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不要忘记打卡哦(*^__^*)级别: 集团董事长发帖1367蚂蚁豆428知名度718280魅力值1314206099 5 money楼主 发表于: 2011-08-24 17:29— 本帖被 长乐未央 执行加亮操作(2011-08-24) —啊,那,那可怎么办?齐三奶奶被张嬷嬷说的没了主意,忙问道。
张嬷嬷叹了口气。
哎,四爷最得老太太疼爱。
四爷在府里的地位,三奶奶也是知道的。
如今不同以往了,三奶奶道,太太的话,他总是要听的吧。
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同三爷和三奶奶这般,对大老爷、大太太从不敢违逆的。
张嬷嬷叹道。
求嬷嬷给想个法子,救人救到底吧。
齐三奶奶央求道。
张嬷嬷抿嘴笑了笑。
这话本是奴才不该说的,只是实在为奶奶不平。
四爷也不用说了,四奶奶如今怀了身孕,可是这府里的头一份。
奶奶的出身,又有瑁哥儿,这般聪明健壮,却是,哎。
齐三奶奶听得张嬷嬷如此说,仿佛突然找到了知己。
嬷嬷说的何尝不是,齐三奶奶拿帕子抹了抹眼角,这府里面,大奶奶且不去说她,二爷是长房长孙,二奶奶是侯府的千金,他们如何倒也罢了。
只是那个院子里,我们三爷是哥哥,我又哪里比不上她。
如今她有了身子,就跟怀了个金蛋一样。
外放几年,只手遮天,只得了一个姐儿,却养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
可怜我的瑁哥儿,可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如今只得一个**两个丫头,吃穿用度只得人家剩下的,越发连个奴才小子都比不得了......说到这个话题,齐三奶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真是同人不同命。
说起来,四奶奶还是庶出,奶奶可是在娘家娇生惯养的嫡出女。
四爷如今这般,谁又知道,他和三爷,本是同样的。
张嬷嬷附和道。
嬷嬷说到我心里去了。
齐三奶奶连连点头,这府里如此,不过小瞧我们爷是庶出,四爷却是......话说了半截,齐三奶奶才意识到张嬷嬷的话有问题。
嬷嬷说什么?三爷和四爷,本是同样的?齐三奶奶如同猫儿闻到鱼腥,忙向张嬷嬷追问。
张嬷嬷露出一脸悔色,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瞧我这张嘴。
转而又笑道,三爷和四爷,都是府里的爷,可不是一样的吗。
任凭齐三奶奶再如何追问,张嬷嬷只是敷衍,却又明显的心虚,一会功夫,就借口告辞走了。
张嬷嬷是二太太身边的老人儿,这话总不会是胡乱说的。
送走了张嬷嬷,齐三奶奶在榻上坐下来,和燕姨娘商量,难道齐攸并不是太太生的?齐二夫人和齐攸的关系,从来都不亲近。
这母子间发生的一些事情,齐三奶奶也是知道的。
只是,这府里的人都知道,齐二夫人生齐攸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照看齐攸,因此齐攸在容氏跟前长大,也就造成了他们母子之间比较疏离的关系。
难道事情真相并非如此?而是因为齐攸并不是齐二夫人亲生。
齐三奶奶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这大家族里面,庶出子女因为各种缘故,养在嫡母名下的比比皆是,那相处的模式,岂不正如齐二夫人对待齐攸。
只是齐攸有容氏给撑腰,因此才有今天的局面。
原来他也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齐三奶奶拍着手,激动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哈,这下可被我抓住把柄了。
只怕他们自己还不知道,还以为自己身份高贵,那样作威作福地。
哼,这下被我抓住了把柄,我倒要瞧瞧......我要让他们自身难保,看他们还怎么害我大哥。
齐三奶奶自言自语,目光灼灼。
奶奶,总要打听准了,这是不是真的。
燕姨娘在旁看见,提醒道。
是啊,若是有真凭实据,到时候也不怕他们不认。
齐三奶奶转头对燕姨娘道,这可关系到三爷,关系到咱们这个院子。
燕儿,你帮我想个主意。
燕姨娘素日便是极机灵有办法的,这次救蔡家大爷,更是她出的主意。
齐三奶奶因此满怀期待地看着燕姨娘。
燕姨娘却将目光转向地下的螺钿屏风,似笑非笑。
齐三奶奶本想要装傻,可燕姨娘更沉得住气。
最后还是齐三奶奶让步,咬着牙让人抬了那屏风去燕姨娘的屋子。
要想知道当年的事,少不得问当年的人。
燕姨娘这才说话,院子里洒扫上的小丫头莺歌,她姥姥原本是府里的老人,如今早就回家安养,听莺歌说,老太太还赏了她一笔养老银子。
这甄家老娘,原本是二爷的丫头,后来就一直在祈年堂当差,在老太太跟前也极有体面。
算起来,四爷可不就是那几年出生的?你是说也该找甄家老娘来问问?齐三奶奶问,那就快去找来。
听莺歌说,她姥姥如今住在乡下,轻易不出门的。
燕姨娘笑道,奶奶,甄家老娘的闺女,莺歌的娘,就是浆洗上的甄大娘,要她去请,只怕是请的来的。
燕姨娘说完,掩袖而笑。
齐三奶奶脸皮抽畜。
上次赌钱被荀卿染抓住,包括她在内的几个头家的银子全都被收了。
甄大娘也有十几两的本钱银子放在她那里收利,自然也被收走了。
甄大娘后来讨要过一次,她只推说被收走,她也无法。
如今要叫甄大娘去请甄家老娘来,那......不过如果真的能从甄家老娘那里证实齐攸的出身,那么她不仅可以扬眉吐气,以后踩到宁远居头上,更是给她大哥报了仇,也免得齐攸再找她大哥的麻烦。
十几两银子和这些相比,孰轻孰重,她还是分的清楚的,只是,要往外掏银子,还是难免肉疼。
燕姨娘似乎看透了齐三奶奶所思所想,只是笑而不语。
你去叫了莺歌来吧,齐三奶奶终于下了决定。
过了盛夏,青天愈发高远,天气愈加凉爽,转眼又是一年中秋。
荀卿染的肚腹已经明显突出,害喜的状况自然早就好了,胃口也跟着变的分外的好。
中秋这天,齐府老幼自是聚到一起吃了家宴。
待得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容氏兴致彼高,便带着众女眷到外面花厅中来赏月。
花园中的花厅,面临一池碧水,背后是重重花木。
齐二奶奶带着人将花厅上所有的隔扇都取了下来,又搬来容氏的矮榻,另外安设了些桌椅花厅内。
容氏坐在矮榻上,大太太、齐二夫人带着众女眷在旁边相陪。
花厅内凉风徐徐,远远地有丝竹之声传来,因为隔着水面,声音中又增添了些飘渺之意,是按照容氏的要求,特意安排的。
一会功夫,齐二奶奶带着小丫头们端了几屉蒸好的螃蟹并温好的黄酒上来。
你有了身子,这螃蟹却是吃不得了。
容氏扫了一眼正在给螃蟹剥壳的荀卿染的腰腹,笑道。
说起来,平时我对这螃蟹也不过寻常,如今不能吃的时候,却分外想吃。
荀卿染笑。
容氏是知道荀卿染有了身子后,嘴巴变得有些刁的,并对此十分纵容。
这个我是知道的,当初怀着二老爷的时候,我也是如此。
容氏道。
听容氏讲起旧事,众人就都笑了起来。
容氏招呼了个小丫头过来,去我那厨房里,告诉范良家的,做一道素蟹给四奶奶吃。
小丫头答应一声,忙下去了。
容氏小厨房内的范良家的,做的一手好素菜,是众所周知的。
我又偏了老太太的东西了。
荀卿染笑。
瑄姐儿那个时候,你在外面,老太太惦记的什么似的,总说没有照看到你。
老太太如今是要补偿回来,便宜你这馋丫头了。
齐二奶奶笑道。
要说馋丫头,荀卿染转了转眼珠,笑道,不知是哪一个,因怀着身子,数九寒天,偏要新鲜的桃子吃,吃不到嘴里,就睡不着,最后还是二爷......众人哄笑声中,齐二奶奶忙端了个果盘递到荀卿染面前,截断了荀卿染的话。
好妹妹,快吃个果子吧,我知道错了。
齐二奶奶陪笑。
你倒乖觉,罢了,饶了你吧。
荀卿染笑笑,也不再说下去。
众人吃着热酒,说说笑笑。
荀卿染忽地发现,颜明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花厅内。
荀卿染站起身,走到一边,问伺候的小丫头。
小丫头指了指花厅尽头的亭子,荀卿染望过去,就见颜明月孤零零一个站在亭子内,手扶着栏杆,月光下的身影显得寂寥无比。
荀卿染轻轻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荀卿染唤道,明月妹妹......染姐姐。
颜明月闻声转过头来。
荀卿染微微一愣,月光下颜明月的眼中犹带泪光。
......老太太待我仿佛亲生孙女,姐妹们在一处,也都亲亲热热。
今天是一家团聚的日子,这里只有我一个是姓颜的......继母又生了弟弟和妹妹,父亲只有在书信中问上我一两句。
继母虽让我回去,不过是说说,并不是真心......颜明月说着,低声哭泣起来。
荀卿染只得拍着颜明月的背,轻声安慰。
月有阴晴圆缺,人又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妹妹是聪慧的人,这个道理应该是懂得的。
荀卿染道,我劝妹妹一句,幸福啊,就是珍惜现在所有的。
只有这样,才会牢牢握住手中的幸福,也才有机会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
珍惜手中所有吗?颜明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荀卿染点头,是的。
颜明月抬起头来看着荀卿染,染姐姐,谢谢你。
荀卿染从袖子中抽出帕子,替颜明月擦干净泪痕。
咱们回去吧,你出来久了,老太太要担心的。
荀卿染道。
两人刚走进花厅,便见花厅西侧凉亭上乱成一片,隐约有小孩子的哭声传过来。
怎么了?荀卿染听到哭声,心头一紧。
齐府众女眷陪着容氏在花厅吃酒赏月,也专门在花厅西侧边上的凉亭内安设了一张矮桌给珍姐儿、月牙儿、珏姐儿、瑄儿和福生。
几个孩子便在凉亭内也吃些糕饼,说说笑笑。
因是全家团圆的日子,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向容氏求情,齐三奶奶带着瑁哥儿也跟了过来,瑁哥儿跟着齐三奶奶给容氏磕了头,也到凉亭内来玩耍。
府内的管事送了几盏玉兔宫灯,珍姐儿心灵手巧,拿丝线编了彩色流苏,将宫灯又装饰了一番,比原本的更加精致好看。
瑁哥儿来得晚,便也有个婆子拿了盏宫灯给他。
他见自己的宫灯上没有流苏,珍姐儿、月牙儿、瑄儿的宫灯上都是有流苏的,便将自己的宫灯扔了。
我要这个。
瑁哥儿指着流苏宫灯道。
你自己不是也有。
月牙儿指着被瑁哥儿扔在地上的宫灯道。
这个不好看。
瑁哥儿说着还在宫灯上踩了一脚。
月牙儿是被瑁哥儿抢怕了东西的,忙护住自己的宫灯,有转过头跟瑄儿小声说话。
瑁哥哥好讨厌的,上次大姐姐给我打的络子,他看见了,就要了过去。
还用剪刀剪碎。
他不是喜欢那络子,就是喜欢抢我的东西,想看我哭。
我才不哭给他看。
月牙儿撅着嘴,他把自己的宫灯踩坏了,咱们的宫灯不给他。
瑄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宫灯,抿着嘴点点头。
把我这个给了你吧。
珍姐儿这时走过来,将自己手里提着的宫灯递给瑁哥儿,你是做哥哥的,不可以抢弟弟妹妹的东西。
不,瑁哥儿却是听见了月牙儿和瑄儿说话,眼珠子在月牙儿和瑄儿之间转了转,指着瑄儿的宫灯道,我就要这个。
你还是做哥哥的,竟然要瑄儿的东西,羞不羞。
小月牙儿侧着身子,护着瑄儿,对瑁哥儿做羞脸的动作。
瑁哥儿恼羞成怒,啪的一声打掉珍姐儿递过来的宫灯,就往月牙儿和瑄儿这边扑。
珍姐儿忙上前拦着,却被瑁哥儿一头撞在肚子上,踉跄着摔倒在地。
你欺负大姐姐。
小月牙儿吓得叫了起来,也顾不得手里的宫灯,跑到珍姐儿跟前。
瑁哥儿又将小月牙儿推到,几步冲到瑄儿跟前,伸手去抢瑄儿手里的宫灯。
瑄儿后退了几步,将宫灯背到身后。
她和福生在一起的时候,福生有什么好的都会将最好的让给她,后来回来,和珍姐儿几个在一处,她最小,自然最受宠爱,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形,一时间气的小脸通红。
不要脸,不知羞。
瑄儿鼓着包子脸道,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严重的话了。
不许欺负妹妹。
福生本来在栏杆跟前玩,听到这边的动静,忙跑了过来,双手张开护在瑄儿身前。
你躲开,你个奴才,凭什么管小爷。
瑁哥儿伸手去推福生。
福生稳稳站在那,纹丝不动。
瑁哥儿看没推倒福生,便劈手抓了福生的衣襟,合身扑上,两个孩子扭打到一起。
瑁哥儿占着年纪大身量高的优势。
但是福生身子壮实,又早跟着齐攸开始站桩,练功夫,已经学会了些套路,自然不是瑁哥儿的王八拳能比的。
两个滚成一团,一会功夫,福生就占了上风。
等旁边的妈妈们都涌上来劝解的时候,福生已经将瑁哥儿打翻在地,并坐在了瑁哥儿身上。
你向珍姐姐、月牙姐姐,还有瑄儿道歉。
福生高举着小拳头,对瑁哥儿道,我就饶了你。
小爷没错,道什么歉。
你吃小爷家的,住小爷家的,还敢打小爷。
小爷让人把你扔到大街上去要饭……瑁哥儿胳膊腿都被制住,只瞪着一双小眼睛嘴里骂个不停。
齐三奶奶在不远处,很快过来,推开众丫头婆子,一把将福生推倒在地,抱起了瑁哥儿。
我的瑁哥儿,伤到了哪里没有。
齐三奶奶将瑁哥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掀开了衣襟查看。
哎呦,看福生将我的瑁哥儿打成这个样子,小小的年纪,心肠怎么这么狠。
你说说,是谁教的你这样狠辣。
齐三奶奶见瑁哥儿身上有些青紫,顿时立起了眼睛,一边骂着,一边过来,又要抓福生。
福生和瑄儿的奶妈都在,还有各自的丫头,自不会让齐三奶奶真的抓到福生。
荀卿染晚了一步,等她到了跟前,正好看见福生被齐三奶奶推倒在地的那一幕。
三嫂,你做什么对小孩子动手?小孩子间拌嘴打闹,你只管问清楚、讲道理。
福生他可怎么也轮不到三嫂你动手管教。
荀卿染将福生拉到身前,就见福生脸上被挠了一道,已经见血。
荀卿染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三嫂,明明是瑁哥儿下了狠手,你看看,如果福生破了相可怎么办?还有,你方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娘,他抓人脸。
福生道。
他跟齐攸学站桩,蹲马步。
在这个小小的勇士眼睛里,男人打架抓脸,那是很无耻,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将孩子教的太好,而让他吃了亏。
荀卿染看着福生的脸,心疼的都揪了起来。
桔梗,咱们的玉容膏还有没有,快拿一些来。
荀卿染吩咐道。
回奶奶,前两天西巷的六奶奶来讨,剩下的半瓶都给了她。
桔梗道。
回奶奶,老太太听见月牙儿在哭,打发奴才来问是怎么了?一个婆子从花厅上走过来,向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荀卿染往花厅上看了一眼,这里与容氏等众女眷有着一段距离,看来容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荀卿染想了想,对那婆子道:嬷嬷回去和老太太说,不过小孩子见拌嘴,没什么事,让老太太放心,我一会就过去。
这样的好日子,难得容氏开心,荀卿染不想她为此事烦心。
那婆子看了凉亭内的情景,听荀卿染如此说,也乐得省事,笑着应了,回去向容氏回话。
你去宜年居。
荀卿染叫了桔梗到跟前吩咐,找姜嬷嬷,要些玉容膏来。
这事,我不想惊动老太太。
桔梗答应一声,忙转身去了宜年居。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如此息事宁人,却是越发得意。
娘!福生拉着荀卿染的衣襟。
荀卿染又低下头,见福生皱着小小的眉头,眼睛中有泪光。
她因有着身孕,不方便抱福生,便在旁边石凳上坐下,将福生搂在怀里。
很疼吗,乖,福生,一会抹了药就好了。
荀卿染以为福生这样是因为伤口疼。
娘,我不疼。
福生道,眉头却依旧皱着。
珍姐儿、月牙儿和瑄儿早都过来围在荀卿染身边。
四婶婶,福生是被瑁哥哥骂哭的。
月牙儿凑到荀卿染耳边,踮起脚笑声嘀咕了几句。
月牙儿!珍姐儿嗔了月牙儿一眼。
月牙儿抿抿嘴道:他欺负福生啊!还推了姐姐和我。
四婶婶该知道的。
月牙儿虽听珍姐儿的话,却也是个主意的,而且平素就和荀卿染亲近,因此有话都不瞒着荀卿染。
是怎么回事?荀卿染这个时候问事情的因果。
娘,瑄儿扬起笑脸,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有丫头婆子们上前回话,不出片刻功夫,荀卿染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
还没等荀卿染发作,那边瑁哥儿却搂着齐三奶奶的大腿,干嚎起来。
娘,我好疼。
疼死了……打坏了我的瑁哥儿,娘给你做主。
齐三奶奶道,她高声说话,似乎很怕容氏那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荀卿染见容氏那边的女眷都已经转过头来望向凉亭这边,便将福生推给奶妈,笑着招手叫瑁哥儿。
过来四婶婶看看。
荀卿染一边招呼瑁哥儿,一边对齐三奶奶道,三嫂,小孩子的事情,莫惊动了老太太和太太们。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态度慈软,冷哼了一声,轻轻推了推瑁哥儿。
瑁哥儿便向荀卿染走来,齐三奶奶紧随其后。
因为小爷的爹是庶出的,你们就看不起小爷,合伙欺负小爷我一个,连你们的奴才都敢打小爷,小爷被打坏了,你们赔小爷……瑁哥儿一路干嚎着过来。
荀卿染心中一动,许嬷嬷几个就要挡在荀卿染跟前,被荀卿染一个眼神制止,就让瑁哥儿到了荀卿染的跟前。
你的奴才打坏了小爷,你陪小爷……瑁哥儿越发胆大,见荀卿染腕上一只金镶玉的镯子流光溢彩,便要来拉扯荀卿染的衣袖。
荀卿染见瑁哥儿走到近前,挥起手臂,一巴掌打在瑁哥儿的脸上。
周围人都是一愣。
荀卿染自来待人宽柔,便是对身边的下人,也从未动手打骂过。
谁能想到荀卿染会动手打了瑁哥儿。
齐三奶奶更是没有想到,性子绵软的荀卿染竟敢打了她的儿子。
她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便朝荀卿染扑过来。
只是许嬷嬷等人却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她靠近荀卿染。
瑁哥儿,你可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打你? 荀卿染看着挣扎的齐三奶奶和瑁哥儿,从容发问。
荀卿染,齐三奶奶涨红了脸,叫着荀卿染的名字,你凭什么打我的瑁哥儿。
她如此发问,完全忘了方才她自己也曾推倒了福生的事。
我是你什么人,你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小爷,咱们府里什么时候没规矩到了这个地步?荀卿染并不理会齐三奶奶的叫喧,从容道,珍姐儿是你大姐姐,好意将她的宫灯给你,你却将她推倒在地,又去抢夺两个妹妹的东西,打了月牙儿,若不是福生拦着,你还要打了瑄儿。
不孝不悌,小小年纪就如此胡行霸道,若不早些教训,以后定会酿成大祸。
因此,我宁愿做这个恶人,也要明白教训瑁哥儿,让他懂得道理。
三嫂,你听我说的对不对?齐三奶奶脸色通红,却不肯承认是瑁哥儿有错在先。
你、你瞧不起我们,你欺负我们。
跟混人讲道理,真是费力不讨好,荀卿染心中叹道。
还有一件事,三嫂也该是知道的,我便再告诉三嫂一次。
福生,是四爷好友的儿子,交给四爷和我照看,和我亲生的没什么区别。
他在这府里的一应吃穿用度,自有四爷和我的体己贴补,并未用到齐府一分一毫。
福生的父亲,是个大大的英雄。
若有人对我不敬,我或许可以忍让,但是若有人敢对我的福生有什么,我可绝不会饶过。
说到这,荀卿染的语气增添了冷意。
福生父亲的身份不好在人前说出来,这府里的人多是势利眼,少不得有的认为福生寄居在这晨,即使因为她和齐攸对福生看重,表面上不敢如何,背地里少不得有些口舌甚至是做出些小动作来,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瑁哥儿恶言恶语,凌辱福生。
那些话三嫂也听到了。
