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2025-04-03 08:10:52

这个,方三奶奶稍迟疑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难道一直没个实信?萱娘点头:是,只是舅爷来说过,说亲眼瞧见他掉在河里,打捞不出来了,之后就是公爹过世,分家等事,也忙个不住,却是姐姐你想想,这在太湖边长大的,鲜有不会水的,只是我是个女人,孩子们又小,不好去寻的,又没个妥当人。

方三奶奶听完,默然一会,叹道:妹妹,也不是我说句不好听的,他要真活着,这都七八年过去了,怎么不想想你们孤儿寡母在家不易,再者难道他不思乡,只是在外面不成。

这些话却也是萱娘心里想的,她叹气,抬手理一理有些乱了的鬓发,轻声道:虽则也没多少恩爱,却也是孩子们的爹。

方三奶奶没有再说,只是拍了拍她,应下等到时,定会好好寻访,两人又说几句,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方三奶奶告辞,萱娘送出,临行前又再三再四说了,要多多往来,又在门口说了一盏茶功夫,这才各自挥别。

到了次日,却是方三爷遣自家儿子来拜,萱娘也命玖哥去方家回拜,彼此来往了几次,越发亲热起来。

连罗大嫂见过几次方三奶奶,也觉得她为人爽利,不似一般女子,每次到了萱娘这里,也都清她过来叙叙。

这日却是端午将近,罗大嫂备了粽子,又装了些小菜之类,送到萱娘那边,萱娘接了,命人收拾出来,请了方三奶奶过来,在后院新修的水池旁摆了桌酒,一边赏景,一边说笑。

方三奶奶喝了两杯酒,对萱娘笑道:这院子收拾的却好,花是花,水是水的。

说着一指外面露出的屋檐:那边想来就是两个侄子的住所,这样又分了内外,又不失亲热,极好。

她话还没说完,罗大嫂笑的筷子都快拿不住了:妹妹说的煞好笑,怎么教花是花,水是水的,难不成要花不是花,水不似水才成?方三奶奶本来在搛一个鸽蛋,那蛋剥的滑溜,自己有了酒,左右也搛不起来,听见罗大嫂这样问,索性把筷子放下,认真的对罗大嫂道:嫂子,你却不知道,我家那个院子,他爹买的花,引的水,都不成样,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萱娘拿起筷子,给方三奶奶搛了个鸽蛋,这才笑着道:也不是我收拾的,只是昭儿和英姐两个人现在也不读书了,针线闲了时,就常商量着,怎么收拾屋子,收拾这园子,你瞧我那屋子,原先不是甚摆设都没有,全是昭儿收拾的。

方三奶奶不由赞道:妹妹,也不是我说,你这个儿媳,为人做派,这地面上也难挑的出来。

昭儿这时恰和英姐两人,端着几盘自己亲手做的菜肴过来,听了这话,英姐悄地拉一拉昭儿的衣衫,昭儿还是大方上前,把菜肴摆在桌上笑道:三婶若真觉得侄女好,就多用几口。

英姐也偎到方三奶奶身边,嘻嘻笑着,指着那几道菜道:这是做女儿的一片心,干娘还别嫌弃。

方三奶奶用勺舀了勺莼菜汤尝了,点头赞道:怎么这都是做的汤,你们做的滋味就和别人不一样,更鲜了些?英姐抿嘴笑道:干娘,这是昭儿嫂嫂想出的法子,把高汤去了油,只剩清汤,然后再把香菇放上,等香菇入味了,再撇去香菇,然后再放莼菜,这样味道既鲜,又不油。

方三奶奶听了,咋舌道:怪道不一样,这样的法子却是我们想不出来的,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出这个。

正在和罗大嫂说话的昭儿抬头笑道:这却也不是我想的,只是我爹原先说过,自小家里要做汤,就是这般,只是爹爹也常说,这样做法,味道是极美了,却也浪费,平日也不做的,只是今日见娘和舅母都在,这才试试。

方三奶奶听完,摇头叹气:怪不得说,发财三代,才知穿衣吃饭,似我们一般,纯是那暴发户一般。

罗大嫂也被这做法惊了一下,听到方三奶奶这样说,点头道:确是如此,不过日常都似这般,也奢侈了些,俗语说的好,惜福得福,又有言,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我常见那些大人家里,所用太过奢侈,虽说外人看来,是何等的尊荣,难免不是折福之举。

昭儿听了,回身对罗大嫂行个礼道:爹爹也是这般说,只是。

随后就闭口不言,萱娘久久无言,听见昭儿这样说,才拍了她肩道:其实世人多爱孩子,供养无所不至,其实有时,受些磨折也是好事。

方三奶奶听了这话,忙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萱娘倒吃惊:姐姐要往哪里去?方三奶奶回头道:妹妹,听了这话,我却想起我家小子,自他爹发了财,成日里被他爹带出去应酬,我是个没见识的,只当他出去,手里有钱,也能让人瞧瞧我家现时不是原先,听了这话,想来这样不成,回去就剥了他的华服,还是依旧送去学里读书是正经。

罗大嫂扑哧笑了,萱娘强忍住笑,把她拉回来:姐姐,这事也急不得,总要款款的教导,你这冷不防回去,他这放野的性子,怎么就能立时依了你,还是寻个好先生,好好教导,拘住他性,才是正经。

方三奶奶也觉得自己急了些,讪笑一笑,斟了杯酒,递给昭儿道:侄女,今日听了你这番话,觉得极有道理,这杯酒,你定要干了。

昭儿看眼萱娘,见萱娘微微点头,这才立起身饮了那杯,她们姐妹这才去了。

罗大嫂瞧着昭儿和英姐远去的背影,叹道:原先我心里还想着,小姑定昭儿为媳,私心里难免对小姑有些怨怅,这些时日细细想来,昭儿这般的人品,说句不怕小姑恼的话,玖哥还有些配不上,更何况我家儿子。

萱娘听了这话,给罗大嫂斟满一杯:嫂子,我们姑嫂,平日却似姐妹一般,并不是我想侄子配不上昭儿,私心里还是想着昭儿能留在我身边多一日也好。

罗大嫂接了酒,笑应了,三人继续吃酒说话。

酒到半酣,方三奶奶掂起个鱼头,细细吃了起来,罗大嫂有了几杯酒,也就不吃了,笑问方三奶奶道:妹妹,这妹夫三月去了山东,可有信回来?方三奶奶正抠出鱼眼睛来吃,听了这话,皱眉算了算:三月初九走的,还没两个月,想必不会有信来。

