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点糕果都端了上来,姚锦凤却耐住了性了,洗了脸换了衣裳才说:今天有人吵架呢。
小冬有点儿意外:谁和谁?为什么吵?其实严格来说,学堂里当然不是一团和气,先别说三位公主互相就暗潮汹涌,那些伴读姑娘们也没有几个软柿子,说话时常绵里藏针,小冬听着似懂非懂,得听过之后慢慢想才琢磨出点意思来。
料想以姚锦凤的脾气,别说人家棉里藏针了,就是藏块大砖头她也是觉察不出来的。
那个新来的李姑娘,和区师傅顶起来啦。
李姑娘?小冬怔了一下,想起来——四公主的新伴读啊?那姑娘看着不言不语的,怎么会和区师傅顶撞?整个集玉堂放眼瞅,连着公主在内,也没有谁能和区兰颖硬气的。
怎么回事儿?慢慢说。
姚锦凤说得兴高采烈,可是却说不到点子上:哎哟,你没看区师傅那脸色,真是白里透青,青里透红,别提多难看了,后来一句不说甩手就走了,所以我们才回来的这样早呀。
小冬也不指望她,转头问沈蔷: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沈蔷脸色古怪,不知是想笑还是怎么样,把手里的茶盏放下:唉,我可真开了眼界了。
那位李姑娘啊,真是……原来今天区兰颖教琴曲,是一首古曲。
只是刚翻开谱子,那位李姑娘就挑起毛病来了。
她说那谱子有误。
区师傅说这是琴圣杨敏图录的谱,世人都以杨谱为准。
李姑娘却说这曲子原出自乡野,无名氏所录,后来传入宫廷,又由当时的名家范唯重新改编过,自然范谱更加权威……沈蔷对这些自然比姚锦凤熟悉,小冬也听明白了。
原来是学术问题。
但区兰颖的脾气是很较真的,尤其是在琴课上,权威不容触犯。
而且这种流派之争实在麻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个十年八载的也争不出个名堂来。
那后来呢?区师傅要赶她出琴室,她让区师傅把集玉堂的规矩讲一讲,有哪一条说师傅能无缘无故将学生赶出去的。
只要区师傅找出那条规矩来,她一定立刻出去,而且以后琴课她再也不进来……小冬和沈蔷瞅着对方,一起纳闷。
别人呢?四公主没说话?没有,四公主一句话也没说。
四公主是养在皇后跟前,可隔了一层肚皮,李姑娘是皇后亲侄女儿。
这关系乱的。
姚锦凤是外行看热闹,小冬和沈蔷也算不上内行,因此只觉得应该有门道,却琢磨不清楚。
按说一个新来的小伴读,怎么能有胆子和区兰颖顶撞?到底这位李姑娘也是牛脾气爱较真的性子,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话说回来,在京城这种地方,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李家是新贵,圣德太后一倒,压在皇后头上的大山没了,李家现在正是要兴盛的势头。
而区兰颖呢?她是清贵,可是说白了,她掌管集玉堂是圣德太后点的头,别的没听说她还有什么靠山。
是,她是有名声有才气,可是只靠这两样是无法在宫中立足的。
所以……所以今天她才被当堂顶撞却只能气走吗?小冬觉得,要换成三个月前,事情肯定不会这样收场。
三个月前哪有谁听说过皇后家的亲戚如何如何啊?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虽然区兰颖严厉,但小冬还真不讨厌她。
说白了,她教学认真,为人严谨,这都不是坏事。
何老师傅那么笑呵呵的好好先生自然人人欢迎,可区兰颖也没什么坏心,没针对过谁,也没有不公苛责。
唉……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就算是在看起来单纯的集玉堂里,也躲不开那些倾轧是非。
院子里有人说话,接着丫鬟传报:世子爷来了,秦少爷来啦。
姚锦凤兴高采烈,又把刚才那话朝赵吕和秦烈说。
她讲的不清不楚,还得沈蔷再解释一遍,赵吕和秦烈才明白过来了。
姚锦凤又揪着秦烈问外面的雪马雪车怎么弄的,看意思大有也要照样弄一个出来玩的势头。
赵吕笑着说:你知道外面那个用了多少功夫?姚锦凤睁大眼:多少?赵吕伸手比划了一下:算上我和秦烈八个人,弄了三个多时辰呢。
姚锦凤吐了吐舌头。
赵吕眉开眼笑冲小冬邀功请赏:妹妹可看见了?喜欢不喜欢?本来我想弄个花儿草儿的,那些不坚实,看不了多久就坏了。
小冬抿着嘴笑:挺好的。
哥哥和秦哥哥辛苦了,下次别弄这么费事的东西。
不费,不费。
赵吕笑得简直称得上谄媚:你要喜欢,下回我们再做些更有趣儿的。
小冬心里有事儿,晚饭吃的就不怎么香。
秦烈一直注意她,红绫端药来的时候他趁机会小声问:是不是伤口疼?那么细的一点儿伤早不疼了。
小冬小声说:学里有人吵架……秦烈想了一想:要嫌她们吵,你就避开,别上前就行了。
他还多嘱咐一句:你和姚锦凤在一起,她气力大,就算有什么冲撞磕碰也能护着你。
小冬心说她力气肯定大,而且好象还有点功夫在身上。
可以她那个爱凑热闹的个性,指望她还不如指望沈蔷有用呢。
再说,秦烈毕竟不了解集玉堂。
这里面姑娘们明争暗斗是有,但是真撕破脸打架,那她们是干不出来的。
一个个弱不禁风的,能打出个什么结果来?难道互相拿指甲又抓又挠么?她只是点头说:嗯,我知道。
虽然不至于受秦烈担心的那种殃及,但小冬心情也不怎么好。
她预感到,皇后那位娘家侄女儿对区兰颖的顶撞,只是一个开始。
区兰颖退让了第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怕会一直到她退无可退无处可退的地步。
而且,这也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以前圣德太后居高临下,她又不是皇帝亲娘,想必宫里头的女人全卯足了劲儿要把她拉下去。
现在她是被拉下去了,那些女人们松一口气,再腾出手来,就该开始互相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