我问三嫂,他一个小孩子,是从哪里听了那样的昏话来,是哪一个教的他如此下作?荀卿染问齐三奶奶。
他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你就……齐三奶奶有些心虚道。
不错,他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
这话定是有人说给他听的,我问三嫂,这几个奶子、丫头都是有数的,是谁教了他这样的昏话?如此挑唆小主子,是什么居心,让人说我齐府没有家教对她有什么好处。
这个人,定要查找出来,严加惩治!荀卿染道。
说的好。
人群外有人高声说道。
荀卿染忙起头来,见说话的是容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着大太太、齐二夫人等人走了过来。
荀卿染忙从石凳上站起来。
还是惊动了老太太!荀卿染叹气道。
要动手处罚齐三奶奶和瑁哥儿,自是请容氏出来做主的好。
只是,她真的不想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让容氏因为这件事情烦恼,不高兴。
因此她才亲自动手处罚瑁哥儿,又想用良言劝醒齐三奶奶。
容氏让荀卿染和齐二奶奶扶着在石凳上坐了,招手叫福生。
来,给老祖宗看看,伤的重不重?容氏温声道。
老祖宗,福生伤的不重,不疼的。
福生上前道。
容氏瞧见了福生脸上的伤,脸色一沉,向瑁哥儿望去。
瑁哥儿方才还在地上打滚,见了容氏才没了声息,乖乖爬起来,躲在齐三奶奶的裙子后。
老太太,福生不过是脸上划了那么一道,您看福生将瑁哥儿打成什么样子!老太太,瑁哥儿可是齐家骨肉,没得在自家就被人给欺负了,这可是咱们齐爱的脸面,求老太太给做主啊。
齐三奶奶恶人哭丧着脸道,还有,小孩子打闹,不过是平常的事。
四弟妹更是霸道,福生打坏了瑁哥儿不算,四弟妹还下狠手打瑁哥儿。
瑁哥儿可是老太太的亲曾孙、她的侄子啊,她这眼睛里没有三爷和我这做哥哥嫂嫂的,也没有老太太。
老太太瞧瞧,瑁哥儿这脸被她打的……齐三奶奶说着话,让瑁哥儿将脸转过来给大家看。
她恶人先告状,还将荀卿染方才说的道理都利用上了。
齐二夫人吸了口气,看向荀卿染的目光中便有些不满和谴责。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对荀卿染说什么,又看了眼容氏,便闭口不语,只是看着瑁哥儿的眼神满是怜惜。
大太太皱着眉,瞪了齐三奶奶一眼,也没说话。
齐二奶奶则是看着荀卿染眼睛一亮,脸上似笑非笑。
荀卿染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叹。
她讨厌人打小孩子,但是瑁哥儿却是非教训不可。
老太太,是这样……容氏既然过问,那就该知道全部实情。
荀卿染因此简单地将方才的事情都和容氏说了。
老祖宗,月牙儿委屈地靠在容氏身旁,**方才和荀卿染那样,在容氏耳边悄悄地说了两句。
瑁哥儿果真说了这个话?容氏皱眉,问珍姐儿,毕竟珍姐儿在这几个孩子中最年长,又是从头到尾都在场的。
珍姐儿是息事宁人的性子,但是被容氏这样问起,却是不会撒谎。
回老太太,是的。
珍姐儿道。
容氏抬头看了荀卿染一眼,荀卿染轻轻点了点头。
瑁哥儿方才嘴里咒骂福生,有些话十分过分,荀卿染恨不得福生几个都没听到,自不肯复述。
她也因此才发的火。
那话极不尊重,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说的出口的,从今以后再不许你们提起。
容氏沉着脸吩咐珍姐儿、月牙儿。
珍姐儿和月牙儿忙应了。
这件事,染丫头处置的不错。
来人啊,将瑁哥儿带下去,关到我后院那小佛堂里,派人看着,不许人看视,等他写好五百张大字再放他出来。
这样处罚瑁哥儿?荀卿染心中一动。
就有婆子过来,抱了瑁哥儿就走。
五百张大字,不知道瑁哥儿何年何月才能写出来。
齐三奶奶如何舍得瑁哥儿离了她身侧,便追过去拉扯那婆子。
齐二奶奶的手在背后摆了摆,旺财家的就带着人上前将齐三奶奶拉开了。
三奶奶,老太太亲自管教瑁哥儿,可是瑁哥儿的福气那。
齐二奶奶轻笑道。
瑁哥儿身边的奶子丫头,全都打板子赶了出去。
容氏吩咐齐二奶奶道。
是,老太太,我这就去办。
齐二奶奶忙答应了。
上次清理芍药阁的人,如今还出了差错,她有些难逃干系。
……都拣那少言寡语老实的留了下来,实不该出这样的事情。
齐二奶奶又叹气道,眼睛却故意瞟向齐三奶奶。
这却是指责是齐三奶奶自己带坏了瑁哥儿。
不过是两句话,一个眼神,就将自己撇清,将责任都推给了齐三奶奶。
齐三奶奶却似乎没注意到这些,她见瑁哥儿被人带走,早就慌乱了起来。
瑁哥儿那可是她的命根子。
老太太,瑁哥儿自小都是我带大的,离了我,瑁哥儿活不成的……齐三奶奶扑通一声跪在容氏跟前,苦求道。
荀卿染垂下眼帘,方才齐二奶奶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说瑁哥儿是齐三奶奶挑唆的,如今齐三奶奶这样,正是不打自招,更加坐实了罪名。
瑁哥儿消受不起你这样的母亲。
容氏冷笑道,再让你带着他,不知要教成什么样子。
容氏这样讲,就是说以后也不会容许齐三奶奶自己照顾瑁哥儿了。
不过是件小事……齐三奶奶恨恨地盯了荀卿染一眼,你却要我们母子分离,你好狠的心。
齐三奶奶迁怒荀卿染身上,更加憎恨荀卿染。
而碰到齐三奶奶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荀卿染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齐二夫人眼神望着别处。
齐二奶奶则是拿帕子掩了嘴,眼神却是闪闪发亮,显是心中快活。
容氏脸色则越发阴沉,是她下令如此处罚瑁哥儿,齐三奶奶这是骂她心狠,让人家母子分离。
都是你教养无方,还不快点滚回你那院子里。
今天就不该让你出来!大太太对齐三奶奶斥道,就让人拖齐三奶奶下去。
老太太,您明白事理,瑁哥儿年纪还小,离了亲娘如何得了。
老太太,三爷是庶出,可却是老太太的亲孙,瑁哥儿是老太太亲亲的曾孙啊。
老太太您不能太偏心……齐三奶奶却挣脱开婆子,扑倒在容氏脚下。
这哪里是求容氏开恩,明明是激怒容氏。
荀卿染低下头,如今她肚子还不算大,可以很容易地看到自己的脚尖。
将她请出去吧。
派辆马车,送她回家。
容氏沉默了一会,开口吩咐,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倦意。
送齐三奶奶回家?容氏这是要休了齐三奶奶?荀卿染抬眼看容氏,心中一动。
容氏只怕是早就想休了齐三奶奶,如今倒有了冠冕堂皇的原由。
一个女人如果被休,在这个年代……齐三奶奶自也听出了容氏话中的意思,就有些傻了,待齐二奶奶带着人上来拖她,她才惊醒过来。
老太太,嫡出、庶出都是齐家正经的子孙。
老太太你太偏心,将三爷踩在脚底下,连孙媳妇和曾孙都容不得了。
齐三奶奶挣脱开婆子的手,转眼瞧见立在旁边的荀卿染,更是怒火中烧,老太太那样捧着四爷,以为人不知道。
四爷不过和三爷一样,都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齐三奶奶如同疯魔了一般。
她的话一出口,四周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那两个拖曳齐三奶奶的婆子也愣在当地,竟让齐三奶奶挣脱开来,又扑到容氏跟前。
荀卿染也是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容氏。
容氏的脸上没有了血色,又惊又怒的目光在齐二夫人面上飞快地掠过,狠狠地瞪着齐三奶奶。
她的胸脯急剧地起伏,全身都在微微地发着抖。
容氏被气的不轻。
老太太,莫气坏了身子!荀卿染忙快步走到容氏身边,一手握住容氏几乎握不住拐杖的手,另一只手抚着容氏的后背替容氏顺气。
周围众人脸色各异。
齐二夫人微张着嘴,竟然抽噎了一声,眼睛中满含泪光,随即便低下头用帕子擦拭脸颊。
大太太和齐二奶奶此时的表情却极为相似,都是一脸的惊愕,目光从齐三奶奶身上,转到容氏身上,又转到齐二夫人身上,最后落在荀卿染身上。
荀卿染将众的表情都看在眼里,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齐三奶奶见她的话竟然有如此的威力,有些得意。
老太太,都是您的亲孙,不求老太太待三爷如同四爷,也不该太过偏心了。
总该给我们母子些……这贱人胡说八道,还不把她给我打出去!容氏依旧有些气喘,发话道。
众人震惊之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老太太……齐三奶奶还想说话。
容氏腾地站起来,挥起拐杖,朝着齐三奶奶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荀卿染见容氏颤颤巍巍,忙上前扶着容氏坐回到凳子上。
容氏丢了手里的拐杖,厉声道:还等什么,我说的话你们都没听见!齐二奶奶反应过来,忙招手叫了两个婆子进来,将齐三奶奶往外拖去。
齐三奶奶知道如果这样出去,这一辈子再难回齐府,自是拼命挣扎不肯出去。
容氏此时却完全镇定了下来。
这自己行为不端,偏胡说八道,挑拨我齐家骨肉亲情,哪里是我齐家的媳妇,分明是我齐家的仇人!今天将她打了出去,从此和我齐府再无瓜葛。
容氏清晰的声音说道,又转向齐二夫人,让二太太……受委屈了!齐二夫人没想到容氏会安慰她,忙道:媳妇、媳妇不委屈。
容氏看着齐二夫人,似乎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容氏脸上带着笑容,但是那目光中有些东西,却让荀卿染看得脊背发寒。
齐二夫人站在那里,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犹豫片刻,终于说道,老太太,攸儿本是我亲生,谁也离间不了的。
说完,又微微垂下头去,拿帕子拭泪。
容氏却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就好。
容氏道,见齐三奶奶依旧在不远处,便吩咐齐二奶奶,别让她在此大呼小叫的,你平时的手段哪里去了?把人绑了,给我扔出去。
告诉她,离了我齐家,若是还顾着蔡家的脸皮、性命,就不要胡说八道!齐二奶奶忙答应一声,亲自带着人拖着齐三奶奶匆匆去了。
这贱妇是疯魔了,说这些无稽之谈。
容氏的目光在周围人面上扫了一圈,道:如是有人将她的话传扬,起了什么念头,不管她是谁,都和那贱妇一样,立刻滚出我齐家去!以大太太、齐二夫人为首,众人都忙躬身答应了。
时辰不早,我也累了。
容氏道。
出了这样一件事,容氏显然已经没有了赏月的兴致。
荀卿染上前来扶容氏。
方才那贱人是嫉恨我待你和攸儿好了些,才会如此胡说八道。
容氏扶着荀卿染的手站起来,你莫放在心上。
我明白的,老太太。
她那个脾气、行事,府里谁不清楚那。
荀卿染笑道,何况,老太太自不会错认了孙儿,太太更不会错认了亲生儿子。
容氏的嘴角略微牵动了一下,瞥了齐二夫人一眼。
这样才好,莫学那小家子气,被人挑唆一两句,便和家人离心离德的。
容氏这话与其是说给荀卿染,不如说是说给在场的众人听的。
今天的事,你回去就是不说,难保攸儿就不知道,你……老太太放心吧。
就是天塌地陷,老太太都是我们的亲亲祖母,齐府是我们的家。
老太太看着四爷长大的,比谁都清楚,四爷他,最看重的就是这些。
荀卿染在容氏耳边轻声道。
容氏打量了荀卿染良久,终是笑着点了点头。
你怀着身子,不该熬夜,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就回去吧。
容氏吩咐荀卿染,好生照看福生和瑄儿,还有攸儿。
荀卿染点头应了。
你们也都下去安置吧。
容氏吩咐其余众人道,却将手伸给了齐二夫。
齐二夫人忙扶住容氏。
容氏就只让齐二夫人扶着,坐上了软兜,往宜年居去了。
……………………今天的事,你怎么说?到了宜年居,容氏屏退身边的人,面色冰冷,沉声对齐二夫人发问。
老太太,媳妇也很吃惊。
齐二夫人答道,她知道容氏只让她服侍,必是有话要说,因此心中却是有了准备的。
容氏冷哼了一声。
别在我面前做戏,那件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这府里,知道内情的,除了我,就是你了。
她庸庸碌碌,成事不足,如何能知道,如何能那样笃定?老太太,媳妇冤枉啊。
老太太想想,这件事揭出来,媳妇能有什么好处?齐二夫人慌忙道,媳妇是最不愿意攸儿知道真相的啊。
容氏盯着齐二夫人的脸,齐二夫人的理由说服了她,然而她还是有些疑惑。
难保你不是有了什么愚蠢的心思……老太太,那件事,并不是只有老太太和媳妇知道……齐二夫人想了想,出言提醒道,前两天……齐二夫人说到这,突然闭了嘴。
那件事情,容氏要查很容易就能查出来。
如果她这个时候要撇清说出来,反而更让容氏起疑心。
容氏眯着眼深思,并没有听到齐二夫人后半截话。
齐二夫人松了一口气。
攸儿的差事也该有圣旨下来了,怎么现在还不见动静?莫不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进了什么谗言?容氏突然睁开眼,看着齐二夫人的眼睛道。
齐二夫人心中打了个突,忙掩饰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皇上对攸儿极为看重,想必是疼他在外面辛苦,让他多歇些日子。
老太太不放心,媳妇明个就进宫去,让娘娘在皇上跟前打听打听。
齐二夫顺从地说道。
嗯,就这样吧。
容氏点了点头,攸儿是咱们齐家这一辈中,难得有出息有担当的,宫里的娘娘,他这些兄弟,都有靠他维护之处。
攸儿不好,大家都没有好处。
你是大家的主母,如今儿孙满堂,心胸要放宽些,莫学那些小家子算计,害人害已。
是,老太太。
齐二夫人应声道。
这些话,你要真心记下才好。
容氏缓声道,你也去歇着吧。
齐二夫人见容氏面露倦容,忙又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容氏长叹一声,靠在靠枕上。
姜嬷嬷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进来。
这件事,你去查一下。
容氏吩咐姜嬷嬷。
是,老太太。
姜嬷嬷躬身应道,知道当年的事情,而如今尚在的人,屈指可数,要查很容易。
希望真的不是她。
容氏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荀卿染离开容氏,踩着一地的月光,慢慢地往宁远居走。
许嬷嬷、宝珠等人跟在旁边,也都不敢吭声,一行人静静地走着。
齐三奶奶突然揭破齐攸并不是齐二夫人所生,但是有容氏做主,齐二夫人也做了反驳,这似乎是可以当做一个笑话轻轻地揭过。
但是荀卿染却不这么认为,因为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嘴上虽说顺着容氏的意思,说齐攸是她亲生。
但是她那番做作,实在是太可疑,可以说是欲盖弥彰。
周围能够贴身伺候的人,哪一个不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再联想齐二夫人与齐攸之间平日的关系,会得出怎样的结论?况且,她和齐攸,在这府中的地位可以说是颇为优越的,和齐三爷、齐三奶奶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
而齐三奶奶今天的发作,现在仔细想来,分明就是早有谋划的。
只是,如此,分明是损人不利已的。
齐三奶奶历来糊涂,荀卿染是知道的,可今天这件事,却分外的蹊跷。
齐三奶奶是如何知道齐攸的身世秘密的,她那样笃定,是因为消息的来源非常可靠吗?荀卿染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已经进了宁远居。
早在容氏开始教训齐三奶奶的时候,荀卿染就打发桔梗送了两个孩子先回来。
荀卿染在院子当中停下了脚步,上房内灯光融融,窗上映出一大两小三个挨在一起的身影。
两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随着微风从屋内传了出来。
爹爹,瑁哥儿欺负福生哥哥,三伯母还推了福生哥哥。
娘生了好大的气哦。
瑄儿坐在齐攸的膝头,奶声奶气道,瑄儿也很生气。
瑁哥儿他抓福生哥哥的脸,好不要脸的。
瑄儿说着话还挥了挥肉滚滚的小拳头,同时因为气愤,涨红了小脸。
义父,我不想打他的。
可他实在欺负人,对我下狠手,我才打倒了他。
福生挨在齐攸身边道。
义父教你功夫,不是要你欺负人,齐攸摸着福生的头顶道,也不是要你被人欺负。
福生用力点头,仰起头望着齐攸,一脸的孺慕之情。
荀卿染并不让人往内回禀,只自己悄悄地走到门口,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良辰美景与挚爱的家人,荀卿染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她甚至放轻了呼吸的声音,害怕惊扰了这温馨宁静的场景。
你娘回来了。
似乎是有心灵感应,齐攸突然抬起头看见了荀卿染。
娘,两个孩子争先叫娘。
那软软糯糯的声音,让荀卿染的心酸酸地熨贴。
荀卿染走进屋内,先是拉过福生来看。
福生的脸已经仔细地涂了药膏。
还疼吗,身上的伤涂了药没有?荀卿染问。
福生摇摇头,一点都不疼。
荀卿染将福生的衣服掀起,仔细检查了一遍,发觉并没有伤痕,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方才已经让吕太医来看过了。
齐攸告诉荀卿染,福生没事的。
福生挺了挺胸脯,娘,我跟着义父练功夫,可结实了。
那就好,要是哪里不舒服,记得要赶紧告诉娘知道。
荀卿染笑着嘱咐。
嗯。
福生点头。
娘。
宣儿见荀卿染只顾着福生,便从齐攸膝头溜了下来,挨在荀卿染腿边撒娇。
都什么时辰了,还缠着你爹说话,快去睡觉。
明天懒床,娘是要打屁股的。
荀卿染将宣儿抱起来亲了一口,又亲了亲福生没有受伤的脸颊,然后在两人的小屁股上各自拍了一巴掌。
福生和宣儿都嘻嘻笑了起来。
荀卿染就叫了许嬷嬷和奶妈进来,将两个孩子带下去歇息。
四爷。
屋内只剩下夫妻两人,荀卿染轻轻叫了一声,今天的月亮真美。
卿染,我已经知道了。
齐攸道。
知道了什么?也省得我和四爷再说了,宣儿那小嘴巴。
荀卿染笑道。
还有后来的事,我都知道了。
齐攸并没有笑。
后来的事,就是宣儿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了。
荀卿染方才还在考虑该如何开口,现在却不用再考虑了。
她打量齐攸,齐攸的表情分外的平静。
这却让她更加心疼。
荀卿染没说什么,只是挨着齐攸在窗前坐下来,伸出手去握住了齐攸的手。
齐攸宽大的手掌,因为舞刀弄剑留下少许的薄茧,依旧是那么干燥温暖而且稳定。
我自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太太那里不过平平。
咱们这样的人家,这也并不是怪事。
何况,老太太一直和我说,太太是因为生我的时候受了苦,还和我讲了郑伯克段的故事。
我也相信了。
后来有了五弟,看到太太和五弟在一起的情形。
齐攸并没有说下去,荀卿染却是明白的。
一个人或许可以遮掩自己的仇恨,但是发自内心的爱,是无法遮掩的。
许多事情,亲身经历,才会有切身的感触。
齐攸又道。
我懂的。
荀卿染握紧了齐攸的手,心中越发疼痛,原来齐攸早对此有所怀疑,只是心存怀疑是一回事,眼看着怀疑成为事实却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和母亲不亲近,但是总有个母亲在那里。
如果齐二夫人不是齐攸的亲生母亲,那齐攸的亲生母亲是谁,在哪里,是生是死?荀卿染想到容氏方才的态度,容氏一口咬定齐攸是齐二夫人所生,哪里会和齐攸说这些,而且肯定不会愿意让齐攸去探究生母的事情的。
而齐攸,也是无法向容氏询问这些的。
四爷,老太太方才和我说。
我。
荀卿染就将她与容氏的对话和齐攸说了一遍。
你说的对。
不管是不是太太亲生,老太太始终是我的祖母,我始终是齐家的子孙,这是不会改变的。
齐攸点头道。
两人紧紧靠在一起,透过窗户,仰望空中的那轮明月。
月有阻晴圆缺,世事也并不像人们希望的那样总是一成不变。
卿染,你似乎并不惊讶,也不在意?齐攸突然低下头,问荀卿染。