萱娘也停了筷子,手撑住下巴道:李兄弟也是那日走的,原来时日这等快速。

方三奶奶听见萱娘提起李成,想起坊间的一些流言,不由问道:妹妹,坊间有些流言,说的污秽不堪,我们虽知道妹妹你是个好人,难道妹妹不辩一辩?萱娘摇头轻笑:清者自清。

就不说话了,罗大嫂哼了一声,斜着一双眼睛对方三奶奶道:妹妹,我家小姑品性高洁,却是我自知的,可恨天下总是有些小人,以己之心度人,不去理她,她说几日,也就换旁的说了。

方三奶奶点头:是这个理,却是这几日,都在说陈二老爷家的事情。

萱娘不由抬头,陈二老爷,不就是自己夫家的二伯?源哥自去年来借钱不遂后,就再没有消息了,自己几次出外应酬,却也不见二奶奶,大奶奶也没主动提起,偶尔相问,只说是一切如常,这却又是发生甚事?萱娘命人把杯盆碗盏收了下去,端上细果香茶,就在园子里石榴树下,牡丹花旁,听方三奶奶讲陈二老爷家的事情。

陈二老爷自从和二奶奶说,再不管自家儿子,就搬到绸缎庄来住,赚的钱自然也不交到二奶奶手里,二奶奶嫁给二老爷这么二十年下来,历来都是自己的话,二老爷就听,哪受过这般冷落。

开头一两个月,还以为给二老爷个教训,过的时日,他自然就归家了,谁知过了足足半年,眼看年关将到,二老爷还是不回来,这才有些急躁。

再加上自己手里的私房,应付了这些时日,却也有些心疼起来,大房这边,又催着她把房子腾出来,说的是分家时节,这宅子本就是分给自家的,只是看在二房孩子还小,才让他们暂住,现时大房的侄子已经成家,眼看着老二也要成亲,自然二房就要搬出来。

二奶奶此时也忘了当时究竟是怎么分的家,只是此时二老爷不在家,也没个人商量,把要给二老爷教训的心,挖了个坑深深的埋起来,忙忙的派人去请二老爷回来商量,谁知派去的人却说,二老爷不回来。

二奶奶还以为二老爷在外些时,有些不服管教了,若依了往日的性子,恨不得立时把他揪来,给他一场教训,只是此时却要求人,不免换了几件新鲜衣裳,坐了轿子,带着女儿去寻二老爷。

到的绸缎庄里,掌柜的依旧上来行礼献茶,二奶奶细一瞧瞧,却不见二老爷,开口动问:怎么不见我家爷?掌柜的有些尴尬,明明二老爷嘱咐过,说二奶奶来了这里,一概就说自己不在,却是她也是主母,若不说,实在也是,正在那里踌躇,二奶奶喝了两口茶,见掌柜的不说话,放下茶杯问道:却是怎么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掌柜的思量了会,天塌下来,也有二奶奶顶着,这才皱眉道:却是二老爷平日不在这里。

二奶奶不由柳眉倒竖:他却是在哪里?掌柜的想了想:这事却还是请二老爷来说,小的也不好多说。

二奶奶得了这话,心头似堵了甚么,一片声的命伙计去寻。

却足足从午时等到店里打烊,才瞧见二老爷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二奶奶此时急的几乎眼都出血,只是当着众人,也要装一装贤良,走到二老爷面前行个礼:爷许多时不回家,这才来寻的。

夫妻二老爷见了她,只是鼻子里面哼出一声,就绕过了她,径自到一边坐定,叫过掌柜,算起账来,也不管自家女儿惠姐见到他来,也忙着行礼,只当没看到她们母女。

二奶奶本就把自己老公,看的还似原先一般,见不理自己,刚欲发火,却是今日是来商量事情的,忍一口气,坐到他身边道:爷,今日来找爷,本是有事的,这爷许多时不回家,家里的事情总要都等着爷商量,再者。

不等她把话说完,二老爷把账本拿给掌柜,示意他下去,忙他们的,这才坐直身子对二奶奶道:家里有你管着,想必也没我甚么事。

说着抬眼看向惠姐,惠姐见爹爹理她,又重新行礼,二老爷瞧见女儿乖巧,只是身上的衣裳有些旧了,不由皱一皱眉,对她道:难得来了,去挑几块料子,裁几身衣裳,这眼看就要议亲的人了。

惠姐自进了这里,眼瞧着这些料子都晃花了眼,二奶奶历来都只看的到源哥,这个女儿,却是有得吃有得穿就可,旁的也就不管了,反是二老爷,因源哥顽劣,女儿听话,还多看待些,这半年来,两夫妻怄气,二老爷一气搬出外面住了,惠姐也就没人看待了,虽有个把丫鬟,却也是能偷懒就偷懒的,几身衣裳,旧了不说,也渐渐小了下来。

她年纪渐大,正是喜欢打扮自己时候,却是娘历来不喜欢自己,也不敢去和娘说这些,只得把旧衣裳改改又穿,听的爹这句话,心里喜欢是不必说了,却还要去看眼娘,二奶奶此时哪还想去管她,只是挥手让她去,惠姐忙带着丫鬟去挑料子去了。

二奶奶听的惠姐要议亲,不由想起源哥的婚事,皱眉道:爷,源哥的婚事都还没有着落,怎的就要给她议亲?二老爷正在喝茶,听见她这话,把杯子重重一放,瞪着她道:你是怎么当娘的,惠姐都十三了,还不帮她议亲,心心念念,只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二奶奶本就不是甚么好性子的,在这里等了半日,又忍了半日,还见二老爷发火,自己也嚷了起来,声音比他更大:呸,谁家不是长幼有序,不先把哥哥的亲事定了,怎么定妹妹的亲事?二老爷本想争辩几句,只是瞧着她过了这么多时日,性子依旧一点没改,今日见了,本以为她经过这许多时,也想了自己的错处,这才来寻自己,想着几十年的夫妻,她既然能低头,自己也就顺水推舟,没想到说不上几句话,她又是本性毕露。

