扳着手就能数出来,一路顺顺当当的上学也有过恋爱。
也许那不能算是恋爱。
恋爱应该是什么样的?有个人在下课后等着她,习惯了上学路上有个人陪着一起走过斑马线,习惯了在小吃店里有个人替她挤到前面去排队,在下晚自习之后,两个人偷偷的在教室外面的走廊牵手。
可是最后那个人先转身离开了。
小冬翻了个身,抱着被子。
那段发生在学生时代的青涩的感情,可能还没有来得及酝酿成爱情就匆匆结束了。
而这一次,则是也没有来得及恋爱,却一下子就跳到了成亲这一段上。
安王说重要的是她的意愿。
如果她也喜欢秦烈,那一切障碍都不是障碍。
可是,她喜欢秦烈吗?小冬迷迷糊糊地想,喜欢吗?在这个时代,女子的意愿并不重要,姚锦凤是爱三皇子的,可是她嫁不了他。
而其他的人,在嫁人前更多的是连夫婿的面都没见过。
小冬本来以为自己得将来也是如此——沿着所有人都要遵循的那条路走下去。
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第二天小冬的恍惚连吴师傅都看出来了,她绣花时倒是一针一针十分用心,可惜全绣错了方向。
吴师傅毫不客气,让她全拆了重绣,小冬乖乖低头听训,然后从头绣起。
只是,虽然这一次四认真地在做活计,她抬头的空暇里,却会不由自主的看一眼窗户。
她的疑问太多太多了。
不过,在她生辰之前,秦烈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想到他走时涨红的脸,小冬手顿了一下。
郡主?啊?小冬回过神来,问道:您看这儿,要绣一圈的话,会不会反而显得不平整?嗯,这里不要圈线,从底下滑过去。
吴师傅耐心示范了一次:来,郡主再试试。
小冬依样来了一次:是这样吗?对,正是这样。
她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过,梅花在桌角边追着自己得尾巴绕圈儿,因为天气冷了它也懒得去屋外,总在屋里打转。
红芙就笑,总往炉子边儿凑,小心烧秃了毛变成花斑猫,那可丑了。
小冬弯下腰去,把梅花抱了起来。
入手有些沉甸甸的,这懒猫光吃不动,马上就快变成只肥猫了。
小冬把脸埋在梅花软软地皮毛里,梅花的尾巴摇啊摇的在她脸颊边划过,有点微微的痒。
郡主,沈公子来了。
小冬抬起头来:他一个人来的?哥哥没来?没有。
小冬把梅花放下,理了理裙角,请他进来吧。
沈静已经请过了假要回河东去了,他的亲事就在下个月,小冬他们不能过去贺喜,所以贺礼是早早准备了送过去的。
沈静这一两天就要动身了,这时候过来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沈静也没有兜圈子,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来:有件事,想请小冬妹妹帮忙。
小冬的目光落在那卷轴上,轻声问:什么事情?下个月,五公主出嫁,那时候我不在京城,请你替我将这个,交给她。
小冬怔了一下:给五公主?是。
沈静两手托着那卷轴,小冬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还有什么话吗?沈静摇了摇头。
他神情平静从容:没有了。
表哥明天就起程了吗?是啊。
小冬送他到门前,看着沈静走远。
那个卷轴明明是轻飘飘的,可是拿在手里却觉得沉重。
卷轴里写的什么呢?也许是什么告别的话?也可能只是普通的贺词?毕竟沈静是有名的才子,许多人指名道姓,总说不要他旁的,只要一阕词,一篇字就行了。
沈三公子的才名可不是吹嘘出来的。
小冬吩咐红荆找个盒子出来好盛卷轴,红荆拿来了两个,郡主看哪个合适?一个盒子是琉璃拼莲花的,另一个这个是从哪儿拿出来的?从柜子里头。
这个还是赵芷送她的妆盒,当时拿了一套过来,小冬看出她也心爱这套盒子,所以只留了其中一只,其他的又还给她了。
小冬轻轻摸了下那盒子:把这个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