哦?荀卿染眨了眨眼。
嗯?齐攸也回了个单音节,那个意思,一定要荀卿染解释。
荀卿染有些为难,要她说什么那。
当她被齐二夫人刁难的时候,她也曾暗自腹诽,哪有亲娘那么对待儿子和儿媳妇的。
这几年所发生的事情,已真的让她起了疑心。
今天的事情,只是印证了她的怀疑。
惊讶,一开始还是有一些的。
至于在意不在意。
玫瑰就算换了一个名字,依旧不改其芬芳美丽。
齐攸就在这里,别说不是齐二夫人生的,就算不是齐家的子孙,齐攸依旧是齐攸。
她喜欢的从来都是齐攸本身,而不是嫡出,齐姓这些外在的华衣。
惊讶是有一些的,不过却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你就是你,跟是不是太太生的没有关系,你是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亲。
是要和我一生相守的人。
齐攸嘴角微微扬起,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荀卿染的眉心。
甜言蜜语!似乎有些不满意。
荀卿染皱了皱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心道齐攸这是得了便宜卖乖,甜言蜜语怎么了,她可是很想听齐攸说给她听的。
嫡出,庶出可是很不同的。
齐攸道。
只要你不变就好。
荀卿染道。
齐攸幽幽地看了荀卿染片刻,郑重道:对你,我不会变的。
这话可是你说的,咱儿子就是证人,可不许你以后反悔。
荀卿染挑了挑眉道。
齐攸看着荀卿染调皮的神气,又低头瞧瞧她略微突起的小腹再次点头。
有儿子作证,还有月亮可以作证。
月亮似乎是听到了这句话,有幸成为这一誓言的见证,感到与有荣焉,比方才更加明亮了。
两个身影沐浴在月光中,似乎融在了一起。
卿染,你怀着身子,咱们还是早些歇息吧。
还是齐攸担心荀卿染的身孕,首先提出安置。
荀卿染点点头,两人回到卧房,在床上躺下来,齐攸睡在外侧,说是这样方便照顾荀卿染。
四爷,我觉得这件事没有完。
荀卿染躺在床上,并没有立即入睡,她并不在意齐攸的生母是谁,并不代表她不在意今天发生的事情。
所谓再坚固的堡垒,还是最易从内部攻破。
大家族内人多,难免人心不齐,争名夺利,却要有个限度,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自伤了根本。
齐三奶奶的事情出来的时候,荀卿染已经觉得不妥。
如今这矛头又冲着她和齐攸来了,却是从齐攸的出生上做文章。
人心难测,欲望无穷。
荀卿染叹道,四爷对府里颇有助益,咱们又从不争权夺利,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还要针对咱们。
又是谁在针对他们那?容氏,不可能,齐二夫人,若齐攸不是她亲生,可齐攸却也是养在她名下的嫡子,揭破齐攸的出身,让齐攸从此离心,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可若不是她,这府里还有谁知道当年的秘事,而且想要揭露出来?若是齐二夫人,莫非其中另有隐情?老太太已经发了话,蔡氏被休了出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怀着身子,莫要为多思虑,早些睡了吧。
齐攸道。
有道理。
荀卿染笑着点头,齐攸对此事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她自是放下心来。
先是齐攸发出平缓的呼吸声,荀卿染更加安心,不过片刻功夫,也睡了过去。
月亮斜斜地挂在房檐上,床上的齐攸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轻轻抬起上身,看了荀卿染一会,又轻轻地唤道:卿染,卿染。
荀卿染毫无反应,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齐攸轻轻起身,从床上下来,又替荀卿染掩了掩被角,这才披了件外袍轻手轻脚从屋中出来。
齐攸走到书房房檐下,雪团正微眯着眼在窝里假寐,觉察到有人,早就机警地睁开了眼睛,等见到来的是齐攸,便没有做声,只是抖了抖脖子颈上的羽毛,看着齐攸。
齐攸抱过雪团,从袖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卷,绑在雪团的腿上。
他一边抚摸着雪团的羽毛,一边低声嘱咐了一烟。
雪团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用嘴啄了啄齐攸的手心。
齐攸放开双手,雪团展开翅膀,一飞而起,眨眼的功夫,就化作空中的一个白点。
齐攸望着雪团飞走的方向,在月亮地里又站了片刻,这才又回到屋内。
荀卿染依旧在甜睡,齐攸脱下外袍,轻轻地在床上躺下,荀卿染说的对,这件事并没有完,甚至只是个开始。
万事皆有因果,荀卿染可以不在乎他的出生,但是有些事,他却不能不弄清楚,只是,这些,他不想让自己的妻子跟着操心。
齐攸轻轻侧转身,望着荀卿染的睡颜。
面对巨变,安然处之,处置得宜。
深知嫡出庶出的天差地别,却对他的出身毫不在意。
你似乎,总能给我惊喜。
齐攸自语道,伸出手臂搂了荀卿染。
老太太好生睡一会。
等老太太睡醒了,我再带福生和瑄儿来陪老太太。
荀卿染坐在容氏身边,笑着道。
也好。
你也小心身子,多休息,莫到处乱走。
容氏躺在床上微合了双眼道。
知道了,老太太。
荀卿染答应着站起身,替容氏盖好薄被,便带着福生和瑄儿从容氏的卧房中出来。
老太太今个儿早上都吃了什么?走到外间,荀卿染向容氏的贴身丫头询问。
回四奶奶,老太太早上喝了半碗粥。
姜嬷嬷道。
吃的太少了些,这可怎么行。
荀卿染皱眉,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
我先回去,有什么事打发人去叫我。
是,四奶奶。
丫头忙答应了。
荀卿染从宜年居出来,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中秋那晚,容氏略染了些风寒,不仅吕太医,另外也找了宫里的太医来诊脉,风寒是治好了,但是容氏从此身子却总不大舒服。
几个太医来看了,都说没什么事,只要多休息,少思虑,还开了些安神的药方。
荀卿染和齐攸私下里谈论过,容氏毕竟年纪大了,近来接二连三的这些事情,别说对一个老人,就是年轻人,也未必经受得住。
四奶奶,二太太请您过去说话。
迎面一个小丫头走过来,向荀卿染行礼。
桔梗带福生和瑄儿先回去。
荀卿染吩咐桔梗,便带着许嬷嬷等人往祈年堂来。
齐二夫人坐在榻上,齐大奶奶、齐二奶奶在下首椅子上坐着,正在说着家常。
给太太请安。
荀卿染上前,微微屈膝。
你来了!齐二夫人面带笑容,对荀卿染慈和地说道,早就说了,你怀着身子,这些俗礼都免了,快坐下说话。
自从中秋风波过后,齐二夫人对待荀卿染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比从前更多了几分优容客气。
你才从老太太那来?老太太怎么样了?齐二夫人问道。
老太太的精神比前两天好了些,只是饭食还是吃的少。
方才喝了药,睡下了。
荀卿染答道。
嗯,那就好。
齐二夫人点头道。
一个丫头从外面走了进来,到齐二夫人身边,附在齐二夫人耳边低语。
荀卿染侧耳倾听,只恍惚听得蔡家、点名要见太太、不肯走等语。
荀卿染心中思量,这蔡家没有别人,一定是齐三奶奶家了。
齐三奶奶那天夜里被送回蔡家后,先是蔡家的老爷、太太连日上门,要求见老太太。
老太太却因病不能见客。
后来,蔡家又托了两家的熟人上门来说人情,不过大多都吃了闭门羹。
有一两个实在却不过的被请进来,容氏也都没有见,只让大太太和齐二夫人接待了。
不知说了上门,这来说人情的人也再不上门。
如今蔡家又是谁上门来了?齐二夫人皱着眉听完了。
都是老太太做主,如今老太太被气的病在床上,若有什么不好,是要抓他们见官的。
让门上的人打发她走,告诉她,若再来呱噪,可别怪咱们不念旧情。
齐二夫人吩咐那丫头。
那丫头忙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蔡家太太带着女儿又来了,等小丫头出去,齐二夫人叹了口气道,哎,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希望出这样的事情。
她们又如此不知好歹,真让人头疼。
众人自然都是附和。
太太心地太慈软了,依我说,该将人绑了送到应天府去,她们挨了板子,便不敢再来呱噪了。
齐二奶奶道。
齐二夫人迟疑了一下,并不赞同。
我也烦了,下次她们再来,便让你去应付。
齐二夫人对齐二奶奶道。
只管交给我。
齐二奶奶笑道。
攸儿这两天都在忙些什么?齐二夫人又问荀卿染。
这几天秋猎,康郡王那些人约了他,他推脱不得。
荀卿染答道。
如今府里事多,从我开始,咱们大家都要省事些。
老太太的身子,最忌操劳费心。
在老太太跟前,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都要仔细掂量,莫让老太太跟着操心。
齐二夫人吩咐道。
大奶奶、二奶奶和荀卿染都起身应了。
齐二夫人打量了荀卿染一眼,缓缓道:你怀着身孕,每天都去老太太那伺候,这很好。
老太太没白疼了你一场。
你最是细心,老太太那边就交给你。
莫用小事去烦老太太,就是你的孝心了。
是,太太。
荀卿染心中一动,依旧恭敬地应了。
天色已近傍晚,齐攸还没回来。
……方才四爷让人捎话回来,晚上康郡王请喝酒,不能回来用饭了,请奶奶不要等,自己先用饭吧。
宝珠从外面进来禀报道。
哦,知道了。
荀卿染放下手中的书卷道。
自从她怀孕,齐攸总是尽量多在家中陪着她,这两天却是频频外出,一去就是一天的功夫。
秋猎,也难怪。
荀卿染自言自语道。
奶奶,可要摆饭?许嬷嬷进来问道。
荀卿染看看怀表,点了点头。
少顷,许嬷嬷带着紫苑和金铃便从外面提了食盒进来。
三人脸上都有愠色。
许嬷嬷走上前,向荀卿染禀报了一番。
端上来我看看。
荀卿染吩咐。
金铃捧了个食盒上来打开,取出一盘白斩鸡。
……二老爷的朋友送来几只河田鸡,除了老太太那,每个院子分了一只。
这是奶奶要的白斩河田鸡。
奶奶瞧瞧,这哪里是河田鸡,分明是普通的三黄鸡。
那河田鸡她们也做好了,却是留着自己享用的。
荀卿染看了一眼,拿起了筷子,夹了一丝肉下来,嚼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许嬷嬷在旁看着荀卿染的脸色,已经知道金铃说的是实情。
还有奶奶要的糖酥鲤鱼。
厨房管事文家的说今天只买了四条活鲤鱼,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各用了一条、已经没了。
紫苑也上前说道,婢子明明看见那水桶里活蹦乱跳的还有好几条,婢子问她,她睁着眼胡说,说只有一条死的,如果要,就用那条死的做。
你可要了?荀卿染问。
婢子说,奶奶今个儿饭桌上必得有糖酥鲤鱼,让她们看着办。
紫苑道,便又端了个食盒打开,奶奶瞧瞧,这鱼眼,也不知她们从哪里真的弄了条死鱼来烧了。
奶奶,婢子打听清楚了,厨房那边已经关起门来,那些婆子媳妇,是要开小灶打牙祭了。
宝珠道。
想必少不了白斩河田鸡和糖酥鲤鱼这两道菜。
许嬷嬷笑道。
都瞧清楚,打听明白了?荀卿染问。
回奶奶,绝没错的。
金铃、紫苑、宝珠异口同声道。
奶奶,您看……许嬷嬷看着荀卿染的脸色。
是该敲打敲打了,就按着商量好的去做吧。
荀卿染微微一笑,金铃,这事交给你。
你自己挑人带过去,怎么闹,都凭你,只莫丢了咱们宁远居的脸。
是,奶奶,婢子醒得的。
金铃早就跃跃欲试,忙躬身答应,退了出去。
奶奶,我也去安排安排。
许嬷嬷道。
荀卿染点头,去吧。
齐府厨房文家嫂子,这样……好吗?一个二十几岁的媳妇子看着满桌子的酒菜,有些迟疑地问坐在上首那个矮胖的中年妇人。
还没等文家的说话,旁边一个正摆放碗筷的媳妇子接过了话头。
庆祥家的,文家嫂子做事,从来没错的。
你若是怕,要自己撇清,随你家里吃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庆祥家的分辩道。
文家的很大气的摆了摆手。
你才来不久,不明白这里的事。
以后跟着我,慢慢就明白了。
文家的说道,亲自将桌子中间两个大盘子的盖子揭开,糖酥鲤鱼、白斩河田鸡,今天大家跟着我打打牙祭。
哎呦,这可是稀罕,白斩河田鸡,每个主子院子里也不过就一只。
一个婆子流着口道。
这不是宁远居的那份,这样、真的没事吗?庆祥家的道。
我那小子在大门上,今个四爷不回来吃饭。
一个媳妇子道。
可是还有四奶奶……四奶奶脾性好,待人最是宽厚的。
那,不是更不该……庆祥家的看着文家的,弱弱地道。
文家的撇了撇嘴,若不是这庆祥家的和她家有着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又白花花的银子孝敬了让她照看着,她还真不愿意理会这棒槌。
蛇有蛇路,咱们这做下人的,也得有咱们的道。
那厉害、性子跋扈,动不动就要拿捏人的主子,咱们如何惹得起。
若是为人宽厚,不计较的主子,咱们才有油水。
三不五时地……文家的做了个揩油的动作,小声对庆祥家的传授秘诀,慢慢地成了习惯,她们都不好意思再和咱们计较,咱们的日子才能好过。
庆祥家的懵懂地点了点头。
那宁远居那边,如今真的不成了?一个媳妇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吧,四爷好歹做了一任二品的大员,四奶奶更是有圣旨嘉奖的二品诰命夫人啊。
另一个媳妇子道。
这两个媳妇子,问出了众人心中同样的疑问,因此一桌子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文家的。
文家的抬起一只大脚丫子放在凳子上。
以前都不知道,可现在谁不知道,四爷根本不是二太太生的,不过是养在二太太名下。
若是二太太和四爷母子情分好,也还罢了。
可是这些年,二太太和四爷是如何的,哪个不是看着眼里。
嫡母、庶子,咱们看的还少了。
说不得,二太太和生了四爷的那个,还有什么过节。
如今更是揭破了这层窗户纸,四爷的前程也就有限的很了。
可是老太太,却将四爷、四奶奶看的极重的。
一个婆子道。
文家的嗤笑了一声。
我问你们,如今咱们这府里的富贵,靠的是什么?文家的问。
是……宫里的贵妃娘娘。
众人道。
我再问你,你闺女是和你亲,还是和你婆婆亲。
自然是和我亲,老娘十月怀胎生了她,奶了她。
一个媳妇子挺直了腰板道。
瞧瞧,这道理都是一样的。
如今府里靠着宫里的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和谁亲,谁就是府里的这个……文家的伸出大拇指。
四爷可是在万岁爷跟前做了好几年的侍卫,不是说万岁爷待他特别的好?一个婆子问。
文家的撇了撇嘴,糊涂!万岁爷待四爷再好,还能好过贵妃娘娘去。
别说四爷,就是那些王爷王妃,朝廷里一等的大官,见着娘娘都还得磕头那。
四爷如何比的上娘娘尊贵那。
一桌子的媳妇婆子面面相觑,都觉得文家的说的有道理。
文家嫂子,你懂得可真多。
一个媳妇子羡慕道。
文家的更加得意。
这朝廷上的事情,你们不明白。
四爷以后啊,以后也不过是有一个三爷。
文家的道。
那怎么可能?一个媳妇子嘴快,四爷可是有真本事的。
说你不懂,你还真不懂。
有本事管什么用?文家的给了那说话的媳妇子一个白眼,你们说说,为啥四爷的差事现在还没下来。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文家的冷哼了一声,万岁爷又要带人出去围猎了。
四爷这些天也常出去打猎。
我乡下的外甥还天天上山打猎咧。
文家的鄙视道,又压低了声音,万岁爷早列了单子,要带去围猎的人里,可是没有齐家四爷,是有大老爷、二老爷和五爷。
众婆子、媳妇都睁大了眼睛,对文家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文家的熟悉府内事务也就罢了,竟然连万乘之尊的皇家的事情,都了解的这么清楚。
有机灵的上前弓着身子给文家的倒酒。
文家嫂子,听说张嬷嬷生辰要到了,咱们想去孝敬,就怕她老人家不认得咱们是谁。
你有这孝心,全包在我身上,文家的看了那媳妇子一眼,道。
还有我,还有我。
众人纷纷道。
文家的都应承了下来,开吃吧。
文家的嘬了一口酒,扯下一只鸡腿,啃了起来,众人也纷纷伸筷。
就听得哐当一声,厨房的们被人从外面撞开,金铃带着八九个五大三粗的媳妇、婆子从外面闯了进来。
好你个欺主犯上的狗奴才,克扣四奶奶的饭食,却是留下自己享用了。
今天不砸你个稀巴烂,你不认得你金铃姑奶奶!外面放风的小丫头竟然没一点动静,正在吃克扣了人家的东西,就这样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文家的难免有些心虚,不过她毕竟是老道的,马上的镇定了下来。
看见来的人是金铃,她心里更笃定了些。
金铃是四奶奶荀卿染从平西镇带来的丫头,平时说话爽快,她却是不怕的,若是许嬷嬷,或者是原来的麦芽,那她还真要掂量掂量。
金铃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咱们苦哈哈地,凑了份子,打打牙祭,如何用到姑娘的份例了那。
文家的镇定下来,就开始打马虎眼,一边给旁边的婆子媳妇使眼色,让她们赶紧将那两道惹事的菜藏起来。
金铃却是有备而来,哪里会听她呱噪,就从身后抽出一根擀面杖,照着这文家的劈头盖脸就打了下来。
还想糊弄姑奶奶,那白斩田鸡,糖酥鲤鱼,可都是四奶奶的份例,岂是你这老猪狗吃得的。
跟着金铃来的媳妇,婆子便都一拥而上,只不去掀那饭桌,却是在厨房里,碰到什么就砸什么。
碰到上前来阻拦的婆子媳妇,更是绝不手软。
她们来势汹汹,却并不是没有章法,只护着那饭桌,又抓了文家的,并另外两个主事的婆子捶打。
厨房的人,有的上前劝解,有胆小的躲到了墙角,更有那机灵的见事不好,便要偷偷从旁边溜走,宁远居的人却也并不十分阻拦。
一时间厨房内锅碗齐飞,不过片刻功夫真的砸了个稀巴烂。
文家的被打的皮肉疼,又见厨房被毁,更是肉疼加上了心疼。
不得了了,打死人了,救命啊。
这文家的在厨房里,也见过些大小的世面,如今天这般大的阵仗,却还是第一次见。
文文弱弱的四奶奶,怎的就有这样如狼似虎的下人,太坑爹了,文家的欲哭无泪。
你这狗奴才,打死了你,不过扔出去,喊谁救命。
金铃却不饶她,又吩咐带来的人将厨房翻了个底朝天,将文家的私藏的许多物件都找了出来。
**************************石榴院。
厨房被砸烂了,文家的被打的动弹不得。
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向齐二奶奶禀报着,厨房的人跑了来,求二奶奶过去管管那。
齐二奶奶眼珠子转了转,却坐在那里没有动。
你出去吧,只说我不在,让她们别处找人去。
齐二奶奶想了想,吩咐道。
那小丫头愣了愣,便要退出去。
冬儿在旁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冲着那小丫头摆摆手,让她先到外面等着。
奶奶,您不打算管这件事?冬儿上前,给齐二奶奶倒了杯热茶。
要怎么管?齐二奶奶看了冬儿一眼,宁远居历来省事,如今这样,显是被克扣得狠了,才这样闹。
以前这府里哪个敢克扣她?方才你也在祈年堂,竟然还不明白吗?咱们不去,一会二太太自会去料理。
中秋过后,虽然容氏下了禁口令,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府里还是都知道了四爷齐攸不是齐二夫人的亲生子。
容氏染病,更加不能理事,齐二夫人却因着宫里的娘娘日见尊贵。
有些事情,又何须明说那。
齐二奶奶明知其中的内情,却是下定决心袖手旁观的。
她可不想得罪了齐二夫人,同时也不会傻的在这个时候去对荀卿染落井下石。
两不想帮,坐收渔翁之利,这是她的打算。
奶奶顾虑的自然是,不过,依奴婢愚笨的心思,这件事,奶奶却是不能不管的。
冬儿道。
哦?齐二奶奶抬眼,你且说说。
且不说四奶奶素日和奶奶就好,奶奶没有看着下人欺负四奶奶的道理。
便是为了奶奶自己,这事奶奶也要管的。
冬儿道,如今都传说四爷是没了前程的,为着什么,并不用奴婢来说。
只是奶奶却不该学那些浅见。
就算四爷是庶出,不得二太太欢心,但是还有老太太,就算没了老太太,还有二老爷啊。
况且,四爷在外面,可有不少显贵的朋友。