不由重又心灰意懒,也不接她的话,只是站起身来道:你既然依旧这般,我们夫妻情分想必已尽,日后你带着孩子们过,每月十两银子的用项,我让人按月送来,旁的就休提了。

二奶奶似被当头一棒,见他起身要走,上前扯住他衣服道:旁的就不说了,一月十两银子,却够怎么用?二老爷把她的手掰开,皱眉道:只有你和女孩,还有几个丫鬟,怎么不够用。

二奶奶见他话里,全不管儿子,又要掰开自己的手,急得顾不得许多,拦在他面前道:你赚的钱,只能拿回来我掌管着,怎的说只每月拿给我十两,旁的你却要拿给谁去?二老爷瞧也不瞧她:辛苦赚来的钱,你不过转个身,就交与那个败子花用去了,我纵赚的金山银山也不够他糟蹋的,还不如每月定着给你,日后还能有个退步。

说完就要绕开她,往外面去,二奶奶听了这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见二老爷又要走,紧紧拉住他的衣袖道:儿子还小,等娶了亲,有人管就不会这样了。

二老爷把袖子挣一挣,见挣不开,叹气道:他还小,转过年就二十了,娶亲,我瞧哪里有姑娘愿意嫁,真是家门不幸。

说着趁二奶奶手拉的不是那么紧,扯了衣服就要走,二奶奶此时心里,不知想些甚么,见他又要走,扑上去挡住他路道:大伯这边在催我们腾房,你怎的也不拿个主意?二老爷见她有些慌乱,总还是有几分夫妻情分在,皱眉道:这事大哥已和我说过,匆促间却没有好房子卖的,我在大宅左近,赁了间房,虽只有两进三间,却足够你们母女住了,等过了年,挑个日子就搬出去罢。

说着又要走,二奶奶见他说不上几句话就要走,也不知是哪里想到的,喝住他道:你给我站住,今日先把话说清楚再走,况且你说几句要走,难不成是外面有人勾着你的魂,让你在这里待不得?二老爷听的这句,心里暗想,这蠢婆娘怎么也会变聪明起来,咳嗽一声,停住脚步,转身对她道:你教子无方,我陈家这脉,眼看就要绝了,却是大哥劝我,也该找个妾来,重新生子,好让这脉不绝,我觉得这话极有道理,上个月纳了一房。

二奶奶听了这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气得人直哆嗦,说不出话来,二老爷见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反安慰她道:你且放心,你在我陈家二十余年,终究也是操持家务辛苦,又生儿育女,虽则养子不教,却也是爹娘当日在时,三媒六聘娶回来的正室,你且和女儿安心度日,等那房生了儿子,再去拜见你。

二奶奶这时泪珠却断线珍珠般滚下来,见他说完就走,掂着小脚抢上去哽咽的说:你就算要纳妾,也要有个正理,怎么有了儿子才来拜见我,你是把我当成甚么了?二老爷哪还有半点想安慰她的心,只是皱眉道:大哥这话也是为我好,况且我年轻时候不纳妾,老来哪还为的淫乐,不过是为了宗嗣着想。

二奶奶哪还听的进去,只是死死扯着他,一片声的喊要和他去见大老爷:哪有做大哥的,兄弟要纳妾还要拦住了,这反倒一味撺掇,为宗嗣着想,难道源哥不是他侄子?二老爷挣了几下,挣不开来,回头想喊人来帮忙,只是那些伙计小厮们,见他们夫妻撕扯起来,帮谁也不好,都躲的远远的,二老爷跺跺脚,狠狠心,对二奶奶道:你再这样不顾体面,休怪我无情,由你母女去自生自灭。

二奶奶本就在慌乱中,又听了这话,一头撞了过去:好,你拿刀来杀了我,让你那心爱的淫妇扶了正,我瞧到时我娘家给不给我出头。

二老爷不妨得被她撞了一下,又听到后面一句,怒极了,推她一把就骂道:你这妇人,怎么做这种村妇之举,平日里吃醋捻酸也就罢了,现时还拿命来,实在不成样子。

二奶奶此时撞的首饰掉了一地,身上的衣裳也皱了,被推了一把又听见二老爷这样骂,不甘示弱道:纵是纳妾也没有这样偷偷摸摸的做的,我不点头,谁能进的了陈家门,你实在不体面至极。

二老爷年纪有些大了,这几日又浸在温柔乡里,体力有些不济,虽推了二奶奶一把,自己却也喘了半日,听了这话,冷笑道:再不体面,也胜过你养了个败子。

二奶奶本也是在一边喘的,听见他这话,伸手就去抓二老爷的脸:养子不教父之过,你有甚脸面说我养的败子。

二老爷头一偏,二奶奶的手抓空了,就听二老爷冷笑道:我略管管他,你就护在头里,现时反还怪我不管教了,那是旧话也就罢了,以后我权当没有这个儿子,你们母女我自会照管,只是他休想再得我一分。

他们两夫妻吵嚷起来,掌柜的急忙就遣人去寻大老爷,却见大老爷迟迟不来,自家再躲着也不像,又见他们动起手来,忙出来拦住他们道:二老爷,二奶奶,事已至此,各自就少说几句。

二老爷罢了,二奶奶一口啐在他脸上:呸,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轮补到你来管。

二老爷听她这样说,皱眉不悦:王掌柜却是爹在时就管这铺子,也算是兄弟辈的,你怎么这样说话。

二奶奶听了这话,又想起方才掌柜的支吾,盯着掌柜的道:想必这事你也在中间掺合了,没想到我在陈家这二十多年,到了最后是你们全防着我。

这个,掌柜的没想到好心出来劝架,却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张了口不知道怎么回,二老爷对掌柜的拱拱手:你自去忙,这婆娘有我打发。

看看天色,已经不晚了,那金屋里面的人只怕等的心焦,唤过旁边的小厮:把二奶奶送回去,别再让她出来了。

小厮应了声,就要忙来搀二奶奶:奶奶还是先回去罢。

被二奶奶一掌打在脸上:我要甚时候回去,还不管你的事。

二老爷此时却要等着回金屋,哪还有心情和她啰嗦,见小厮畏缩不敢上前,皱眉自己亲自上前动手,唤人抬过轿子,就要把二奶奶放在轿子里面回去,二奶奶见状,不由挣扎哭闹起来,二老爷哪还管她,只是要把她往轿子里面塞。

