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深和梅枝从那婆子家出来回舒家时已入夜了,两人都有些垂头丧气。
舒枝没有感觉到任何妖气,虽然她之感觉妖气也是时灵时不灵的,但那家真的是一丝丝妖气也不剩了。
从昨日那少年被掳到今日他们探访,也不过八九个时辰,连点妖气尾巴也不剩,难道是个道行高得可以敛气的妖么?梅枝不由又想起白桐,不过光掳十三四的少年,似乎不是他的作派啊。
梅枝细问了那男人少年失踪那夜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他只说不清楚,孩子估计是起夜,上茅房,结果一去不回。
他起初以为是天黑,不慎摔入茅厕内,还叫了老大老二点了火把拿了棍子去茅厕捞人,却是一无所获。
才刚走到县衙后的小巷,就见舒家的左邻闹哄哄一片,好象是出事了。
左邻家的独子不见了,已不见了一个多时辰。
原先是左邻大嫂差他去打个酱油的。
他去了许多时候还不回,大嫂以为他贪玩,便自己去那杂货铺准备再去沽些酱油回来。
那老板却笑着对她道:怎么你家要做酱鸡鸭了么,这么早便准备年货了?大嫂回道:哪里,只是烧菜要用,先前差小子来买的,却跑得人影不见。
那老板诧异道:我先前是已卖给了你家小子了,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他去了也有些时候了。
大嫂气道:竟拿着酱油不知跑哪儿去了,又不知被谁勾去了魂!边恨恨地回了家。
然等菜都烧好,自家男人也回来了,小子却还是不见。
她这才有些慌了,走出门去寻,却在离此不远的街头一处死角,看到那个被打破的小罐和洒了一地的酱油。
闹哄哄的人群中,梅枝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似乎是以前在红线楼中常闻到的那种脂粉味,但又有些不一样。
舒深望向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没感觉到妖气,但这是最新发生的事了,离妖掳人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吧。
她走到那洒了酱油的地方,蹲了下去。
天已黑了,自然看不清什么,但她清晰地闻到那种味道——略有些粘腻的脂粉味,于是她放了一朵焰花出来,看到那洒落的酱油边上还散了一些些肉粉色的粉末,她沾了一点在帕子上,凑近鼻端,果然是那种味道。
她并未声张,只将帕子收入怀中。
梅枝想说不是妖干的,但她只怕自己道行不够。
平常夸口是一回事,真的要得出这个结论,梅枝觉是还是慎重一些好。
她决定明日见过清风再说。
梅枝还是躬行每日一次的对振远的巡视工作,顺便把自己关于这起少年失踪案的看法讲给振远听,说也奇怪,她方才没有将自己的推断说给舒深听,但对振远却是可以没有顾忌的。
振远也许给了不她建议,但她将想法说出口,便觉得有了百倍的信心。
只是,不是妖,又会是什么人呢?清风那里也没什么消息。
梅枝便问,这些少年被掳也有几日了,若是被妖捉了吸其精元,总也有尸骨,可有人发现尸骸呢?清风道,这却没有听说。
梅枝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断准确了,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可也不象是妖的做派。
隔日,无忧子倒是赶来了赤埠,说有人见着张员外的小公子曾在赤埠出现过。
妖居然将他从抚宁掳到了赤埠。
无忧子道:亏我老道也有多年的经验,却是连个妖影子也没瞧着,这事也古怪。
梅枝心底里却在暗诽,多年经验又如何,上回错将自己认作妖,这回认不出妖也未尝可知。
不过这话若是说出一便有些抬杠了,梅枝道:我也没有感觉到有妖气。
况且赤埠一地,都是平野,池塘与河,连高一点的山地都没有,怎可能有妖,最多也就是有几只鬼罢了。
鬼抓十三四岁的少年何用?再说鬼也不可能将人从抚宁带到赤埠,我怎么觉得还是人祸多些?清风道:这几日我也一无所获,梅枝说的也许有道理,若果真如此,我们却是做不了什么了。
无忧子道:这倒未必,若是人,更该管他一管。
梅枝在外奔波了二三日无甚结果。
那日路过热闹的南门,想起舒深喜欢吃那里的定胜糕,便想着带些回去,正付了铜板取糕,却觉得裙子被人扯住了。
低头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乞丐。
小乞儿跛了一只脚,只拿了一只碗望着梅枝却不说话,梅枝打开纸包,将定胜糕取了一些出来放入他碗内。
他朝梅枝弯了下腰,笑了一下,蹒跚地离去了。
卖糕的大婶看着那背影说:近日不知怎么,倒多了些跛足眇目缺手的小丐。
旁人道:哪里是多出这些人出来。
这些乞儿也有团伙的,往常都是大些的出来讨要,小些的残疾的都在住处的。
这段日子,集上大些的乞儿都不见了,故而这些小的残的便都出来了。
梅枝听了心中一动,又掏钱买了些定胜糕便匆匆地追在那小乞儿后面去了。
梅枝追上那小丐,将那包糕往他碗中一放道:这些都给你,你带我去你那住处瞧瞧可好?小丐眼中露出惊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梅枝往城门外一处破庙走去。