齐二奶奶低头深思,老太太精神越发不济,就算做不得齐攸的后盾,但是二老爷和齐攸,那依然是父子。
齐二夫人背着做些小动作,齐二老爷并不知道。
若是真的知道,齐二老爷会如何?就算是碍着宫里的娘娘,还有和齐二夫人夫妻多年的情分,不去责罚齐二夫人,但也不会纵容。
而且,齐攸并不是被家人攥在手心里的庶子,这么些年,结交的那些朋友,难道就没有一个是真心的,会因为齐攸是庶出,就没有朋友义气?你说的不错。
齐二奶奶道。
奶奶,奴婢替奶奶思量,还有些话在肚子里,只是有些。
,奴婢不敢说。
齐二奶奶瞟了冬儿一眼,什么话,你尽管说,若真心为我,难道我还会为难你不成。
奶奶如此待奴婢,那奴婢就冒死说了。
冬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奶奶想必也是知道了,二太太如今正在给五爷寻亲事。
二太太的话,五奶奶是要个名门淑女,尤其是要懂得家务,能够为她分忧的。
这些话,我也知道的。
齐二奶奶皱了皱眉。
这府里,奶奶是长房的嫡长子媳妇,以后接管这一大摊子家业是理所当然。
可如今,大姑奶奶做了贤贵妃,怀了皇子,这件事,只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齐家的爵位,在大老爷这一代已经是没了,是皇上开恩,赏了个将军的虚衔给大老爷。
可若是贵妃娘娘生下皇子,皇上一高兴,或许就会将爵位赏赐回来。
只是,这赏赐的爵位,不同于承继的爵位,并不一定落到长子头上。
冬儿看着齐二奶奶的脸色道,娘娘的话,举足轻重。
奶奶,二太太心里最疼的是谁,奶奶也该知道的。
便是没有爵位,看府里的情形,这府里以后的当家奶奶,也未必就会落在长房。
奶奶是二太太的亲侄女,自然是极亲的。
可是二爷却只是二太太的侄儿。
齐二奶奶脸色微变,坐直了身子。
你继续说。
如今奶奶管着家,但凡出事,别人都好开脱,却是一定算到奶奶的头上。
厨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奶奶若是不去管,固然不用因此得罪了二太太,却是为奶奶自己留下了极大的后患中。
四奶奶虽宽厚,却是聪明不过的人,既然敢闹,那必是占足了理。
奶奶此时不出面,少不得落个管家不利,无能的罪名,在四奶奶跟前枉做了小人,落个无情的名声。
日后老太太知道了,不知要怎么想奶奶。
再往远里想一些,以后五奶奶进门,岂不是更有了理由,代替奶奶来管家。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齐二奶奶本就是个一点就透的,冬儿如此说,已经是将厉害关系说了个通透。
齐二奶奶忙从椅子上起来,亲手去扶冬儿。
奴婢出言无状,还请奶奶责罚。
冬儿不肯起来。
你一片真心为我,什么无状有状的。
咱们之间本该如此。
这些年,我没有白白疼了你。
齐二奶奶将冬儿从地上扶了起来,我一时糊涂,被眼前的厉害蒙了心,多亏你替我想的长远,不然就吃了大亏。
以后有事,你还需如此。
***********************齐二奶奶急匆匆带着人赶到厨房,厨房里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
只有屋子中央那张大饭桌却依然完好,上面摆的满满的是吃了一半的饭菜。
厨房的人本都是跑的差不多了,如今见齐二奶奶来了,又都跟了回来,还有那听到消息跑来看热闹的丫头媳妇们,都是议论纷纷。
金铃正在高声数落着文家的,文家的并另外两个厨房的婆子都被按在地上。
二奶奶来了。
小丫头高声通报。
文家的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边挣脱按着她的婆子,一边喊救命。
二奶奶救命了,金铃这丫头要反了,打了奴才们,还砸了厨房,主子们如何吃饭啊,求二奶奶做主啊。
这是怎么回事?齐二奶奶也吃了一惊,荀卿染做事历来给人留有余地,这厨房内的情景,超出了她的预想。
她却不知,荀卿染关照金铃只有一句话,凭她闹,不能丢了宁远居的脸。
而金铃本就是个泼辣的,这些天憋了些气,下手自然就没有那么温柔了。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明明是你欺主犯上,却说我们反了。
金铃冷笑道,也不向齐二奶奶见礼。
你说说,这些天,你克扣了宁远居多少东西。
八月十七那天,府里分给每个院子一篓螃蟹,你说四奶奶有身孕,不能吃螃蟹,上面因此没给宁远居那份。
真真好笑,四奶奶不各异,还有四爷,还有福哥儿和宣姐儿,明明是你,将咱们那篓子螃蟹偷偷拿回家去,卖了一半,另一半却是你们一家子男女吃了。
八月十八。
,金铃清脆的声音高声道,不用账本,竟将这些日子这文家的克扣的,并那克扣了的东西的去向,都说的明明白白。
还有今天,这白斩河田鸡,糖酥鲤鱼,可就摆在这,被咱们抓了个正着,一半还在你那肚子里,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家的固然听的一身的冷汗,齐二奶奶也连连皱眉,这文家的太过分,四奶奶是宽厚不争,却也不是任人鱼肉的。
金铃姑娘说的这些,你可有做过。
齐二奶奶问文家的。
奴才,奴才不敢啊。
文家的辩解道。
她心里却也有个算盘,墙倒众人推,二奶奶最是精明会看风色,囫囵过去,甚至因此再给宁远居一些颜色,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今这证物就在这里,只凭这一次,就够打死你了。
前面我说的那些,也可以现在叫了证人来,和你对质。
金铃道。
看来宁远居的人是有备而来,计划好了,要收拾厨房的人。
齐二奶奶正待开口,那边金铃却先行发难。
好个二奶奶,素日和我们奶奶姐妹相称,好的一个人似的。
我们奶奶哪里对不起您,你管这家,谁不知道,这府里的事情哪一件瞒得过你,哪个人敢不听你的吩咐,厨房克扣欺负四奶奶,也不是一天两天,一件两件了,你只装作不知道,凭着人欺负四奶奶,现在来了,却还要打偏手。
好一个当家奶奶,好一个情同姐妹。
我一个奴才,还知道讲理,讲义,讲情,金铃却是舍了文家的,就往齐二奶奶身上扑,二奶奶教教婢子,二奶奶的理,义,情都在哪里?齐二奶奶何曾受守这个,没有想到金铃这丫头泼辣至此。
她也是要强惯了的人,只是如今理亏,被一个丫头义正词严,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倒退了两步,差一点摔倒。
冬儿忙上前去抱住了金铃。
好姐姐,有话慢慢说,二奶奶事忙,这奴才奸猾的很,并不是知情不管啊。
这不,二奶奶听了禀报,放下手里的事一刻不停地就来了。
姐姐,好歹看着往日的情分吧。
冬儿央求道。
金铃却是哭了起来,拍打了冬儿两下,冬儿只忍着陪笑,金铃便停了手。
我怕什么,我这命马上就没了,抓一个够本,两个就赚了。
金铃道。
怎么说到了没命,不仅冬儿,齐二奶奶也有些讶异。
吃准了四奶奶性子好,孝顺老太太,宁肯吃些闷亏,不去惊动老太太。
这丧尽天良的狗奴才,克扣下奶奶的份例,却将那病鸡,死鱼做了给奶奶吃。
奶奶怀着身子,如何受的了这番荼毒,如今。
金铃放声大哭起来,我是伺候奶奶饭食的,第一个逃不掉。
你们合着伙害了奶奶,要了我的命,我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厨房不仅克扣了荀卿染的饭食,还将病鸡,死鱼做给荀卿染吃。
吃金铃这般说,难道荀卿染那边。
齐二奶奶额头冒出了冷汗。
如今我也顾不得了,拼了这条命,这就去找老太太分辨分辨。
金铃说着,就往外奔去。
齐二奶奶这个时候如何敢让金铃再去惊动了老太太。
好姐姐,你说的二奶奶真的不知道,如今知道了,自会给姐姐做主,厨房这几个奴才,自有二奶奶替姐姐做主。
四奶奶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冬儿死活抱住了金铃劝道。
齐二奶奶咬着嘴唇,心中后悔的要死。
容氏虽病着,可还没有死。
如果荀卿染真的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齐二夫人可以说她不管事,推脱的一干二净,她这个当家奶奶却是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太医诊断出荀卿染怀了孕,容氏在宁远居,也曾交代过她,让她关照荀卿染的。
现在出了事,要她如何交代。
因为齐二夫人如日中天,她不肯得罪,以为凭着她的聪明可以袖手旁观,以为可以两不得罪,甚至两面讨好,如今却是要替人顶缸,两面都落不下好处。
想到此处,齐二奶奶几乎要吐血。
来人,将这文家的,还有这两个婆子给我捆了,押到马圈去。
先打二十板子,别打死了她,等我去看过四奶奶,还要问她的话。
齐二奶奶将事情想清楚了,迅速做出了决断。
如果事情无法挽回,起码要先抓住文家的来担责任。
知道你疼你姐姐,也不该这么不知轻重。
齐二奶奶对金铃嗔道,你奶奶如何了,还不快带我去看看。
二奶奶。
许嬷嬷急匆匆从厨房外面走来,直奔齐二奶奶,方才去找二奶奶,说二奶奶在厨房,还请二奶奶。
许嬷嬷话说了一半,才看见金铃。
奶奶那边正是用人的时候,到处找你,你怎地跑到这里来了?许嬷嬷训斥金铃,又瞧见厨房的一片狼藉,吃惊道:这是怎么了?嬷嬷,就是这狗奴才克扣奶奶的份例,还在饭菜里做手脚,谋害奶奶,婢子,婢子是找她来拼命的。
金铃见了许嬷嬷,便没了方才的泼辣样,只委屈地抹着眼泪。
这些事,该和二奶奶说,难道二奶奶还会纵容了他们。
许嬷嬷皱着眉,急的直跺脚,你这样,奶奶如今又。
,哎哟,这是要咱们的命啊!齐二奶奶见了许嬷嬷,以下稍安,她是何等机灵,知道今天的事,荀卿染今天不仅是在拿厨房立威,也是拿她立威,而且荀卿染已经完全站了主动,而她却是完全被动。
嬷嬷说的对,这事也并不是金铃的错。
齐二奶奶笑道,都是这厨房的婆子不好,我自会让人处置的妥妥当当,不关金铃姑娘的事。
二奶奶这样说,奴才就放心了。
许嬷嬷笑道,又沉下脸训斥金铃,让金铃给齐二奶奶赔礼,向齐二奶奶道谢。
金铃对着齐二奶奶盈盈下拜。
婢子粗莽,若有冲撞二奶奶的地方,请二奶奶责罚。
齐二奶奶笑着摆手,说没有的事,却是多看了金铃几眼,金铃中等身材,面容俏丽,虽比不上桔梗,麦芽,却也是个美人坯子,宁远居里几个大丫头,桔梗稳重,宝珠机灵,紫苑温柔,许嬷嬷老谋深算,原来有个麦芽,最是泼辣嘴巴厉害的。
这金铃虽容貌不及麦芽,只是这说话做派却活脱脱又是一个麦芽。
齐二奶奶不由心中有些羡慕。
你奶奶真会调理人,不知她舍不舍得,让你跟了我。
齐二奶奶道。
金铃和许嬷嬷交换了一个眼色。
齐二奶奶动了爱才的心思,不过话一出口,便就醒悟,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这边我让人收拾,还是快去看看你们奶奶要紧。
齐二奶奶道。
众人便往宁远居中来,宁远居内,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忙碌着,却是鸦雀无声,秩序井然。
齐二奶奶步入中庭,迎面正遇上陈德家的陪着吕太医从上房出来。
四奶奶如何了?齐二奶奶忙问。
还是打发人,快去请了四爷回来吧。
吕太医只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只到旁边的房间开药方去了。
齐二奶奶惊疑不定,难道荀卿染不是故作姿态,是真的出了事。
难道那一位如此胆大,如此等不及,真的是在饭食里面做了手脚?二太太打发人过来了。
一个小丫头领着个穿鹦哥绿褙子的大丫头从外面进来。
太太打发奴婢来看看四奶奶,正要去叫二奶奶,正巧二奶奶在这。
太太的头疼发作了,无法过来。
太太的吩咐,四奶奶这里都交给二奶奶。
那丫头说完了话,福了一福,便告退走了。
齐二奶奶的手在衣袖内握紧了拳头,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啊,她精明了这半辈子,却在这里栽了跟头。
好妹妹,你可千万不能有事!齐二奶奶现在是真心实意地担心荀卿染了。
宁远居上房,荀卿染闭着眼睛躺在矮榻上,桔梗几个丫头在地上团团忙碌。
染妹妹,你可别吓唬我!齐二奶奶进了屋,好妹妹,亲妹妹地唤起了半晌,又跟桔梗等人抢着亲自服侍荀卿染。
荀卿染缓缓睁开了眼睛,见是齐二奶奶,就要桔梗扶她起来。
二嫂来了!荀卿染招呼道。
齐二奶奶忙上前拦住,不让荀卿染起身。
好妹妹,你好生躺着,身子怎样,哪里不舒服。
厨房那几个狗奴才,我饶不了她们。
妹妹可吃了晚饭,要吃什么,我这就让人预备,白斩河田鸡,糖酥鲤鱼。
,妹妹要好好保重身子。
荀卿染瞧着齐二奶奶一笑,便是为了二嫂,我也会保重身子,不让自己出事。
齐二奶奶脸色微红,我事忙,那些奴才又实在奸猾,弟妹有事,就该早让人来告诉我。
荀卿染笑而不语。
齐二奶奶立刻觉得她这些话是多余的了,便也笑了,握住荀卿染的手。
都是我的错,弟妹尽管放心,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那就有劳二嫂了。
荀卿染笑道。
齐二奶奶在宁远居直和荀卿染聊到接近掌灯时分,这件事荀卿染不想惊动容氏,齐二奶奶更是不想,两人商量好了该如何处置,齐二奶奶才匆匆离开。
荀卿染根本就没吃那鸡和鱼,金铃所说更是夸大之词,吕太医自然是被请来帮助营造气氛的。
因此送了齐二奶奶离开,荀卿染便从榻上起来。
让小厨房做几道爽口的小菜,一会四爷该回来了。
再烤两样点心给福生和瑄儿。
荀卿染吩咐。
齐攸在外面大多数时候总会总了饭回来。
不过荀卿染总会如此为他备办,为的不过是一家子在一起吃饭的那种气氛。
陈德家的忙答应一声,去了小厨房。
奶奶这样轻易地放过了她,真是便宜她了。
金铃道,所说的她自然指的是齐二奶奶。
府里发生这样的事,即使不是出于齐二奶奶的指使,但是她作为当家奶奶,不闻不问,站于岸,于情于理都很是不可原谅。
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要强惯了的人,今天还不是被咱们要了强!荀卿染道,与其说拿她立威,不如说是我好心提点她。
我若有不好,她第一个难逃干系。
为难她一下,让她知道厉害,却适可而止,让她领情。
在这府里,以后还有用到她的地方。
今天的事情,她让人去砸了厨房,而齐二夫人则先避起了嫌疑,不仅没去厨房干涉,更是头疼病发作,将她这边的事情都交给了齐二奶奶。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也是数年的妯娌,如何不明白齐二奶奶的想法。
齐二奶奶为人精明,最善于见风使舵。
她就是要齐二奶奶看清局势,让齐二奶奶不能袖手旁观,而是站到她这一边来。
这就是擒贼先擒王,这府里那么多下人,有那邪心的不止一个,哪里耐烦一个个地收拾。
许嬷嬷笑道,她自认聪明,想要占尽好处,今个却吃了大亏。
亏得奶奶不和她计较,不然,她这些年在老太太那下的功夫,可就都成了泡影了。
她想要的是什么,咱们都知道。
何苦去坏了她这些年的经营,而且,她对老太太的孝顺,未必就完全没有真心。
荀卿染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
朋友是不嫌多的。
掌灯时分,齐攸从外面回来。
我从前面过来,厨房里撵了人?齐攸问。
荀卿染点头,这事本也是瞒不住齐攸的,就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都和齐攸讲了。
那天,她们克扣了咱们一篓子螃蟹,我要发作,你没让,就是为了今天?齐攸问。
荀卿染笑着点头,我可不耐烦一个个去管教她们。
今天这样,也就是一劳永逸了,四爷说说,我这事做的好不好?极好。
齐攸道。
荀卿染瞟了齐攸一眼,隐隐觉得齐攸的态度有些奇怪,莫不是因为这件事有些自责,自责没有照顾好她?这很有可能。
四爷今天都打了什么猎物回来?荀卿染便又笑着问道。
祈年堂四奶奶没事了?回太太,是的,二奶奶过去陪了半天,四奶奶吃了吕太医开的药方,已经没事了。
小丫头回禀道。
那也好,白白吓了我一跳。
齐二奶奶握着手中的念珠,老太太那边……回太太,并未惊动老太太。
小丫头道。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齐二夫人吩咐道,便斜倚在靠枕上,怔怔地不知道想什么,直到有人报说齐二奶奶来了,她才醒过神来。
……奴才们实在胆大包天,克扣四奶奶的饭食,弄些病鸡死鱼来糊弄四奶奶,好在四奶奶发现的及时,没有吃的太多。
可还是将人吓的半死,太太是没看到,哎……齐二奶奶拍着胸道,似乎犹有余悸。
她,现在都好了?齐二夫人问。
吃了药,看来是没大碍了。
齐二奶奶答道,便又说起如何处置文家的,……今天欺负到她头上,明天就敢欺负到我头上,甚至太太,老太太头上了。
我让人将文家的几个奴才,各打了四十板子,已经撵出去了。
齐二奶奶看着齐二夫人的脸色,又道,说起来那文家的也是府里的老人儿,平日在我跟前极好的。
只是这事事关重大,太太头疼病发作,将事情都委了我,我更不敢徇私。
太太看我处置可还得宜?齐二夫人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
文家的仗着几分体面,做事如此糊涂,还到处炫耀说太太如何看重她。
四奶奶如今怀着身孕,若是有个好歹,老太太那边如何能罢休。
我这样处置,又伏低做小劝了四奶奶好一阵,她才答应不再追究,也不会在老太太跟前提起。
齐二奶奶压低了声音道,太太,如今京中的人都看着咱们府里,这个时候家里出点什么事,怕是对娘娘……罢了,这些本就是你掌着,都依着你罢。
齐二夫人道。
齐二奶奶笑了,我就知道,太太也必是希望这样处置的。
文家的被撵,砸了厨房的金铃等人安然无恙;两个管事媳妇因小事被重罚,细考校起来,似乎都和宁远居有那么些牵连。
这府里的下人敏锐地嗅出了些异样,不用人说,再碰到与宁远居有关的人和事,便多了几分恭敬和谨慎。
齐二夫人知道,沉默了半响,却也没有说什么。
荀卿染依旧每天到宜年居伺候,容氏经过精心调养,精神却是好了些,那安神的药便不再用了。
宜年居人都没有找到?容氏皱眉问道。
回老太太,奴才自得了老太太的吩咐,立刻就去找人。
那甄家的原本住在乡下,却突然全家都搬走了。
邻居们毫不知情,便是她女儿家也是一无所知。
还有那王元家的,住在通州,奴才派的人过去,也扑了个空,和甄家的一模一样。
姜嬷嬷办事不利,说话便十分小心。
是有人在咱们前头下了手。
容氏手按额头。
奴才也是如此想。
姜嬷嬷道。
三奶奶是如何知道,这个可查清楚了?容氏抬头问道。
老太太,这个奴才确是查的清楚。
姜嬷嬷道,三奶奶身边一个小丫头,平时看着傻傻的,却是个有心人。
带她来,我要问她。
容氏吩咐道。
姜嬷嬷出去,一会功夫就领了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进来。
你将你偷听、偷看到得,原原本本都告诉老太太知道,我便不会卖掉你。
姜嬷嬷对小丫头道。
这小丫头因为言语迟缓,样子不起眼,在芍药阁几乎没有存在感,也因此能偷听偷看到别人无法知道的事情。
她为了不被卖掉,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娘家大哥……二太太……张嬷嬷……很多银子……甄家老娘……虽然她语音有些模糊,说话缓慢,容氏还是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太太息怒。
姜嬷嬷怕容氏经受不住,忙上前来伺候。
容氏摆了摆手。
我已经料到会是她,这不过是证实了我的猜测罢了。
容氏道。
这个她,自然说的是齐二夫人。
姜嬷嬷却是不好答话的,只默默站在旁边。
她还是那个心病。
这些年,我一直装作不知,希望她能放下。
她却做贼心虚,只怕还要加上心中怀恨。
以前还好些,如今我年纪大了,她又以为有了娘娘撑腰,才做出这许多的蠢事出来。
容氏叹道。
奴才也有些不明白,二太太也该是怕四爷知道往事的,如何会……姜嬷嬷也跟着叹息。
她这是容不下攸儿了。
容氏冷笑道,还有那件事,我一直没有拆穿她。
她虽心虚,却以为没人知道的。
她要揭穿的,不过是攸儿不是她亲生,而是姨娘养的。
老太太打算如何?姜嬷嬷问。
容氏沉默半响,长叹了一声。
攸儿和染丫头,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
对付她那些伎俩,不需攸儿,染丫头一个就足够了。
她虽然愚蠢,我却不得不为这一大家子考虑。
只怕,还是要委屈攸儿和染丫头。