此时传来惠姐声音: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却是惠姐在库房里面挑料子,也没注意外面的动静,等到挑完料子,欢天喜地的让丫鬟抱着出来,才见爹娘在轿子跟前撕扯,忙的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过去问,二奶奶见女儿来了,此时也忘了女儿平日是自己不喜的,上前抱住她就大哭起来:我的儿,你爹他要撇了我们,另寻人去。

惠姐被母亲难得的搂抱吓了一跳,又兼没遇到这样情形,半天才迟疑的问二老爷:爹,娘说的却是甚么?二老爷见女儿也出来,原本打着不让女儿知道的主意现时也不成了,干咳一声道:女儿,这事却难的告诉你,你还是奉着你娘先回去。

惠姐点头,二老爷又要把二奶奶塞到轿里,二奶奶骂道:你自己做的丑事,有甚怕女儿知道的,何不摊开来说。

惠姐迟疑,只是看着二老爷,她历来和爹更亲一些,自然也跟着爹劝娘进轿,二奶奶颠的头发都篷松完了,骂的快要口干,总算这边人多,把她放进轿里。

二老爷舒一口气,正要把轿帘放下,让轿夫抬走,就传来娇滴滴的一声:老爷,今日却是有甚事耽搁了?奶奶遣我来问问。

循声望去,却是个美貌的丫鬟,虽是淡淡装扮,却也显得容貌不俗,二老爷咳嗽一声:今日有些许事,这时就走。

说着就要抬脚,谁知轿子里面竟滚出个人来,众人吓了一跳,却是二奶奶在轿中听见奶奶这句,她叫不下轿子,竟然牙一咬,就从轿子里跳了出来,丫鬟也被吓住,二奶奶顾不得身上疼痛,站起身来就走到丫鬟跟前,骂道:我还没死,你敢称谁为奶奶?宠子丫鬟是个机灵的,瞧二奶奶的做派,也猜出她是谁了,忙往后一缩,只当没看到二奶奶,对二老爷道:老爷要有事耽搁了,奴就回去禀报奶奶去。

说着就预备走。

二奶奶见她不理自己,转身就走,更怒,伸手出去抓住她的胳膊:眼里没有主母的贱人,问一句都不答?丫鬟瞧眼二奶奶,有些为难,若要不理不睬,这二奶奶现时还没被休,却也是自家主母,若任由她骂,只怕自己主人那里,说自己不为她长脸,也不好交代,正在徘徊之时,二老爷已经皱眉道:你这是却成什么样子,堂堂一个主母,和下人这般,实在不体面。

说着就伸手过来拉住二奶奶,用眼神示意那丫鬟离开,丫鬟急忙施了一礼,匆匆走了。

二奶奶见丫鬟走了,还想上前问那丫鬟,却被二老爷紧紧拦住,不由气都发到二老爷身上:呸,难不成你和她也有一手,这样的护着做甚?连谁是主,谁是奴都分不清?这话虽说是二老爷的心事,却是他还没弄到手的,不由涨红了面皮,紧紧拉住二奶奶把她往轿子里面塞:谁见过和下人嚷的主母,还不快些回去,在这里都丢尽了我的脸。

二奶奶到了这个地步,哪还顾得上体面,拉住二老爷只是不进轿子,口口声声要和他去见官,问他个宠妾灭妻的罪名,伙计们见他们闹,却是被刚才二奶奶举动吓到了,都避的远远的,惠姐在旁边只是急得跺脚:爹娘都停一停,虽说在里面,却也要存个体面。

却是有哪个听她的,二老爷自然是不听二奶奶的了,死命拉住二奶奶,只要把她往轿里送,二奶奶回身扭住他的胳膊,却要把他往外拖,不时还用小脚的脚跟去踩二老爷的脚,脚上如此,嘴里也不闲着,骂声不绝不说,还要张口去咬他的胳膊。

二老爷总是个男子,力气大似她的,却还心里存个体面,只是抵挡,两口扭成一团,反只落得惠姐那眼泪掉个不止,她一来年纪小,二来又不明白事情前后,见苦劝不住,哭的跪到地上,丫鬟却只顾着抱着料子张大嘴在看热闹,也不来照管她。

正在不可开交时节,大老爷的声音响起:二弟,弟妹,你们也闹的实在太不像了。

却是大老爷得了信,磨磨蹭蹭终于来了,二老爷见了大哥到了,忙放开二奶奶,慌乱中却不忘理一理被二奶奶抓乱的头发,整一整险些撕破的衣服,上前给大哥行礼。

大老爷咳嗽一声,正准备给兄弟还礼,却被二奶奶上前一把抓住衣服,随后二奶奶的哭声响起:大伯,你却要给我做主,这在外面背着我纳了妾,还不许我去寻,却是谁家的道理?大老爷也是老眼昏花了,初被拉住衣服,还被吓了一跳,直到哭声响起,才知道是二奶奶,不由皱一皱眉,准备说话,二老爷已经上前来扳开二奶奶的手,呵斥她道:妇人家该以贞静为要,哪似你一般。

说完也不管她,对大老爷重新行礼道:大哥,这不过是家务事,做兄弟的自己处置就罢,不消哥哥费心。

大老爷也不过是面子情,只是经过这里,却被人苦请进来,本就不欲管这事的,见二老爷这样说,顺破下驴就道:既如此,做哥哥的也就走了。

说着看一眼兀自在那里气狠狠的二奶奶道:二弟,这女子家,还是该在家管家务就好,哪有出外管外务的。

二老爷连声应是,弯腰行礼,送大老爷出去,二奶奶见大老爷话里也是指责自己,伙计们虽站的远远的,都低头侍立,却总觉得他们都在暗自笑话自己,自己的丈夫,此时转过背来,想来又要和自己嚷骂,不由悲从中来,自己这般,究竟是为的甚么?越想越悲,不由放声大哭起来,这场哭却和先前那几滴泪不一样,哭的伤心欲绝,二老爷转身还预备和她再行嚷骂,想法把她送上轿再说,谁知迎来的不是骂声,而是哭声,也呆了一呆,一点心又重新转了回来,上前好言劝道:休哭了,你且安心回家,等到过了年,我差人把你们都搬了出来,到时各人自己住,岂不快活,你若嫌十两银不够,再增十两,也足够了。