才走到庙门口,就听到一个少年道:小七,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梅枝循声望去,是个十二、三岁的衣着褴缕的少年。
那小七见着少年高兴地叫了声道:四哥,你回来得也早,今日有好心人给了许多糕,我拿不下了,先回来一趟。
又指着梅枝道:便是这位好心的姐姐。
那少年先躬身谢过梅枝,又道:小九病着,你和小八又出去了,我先回来看顾一下,等夜了再去西城的春华楼前讨要一些。
小七有些紧张道:虽说春华楼前的大爷们给的银子多些,但夜了还是莫再去的好。
老大老二和老三便是晚上出去,便再没音讯的。
那少年道:不碍。
小九的病要银子看,春华楼前的大爷多半肯给些银子。
梅枝一听这群小丐中竟丢了三个少年,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问那老四道:春华楼是什么地方?那小七道:春华楼是府义街上的青楼,是个腌臜的去处。
梅枝俯身到老四身边轻声说了几句,那老四吞吞吐吐道:那府义街,不是正经女子去的地方,姐姐还是莫要去的好。
梅枝想了一下,象自己这种既正经又不正经的女子去了一下那地方大约也是不妨的,便道:无妨,我只是悄悄随你去,不会进任何一个楼,你且放心。
舒深不在家,梅枝匆匆放下定胜糕,跟秀才娘子报备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饭不用等我了。
她又去了清风的福来客栈,清风与无忧子也不在。
梅枝还是给他们留了张便条,才匆匆向南门外的破庙走去。
那府义街果然是个声色犬马的所在,一条街上开了七八家青楼,梅枝远远地随着老四进入这条街,便听人道,这条街上明面的青楼有七八家,暗底下的私娼也有不少,那门面与寻常人家也差不多,独门独户的,只门前点了一盏红灯,那常来往的客人心中自是有数的。
她抬眼左右一扫,果然便发现高楼广户中夹杂几座点着红灯笼的小院。
梅枝探头探脑地隐在一家茶楼的檐下,边上便是春华楼。
她看着那老四跪在春华楼前,挂着一个为弟弟看病寻医的牌子,有走过的人便扔个一两文在他面前的碗里。
梅枝盯着任何一个走过老四身边的男人猛看,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罢了,没有眼带凶光的,没有妖娆断袖的,也没有贼头狗脑探听什么的。
这一点上倒还是梅枝眼下这付情形更令人起疑些。
所以,虽然她戴了顶帷帽,也有人经过时不断地打量着她。
那茶楼的小二走到门口道:姑娘,你这是要出门呢还是要进门?要喝茶便请进来,不喝,便请出去,莫要在门口挡了俺家的生意啊!梅枝一边道:挡了你家啥生意了?我站了这些时候,鬼都没一个上门。
还是我沾了晦气,怕是要不顺了。
一壁说着一壁倒是挪开了脚步,恰在此时,她闻到了一阵香粉味。
这味有些熟悉,她朝老四处看了一眼,却见一花枝招展的女子风摆杨柳般地从老四面前过去了,然后往那破碗里扔了一粒小碎银,又朝老四道:这银子够你买药了吧,还是快快回去吧。
老四朝她磕了个头,却未站起身。
方才赶梅枝的小二道:这张大姑娘近来恩客倒多,出手也大方,给小乞丐的都是碎银。
没什么客,小二自是在跟梅枝说话,梅枝立即拿出前嫌尽释疑宽容的态度,搭讪道:张大姑娘,是哪个楼里的?小二显然是被寂寞催的,也忘了先前的口角,回答:她呀,倒不是哪个楼的,是点灯笼家的,只是暗底里的买卖。
喏,府义街口与青阳街交口处那座点灯小宅便是啦。
梅枝见到老四站起了身,收拾起东西,准备往回走。
她照样还是远远地跟着,却见他走到府义街一角暗处时,忽有一道影子向他移去,手一挥,老四手中的破碗砰然落地,摔成了几片,人也软软地向下倒去。
那人趁势扶住了他,挟着他往前去了。
梅枝的鼻中又闻到一股香味,这味道里却是与左邻小子失踪处沾到帕子上的粉味道一致,梅枝嗅了一下,忽觉有些晕,她掐了自己一把方清醒些,这粉中有迷药呢。
一座窗内的灯光正好映到那人的身子,梅枝看到了一片粉色绣了桃花蝴蝶的衣袖,这衣袖她不久前曾见过,正是那张大姑娘的。
梅枝从窄巷中现了身,缀着那张大姑娘,远远地见她将老四交给了一个男人,便进了一座点了灯笼的宅子。
梅枝便转了方向,决定跟着那抱了老四的男人。
只是那男人脚下飞快,跟到青阳街上的一条小巷,便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小巷逼仄,两边都是高大的院墙。
梅枝有直觉,那带了老四的男人必定是在这附近的院墙内。
她顺着墙根慢慢地往前走着,果然便发现了一道小门。
梅枝思量着,这是要客气点地进去还是不客气地进去呢。
客气点便是找个理由进入,不客气的自然是硬闯。
只是客气点的需要动脑子,梅枝有点累了,实在是懒得动这个脑筋。
可是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却见那墙上闪下一道光来直劈梅枝面门。
沉浸在思想斗争中的梅枝竟一时未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近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