姜嬷嬷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
君心难测,娘娘在宫里升了位份,还有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这些改变了棋局。
就算容氏并没有娘娘的心思,但是君心难测,如今齐家已成骑虎之势,容氏对齐二夫人不能不投鼠忌器。
当初不该心软的。
容氏又幽幽叹道。
老太太,她两个,并不知道那件事情的。
姜嬷嬷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劝道。
容氏点了点头。
当年为了能守住秘密.她曾做了很多事。
对甄家的和王元家的却手下留特,一来是这两个老实本分,忠心耿耿.她有些不忍,二来就是她两个知道的不过是些皮毛。
因此她对着两个十分优容,最后还放了出去。
哎.这事怨不得人。
没有内鬼.也引不来外贼。
容氏叹道。
老太太,邢她两人的下落还要不要接着查?姜嬷嬷小心地问辽。
罢了,容氏轻轻摆了摆手,该来的终究会来,这事是瞒不住了。
容氏坐在那里,望着窗外。
此刻.她倒不担心了。
那件事,那两个人并不知情,就算知道些蛛丝马迹,也不过是猜测。
真相,在她这里。
真正的秘密,也只有她知道。
而她的话,齐攸一定会信。
这件事就这样作罢,容氏和姜嬷嬷两个人.都非常默契地没有提起是谁先下手接走了甄家的和王元家的。
过了晌午,因为照料容氏.又加上怀着身孕的缘故,荀卿染便有些倦倦的.躺在矮榻上小睡了约莫一个时辰。
荀卿染招呼人送水进来.她要洗洗脸。
奶奶,侯爷和六姑奶奶来了。
许嬷嬷跟进来禀报道,侯爷和四爷在外面书房说话,六姑奶奶在宜年居。
齐婉丽和方信来了?荀卿染心中一喜。
齐婉丽已经生育一子、又要照理侯府一大家子,自是十分忙碌。
荀卿染从平西镇回来后,两人也,不过勿匆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见过一面。
前些日子,齐婉丽更是带着官哥儿几个孩子去了西山别院。
哦?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叫醒我?荀卿染一边拿湿帕子擦脸.一边询问道。
来了约半个时辰了。
是老太太说,奶奶这些天累极了,六姑奶奶又不急着走,不让叫醒奶奶,让奶奶休息好了再过去。
许嬷嬷道。
老太太虽那样说,你们也该叫醒我。
荀卿染道。
六姑奶奶也发了话,不肯让奴才叫奶奶起来。
许嬷嬷笑道。
这可失礼了。
荀卿染道.就忙重新梳妆.换了永裳到宜年居四嫂。
齐婉丽从宜年居上房接了出来,向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荀卿染忙上前搀扶.两人手挽着手进了屋里。
屋子里的人还不少,容氏在上首榻土坐着,大太太、齐二夫人在下首相陪,颜明月和容云暖则是坐在窗前的锈架前,一起绣屏风.齐婉烟懒懒地陪在一边.眼圈微红。
众人见礼毕,荀卿染就和齐婉丽一起在旁边椅子上坐了。
齐婉丽看着荀卿染的腰腹.关切地问询了一番,就让几个丫头抱了好些大大小小的锦盒进来,一一打开给荀卿染看,却都是些珍贵的补养之物。
是我和侯爷四处收罗的,给四嫂安胎。
齐婉丽道。
这些东西,家里还多的很.你该自己留着用。
容氏笑道。
…… 是侯爷的意思。
齐婉丽笑道。
容氏就笑笑没说什么。
……镇威侯夫人、清源郡王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王妃都说要见见四嫂。
抚远侯夫人也怀了身孕,她是见过四嫂的,还想和四嫂结儿女亲家那。
齐婉丽让人送了一沓帖子上来,想来四嫂也接到帖子了.这几张是我就便带过来的。
怪不得这两天接连有人上门送拜帖,都是京城的权贵.不过却是她并不熟识的。
荀卿染接过帖子一一瞧了,又让人端给容氏、大太太、齐二夫人看。
四嫂若方便、就出去走走.若是不方便,写张帖子答谢就是。
这京城内女眷都在求四嫂的字.谁不知道.探花郎的字都是四嫂教的。
齐婉腑又笑道。
容氏笑的眯了眼,大太太看着那些帖子也一脸的艳羡,齐二夫人也是陪笑.帮拿手帕擦了擦嘴角。
她怀着身孕,倒不好四处走动。
女人家的字,也不好胡乱给人。
齐二夫人道。
既然人家感情、倒不妨去拜会拜会.不必总拘在家里。
只看染丫头愿意,多带着人,让迎丫头好生安排。
容氏笑道。
康郡王妃前个也打发人来问我,说是要挑个好日子,在她那园子里热闹热闹。
不如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好了。
荀卿染道。
齐婉丽笑着说好。
我正有事要问你、你们平时和张翰林家常来往,他那二女儿性情如何?齐二夫人问齐婉丽。
张翰林家的女儿……,太太是要为五弟说亲?齐婉丽问。
自贤妃升了贵妃,给齐仪提亲的人就不断。
荀大奶奶还曾和荀卿染提过她家一个族妹。
就听啪嗒一声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帘子响、荀卿染循声望去,却是颜明月从绣架旁起来,进了旁边的隔间,容云暖对着阳光,比着手里的几根丝线,齐婉烟呆呆地望着窗外。
有人和我提了他家,说是极好。
齐二夫人道。
张家二姑娘,我见过两次、倒是个好个模样的,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看着很不错。
齐婉丽斟酌着说道。
仪儿的婚事,我正要和你老爷说起,容氏突然道,自要挑那模样配得上,才情配得上.家世清贵的。
最最要紧,要她们性情投合、若是知根知底的姑娘家就更好了。
容氏道。
老太太说的是.仪儿的婚事自然要慢慢挑拣,不急着定的。
齐二夫人脸色微僵.陪笑说道。
众人又说了一会家常,荀卿染便带着齐婉丽到宁远居小坐。
不是说还要在别院住些日子.怎么提前回来了?荀卿染问齐婉丽。
来看看老太太,也是来看看你。
齐婉丽道、现在看来、一切还好。
能有什么不好。
荀卿染笑.你莫不是听到了什么?咱们之间,可有什么好隐瞒的。
四哥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齐婉丽道、不仅我们,这京城里私下都已经传开了。
荀卿染微微皱眉,这件事情.竟然传播的如此之快。
昨个荀君晖捎信来,也是听到了传闻。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特意来助拳的。
荀卿染笑道。
嫡庶之别,有没有强大的母舅家族支持.也是重要的一方面。
齐婉丽今天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这番举动,却是表明方家的态度。
侯爷怎么说?荀卿染问。
侯爷叹气,说太太年纪大了,心思有些糊涂。
且不说齐家正在用人之际,便是这些年的母子情分,也不该如此。
齐婉丽小声道.有四哥这样的儿子,笼络还来不及,哪有故意揭破让人离心的?谁说不是那!荀卿染道,太太的心思,实在让人难猜.或许有别的隐情?四嫂也不必放在心上。
有老太太、老爷在,太太也不过私下里做些小动作罢了。
四哥不是容易被人拿捏的。
齐婉丽道。
那倒是。
荀卿染笑了笑。
还有一件事.齐婉丽突然道,我方才回去者我姨娘.碰到这样一件事……齐婉丽只带着一个贴身的小丫头去看周姨娘,从齐婉烟窗下走过,就咱见屋内齐婉烟嘤嘤的哭声。
你再这样逼我.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是在做什么?齐婉丽忍不住出声道。
却是李姨娘正在屋内和齐婉烟说话,听见齐婉丽的声音忙迎出来。
齐婉丽难于齐婉烟这个妹妹,心中颇有几分牵挂,又听两人话头奇怪,便进了齐婉烟的屋子。
五姑奶奶,七丫头历来听您的话,您劝劝七丫头吧。
李姨娘端茶给齐婉丽。
怎么了,年纪轻轻,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动不动就说什么做姑子.哪个怠慢了你不成?齐婉丽并不喝茶.只问齐婉烟。
……说我不争气,让一个丫头做了唐大奶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奶。
齐婉烟赌气道。
这话从何说起?齐婉丽不解。
李姨娘却抹起了眼泪。
…… 唐大人一直在咱们家住着,咱们待他跟自家人一样,老太太早就存了心要给七丫头结亲的。
谁知道去了一趟平西镇.四奶奶私自做主,抬举一个丫头做个唐大奶奶,怎地不想想,自家嫡亲的妹子还没着落那。
李姨娘道、六姑奶奶给评评这个理。
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听谁说的?齐婉掂皱眉道。
这,李姨娘顿了一下.如何好说是她从祈年堂偷听到的,是太太,曾提过的。
是在唐大人成亲之前还是之后?是、是之后。
李姨娘想了想道,又哽咽着抱怨:太太也不知道四奶奶会那样做,如今心丫头一天大似一天.这亲事……齐婉丽摆手不让李姨娘再说下去。
姨娘说的这话、很是不通。
我也曾在这府里,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我问姨娘.若是老太太和太太有此心思。
唐大人在府里这些年.为何不早定下亲事亲?那时七丫头年纪还小……年纪小,可以先定亲,何时成亲却好商量,何况那时候唐大人的年纪可不小了。
据我所知.唐大人也不是到了平西镇就立即成亲,这之前有多少功夫,要有心结亲怎么不提。
偏人家有了家室,再来说这样的话。
这……李姨娘语塞。
姨娘也是个聪明人,如何就听信了这样的话。
便真有这样的事情,事到如今,也该隐瞒,姨娘反而当做真的一样,自家宣讲起来。
唐大人有妻有子,还在府里借助着,七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被人知道这样的话,七妹妹的脸面和名声该如何,七妹妹要怎么做人?姨娘你这副痛悔的模样,可让人怎么想七妹妹?齐婉丽又道,姨娘为七妹妹担心,却也不该失了章程,没了体面。
这件事再也不可提起,姨娘只想想我说的话,若真府里长辈真作此打算,事情早已经做成了的。
被齐婉丽这样一说,李姨娘有些明白过来。
姨娘再往前看看,如今府里这个局面,还怕七妹妹没个好归宿吗?齐婉丽进一步劝道。
姑奶奶说的是。
七丫头的事情还请姑奶奶帮着上心些。
李姨娘陪笑道。
如今容氏精神不济,很少管事。
而齐二夫人的心思全放在宫里的娘娘和齐仪身上,到时候也不过是随便将齐婉烟嫁了。
齐婉丽点头应了,又故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姨娘因为这件事,只怕是对四嫂有些误会吧。
姨娘明白就好,莫平白做错了事,于姨娘、七妹妹和六弟,都没有好处。
六姑奶奶说的是。
李姨娘连连点头。
.....................荀卿染有些无语,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桩事情!她又默默回想,最近与李姨娘碰面,李姨娘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不过现在仔细想来,李姨娘一段时间以来对她的态度,比起过去,是有些疏远客气的。
我已经点醒了她。
不过四嫂还是要小心些。
齐婉丽道。
荀卿染点头,多亏是你遇到了,替我开解。
否则,不知何时这病发作起来,我还不知道病因在哪。
李姨娘看似人轻言微,但却是内宅最接近齐二老爷的人。
她若在齐二老爷耳边吹些风,事情可大可小。
荀卿染想起刚从平西镇回来,便是齐二夫人第一个要见麦芽,当时齐二夫人说的那些话,如今想来,真是句句都有深意啊。
只怕就是那个时候,就有了所谓帮丫头抢了嫡亲妹妹的婚事这样的说法,而李姨娘信以为真,在齐二老爷跟前哪里会说她和齐攸的好话那。
齐二夫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而这样的手段伎俩,正是荀卿染最不屑于采用,也最为讨厌的,更是人群中最让人防不胜防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家业大,人口多。
人心难测,人多嘴杂。
总有‘聪明人’颠倒黑白,搬动是非,也总有人会相信。
真是让人心中厌烦,又防不胜防。
荀卿染叹道。
所以我才喜欢小家小户。
齐婉丽道。
荀卿染看向齐婉丽。
齐婉丽掌管着偌大的侯府,如今方信的长子又娶了媳妇,和齐婉丽相差不过几岁,另外两个庶子也要相继娶妻,方信的妾室,还有下面那么多丫头婆子等等,齐婉丽这必是有感而发的。
我何尝不是。
荀卿染心有戚戚然,平西镇的日子虽也不太平,但是比起现在,那实在是太让人向往了。
两个人都有一刻的怔忪,谁都没有说话。
现在也还好吧。
还是荀卿染先笑道,你的付出,总算见到回报了。
她和齐婉丽从没有断了联络,就算在平西镇的时候,也是书信来往不断。
齐婉丽经历的事情、所作的努力她大多知道,齐婉丽对方信的温柔贤惠自是不必说了,还比如衣不解带照顾生病的官哥儿、不避嫌疑管教宝姐儿,不辞辛劳地管理家务,操劳长子的婚事,为两个庶子请名儒来指导等等。
看看齐婉丽如今的气派,还有刚才的行事,便知道方信现在几乎对齐婉丽言听计从。
官哥儿更是将齐婉丽当成了亲生母亲一样,就是最难缠的宝姐儿,如今最敬佩的人,也是齐婉丽这个继母。
......五弟的婚事,老太太似乎已经有了人选那......齐婉丽道。
荀卿染点点头,只不知是哪一个,......能不能成。
若是以前,齐仪的婚事不过是容氏的一句话,但是现在......,齐二夫人显然对齐仪的婚事有她自己的打算,最后会不会顺了容氏的意思,却是个未知数。
两人又聊了好些事情,直到有丫头过来说宴席准备好了,才又到宜年居来。
齐婉丽和方信都在齐府用了晚饭,直到黄昏时分才告辞离去。
容氏拉着齐婉丽和荀卿染的手,笑的很是欣慰。
齐二夫人回到祈年堂,却是气的茶都喝不下去,连声说翅膀硬了,忘了根本。
便有那不明就里的小丫头听见,出来学说。
荀卿染听见了,不过一笑,只嘱咐许嬷嬷等人对周姨娘那边多留意些。
想来不会又什么大的动作,不过小事上别扭些,咱们暗地里助着些,也就无碍了。
……荀卿染的马车在荀府二门前停下,荀君晖上前来扶了荀卿染下车。
姐姐慢些。
荀君晖非常小心,生怕让荀卿染受伤。
无妨的。
荀卿染道。
给三姑奶奶请安。
彩鸾也带着人从内院接了出来。
荀卿染摆了摆手,让彩鸾起来。
老爷怎么样了,送信的人也没说清楚,让人心里没底。
荀卿染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询问。
姐姐去看了,就知道了。
荀君晖道。
荀卿染看了弟弟一眼,就不肯再往下问。
大奶奶那?荀卿染转过头问彩鸾。
太太叫了大奶奶去说话,不知为何发了些脾气,大奶奶脱身不得,吩咐奴婢来服侍姑奶奶。
彩鸾陪笑道。
你去服侍大奶奶吧,这里就不用你了。
荀卿染吩咐道。
大奶奶担心老爷那里人手不够,奴婢还是跟过去伺候吧。
彩鸾不肯离开。
老爷那里自由人伺候,要用人时,自然打发人去找大嫂。
你先去吧。
荀君晖道。
彩鸾犹豫片刻,见两人态度坚决,便屈膝福了一福,告退下去了。
老爷到底怎么了?没了外人,荀卿染再次问荀君晖。
父亲身体无碍的。
荀君晖小声答道,说是叫姐姐回来有话说。
哦。
荀卿染哦了一声,太太如今,还难为大奶奶?太太如今不知怎地,时而糊涂,时而明白,早就不管事了。
荀君晖道。
荀卿染点点头,看来方才彩鸾所说不过是托词。
姐弟两人径直到书房来,早有丫头进去禀报。
荀卿染走进书房的时候,荀大老爷正坐在桌案后奋笔疾书。
姐弟两人上前问安。
父亲可还安好?我没事。
荀大老爷放下手中的笔,不过是叫你回来,有话要问你。
都坐下说话吧。
姐弟俩在椅子上坐了,有小丫头端了香茶送上,便退了出去。
姑爷的身世,传的沸沸扬扬,可是真的?荀大老爷倒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不过是家里有人因为嫉恨,造的谣言。
荀卿染道,说的是齐府的官方版本答案。
你还替他隐瞒!荀大老爷道,若只是下人造的谣言,以齐府的势力,早就平息了下去,如何闹得人尽皆知。
那种种不堪之言,真是气煞人了。
荀大老爷显然很是气恼。
竟有了不堪之言?这谣言究竟是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是什么不堪之言?荀卿染问。
你深闺女子,不该知道那些。
荀大老爷道,当初与齐府做亲,是她们巴巴的来求娶,可不是咱们高攀。
他自己有出息,就是庶子倒也无妨,只是这出身也该清清白白。
不该故意蒙骗!听荀大老爷话中的意思,难道是传言说齐攸生母的身份,上不得台面?荀卿染转头看着荀君晖。
荀君晖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也是才知道,就被荀大老爷从翰林院招了回来。
如今齐攸生母的身份,被传的五花八门,总没有一个说得出口的就是。
他不想让姐姐受到刺激,因此也不肯说。
荀卿染讶然。
齐二夫人到底要做什么,她对齐攸竟然恨到这个程度?也罢了,与其让你再受些白眼,不如接你回来,父亲的俸禄,还养得起你。
等等,荀大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用担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父亲定会为你做主。
我让你姨妈马上收拾屋子,你就住下来,为父会为你讨个公道。
荀大老爷又道。
父亲?荀君晖有些惊讶,看来他也不知道荀大老爷的这个打算。
因为太过突然,荀卿染想了一会,才明白荀大老爷的意思。
荀大老爷是诓了她回来,要留下她,替她向齐府讨公道。
荀大老爷这么多年,终于想要承担父亲的责任了,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只是,荀大老爷要讨的公道,和她想要的公道,有那么一些偏差。
我也正想请父亲为我做主。
荀卿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为父定会为你做主。
荀大老爷道。
父亲,我不会留下来。
荀卿染抬头看着荀大老爷,不过,我想请父亲写封信给二老爷。
荀卿染扫了一眼桌案上荀大老爷没写完的帖子,如果父亲能亲自和二老爷谈一谈就更好了。
哦?荀大老爷微微皱眉,你留下来,我找他过来谈。
让他们知道我荀家女孩的尊贵。
荀卿染摇了摇头。
她这样留在荀府,打击面太大,其中也包括了齐攸。
这个时候,齐攸最需要的就是她的支持。
荀大老爷要帮忙,那很好,不过要按照她的想法来帮。
有些内情,父亲并不知道。
荀卿染便挑着能说的,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虽没有明说此事都是齐二夫人背地里搞鬼,但也给了足够的暗示。
竟然有这样的事!听完荀卿染的话,荀大老爷皱起了眉头。
如今老太太身子大不如前,这事不好让她老人家再操心。
二老爷难得过问内宅的事情......荀卿染道。
她希望荀大老爷和齐二老爷谈一谈,将这些事情说给齐二老爷知道,督促齐二老爷出面解决这件事情。
父亲,姐姐的办法极好,不会伤了亲戚的情分,又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荀君晖道。
荀大老爷将姐弟俩打量了一番,最后点了头。
既然这样,便依着你。
荀大老爷道,以后若是齐攸对不起你,你尽管来告诉父亲,父亲为你做主。
荀大老爷也是过来人,荀卿染的态度他如何不明白,却是绝不肯伤害齐攸的,这自然是情之所至的缘故。
你们随便去走走,我这就写帖子请齐二老爷过来。
定会为你,不,是为你们讨个公道。
荀大老爷道。
这个你们,自然是指荀卿染和齐攸两个人。
荀卿染没想到今天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心中也十分高兴。
姐弟两人就到后花园中,信步走着,一边聊着家常。
如今刚进入九月份,阳光晴好,凉风阵阵,姐弟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尽头,又都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正是枫林晚,如今门前台阶上站着两个人,正是荀淑芳和周嬷嬷。
三妹妹,二弟。
荀淑芳也瞧见了她们,热情地招呼着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荀淑芳怎么也在这里,方才从外面进来,分明没有看到杨家的马车。