二奶奶却只当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还是哭个不止,二老爷劝了几句,见她这般,心头焦躁起来,唤过旁边已止了悲声的惠姐,叫她帮着,把二奶奶搀到轿里,二奶奶此时只是哭泣,全由他们父女摆布,放下轿帘,叮嘱惠姐几句,不过就是好生看顾她娘,过的几日,就回家瞧她们母女。

这才看着惠姐也上了轿,回转身唤过掌柜,命他今日之事,可千万别说出去,掌柜自然一片声答应,二老爷这才匆匆往金屋赶去。

只是他们吵闹起来时,声音却传到了外面,自然有人想法打听了出来。

不过几日,满城的就传遍了,却是个个听了,只笑勾嘴歪。

方三奶奶讲完,叹气道:其实妹妹的二嫂,我也见过,当时好不一个爽利人,虽说宠子太过,却是妇人家有些偏心,也是有的,只是你家二伯,怎的自己不管教儿子,反怪到自己妻子头上,实在有些不对。

萱娘手里随意把玩着帕子,听见方三奶奶这样说,她是个厚道人,少有在旁人面前论人是非的,只是笑道:那些事,却也是以前的事了,只是夫妻之间,谁是谁非,外人也难评说,不过二伯这样,也稍嫌刻薄了些。

方三奶奶点头,想起另一事:可惜他家女儿,是个温柔女孩,只是这样的父母,又有这样的哥哥,实在是。

罗大嫂听她话里蹊跷,略想一想,不由笑问道:可是和你家哥儿议过亲。

方三奶奶笑应了:不然我怎生知道的这么清楚,就是那日老张来时,旁边恰也有人在,等老张走了,备细说给我听,不然就定了她了。

萱娘在旁听着,不由叹气,二伯夫妻,一味只为自己想着,却全然不想女儿,可怜惠姐了,只是这是旁人家的事,也不好多口的,又说了一些家常,也就各自散去。

却是第二日就是大奶奶遣人来送节礼,萱娘收了,又赏了来人,不免也想打听下二奶奶现时怎样,吩咐来人站在下面,自己坐在上面,不过问些套话,来人一一答了,萱娘却当突然想起一般,笑问道:却是许久不见二嫂家来人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呢?凡是仆妇,不爱说嘴的极少,这婆子听见萱娘主动问起二奶奶的事情,笑道:三奶奶动问,却是二奶奶自从搬了出去,现时也不肯出来了,况且她现如今。

说着就望眼萱娘,不肯再说,萱娘当做不知道般,笑道:搬出来了,这我怎么没听说,要听说了,也该去贺贺乔迁之喜。

婆子神秘的往萱娘面前走了两步,小声的道:奶奶,你可别说什么乔迁之喜不乔迁之喜的,二奶奶嫌那屋子太小,都气出病来了,成日只是在家,我们奶奶好心遣我去瞧瞧,也被她连人带东西的赶出来了,说我们奶奶就是嘴甜心苦,专会哄人,奶奶说说,二奶奶这却是何苦,就算搬出来了,也是一家人不是?萱娘漫应了,只是心里叹息,这二奶奶现在是明白大奶奶是甚人了,只是却不知道,根子还在自己身上,实在可惜。

却听那婆子絮叨了一会,又道:这二老爷以为自己做事机密,却不知源哥哪能容的下他在外纳妾,生个小子来分自己的家私,我听的我家的说,源哥却在那到处打听二老爷在外面的宅子在那里,称要把妾拉去卖了,给自己的娘出气,二奶奶还当自己儿子孝顺,哪知道他全是为的家私。

说着又奉承萱娘道:还是奶奶教子有方,两个哥儿虽说是异母,说句背着人的话,却比我家奶奶那两个同母兄弟还要好些。

嘴里奉承不止,萱娘又顺手从旁边放钱的小罐子里,抓一把铜钱给她,婆子收了,连声道谢不迭,又说了一会,这才辞去。

萱娘处置一会家务,想起二房这些事情,不由摇头叹气,当日二奶奶宠爱儿子,也不过就是看着只有这个儿子,到老也要靠他,谁知现时没有靠到不说,反为了他而夫妻反目,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世间都知生子好,谁知拆楼是何人?萱娘暗自想着,只是不知这二房将来是何结局?只是萱娘没料到,二老爷的死讯这么快就传来,不过就是七月刚过,眼看八月将到,该做秋衣了,虽则山东那边传来消息,方三爷带信回来说,在山东各处都寻人打听了,没有人知道有个陈叔洛,想来是凶多吉少,既然当日陈家舅爷言之凿凿,说是落水而亡,想必也是实的,让萱娘节哀。

萱娘接了信,心里难免也有些气闷,不过转眼就被玖哥进学的喜讯给打散了,忙着制儒衣方巾,又带了银子,让儿子去县学使用,忙了几日,才总算停当。

这日正带着昭儿姑嫂在做秋衣,外面匆匆走来一个丫鬟,走到萱娘跟前就道:奶奶,方才二奶奶家遣人报丧,说二老爷没了。

萱娘不由吃惊,这二老爷也不过四十刚出头,前几日玖哥进学,他做为伯父,还来贺的,当时看来虽然迷了几日酒色,眼睛有些昏了,却也还是说话响亮,走路稳当,怎么过不得一个月就没了呢?冷暖这时二房报信的家人已经进来,却是个婆子,也没穿孝,还是随常衣饰,瞧见萱娘,跪地行了礼:二奶奶却是遣小的来报丧的。

言语里面也不甚哀痛,萱娘叫起她来,问道:二伯前些日子还精神健旺,怎么今日就?婆子挤出几滴眼泪,过的半日才说出一句:小的也不知道,却是隐约听说,衙门里来报信的人说,二老爷却是被劫道的杀了。

劫道的?萱娘这吃惊就更大了,这几年风调雨顺,湖州又是著名的鱼米之乡,小偷泼皮是有,但这打劫的事情,这几年都没听过了,怎么这一劫就劫到了二老爷这里,还把他给杀了,见问这婆子也问不出所以,忙的去换了素服,带了玖哥兄弟前往城里去。

这次去的就不是大宅了,婆子一路领着萱娘他们穿街过巷,绕来绕去,才绕到一个背街面的宅子,萱娘见宅子外边有些破败,门上也没有人,婆子上前打开门,请萱娘进去,这宅子却不甚大,走不到两步就是厅了,只是也没设灵堂,萱娘心里不由奇怪,信步走了进去。

见里面的家具却是二房的旧物,只是不知是时日久了,还是已近黄昏,厅里昏暗的缘故,这些家具都看起来有些破败,萱娘的手抚过当日二奶奶常在手里赏玩的一个象牙球,见象牙已经泛黄,不由轻声叹息。

这时传来一声门响,萱娘转身,却是惠姐出现在门口,她双眼含泪,见了萱娘,却也没忘了礼数,忙的跪下行礼,萱娘忙把她扶起来,惠姐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萱娘安抚了她几句,举目见这堂内,甚事都没有,替她摸一摸泪,温言道:你母亲呢?怎么不见她?惠姐抽噎着说:我娘却是一听到信就躺下了,我哥哥却在外面,派人去寻却寻不到,衙门里却还要催着去,侄女也没有办法,却还是他们说的,先给大伯和三婶家报个信,看可能有个法子,这才派人去了。

说着又是一阵大哭,萱娘心里也不由凄凉,只是现时问惠姐只怕也问不出个所以,唤过玖哥:玖儿,你带着人去衙门里问问,尸首能不能领回?还有要些什么使费,先应下,等回头再说。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满装了碎银子的荷包,交给玖哥,让他去了,玖哥应了,转身而去。

萱娘见这里冷冷清清,问过惠姐,才知自搬到这里来,虽说每月有二十两银子的使用,只是二奶奶是奢侈惯了的人,怎么够用,没法子只好把人给裁了些,只留得两房家人,一个丫鬟,此时那两个男的已经去寻源哥了,还有另一个婆子去大老爷家报信,只是去的时日也长了,还不见回转。

萱娘问清楚了,才见报信的那个婆子端了茶上来,惠姐满脸愧色的让茶:三婶,家下现时乏人使唤,实在不周。

萱娘见她懂事,心里越发对她怜惜,只是伸手出去握住她的手:我儿休在说旁的,我且去瞧瞧你娘。

说着携着惠姐的手起身,又对留哥道:你却找人回去和王主管说了,让他带几个人来帮着操办丧事,白布,棺材都要准备起来。

留哥应了,萱娘这才举步,却见惠姐满面通红,萱娘不由疑惑,笑问她道:却怎么了?惠姐半天才道:三婶,却是家里只有这个月送来的二十两银子,娘的银子我却不知放在那里,她现时躺在床上,操办丧事的话却不够。

萱娘见她说话之时,声音细如蚊蝇,萱娘见她此时还想着这个,笑道:这却不妨,先把事情办了再说。

说话时却已进到房里,萱娘见床上的帐子放下,一个丫鬟坐在旁边,却是在打瞌睡,室内家具都是当年二奶奶嫁过来时,比着陈家的屋子量了做的,这屋子却没有陈家的屋子高大,放在里面,越发显得房屋逼仄,家具不相配起来,梳妆台上还放着二奶奶用的一面玻璃镜,只是上面已能看出有了碎口。

萱娘瞧着这镜子,想起当日二奶奶也送了自己一面镜子,虽然她非好意,却也欠了她情,这时惠姐已经走到床前,低低叫道:娘,三婶来望你。

帐子里面半天没有动静,惠姐又等了一霎,方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咳嗽,接着二奶奶的声音传来:怎么是她来了,难道她今日是来瞧我的笑话的?惠姐听了这话,双颊通红,萱娘也不在意,走到床前道:二嫂,这却是大事情,做妯娌的理当帮忙,怎的说是来瞧笑话的?这时帐子已经被掀开,二奶奶的脸露了出来,萱娘不由吃了一惊,虽说和二奶奶也不过一年没见,谁知她却似老了十年,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明显许多,双手枯瘦,断不是去年那个风韵尚存的半老徐娘。

只是开口说话时,那种尖酸刻薄劲还是和原先一般,她如没看到萱娘一般,只是瞪着惠姐道:怎么不去寻你哥哥,还有你大伯,你舅舅家怎么不去通报?惠姐被她问的眼泪又一汪汪在眼中,萱娘见她依旧这般性子,开口道:二嫂若嫌我不该来,那做弟妹的这就告辞。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惠姐顾不得她娘要说什么,只是上前扯住萱娘的衣袖道:三婶,大伯家是不会来的,舅舅家却在的远,三婶若要走了,却叫侄女怎么处置?萱娘偷眼看去,见二奶奶虽则说话时节仍是如此,却脸上也稍有愧色,惠姐又哭的着实伤心,心已经有些软了,却还是没说话,只是拿帕子给惠姐拭泪。

二奶奶咳嗽一声,自己给自己打圆场道:我却躺下了,源哥又寻不到,三弟妹,却也先劳烦你。

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钥匙,迟疑了一下,让丫鬟出去,这才递给惠姐,示意她去床下,拉出个箱子打开,惠姐听娘这样说,忙的过去,打开箱子,里面却是几封银子,二奶奶冷哼一声:拿二百两银子出来,给你那死鬼爹操办丧事。

说着重又躺下,闭目不语,惠姐忙拭一拭泪,把银子如数取出,钥匙还给二奶奶,二奶奶在床上翻了个身,似不经意的说:你孩子家,操办不来,多请教你三婶些。

惠姐忙应了是,抱着银子,让丫鬟重新进来伺候,这才和萱娘出去。

到了外面,惠姐脸上的红潮未退,只是对萱娘道:三婶,我娘她说话不好听,还望三婶海涵。

萱娘叹气:你这孩子,我若还念着旧恶,却是连来都不来了。

惠姐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对,低头不语,萱娘理一理她的乱发,和她回到厅上,此时却是去寻源哥的两个家人也回来了,正在厅上和婆子说些什么,见萱娘出来,忙都上前施礼,萱娘见不过寥寥几个下人,心里叹气,却还是坐到上位对他们道:二老爷的事一出来,我明白你们心中想必也各有打算,只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总也要把面前的丧事料理清楚了, 才想别的法子。