大姐姐这是?荀卿染打量着荀淑芳。
荀淑芳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脸庞似乎也丰润了些。
她今天穿了件大红色缠枝莲花的衣裙,打扮的珠环翠绕,一路过来,环佩叮当、香风四溢。
听说太太身子不大舒服,我过来看看。
荀淑芳笑道,谁知道太太正在睡觉,我不好打扰,便来园子里走走。
这院子我一次都没进去过,有些好奇,正打算要进去看看,就遇到三妹妹和二弟了。
荀卿染抬眼往枫林晚望过去,那大门似乎......荀淑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挪动脚步,恰巧挡住了荀卿染的视线。
三妹妹怀着身孕,怎么也来了?君晖今天不当值吗?荀淑芳一连串地发问,这里怪偏僻的,咱们去大嫂那坐坐。
说着就要来拉荀卿染。
荀卿染略微往一边让了让,荀君晖便站到了她旁边,将她与荀淑芳隔开。
许嬷嬷和桔梗则忙上来,搀扶住了荀卿染。
荀淑芳一怔,却又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
哎呦呦,两位姑奶奶,我来迟了。
正在这个时候,荀大奶奶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
这么巧,两位姑奶奶遇到一处了。
荀大nai奶走到近前,飞快地和荀淑芳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转头和荀卿染说话,方才姑奶奶来,我脱不开身,罪过罪过。
现在梧桐院里摆好了茶果,请姑奶奶去歇歇,咱们好好说说话。
众人就从园子里出来。
荀淑芳便说有事,告辞走了,完全忘了方才所说要去看望方氏的话。
荀卿染也没有去梧桐院,只说她怀着身孕,容氏不许她在外面久留,荀大奶奶也不勉强。
荀卿染和荀君晖又到书房中来,荀大老爷已经写好了一封书简,正要打发人给齐二老爷送过去,荀君晖便主动承担了这个差事。
我亲自送去,也让人知道,咱们家对这事是极看重的。
荀君晖道。
荀君晖就和荀卿染一同出来。
......似乎不该和姐姐一起回去,二夫人知道,必定疑心姐姐。
荀君晖道。
荀卿染一笑,毫不在意。
这有什么,她既然做了,还不准我和娘家人诉诉苦。
荀卿染道,何况,即使与我无关,她也要猜疑我的。
让她知道,我有娘家支撑,不是个肯吃哑巴亏得,反而好些。
姐姐说的也是。
荀君晖释然。
姐弟两人出了二门,便有看门的婆子上来伺候。
大姑奶奶已经走了吗,怎么没看到她家的马车?荀卿染让宝珠叫了一个婆子,给了她几个钱,探问道。
大姑奶奶已经走了,并没有马车,是坐轿子来的。
那婆子回道,因见荀卿染出手大方,话就多了,大姑奶奶比三姑奶奶来的还早,大约来了两个多时辰。
......大姑奶奶最是常来,只二姑奶奶是不常见的......荀卿染又让宝珠给了那婆子几个钱,才上了马车。
这事有些奇怪,马车上,荀卿染突然道,君晖,你注意到没有?咱们看到大姐姐的时候,她说是要进枫林晚,可她鞋底分明沾着枫叶。
这府里,除了枫林晚,再没有枫树了,咱们在园子里逛了一圈,也没见有枫叶。
大姐姐她,分明是才从枫林晚出来。
荀君晖点头。
姐姐,我比你先看到大姐姐。
我看的清楚,她看到我们之前,是从台阶往下走,见了我们才故意转的身。
姐弟俩对视了一眼,不免都是疑窦丛生。
最近大姐姐是回来的勤了些,和大嫂之间也亲近的......有些不寻常。
我会吩咐人盯着她们些。
荀君晖道。
那就好。
荀卿染点头道,她这个人,实在让人不放心。
..............................荀君晖送荀卿染回府,便去见齐二老爷。
齐二老爷看了荀大老爷的书简,立刻便往荀府赴会。
不知荀大老爷和他是如何谈的,齐二老爷从荀府回来后,便去了祈年堂,将齐二夫人身边的人都斥退,在齐二夫人屋子里足足待了有一个时辰。
祈年堂的小丫头出来说,只隐约听到齐二夫人的哭声,却没听见两人都说些什么。
齐二老爷从祈年堂离开,齐二夫人便病倒了,却不肯见太医,也不肯见人。
齐二老爷连夜发了许多帖子出去,第二天,齐府便在前面设宴,来客里自然有荀大老爷、方信,还有许多的京城权贵,据说顺天府尹也来了,齐府大老爷、二老爷带着齐儒、齐修、齐攸、齐仪兄弟几个陪客。
傍晚时分,前面的宴席还没有散,齐二夫人派人将荀卿染叫了过去。
祈年堂上房,屋内光线昏暗,但是却没有掌灯。
齐二夫人靠在软枕上,脸色有些发黄,那眼睛却似乎是红肿的。
齐二夫人让荀卿染在榻上坐了,就从旁边取了只长长的朱漆木匣出来,递给荀卿染。
匣子内装的满满的,却是一套赤金镶玉的头面,连同项圈、手镯、压裙角的双鱼佩、从头到脚的一整套装饰。
这是先皇太后赏给老侯爷夫人的,给我做了陪嫁。
我只在进宫的时候戴过一两次,如今就给了你。
你最近有些应酬,就戴上这些吧,也是咱们齐府的体面。
齐二夫人道,声音略有些嘶哑。
这实在太过贵重了,还是留给五弟吧。
荀卿染忙道。
给你的你就拿着。
我这些个媳妇,最看重的是你。
便是以后你五弟娶了媳妇,也越不过你去。
齐二夫人道,语调平板。
荀卿染又推辞了两回,见齐二夫人执意如此,便让人接了。
如此,我便先收着了。
荀卿染道。
齐二夫人又让人拿了个略小些的匣子,当着荀卿染的面打开,里面却是一张文契。
齐二夫人似乎有些疲倦,招手叫了张嬷嬷来。
这是锦绣绸缎庄的文契,是太太最值钱的陪嫁。
四奶奶想必也知道,这绸缎庄就在文德大街上,是侯府的老招牌。
张嬷嬷陪笑着解释道,收益那是不用说的。
太太想着四奶奶手里没什么有出息的产业,早就想着把这个铺子给四奶奶做体己。
先是御赐的首饰,现在又是旺铺,齐二夫人这是怎么了?荀卿染略一思索,便就明白了,却还是推辞不要。
你收着吧,我总共只有你们几个,这些东西不给你给谁。
齐二夫人道,现在正是月初,你收了这文契,也该去铺子里看看。
因为光线暗淡,荀卿染看不清齐二夫人的脸色。
她依旧推辞,直到齐二夫人语气似乎越来越僵硬了,她才将东西都收了下来。
打发了荀卿染出去,齐二夫人立刻倒在了床上。
这憋屈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张嬷嬷赶忙上前劝解,太太稍作忍耐吧,谁知道她能请了亲家老爷出面。
以后日子还长,先哄转了老爷,再想其他………………荀卿染从祈年堂出来,因为明白齐二夫人为何给她这东西,心中只有欢喜,脚步也就轻快起来。
一回到宁远居,她见齐攸还没有回来,就打发人去前面探问。
小丫头回来禀报,说是前面的宴席已经散了,齐攸和齐二老爷一起去了宜年居。
去了宜年居,想来不是简单的请安。
荀卿染想了想,便拿了件披风,带着着人往宜年居来。
四奶奶来了。
宜年居门口,一个大丫头迎上来向荀卿染福了一福。
四爷可在里面?荀卿染就在门口停住了,问道。
四奶奶。
二老爷和四爷都在,在和老太说话那丫头回道。
荀卿染抬眼望去、见一众丫头婆子都站在宜年居正房回廊下。
她便不再往里走,而是转身回来,就在离开宜年居大门不远,路边的凉亭内坐下,等齐仗。
宜年居上房内,容氏坐在宽大的矮榻上、齐二老爷塌旁的椅子上,齐攸却是站在榻前。
……以前一直瞒着你,也是为你你好。
容氏道。
还请祖母告知。
齐攸道。
你这孩子。
容氏叹了口气、看了齐二老爷一眼、也罢了,总该让你知道的。
齐二老爷点了点头。
你确实不是二太太所生。
容氏道,你的生母,她姓万,是你父亲的一个姨娘。
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因为家乡水灾,逃了出来。
后来她家人都没了、遇到了你父亲.就进了府。
她是生你的时候难产过世的,我和你父亲都十分伤心。
当时二太太也怀着身孕,和她同时生产,只是,那孩子生下来就天折了。
你父亲心疼你,我便做主,对外只说你是二太太的亲生子。
一段旧事,便由容氏这样简单的揭了开来。
为何府里,从无人提到过万姨娘?齐攸问。
万姨娘去世后,你父亲很伤心。
我也不愿意让人怀疑你的出生、因此下了禁口令,也打发了一些人出去。
容氏解释道,说也奇怪,她住过的那个牡丹园,原来花木繁盛、之后那些牡丹却再也长不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好。
我心里忌讳,又怕你父亲睹物思人,将那园子也拆了。
主子心里忌讳,又是个在人们眼中什么也没留下的姨娘,不过是府中一个匆匆的过客,祠堂里不会供奉她的排位,能够在齐家祖坟内有个角落容身就是上上大吉,也无怪乎被人遗忘至此。
这件事.我本就不打算一直瞒着你。
只是要等你年纪再大一些.如今也罢,你还有什么要问,尽管问吧。
齐二老爷缓声道。
祖母、我……万姨娘身体素来结实,她的死……还请祖母实言相告。
齐攸看着容氏,神色庄重。
这却是问万姨娘的死,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容氏打量着齐攸、心中叹气。
她是素来身子康健的……齐二老爷道.突然看向齐攸、你是如何知道的?府内传言四起,我询问了一个那时在府里伺候过的奴才,所以知道的。
齐攸答道.又转向容氏.祖母.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齐二老爷也将目光转向了容氏,容氏心中愈发叹息。
当时是万姨娘先生产、我带人进了产房的。
你们,二老爷是不用说了、攸儿你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
你该知道,这女人生产本就是从鬼门关里过一次,凭天由命,种仙也没有法子。
容氏道。
这却是说万姨娘之死,并无可疑。
齐二老爷似乎是想到当年的事情,神情颇为黯然。
齐攸也想到了荀卿染生产时所受的煎熬,而那此在吕太医看来、却还是极为顺利的。
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我己经和你母亲谈过,她因着那个夭折的孩子,心中有些……,哎。
这些天的事情、她脱不了干系。
外面那些流言、却是闲人故意夸大扭曲。
她已经悔过,在我面前立下重誓,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齐二老爷道,这次让你受了委屈.为父都明白。
你虽不是她亲生,她依然是你的嫡母。
该有的尊敬和孝顺不可缺少。
家和万事兴.这件事从此揭过,谁都不可再提起。
容氏道。
齐攸恭敬地应了,祖母和父亲说话,我自然遵从。
请祖母和父亲放心,我识得轻重。
……太太.总是我的母亲。
这就好,这就好。
齐二老爷笑道。
容氏也是含笑点头。
父子两人从宜年居出来,齐二老爷有了些酒,走下台阶时身子摇晃了一下,立刻被齐攸搀住,二老爷转头看了眼齐攸,心中感慨。
儿子如今比他还要高大,回想当初从容氏手中接过他的襁褓时,他才不过两个巴掌大小。
攸儿,你长的很像你娘。
齐二老爷道。
端方的齐二老爷可是很少有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
齐攸扶着齐二老爷,看见了齐二老爷鬓发中已经夹杂了雪丝。
父亲!齐攸叫了一声。
哎。
齐二老爷答道。
父于两人都是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虽心下感慨万分,但是表情却熬发面瘫了。
不过齐攸扶着齐二老爷的手臂却一直没有松开。
父子两人走下台阶,都看见凉亭中抱着披风坐着的荀卿染。
你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媳妇在等你,你去吧。
齐二老爷道。
我送父亲回去。
齐攸道。
父亲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庶,齐二老爷道,而且还有童儿跟着。
说着就叫过跟着的小童来。
你媳妇有了身子,别让她在凉风里站久了。
齐二老爷也不等荀卿染上前来请安,扶着小童的肩膀径自往前面去了。
我又没去哪里、为什么跑到这来等着,这风可有些凉了。
齐攸接过荀卿染手中的披风.又披在荀卿染肩上。
还好。
荀卿染笑道,屋子里怪闷得。
她明知道这祖孙三人之间的谈话,她插不上嘴,这个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是,不管齐攸听到怎样的真相,她都想齐攸能早点看到她.正如她想早点看到齐攸。
小丫头在前面打着灯笼照路,荀卿染和齐佐并肩缓缓走回宁远居来。
荀卿染先将齐二夫人给的东西拿出来给齐攸看,齐攸淡谈地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四爷.我很欢喜。
荀卿染道。
嗯?四爷想想二太太为什么肯给咱们这些?荀卿染道,老爷很疼四爷那。
齐攸没有说话.只微微用力握了潍荀卿染的手。
你去找了岳父?两人沉默了一会、齐攸问。
不是的,是父亲知道了、找了我回去。
荀卿染道,父亲……(荀卿染自不会说苟大老爷本打算要留她在娘家,给齐家一点颜色瞧瞧的事)听到了传闻,问我是怎么回事,便请了咱们老爷过去说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话……。
他做长辈的,不能看着咱们被欺负是不是,结果就是这样了。
荀卿染摊了摊手。
父亲……齐攸重复着这两个宇,方才在宜年居,父亲也和我说……荀卿染目光闪闪地看着齐攸,方才在宜年居.这祖孙三人肯定是谈了什么.最又可能的就是齐攸的身世。
齐攸看着荀卿染的模样,知道她很想知道,只是忍着不问。
原先咱们府里有个牡丹园.我生母,她姓万……齐攸道。
荀卿染脑海里立即闪过她曾经看过的那些账册,牡丹园,果然是有故事的。
……就是这样,她生下我就死了,太太的亲生子也死了。
她和太太的儿子被埋在一起,我则被当做太太的亲生子养大。
原来如此,荀卿染叹道:太太是有心结啊……齐攸点头。
大家子里比不得人口简单的小户人家、不是人人都……、老太太对咱们是极好的,还有老爷、还有这些兄弟姐妹们……荀卿染道,想想他们的好,有些人、有些事,也就不用在意了,是不是?齐攸看了荀卿染半晌,终于缓缓点头。
静静地躺在床上,齐攸没有很快入睡。
从容氏口中确认了自己的出生.齐攸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回想着从甄家的和王元家的嘴里问出来的只言片语,心中的疑虑始终无法消除。
他相信容氏是为了他好、不会害他,但这不代表容氏不会骗他。
正想的入神,荀卿染绅翻了个身,将胳膊搭在他身上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
齐攸也翻了个身、将荀卿染的胳脖轻轻地放进被子里。
他的卿染,对他的出身是毫不在意的.却能不动声色地接连为他化解了府内外的困扰。
看着荀卿染的睡颜,齐攸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荀卿染的脸颊。
她的聪慧体贴,他比任何人都深有体会。
在他眼里.他的妻子是没有缺点的。
如果一定要说人无完人,那么荀卿染唯一的缺点就是还是太过良善了.让我如何放心! 第二天,荀卿染睁开眼睛的时候,齐攸早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以为齐攸一定又像往常一样出去跑马练剑去了,结果她从卧房出来,却见到齐攸安安稳稳地坐在外间。
许嬷嬷、桔梗、宝珠、紫菀几个大丫头都恭恭敬敬地站在地下。
齐攸正板着脸向她们嘱咐着什么。
……不得有半点差错,奶奶求情也不中用。
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吗?荀卿染走过去问道。
没什么事,你身子日渐沉重,嘱咐她们好好照顾你。
齐攸道,就挥挥手,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荀卿染哦了一声也没有放在心上。
过两天就是姨妈的生日,老太太想着为姨妈操办操办,姨妈却不肯。
老太太让我去劝劝。
吃过早饭,荀卿染和齐攸商量,我为姨妈办一份寿礼,打算一会就送过去,四爷看看可还妥当。
许嬷嬷等人将给郑姨妈的寿礼搬上来,齐攸看了看,并没什么不妥。
这样极好。
齐攸道。
四爷今天还要出门?荀卿染看齐攸穿起了大衣裳,就问道。
嗯。
还是去围猎?不是,是过去一般的侍卫们,约了今天一起去吃酒。
齐攸道。
唐大人也一起去?是的。
齐攸答。
荀卿染没说话。
我会尽量早点回来,你小心身子。
齐攸又道。
荀卿染微微撇嘴,最近齐攸总是早出晚归的,说是会友,围猎,荀卿染总觉得他有些神神秘秘的。
齐攸低头看荀卿染不说话,却捏了他的衣袖不放,一双眼睛探寻地打量着他。
放心吧,我没事的。
齐攸道,如果有事,我不会瞒着你。
荀卿染这才点点头,放开齐攸。
荀卿染这边送了齐攸出门,麦芽就带着糖糖过来了。
福生,宣儿和糖糖一会功夫就玩在了一起,荀卿染和麦芽闲聊了一阵,就留下麦芽帮忙看着几个孩子,她带着给郑姨妈的寿礼往香萝院中来。
荀卿染在花园内慢慢地走,迎面就见郑好儿和两个面生的年轻女子正在菊花丛旁说笑。
郑好儿瞧见了荀卿染,忙笑着过来行礼。
四嫂这是往哪里去?郑好儿问。
正要去看看姨妈,你这是。
荀卿染打量郑好儿身后那两个女子。
两个女孩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一高一矮,高一点的那个是瓜子脸,杏核眼,柳叶眉,容貌俏丽,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衫裙,纤细的身材颇为窈窕,矮一些的那个年纪略小,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衫裙,容貌与黄衫女子有几分相似,却稍显平庸。
这位就是齐府的四奶奶,我四表嫂。
郑好儿忙让她两个上前来见过荀卿染。
两个女孩走上前来,向荀卿染道了万福。
那绿衫女子就低垂了眼睛,显得有些害羞,黄衫女子却是不错眼地打量着荀卿染。
这是钱家的两位姑娘。
钱家老爷和我父亲是故交。
钱太太来看望母亲,我带着两个妹妹来园子里散散。
郑好儿又道。
荀卿染笑着点头,让她们尽管自在游玩。
知道荀卿染要去看郑姨妈,郑好儿就带着钱家两个姑娘跟荀卿染一起回了香萝院,荀卿染自是又见到了钱太太。
原来这钱家也是皇商,钱家老爷曾和郑家老爷一起共事,交情很好。
后来郑家老爷去世,郑姨妈带着儿女搬到南边,两家便断了联络。
我家老爷接了笔生意,谁知道中间出了岔子,多亏遇到朔大爷帮着化解了,这才知道你们一家都般到京城来了。
钱太太道。
这件事荀卿染也在齐二夫人那里听说过,是钱家生意上出了岔子,闹出条人命来。
正好郑元朔遇见了,就大包大揽,自是托齐家人情,将事情平息了。
我记得姐姐你的生辰就在这几天,准备了些家乡的土物,姐姐可莫要嫌弃。
钱太太就递了张礼单给郑姨妈,却也是知道郑姨妈的生辰,过来送寿礼的。
郑姨妈连连推辞,钱太太自然不肯将礼物收回,这样推让了几番,郑姨妈只好收下了。
等钱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告辞离开,荀卿染就让人将她准备的寿礼送了上来。
这是四爷和我孝敬姨妈的。
荀卿染笑道。
郑姨妈待要说不收,可方才又已经收了钱太太的。
不过是个小生日,何必如此破费。
老太太打发我来和姨妈说,这是好事,就要有个响动。
姨妈若懒得操办,便都交给我们,总要借姨妈生日这个由头,好好办两日酒,大家跟着热闹热闹。
荀卿染劝道。
郑姨妈本来是不打算操办,可这两天的确有不少上门拜访来送寿礼的。
郑姨妈的心思,女儿的婚事却是眼看就要定下来,但是儿子的婚事,却还没有着落,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开始为儿子打算打算。
如今又听荀卿染这样说,就十分心动了。
只是太麻烦了些。
郑姨妈道,她们毕竟是借住在这里的。
姨妈这就见外了。
有什么麻烦,府里一切都是现成的,只要姨妈一句话,马上就能置办起来了。
荀卿染忙笑道。
郑姨妈也就点头应了。
说定了郑姨妈生日的事情,荀卿染便告辞出来。
她刚走到外间,还没出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串女童清脆的笑声。
难得萏姐儿笑的这样开心。
郑姨妈笑道。
众人出的屋来,香萝院当中,有一架藤萝秋千,桔梗正站在秋千架旁,手里拿着只绣球,萏姐儿正一边咯咯笑着,一边绕着桔梗跑,小脸红扑扑地十分可爱。
萏姐儿和桔梗姑娘有缘,多亏了桔梗姑娘常来照看她。
郑姨妈道。
荀卿染笑了笑,一眼瞧见萏姐儿那大红袄子上的活计,正是桔梗的针线。
桔梗见荀卿染从屋里出来,便俯身和萏姐儿说了一句话,然后直起身,将绣球交给旁边的奶妈,就朝荀卿染走过来。
萏姐儿却扯住桔梗的衣襟,嘟着嘴,不舍得桔梗走。
缘分。
荀卿染喃喃道。
四奶奶,五姑奶奶来了,现在老太太那,老太太请四奶奶过去。
就有小丫头从外面急匆匆走来,向荀卿染禀报道。
[ 此帖被aaabbb在2011-08-30 18:42重新编辑 ]五姑奶奶,齐婉蓉?她从平西镇回到京城来了,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荀卿染忙辞了郑姨妈,就往宜年居来。
宜年居上房,容氏、大太太、齐二夫人、齐大nai奶、齐二奶奶、容云暖、颜明月、齐婉烟等人都在坐。
齐婉蓉坐在容氏下首的椅子上,正在说着什么。
齐婉蓉见荀卿染进来了,忙起身过来见礼。
给四嫂请安。
齐婉蓉屈膝福了一福。
荀卿染扶了齐婉蓉起来,见齐婉蓉与她比她离开平西镇的时候又瘦了一些,此刻眼圈微红,看来方才是哭过的。
毕竟是与家人久别重逢,也不足为怪。
五妹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姑爷可也一起回来了?怎么事先不打发人来说一声,府里也好安排人去接你。
荀卿染道。
昨个刚回来,因为实在想念老太太、太太和姊妹们,这一早就来了。
大爷和我一起来的,正在前面陪着老爷说话。
齐婉蓉道,目光落在荀卿染突起的腰腹上,目光闪动了一下,忙又笑道,要恭喜四嫂,又怀了身子?都过来坐下说话。
容氏招呼两人。
齐婉蓉便依旧坐到容氏旁边,荀卿染则挨着齐二奶奶坐了。
姑爷也一起回来了,可是调任到了京城?或是来办什么差事?大太太问。
冯登科在行伍里,按照规矩,是不能随便进京的。
大爷倒是想回京城当差,齐婉蓉手里揉着帕子,眼睛飞快地瞟了荀卿染一眼,那样我也能常来孝敬老太太、太太。
......这次是大爷和上峰告了假,回京城来探望探望。
哦。
大太太长长地哦了一声。
平西镇是比不得京城繁华,却是建功立业的所在。
你们还年轻,现在吃些苦,积累资历,涂个封妻荫子。
这京中好些子弟都是这样过来的。
容氏道。
老太太这话可是金玉良言。
齐二奶奶笑道。
老太太说的是。
齐婉蓉微微垂下头。
你从你姨妈那回来,你姨妈怎么说?容氏转头问荀卿染。
荀卿染就将郑姨妈答应办生日酒的事情说了,容氏也十分高兴。
你姨妈那边没什么人手,染丫头又怀着身子,这事还是要你操劳。
容氏吩咐齐二奶奶,我知道你忙,你几个妹妹都闲着,就让她们去帮你,你带着她们历练历练也好。
容氏打算让容云暖、颜明月和齐婉烟帮助齐二奶奶料理寿宴的事情。
齐二奶奶满口应承了。
众人说笑了一阵,容氏便有些倦色。
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些天。
容氏又道,有什么事,尽管和你二嫂说。
众人就都站起身来,齐二奶奶说要带着齐婉蓉四处走走。
妹妹离开几年,也瞧瞧这府里有没有变化。
齐二奶奶笑道。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不急。
齐婉蓉道,却走到齐二夫人身边。
婶娘身子不好,我送婶娘回去。
齐婉蓉扶住齐二夫人的手臂,陪笑道。
齐二夫人推辞,我这里有丫头婆子们,你去和你姐姐妹妹们一起自在散散。
齐婉蓉却坚持要陪着齐二夫人,说她还要在京城住上些日子,姐妹间相聚的时候还长。
你们跟迎丫头去,问过姨太太,先拿出个章程来。
告诉她,不必省事,好生热闹热闹才是正理。
众人都散了,容氏吩咐容云暖几个道。
祈年堂上房,齐二夫人换了一件家常半旧的长袄坐在榻上,齐婉蓉就挨着齐二夫人坐了。
听说婶娘身子不好,侄女时刻挂心。
婶娘到底是个什么症候,都吃些什么药,和侄女说说。
大爷他也认识不少奇人异事,或许弄些偏方来,反而能治好了婶娘的病。
齐婉蓉陪笑道。
齐二夫人眼皮抽了抽,不过是老毛病了,现在的药也还管用。
婶娘,侄女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您了......齐婉蓉却嘤嘤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齐二夫人忙劝道,有什么事慢慢说。
......平西镇苦寒,四哥四嫂回来,却将我一个丢在那里......齐婉蓉哽咽道。
冯登科想凭借齐攸腾达的心意,齐二夫人如何不知道。
齐婉蓉这样说,却是抱怨齐攸和荀卿染将他们夫妻留在了平西镇。
莫哭,如今你回来了,总会好的。
齐二夫人含糊道。
婶娘,原来在家的时候,就是婶娘最疼我。
有些话我不敢跟人说,只敢和婶娘说。
齐婉蓉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这身子本来好好的,如今成亲这么些年,却还是膝下空虚。
虽大爷并没说什么,昨天见到公公、婆婆,婆婆脸色却很不好,言语中很是......,婶娘,我该怎么办......齐婉蓉又哭倒在齐二夫人的怀里。
今天齐二夫人很有些没精神,更是不愿兜揽齐婉蓉。
一来是她还生着病,二来,便是有些不想见齐婉蓉,因为她最怕齐婉蓉提起这件事情来。
如今呢,齐婉蓉果真提起来了,齐二夫人只觉得额头有些汗湿。
齐婉蓉至今没有身孕,王勤家的什么生子方只怕居功甚伟。
那王勤家的可是她的人,这若是认真计较起来,齐二夫人越想越是心虚。
方才齐婉蓉对齐攸和荀卿染有些抱怨,她听着还觉得顺耳,现在却是在心里埋怨齐攸和荀卿染,为何不想法子让这夫妻两个再也回不来京城。
如今这债主找上门来,她可怎么办。
婶娘,求婶娘帮帮我......齐婉蓉抬起泪眼,望着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张了张嘴。
好孩子,你且说说,婶娘能帮的,自然就帮。
齐二夫人柔声道。
我就说婶娘最是疼我。
齐婉蓉拿帕子擦了眼泪,平西镇地方荒凉,药材都买不齐全......,大爷空有一身本事,也施展不开......齐婉蓉絮絮地说道。
齐二夫人很快就听明白了。
齐婉蓉要调养身子,冯登科想要升官,两个人不想再回平西镇。
帮着冯登科在京城中谋个差事,这现在对于她来说,倒也不是难事。
齐婉蓉要调养身子,她也愿意帮忙。
这些要求都不过分。
这些都好说,你心里有婶娘,都包在婶娘身上。
齐二夫人笑着应了。
果然婶娘是心疼我的。
齐婉蓉见齐二夫人应的痛快,心中也是欢喜。
她和冯登科两个在平西镇,本来是打算借着齐攸的威势飞黄腾达,结果不过落得个衣食无忧。
齐攸回京,他们也曾表露出要齐攸带着一起回京的意思。
但是不论是齐攸还是荀卿染,都似乎没有明白。
他们就这样被扔在平西镇,正在感觉前途暗淡,突然得知贤妃怀了身孕晋封为贤贵妃的喜讯。
冯登科比她还要高兴,更是再也坐不住。
两人一商量,冯登科便和上峰请假,少不得将贤贵妃是他大姨子的事做了筹码。
夫妻两个已经打算好,绝不会再回去,起身的时候将那边的宅子,粗笨家具也都处理了。
回京这一路上,夫妻两个更是做了许多的计划,打算到齐府见机行事。
齐婉蓉想到冯登科的嘱咐,让她好生奉承府里的人,尤其是齐二夫人,他们的前程就在这个上面,更让她细心观察,注意那件事情,说是如果运气好,便是件天大的富贵。
想到此处,齐婉蓉忙又陪笑对齐二夫人开口,在家百日好,侄女在外这几年,才明白了这句话。
如今我们府里一草一木,侄女看着都觉得亲切。
侄女真想在老太太、婶娘跟前服侍些日子。
你有这孝心,让人很是高兴。
也好,你身子虚弱,正好留在府里,婶娘让人好生为你调养。
齐二夫人满口应承了。
多谢婶娘。
齐婉蓉高兴地道谢,又凑近齐二夫人,自打大姐姐进宫,就再没见过,婶娘多次进宫,大姐姐她现在如何......齐二夫人却是最愿意说贤贵妃的事,两人亲切地交谈起来。
容云暖、颜明月、齐婉烟三个跟齐二奶奶在石榴院,商量郑姨妈寿宴的事情。
荀卿染无事,便也在一旁坐着听。
......二太太吩咐,要留五姑奶奶在家里住几天,依旧住原来的房子。
齐二夫人打发了一个张嬷嬷来传话。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都是一愣。
齐婉蓉在娘家住几天并不算什么,只是她才从平西镇回来,怎么着也该在冯府服侍公婆些日子之后,才好回娘家小住。
不过既然齐二夫人这么安排,两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我想着老太太、太太必是要留五姑奶奶的。
那屋子我方才就打发人去收拾了。
齐二奶奶忙笑道,又转头吩咐冬儿,冬儿,你再送两床新被褥过去。
冬儿答应一声,忙带着人去安排。
张嬷嬷也笑吟吟地走了。
容云暖悄悄在荀卿染耳边道,迎丫头最会弄鬼,她哪里就打发人收拾了,明明这才派冬儿过去。
荀卿染也笑了,这正是她聪明乖觉之处,咱们该好生学着的。
晚饭时分,齐攸从外面回来。
四爷今天遇到了喜事?荀卿染见齐攸神色与往常有些不同,便问道。
齐攸本不想说。
四爷可是早上才答应我,凡事不瞒着我的。
荀卿染不依道。
这件事,本想过两天再和你说。
齐攸就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丫头婆子都退了出去。
什么事?荀卿染忙坐到齐攸跟前。
齐攸在荀卿染耳边说了几个字。
哦?荀卿染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就是今天,皇上下的密旨。
荀卿染将齐攸方才说的消息在心里翻转了几遍,心情有些复杂,有喜有忧。
四爷,那福生......,嗯,还有宁馨......荀卿染问齐攸。
齐攸知道荀卿染担心些什么,他在知道消息后,也考虑到了这两个人。
宁馨已经成亲生子,这与她无关。
福生吗,福生还小那。
齐攸道。
荀卿染点点头,那就好。
别胡乱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齐攸见荀卿染并不十分放心,就又安抚道。
荀卿染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要四爷去办这差事?荀卿染问。
齐攸摇摇头,皇上另外安排了人。
荀卿染说了声还好,如果齐攸这么快就要出门办差,她有些舍不得。
四爷方才说是密旨,皇上也就没有差遣四爷,那四爷是如何知道这密旨的内容的?荀卿染心中一动,问齐攸,四爷,你并没有上朝,也没进宫去见驾啊。
哦,齐攸略作沉吟,是康郡王......,我自有我的法子。
你暂且不要问,以后自然知道。
荀卿染毫不掩饰地用怀疑的目光打量齐攸。
这密旨朝廷中没几个人知道。
齐攸嘱咐荀卿染。
我会保密,不会跟人说起的。
荀卿染保证。
方才在大门那,管事的说,冯登科带着五妹妹来过了?齐攸问。
是的,荀卿染道,五妹妹如今还在府里,要住些日子。
我瞧着她是不想再回平西镇了。
宫里的娘娘怀了身孕,又升了位份,我早该想到,冯登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齐攸道。
五妹妹着实巴结太太,和太太两个在祈年堂说了半天的话。
我看五妹妹方才的神气,只怕是得偿所愿了。
也是,太太对五妹妹心里有愧疚,自然会帮五妹妹。
荀卿染道,心中却想,那可不是简单的愧疚,分明是把柄啊,齐二夫人怎么会不出力那。
齐攸眉头微皱,冯登科应该是想升官并在京城当差,再有便是要府里钱财贴补了。
他的为人,在平西镇的所作所为,我与老爷,大老爷都说过,太太要为他谋官,不起眼的小官也就罢了,若是要职,必是要经过大老爷和父亲,他们该有分寸的。
大家子内的关系就是这样,有亲情牵绊,有利害交关,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想要一清二白,那是难如登天。
咱们且看着吧,他若安安分分,总有一份富贵。
荀卿染点头道。
....................................郑姨妈的寿宴,就摆在齐府的花园内。
来客之多,出乎郑姨妈的意料。
这个时辰,酒宴已经撤下,众人都在花厅内听戏。
养年堂后边一个小院内,隐约可以听见花园内传出的锣鼓点子声。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姑爷有话要说。
齐婉蓉将屋内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
郑姨妈的生日,冯登科自也送了一份寿礼,过来赴宴。
男客的宴席在前面的院子里,不过他是姑爷,就趁着宴席间隙,到后面来找齐婉蓉说话。
你这小院倒不错。
冯登科四下打量,笑道。
二太太心中有愧,极怕我提那王勤家的事情,为这里添置了许多东西,住着自是舒服。
齐婉蓉道,你的差事,她也答应了。
说是已经有了眉目,就在五成兵马司,方侯爷手下为你安排个差事。
我让你打探的事情,可有眉目了?这样的肥差,冯登科并没有如齐婉蓉预想中那样表现出惊喜来,反而是急着问她另外一件事情。
我在府里这两天,可是一刻都没闲着。
据我看啊,那些谣言不是空穴来风,二太太和四哥、四嫂,绝对是面和心不合。
我探问过了,还有好些外面不知道的事情,自四哥和四嫂回来,二太太......齐婉蓉就将打听到得事情都和冯登科说了。
这么说,你那四哥肯定不是二太太亲生的。
不仅如此,我看二太太还恨他入骨,巴不得他坏了事。
冯登科嘿嘿笑道。
他和齐婉蓉回到京城,就从冯家听到了关于齐攸身世的传闻,也知道后来齐家大宴宾客,齐二夫人如何厚待媳妇,更有顺天府的衙役抓了些街头无赖,罪名就是散播谣言,从而平息了事态。
他敏锐地嗅出这里面的异样,因此嘱咐齐婉蓉在齐家特别要注意齐二夫人和齐攸母子之间的事。
不错,二太太、张嬷嬷,因此吃了许多的亏。
只是四嫂太过厉害,她们不敢随便招惹,心里却恨的要命。
齐婉蓉点头。
嘿嘿嘿。
冯登科搓着手,嘿嘿直笑。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齐婉蓉扫了冯登科一眼道,咱们的要求,二太太都答应了。
我在这,二太太请了太医开方子为了调养,还说要另外填补些私房给我。
你家宅子太小,住在拥挤,我正打算向太太要个小宅子......二太太对咱们这样好,咱们也该想法子报答。
冯登科根本没有听齐婉蓉在说什么。
如何报答?齐婉蓉问,有些奇怪冯登科怎么对她说的那些不感兴趣了。
吏部刚出了个肥缺,是驻江宁的总兵。
我想求二太太帮我要了这个差事。
若是成了,咱们就能去江宁风光几年,一辈子的富贵也就到手了。
冯登科道。
江宁总兵?齐婉蓉按着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家男人的心似乎有些太大了。
不是说要报答二太太,如何要这样大的官?我这有个好主意,能帮助二太太达成心愿。
只要二太太帮我得了江宁这个缺。
什么好主意!齐婉蓉问。
冯登科凑在齐婉蓉耳边低声说了一阵。
齐婉蓉听得面色发白,这……弄不好会砍头的,只怕还连累了这一府的人,做不得,做不的,二太太也不会答应的。
怕什么,有娘娘肚子里的皇子,天塌下来都没事的。
可以如此这般,不过是弄倒他一个,咱们婶娘舒心,咱们也落些好处。
你想想,他们自家享福,却让咱们在平西镇苦熬,他们无情,咱们何必跟他讲什么情分。
放心吧,要不了他的命去和婶娘商量,婶娘肯定高兴。
这……真的不会出事吧。
齐婉蓉犹豫道。
你还不相信我?冯登科眯起了眼睛。
我自是相信的你的。
那海怕什么?一切都有我那。
冯登科揉着齐婉蓉的腰,信誓旦旦道,你就等着做总兵夫人,享福吧。
便是你生不出孩子,我心里也始终只有你一个。
齐婉蓉想了想,终于点了头。
荀卿染听了一折戏,有些疲倦,变悄悄从席上退了出来。
众人知道她有了身子,便也不在意。
五妹妹?迎面见齐婉蓉匆匆地走来,荀卿染招呼道,这是去哪里,怎么没听戏?齐婉蓉本是急匆匆地走路,并没有看到荀卿染,这时就楞了一下。
四,四嫂,我方才有些闷,在园子里散了散。
齐婉蓉陪笑道。
哦,今个儿的戏文好听极了,五妹妹快进去。
荀卿染道。
齐婉蓉连声应着,往席上去了。
看五姑奶奶慌里慌张,目光闪烁,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贼了。
金铃小声笑。
莫胡说。
荀卿染道。
五姑奶奶模样是有些奇怪,看到奶奶似乎心虚的很。
许嬷嬷回头往席上看了一眼。
齐婉蓉正坐在齐二夫人身边,给齐二夫人剥果子。
郑姨妈的生日酒连办了两天,这生日酒办完,郑元朔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就是钱家的大姑娘。
模样极好,朔哥儿看见过,极满意的。
和咱们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两家人又知根知底,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郑姨妈对婚事很是满意。
郑好儿的婚事也有了眉目,对方是翰林院侍读家的独子,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在身上,就等着会试金榜题名了。
如今因为郑元朔的事情,就打算要先办完了郑元朔的事情,再给郑好儿定亲。
双方都已经十分有意,虽没下定,却也知道这些这事必定是成的了。
那钱家大姑娘的模样,是没的说。
宁远居,荀卿染和齐攸小夫妻在一处说话,只是那性子,荀卿染想到郑家大姑娘那毫不掩饰地眼神,倒是个不怯场的,却是有些唐突。
只怕不是温顺的。
哎,没有相处过,也不好评说。
姨妈却是好相处的。
你惯会操心。
齐攸伸手,捏了捏荀卿染又圆润了许多的脸。
说到操心,荀卿染就想到另外一件事。
朗表哥也该续弦了。
荀卿染道。
齐攸打量着荀卿染。
荀卿染干咳了两声,有这么一件事……荀卿染如此这般对齐攸说了,我心里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确实有些为难。
齐攸点头道。
但也不能就知难而退,荀卿染坚定地道,我先想法子探问一下他们双方的心思,如果……齐攸看着荀卿染那细心谋划的样子,不觉失笑。
这天一早,齐攸吃过早饭,便又出了门,荀卿染则是带着福生和瑄儿在临窗的矮榻上玩耍。
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张嬷嬷这是做什么,带着这些人往里闯,惊吓了四奶奶和小主子们,你们可担待的起?是许嬷嬷的声音,将那些人拦在了院子里。
惊吓?这也算是惊吓?咱们是奉着老爷和太太的令来得,请四奶奶马上跟咱们走。
你们如不让开,可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是张嬷嬷。
荀卿染微微皱眉,隔着窗户,就见外面张嬷嬷和旺财家的带着十几名膀大腰圆的婆子站在院子里,若不是许嬷嬷带人拦着,就要闯到上房来了。
出了什么事?荀卿染从榻上下来,走到门口,出声询问。
是极大的事,老爷,太太吩咐奴才来带四奶奶过去。
张嬷嬷皮笑肉不笑,说话虽是恭敬,但是那态度,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旺财家的跟在张嬷嬷身后,并不肯十分上前,只在一边陪笑。
荀卿染往张嬷嬷身后扫了一眼,这个架势,不像来传话的,倒像来抄家的。
如此来势汹汹,定然不是小事。
荀卿染心中滕然升起疲惫的感觉,不过马上就被她摇摇头赶走。
不能疲惫,她是妻子,是母亲,她要保护自己的家。
嬷嬷稍等,我换过衣服就来。
荀卿染道。
奶奶这身就极好,不需换的,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一家子都在等着奶奶那。
张嬷嬷冷声道。
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儿,既然是老爷、太太们都在,更不能缺了礼数。
荀卿染淡淡道。
这......张嬷嬷见荀卿染神色自若,宁远居的一干下人则都是虎视眈眈。
她吃过亏得,心中怀恨,但却也有些惧怕。
旺财家的忙陪笑,嬷嬷是奉了老爷、太太们的令,四奶奶说的也有理。
四奶奶不过换件衣裳,用不了多少工夫。
还请四奶奶快着些,就是疼惜奴才了。
张嬷嬷斜了旺财家的一眼,心中有些不满,这媳妇太过滑头。
荀卿染也不敢怠慢,忙换了衣裳,又留下桔梗等几个人照顾瑄儿和福生,只带着许嬷嬷、金铃并几个婆子,跟着张嬷嬷等人从宁远居出来。
荀卿染出了屋门,张嬷嬷就让那些婆子在宁远居的门口看守,吩咐说一个都不能放跑了。
嬷嬷这是做什么,押解犯人也不过是这般做派,四奶奶这还是在自己家里吗?许嬷嬷冷笑着拦住了张嬷嬷。