下人们却也是陈家的旧家人,都曾在萱娘手下做过的,听见这样的话,忙都应是,此时王大却也带着几个来帮忙的庄户赶到,萱娘一一分派来,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就让王大统领,去买棺材,买白布,又分派几个人去各家报丧,各人领了各自的事情,都忙忙的去做。

萱娘见这里分派妥当了,却是停会想来就有吊唁的人来了,瞧二奶奶这样,只怕也起不来了,还要自家招呼,不由摇头,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外头进来个婆子,身后跟着个下人,萱娘眼快,一眼就认出婆子身后跟着的是大房的管家,又见婆子骨都个嘴,甚不高兴的样子,稍一想想,却也能想到是甚事,果不其然,惠姐迎着上去问道:大伯和大伯母呢?婆子只是一脸不快的道:姐姐,你叫我去报信,谁知在大老爷那里等到现时,才有个管家出来说,大老爷和大奶奶都身子不快,不能来了,只是派个管家随我来帮忙了。

说着身子往后一让,那管家上前先给萱娘行了礼,次有见过了惠姐,才道:却是有甚事差遣小的,尽管吩咐就是。

惠姐是个孩子家,哪知人情险恶,只是叹气道:大伯和大伯母想来是真病了,不然大伯母平日待我甚好,定不会不来的。

萱娘上前扶一把她,对管家正色道:既然大伯和大嫂都身子不快,那就请你回去问大伯一句,不知这兄弟的情分是在哪里?管家沉吟一下,没想到萱娘这样直接,却还是恭敬应道:小的知道了。

说完就施礼退出。

惠姐还在后面跟着道:要代我问大伯大伯母好。

萱娘叹气,只是这样的濡慕之思,也不好哄她的,拉一把她道:现时有个空挡,你再进去瞧瞧你娘,问她可想用些什么,也好准备起来。

惠姐进去了。

萱娘坐回座位,瞧着这周围摆设,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在灯光下瞧着,又有些鲜活气来,萱娘觉得有些疲惫,用手撑住了头,脑子里却还是想个不休,突然灵光一闪,这二老爷不是纳了房妾吗?可有人知道是在哪里?恰好有个家人进来请示,这报丧的顺序,萱娘说完了,问道:你可知你们老爷在外养的那人,却是在哪条街哪条巷?查清楚了,也好做打算。

家人摇头:二老爷自从搬出去了,就从不知道他在外做些甚么,奶奶也遣过我们去打听,总是他做事机密,从没打听出来。

萱娘摇头,正在想法子,旁边传来一声:哎呀,三婶说的对,打听出那人住在哪里,我爹赚的钱定是给她花了,到时把她细软拿了,人拿去卖了,岂不快哉。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源哥,萱娘听他话音里面,全无悲伤之情,不由摇头,这时传来二奶奶的哭声:儿啊,你可回来了,你爹不在了,我和你妹妹就全靠你了。

果然是惠姐扶着二奶奶出来了,原来二奶奶听见儿子回来了,觉得身上病也轻了,一骨碌就爬起来,出来见儿子。

源哥本是嬉皮笑脸的,见了母亲,本来得了信,心里就在盘算着,爹死了,这笔家私就是自己的了,想着怎么快活花用,一路上想的开心,却全然没有半分丧父的苦痛,想到快活时,不由在街上也手舞足蹈起来,旁人不知道的,还当他是逢了喜事,谁知道却是个刚丧了父亲的孝子。

纷乱源哥一路跑回家,见到下人都在布置灵堂,也不去灵前尽一尽孝子的心,只是四处转着瞧,可有什么好东西,恰好听见萱娘的话,急忙窜了过去,大赞极妙,又见母亲和妹妹出来,萱娘一双眼睛,只是冷冷的看着自己,忙把嘴张一张,做个哭样子,只是眼泪却是怎么挤也挤不出来的,瞧见旁边放着一杯茶,悄的拿过来,把茶水放点在眼下,权当眼泪。

萱娘见母子三人哭做一团,外人看来也是哀痛,想起方才源哥的做法,肚内暗自冷笑,也不去劝,只是在旁边瞧着,还是源哥先止住哭泣,对二奶奶道:娘,这爹虽没了,只是身后事也要商量一下,爹自去年不在家里住了,纳了一个小的,一月除那二十两外,就再没给娘旁的了,绸缎庄这么大的生意,一年几千两银子的利息,那些银子,想必都是给那小的了,也要去把那人寻出来,也不能便宜了那人不是?二奶奶听了这话,虽说二老爷已经死了,那坛子老醋却着实酿的酸,连连点头不止,源哥见娘依了,小心的道:娘,这里既有了三婶,那儿子就去寻朋友,瞧能把那人寻出来不成?二奶奶听了这话,对萱娘道:弟妹,那就偏劳你了。

萱娘这一肚子的气,却不知向谁发,却是这也不是自家的事情,多说也是不好,只是冷笑道:偏劳倒无妨,只是源侄子这般,倒也真是孝心可嘉。

那孝心可嘉这四个字,却咬的重重的,也不等二奶奶可转过弯来,又跟了一句:这不忙着办丧事,倒先算起银子来,也和二伯是一般的。

源哥这下可是听懂的,面红一红,强挣道:爹爹的钱,也是苦挣的,做儿子的为爹爹守住家私,本就应当的。

二奶奶也连声道:就是这话,弟妹,难道自家赚的钱钞,反给外人用去?萱娘也不语,只是把惠姐拉到身边,由他母子去商议。

惠姐虽觉得哥哥有些靠不住,却是这忙乱之时,也只能听从了,只是握住萱娘的手,萱娘替她理一理衣裳,心里叹息,却不好说出来,果见源哥和二奶奶嘀咕一阵,拔腿就往外走。

二奶奶等儿子去了,才对萱娘道:弟妹,却是劳烦你了,可怜我身子不好,儿子事多,女儿却又还小。

萱娘肚里冷笑,却着实做不出甩手就走的事情,也客套两句,此时觉得肚里饿了,想来这二奶奶也不会安排饭了,吩咐丫鬟去做了饭菜出来,各人吃完收拾,二奶奶却呆坐一旁,瞧着下人们布置灵堂,有甚么事,也只好萱娘处置。

萱娘忙了一阵,见玖哥还不回来,心里焦躁,这天黑的深了,再怎么样也该回来了,欲待遣个人去问问,只是这都忙乱,也只得放下这条肚肠。

这时王大又领着木匠进来,扛着几根木料,对萱娘道:奶奶,却是看了这副松木板,厚七寸,要价一百二十两,还请奶奶示下。

萱娘欲唤二奶奶去看,却见她呆若木鸡的样子,起身用指头敲了敲那板子,听声音,瞧厚实,也尽过的去,和二奶奶说了声,点了头,叫木匠到院里做棺材去了,那木匠乒乒乓乓在院子里做棺材,又有人来示下,白布买来了,赶着给全家都做了白布,一时灵堂布置好了,全家上下都穿了孝,惠姐陪着二奶奶在帐后哭泣,灵前除少了个孝子外,看来也像个有丧事的人家了。

宅子里各处,都点了白灯笼,萱娘带着人在四处都看了,见各处平安,才又回到灵堂前来,见多了几床棉被等物,正在奇怪,惠姐双眼红红从帐后出来:三婶,你先去侄女房里睡会,这几床棉被,只能让来帮忙的人打个盹了。

萱娘见她还能想到这点,不由点头赞了她几句,此时虽强撑着,却也撑不住,进了惠姐的房,和衣睡下,人困极了,睡的很香,等到醒来时,却已天光大亮,正预备起身,就听见前面传来一片嚷,接着一个丫鬟推门进来,吓的牙齿上下打战:三奶奶,有伙贼人进来了。

萱娘忙的整理下衣裳,和她到了前面,一群眼生的人正在那里和二奶奶嚷着什么,惠姐被吓的直哭,萱娘也忙不得去看这群人是谁,喝道:这却是怎么了,来吊唁的话还请坐下。

那领头的却是个女的,四十上下的年纪,浓妆艳抹,穿了一身的红闪闪,头上的金钗,镶了几颗宝石,在方升起的日头下,格外耀眼,萱娘不由觉得奇了,这人却是甚么人?只听这人在那嚷道:我家女儿却是嫁进你们陈家,此时人不在了,不找你要人,却找谁去?她家女儿,萱娘听了这话,又细瞧瞧她的装扮,难道是二老爷纳的妾的娘?见二奶奶只是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萱娘的话又没人理,萱娘索性上前拦在二奶奶跟前,冷笑道:这位,还有甚事,请坐下再说,我家却是新有了丧事,你女儿不在了,也要等丧事完了再说,怎的只是嚷个不止,也不怕搅了邻舍。

那人听萱娘说话和二奶奶不同,扫了一眼,不过眼珠转了转,就猜到定是陈家三奶奶,扭捏着上前行个礼,换了副面皮对萱娘道:这位奶奶说的有理,只是我听的丫鬟来说,我家女儿不见了,这才急了,来这里问问,谁知二奶奶一口咬定,没有见我家女儿进门,奶奶你却说说,哪里有这样道理,我家女儿嫁进陈家也有大半年了,这怎的就不是陈家的人了。

这套话说出来,萱娘也明白了大半,款款坐下,拉了二奶奶也坐下,对那人道:且请问如何称呼?想来你家女儿就是二伯在外面纳的妾吧?我们却也听说过,只是没见过,怎的没见到她,反见到她娘了。

这人陪笑道:三奶奶说话果然公平,和旁人是不一样的,我夫家姓楚,人都叫我楚大嫂,家里养了几个女儿,却是数嫁进陈家这个,顶针出色,说句奶奶不怕恼的话,却是想靠着她,让家里丰足些,谁知昨日白日,先是听见女婿没了,吓的我去寻女儿,女儿在那里大哭,等到好歹劝住了她,家里却有事情,就回去了,今早醒来,正待要和女儿去商议,怎的来陈家吊孝,谁知刚才梳洗,女儿的丫鬟就大哭而来,说昨日夜里,府上的爷去了宅子,和我女儿嚷了起来,还派人在那里守着,说等到天一亮,就要把我女儿卖了,谁知天还没亮,丫鬟去叫女儿,屋子里人影都没有,这才来报信,却是我想着,这做了人家妾,虽说主人家打的骂的卖的,却总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才来府上问问。

说完就拍着大腿哭起来:我苦命的女儿。

萱娘边听边思索,等到楚大嫂说完,萱娘也想完了,正要说话,谁料到二奶奶冲过来道:你方才却也说了,这做妾的,就算杀了卖了,你家也问不得,怎么这时又来问了?楚大嫂正是要她这句,顺着就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女儿,活生生的一条命,就这样丢了,娘就算拼了这命,也要让他家把人命兑出来。

她大哭时候,跟来的人就嚷道:人命最贵,虽是主母打杀了,依律也有说法的,难不成就这样白放了不成?还有人在那里嘀咕道:记得十多年前,陈家就有个姓宋的姨娘,死的蹊跷,当日也是闹出好大的是非,今日却要看有什么说法?一时有些不知道的,不免三三两两问个详细,萱娘见二奶奶一句话却似捅了马蜂窝一般,还有人把十多年前宋姨娘死的事情也拉扯出来,忙定一定神,对惠姐道:惠儿,你娘累了,扶她进去歇息。

惠姐年纪小,却还是觉得有些迷事,想来自己不能听的,忙招呼个丫鬟过来,扶住有些不甘愿的二奶奶进去。

萱娘长舒一口气,对纷乱的众人道:今日却是问楚姨娘的事情,当日宋妹妹的事情,官府已有定论,何必拉扯出来说,却想问一句,只是丫鬟来说,楚姨娘不见了,却怎么不见我家侄子?难道楚大嫂不先去问问我侄子吗?楚大嫂没料到萱娘几句话,就逼的自己答不出来,这定好的计策,可是要把这人命赖在陈家的,好诈几两银子的,本以为二奶奶是个蠢人,没想到以精明出名的三奶奶在,初时已经有些慌了,却还是一咬牙,把一篇谎话说出,顺带把当年宋姨娘的事情扯出,却要将萱娘一军,这萱娘却全不慌乱,忙又低头重新想法子。

萱娘见她不语,又细想一想她的装扮,忖道,若她女儿真的有个闪失,难道她还这样装扮了来,冷笑一声道:来啊,寻个人和楚大嫂去她家,瞧瞧楚姨娘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