荀卿染冷冷地看着张嬷嬷。
张嬷嬷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不过马上想到这次不同以往,就又挺直了腰板。
是太太的吩咐,奴才如何能做得了主。
张嬷嬷道。
你们好生照顾哥儿和姐儿,若有人敢乱闯宁远居,惊吓了她们,便当做欺主犯上,立刻处置。
荀卿染略抬高了声音吩咐桔梗等人,出了什么事,自有我和四爷担着。
桔梗等人齐声应了。
宁远居众丫头婆子却是平西镇历练过来的,相比之下,张嬷嬷那边的众婆子不过样子粗壮些,气势上明显落了下风。
旺财家的依旧上前来打圆场,张嬷嬷便也只好退了一步,心道,只要将荀卿染带过去,让人看着宁远居不要走失了人口,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也能出一口气。
她倒要看看,荀卿染还能强硬多久。
这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就往祈年堂来。
祈年堂前厅这时已经坐满了人,荀卿染朝上看了看,齐府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齐修、齐俭、齐大nai奶,甚至极少出面的齐家大爷齐儒都在座。
奴才将四奶奶带来了。
张嬷嬷上前躬身禀报道。
二太太挥手让张嬷嬷退到一边。
荀卿染忙上前去,微微屈膝,给诸位长辈们请安。
不知出了什么事?荀卿染问。
你惹下这样的祸事,还来问我们。
已经派人去找老四,如今这一家子都在,看你如何交代。
齐二夫人从袖子中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痕道。
荀卿染一头雾水。
太太吩咐人押了媳妇来,又让人守住宁远居的大门,不让人出入,怕宁远居的人逃走。
媳妇心中惶恐,委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请太太明示。
荀卿染道。
齐二老爷坐在上面,听了荀卿染的话,便扫了齐二夫人一眼,似乎有些不满。
齐二夫人脸色僵了僵。
你还和在这装糊涂。
你们目无长辈,出外做了官,在外面私自做了多少事,也就不提了。
如何胆大包天,私自做下这抄家灭族的大事来,连累这一家老小,你,你如何忍心啊。
齐二夫人道。
屋内众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荀卿染身上。
出外做官,那只有平西镇,抄家灭族,又如何说起,可这一家子齐聚于此,也不可能是齐二夫人一人的小把戏啊。
荀卿染眉头微皱。
老爷、太太,容奴才斗胆说一句话。
四奶奶如今怀着身子。
老太太早就吩咐下来,免了四奶奶一应请安礼节。
如今要问四奶奶的话,可否先让四奶奶坐下来说。
许嬷嬷上前躬身道。
是啊,如今事情不明,弟妹还怀着身孕。
齐大奶奶起身道。
嗯,你坐下说话吧。
大太太就先点头道。
荀卿染便在旁边绣墩上坐了,许嬷嬷金铃等人都在荀卿染左右站了,一时间屋内就显得更加拥挤。
四爷为官兢兢业业,从未做过贪赃枉法的事情,更是屡次受到圣上嘉奖。
媳妇在内宅,不过是料理家务做些针线,哪里就要抄家灭族了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请太太明示,大家也好商量。
弟妹在内宅,如何知道外面的事。
这件事,还是等四弟回来,问四弟比较妥当。
齐儒慢慢地说道。
别的事她不知道,这件事她却必定是知道的。
齐二夫人瞪了大儿子一眼,就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扔在地上。
现在还嘴硬,你看看这是什么?许嬷嬷上前,将那张纸捡了起来,递给荀卿染观看。
荀卿染看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纸笺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却是一份弹劾齐攸的密折。
密折上说齐攸在平西镇,勾结叛贼,意图谋反。
并将齐攸容留宁馨、应泽在总督府,待如上宾的事情说的甚是详细,落款并没有名字。
不知本就是匿名的折子,还是抄了这折子的人故意将那名字漏掉了。
荀卿染面色不变,心中却翻腾开来。
这写折子的人,分明是对总督府上的事情知之甚详,绝不是外面的人,而是内鬼。
这内鬼会是谁?齐二夫人又是如何得了这密折的抄本。
既有抄本,那么密折的原本那?太太从何处得了这个?荀卿染问。
屋内有些人见荀卿染态度自若,便有些心安。
是老爷旧日的幕僚,凑巧看见,抄录出来,刚刚交到我的手上。
齐二夫人道,你且说说,这事是不是真的?四奶奶,这密折上的事可是真的?你们在平西镇真的收留了永和亲王的余孽?大太太探身有些焦急地问道。
大老爷、二老爷、齐儒兄弟也都看着荀卿染。
这事关系着这一家子的性命,你可别想撒谎,想要抵赖过去。
齐二夫人厉声道。
是啊,四奶奶,您还是快说了吧。
否则,少不得奴才要得罪四奶奶,四奶奶身边这些都是跟着四奶奶去过平西镇的,一个个地拷问,总要问出实情来。
张嬷嬷阴阳怪气地说道,四奶奶,还是趁早说了实话。
不然你身边的人可跟着遭殃那。
张嬷嬷说着话,一双眼睛仿佛毒蛇的信子一样在许嬷嬷、宝珠、金铃等人脸上扫过。
荀卿染想着齐攸告诉她的消息,心思数转,最后还是平静地答道:这不过是小人诬告。
荀卿染的话掷地有声,众人见荀卿染态度如此平静,纷纷嘘出一口气。
阿弥陀佛,大老爷时常夸奖老四是个稳重的孩子,我想他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大太太笑道,虚惊了一场。
好在老太太喝了药在睡着,不然,也要跟着白受这惊吓。
荀卿染这样沉得住气,并无半分惊慌失措的模样,齐二夫人看在眼里,心中发闷。
大太太莫被她瞒过了。
齐二夫人道,这折子上说的有形有影,岂是胡乱编出来的。
也罢,你不肯说,那时在平西镇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齐二夫人向外吩咐,来人啊,请五姑奶奶来。
齐婉蓉!对了,齐婉蓉正在府里。
荀卿染抬眼看着齐二夫人,若有所思。
一会功夫,就有小丫头带着齐婉蓉来了。
......你与你四哥四嫂来往甚密,你可知道,他们在府里收容了原来的宁馨郡主?齐二夫人将齐婉蓉叫到跟前,柔声问道。
齐婉蓉似乎吃了一惊,我见过住在馨兰苑的辛妇好,觉得非常面熟,原来她真的是永和王爷家的宁馨郡主?这丫头不就是在馨兰苑伺候宁馨的那个?齐婉蓉指着金铃。
众人便知齐婉蓉说的是真的,顿时都是脸色灰败,齐二夫人则是恨恨地看着荀卿染。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齐婉蓉这才发现众人脸色不对,后知后觉地掩了嘴。
四嫂,我不是故意的,这事,连家里人都说不得吗?却是发觉自己闯了祸,十分无辜又非常内疚的语气。
金铃等人都对齐婉蓉怒目而视,齐婉蓉悄悄地往齐二夫人的方向挪了几步。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齐二夫人又问了一句。
荀卿染想说等齐攸回来,只是众人此时却都乱了起来。
竟然真有这样的事,这,这谋逆造反,可是要灭族的啊!大太太着急的站了起来。
既然拿到这抄本,那密折,拦不拦的下来?大老爷问二老爷。
二老爷叹气,他不过是个书吏,哪有这个本事,能冒死抄下这密折,赶来报信,已经十分难得了。
娘娘那里,娘娘那里该有办法吧?齐修急切道。
谋逆大罪,只怕娘娘反倒被连累了。
齐二夫人拿帕子擦着眼角道。
这可如何是好,怎生保得住着一家子的性命?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是四弟做的,自该四弟去承担。
齐俭突然道。
荀卿染干咳了两声,这事,还是等四爷回来,或许有些转机......荀卿染提高了声音,可是却没人肯听她的。
去找四爷的人,还没回来吗?大老爷站起身,向外问道。
四爷和一群人出城了,五爷亲自带人出城去找了,还没回来。
一个管家忙答道。
一家子都要没命了,他还有心思去游猎!二太太痛心疾首道。
大老爷急着在地上来回走,二老爷坐在那里一筹莫展。
如今,只有咱们绑了四弟去请罪,或许可以从轻发落。
齐俭道。
四弟做事历来稳妥,还是等四弟回来,问个清楚,再做决定。
齐儒道。
哪里来得及,只怕皇上已经看到这折子了。
齐俭道,四弟历来有本事,他去认了罪,也就没事了。
这事抄家灭族的大罪,就算四弟认了罪,咱们也脱不了干系。
齐修道。
如果四弟不是齐家人,不就不会连累咱们了吗?齐俭道。
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转向齐俭。
为今之计,不如趁现在万岁爷还没发落下来,将老四逐出齐家。
这样,便是有罪责,也是老四一人扛下,可以保全了一家人的性命,老四也一定愿意的。
齐俭高声道。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皇上性情宽仁,已经下旨赦免了那干旧案的文官,也有宗室获赦,永和亲王家……几年前就有此猜测,却一直没有恩旨下来,君心难测啊……老四一直在御前,对皇上的心意,也该有所了解才是……老四和永和亲王家那小王爷,自幼好的亲手足一般。
圣意如何,老四都有这个胆量和心肠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在一处商量。
两个人都是从先帝时那场旷日持久的大震动中经历过来了,虽然那时齐家并没有被波及,但是其中的凶险,他们却是知道的。
众人也听出些名堂,目前情况是吉凶难料,而凶的可能性要更多一些,毕竟,再宽仁的皇帝,在某些问题上也是也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手软的,甚至从来都是宁杀错,不放过。
我打算进宫去求娘娘,好歹在万岁爷跟前将这件事情压下来。
大事化小,齐二夫人这时道,咱们家可是一直忠心耿耿,若是咱们先处置得宜,皇上看在娘娘的份上,就不会牵连这一大家子的人。
说不得我去给娘娘磕头,我这做娘的从没求过她什么,这次就求她,求她保下老四这条命来。
齐二夫人看着齐二老爷,又说道。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齐大老爷道,国事变家事。
荀卿染却是听明白了,这是打算家族中先处置齐攸,然后齐二夫人进宫,借助贤贵妃的恩宠,在皇上面前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用家法,可以免了国法处罚,这于老四也是最好的结果。
齐俭道。
那还不快去,咱们这一家子的性命,可都在娘娘手里了。
大太太道。
我已经递了折子上去,只等娘娘召见了。
齐二夫人道,不过这之前,老四那,总得拿出个章程来,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娘娘在万岁爷跟前也好开口……这却是要先处罚齐攸,然后齐二夫人才肯去宫里求情。
大太太看了荀卿染一眼,就不吭声了。
四弟妹也赶快打发人给家里送信,让你父亲兄弟接了你回去。
府里现在就给你封休书,到时候也连累不到你身上了。
齐俭又道。
荀卿染惊诧地抬眼,齐俭这是在为她着想?她此时真恨不得一巴掌甩在齐俭那张假惺惺的大白脸上。
三爷在说什么?荀卿染道,我没听清,请三爷说的再大声些。
哦……齐俭看着荀卿染的脸色有些不对,往齐修的身边挪了挪,嘀咕道,我可是一片好心。
荀卿染正想着要不要此时发作,就有管事从外面飞跑进来。
怎么,找到老四了?齐大老爷忙问。
回老爷,四爷还没回来,是宫里的罗公公来了,已经到了门口,说是有万岁爷的旨意。
请老爷、爷们往前面接旨那。
管事的喘着气禀报道。
不会是万岁爷已经看到了那……那密旨吧。
大老爷道。
这个时候任何猜测都是没有用的。
大老爷、二老爷带着一众男丁出去接旨,女眷们则留在祈年堂,一面打发人到前面探听消息,一面焦急地等待着。
在众人看来是漫长的,但实际上只过了约莫盏茶功夫,齐修便从前面急匆匆地返回来。
是怎么回事,旨意上说什么?大太太忙问道。
是皇上下了口谕,有人弹劾了老四,让大老爷、二老爷、老四立刻到御前回话。
丫头回道。
弹劾的是什么罪名?齐二夫人探身问。
口谕里没有提到,罗公公知道那弹劾的人上的是密折,还说皇上的脸色,极不好看的。
齐修道。
密折,皇上脸色不好。
事情哪就有那么凑巧,一天之中会有两道密折弹劾齐攸?万岁爷必是已经看到这密折了。
大太太颤抖着手指,指着那抄本道。
皇上已经看到了弹劾齐攸的密折,叫齐府的人进宫去,那么接下来……啊?众女眷都忙乱起来。
老爷走的时候吩咐,府里的人不要乱,只安静等待消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齐修道。
齐二夫人却是愣愣地坐在那里,怎么会?怎么会?齐修以为齐二夫人是吓傻了,忙安慰,娘娘还坏着身孕,皇上总要顾念些的。
齐二夫人不由得不信,却依然呐呐道,这怎么可能。
突然抬起头看见站在一边的齐婉容,齐二夫人冲着齐婉容就走了过去,指着齐婉容,你,你……齐婉容吓得连连后退,不关我的事。
齐二夫人抓住齐婉容,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便向后栽倒,昏了过去。
众人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都赶上前去扶起齐二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前胸后背。
齐婉容脸色灰败,趁着众人都赶过来看齐二夫人,她便悄悄地往门口挪去。
荀卿染毕竟是怀着身子的人,就不好上前。
金铃却因为方才齐婉容告密的事,眼睛几乎没离开过她,发现齐婉容要溜走,忙向荀卿染禀报。
荀卿染看过去,就见齐婉容趁乱已经出了屋门。
荀卿染略一思索,并没有阻拦,只是暗中打发人去看住齐婉容。
一会工夫,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容氏坐着软兜来了。
齐二夫人此时也悠悠转醒。
齐二奶奶扶着容氏从软兜中下来,走进屋里,众人忙都上前请安。
容氏面色阴沉,但却并不惊慌,缓缓地在上面的椅子上坐了。
事情我都知道了,如今都莫要惊慌。
容氏沉声道,又转头吩咐齐修,你带着去宫门口等着,一有消息,立刻回来通报。
齐修答应了一声,忙带着人出去了。
容氏一来,众人似乎都有了主心骨,便不像方才那般慌乱了。
咱们家历来忠心耿耿,如今宫里有贵妃娘娘,老太太在太后那里也是说得上话的,还怕什么那。
大太太道。
好多人心中也和大太太是一样的想法。
染丫头,你可知道是谁写的折子弹劾老四?容氏问荀卿染。
荀卿染有些犹豫,那密折上所述甚是详实,绝非等闲人能够知道的,必是内鬼。
她心中有所怀疑,却不好在没有证据之前说出来。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心惶惶,她不能再雪上加霜,让事态更混乱。
一家子人在别人没打进来之前,先自乱阵脚,自相残杀,亲者痛仇者快,但凡还有一丝希望,她都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只告诉容氏,却没关系的。
荀卿染上前两步,在容氏耳边低语了几句,容氏面色愈发阴沉。
是太太拿到的抄本,那写折子的人,只怕也该知道吧。
荀卿染又提高声音道。
容氏将目光转向齐二夫人。
这,那是密折,这上面并不曾抄录名字。
齐二夫人道。
你是如何得了这抄本的?容氏问。
是老爷的一个故吏,曾受了我些恩惠,平常也有来往。
齐二夫人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容氏道,等这件事情过了,请他家夫人来坐坐。
容氏的话不多,却像是笃定能够平安过了这一关似的。
荀卿染不禁从心中佩服容氏的镇定,众人也明显都安心了许多。
一个小丫头从外面匆匆进来,在荀卿染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是什么事?容氏瞧见了,开口问道。
回老太太,方才老爷下令,要福利的人不可随意走动。
这丫头方才出去,看到二门的婆子拦住了五姑奶奶,说是五姑奶奶要回家去,那婆子不肯放行,因此说给我听。
荀卿染道。
她说的自然不完全是实情。
实情是,她派去看着齐婉容的人,看到齐婉容匆匆收拾了包裹要离开齐府,授意二门的人拦住了齐婉容。
好个大难临头各自飞!大太太就沉下脸来。
如今这个关口,齐婉容不说一声就要离开,未免太过薄情。
齐婉容虽不是大太太亲生,却是她的女儿,她是又生气,又觉得丢脸。
她是出嫁女,倒也没有非要留她在这里的道理。
容氏说着,瞧了荀卿染一眼。
齐二夫人抬起头,张了张嘴。
二太太,你有话说。
容氏问。
齐二夫人心中挣扎,硬着头皮道,老太太说的是,这个时候不该连累了家里的姑奶奶。
虽是该让她走,不过总要见上一面。
容氏吩咐,去请五姑奶奶到这来。
小丫头答应着退了出去,一会工夫,就带着齐婉容回来了。
齐婉容身后跟着她两个丫头,俱都抱着包裹。
齐婉容不情愿地走进来,手指搅着手中的帕子,看来心中是非常的不安。
老太太,家里……有事,急着回去看看,想着还要回来……齐婉容磕磕巴巴,词不达意地解释着。
齐婉容一进屋,齐二夫人的视线便落在她身上。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都飞快地转开眼神。
容氏却不再问这件事,只闲闲地说起了家常。
老爷们回来了,四爷也回来了。
有管事的小跑进来回禀道。
众人翘首而待。
少顷,齐家大老爷、二老爷一身朝服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齐儒、齐修、齐攸兄弟几个。
齐攸进门,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荀卿染,荀卿染有人看到了齐攸。
两人目光相接,齐攸轻轻的点了点头,荀卿染微笑着也点了点头。
两人都知道对方无恙,心中安定且欢喜。
虽然很想此刻便到一处,只是如此情形,又当着这些人的面前,都不好再多做表示。
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都上前给容氏请安。
快起来吧,事情究竟如何?容氏忙让几个人起身。
虽是这样问,其实在看见儿孙们进来的时候,容氏心中就已经有了底。
大老爷等人进宫的时辰并不长,又都平平安安地归来,只看他们脸上的神色,便知道是绝没有凶险的。
伺候的人都退下吧。
二老爷道。
这却是要说重要的话,因此要遣退了服侍的下人。
齐婉蓉站在那,有些进退不得,颇为尴尬。
你们陪着冯大奶奶去歇一歇。
容氏吩咐身边两个丫头。
那两个丫头便上前扶了齐婉蓉,往外走。
齐二夫人对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也忙在后面跟上。
屋内只剩下齐府的一干主子们。
祖宗保佑,是虚惊了一场。
大老爷人怀中取出一封奏折,说起了进宫的经历,却是十分简单。
齐大老爷和齐二老爷进了宫,被皇上召到御书房,皇上不过问了他们两句家常,就将拿弹劾齐攸的密折交给他们,让他们回来了。
这是这个折子。
齐大老爷将奏折递给容氏。
容氏打开奏折。
众人都瞧着容氏手中的折子,齐二夫人更是有些目不转睛。
自古以来,的确有这样的事例。
皇帝接到某些弹劾大臣的奏折,却将这奏折送给那弹劾的臣子。
自然是表示对那臣子无比的信任和恩宠,是很高妙的一招帝王之术,妙用无穷。
如今齐家是享受到了这个待遇,怎能不让众人欢欣鼓舞。
容氏只略扫了一眼那折子,便交给大老爷。
你们都看看。
容氏道。
大老爷和二老爷两个人看过后,都变了脸色,大老爷怒哼了一声,二老爷捻着胡须,也是面沉似水,两人却一时都没说什么。
那折子就在众人手中传递,传到齐修手里,齐修看过后,几乎跳了起来。
原来是这小子在搞鬼,这喂不熟的白眼狼。
齐修就将折子递给齐攸。
齐攸略扫了一眼,面色平静,又将折子递到齐二夫人手里。
齐二夫人是认得些字的,她有些心急地接过奏折,飞快地扫到某一处,那拿着奏折的手就有些发抖。
荀卿染就坐在齐二夫人下首,侧目望过去,齐二夫人不仅手在抖,全身都在轻颤,两手几乎拿不住那密折。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齐二夫人将奏折往旁边递过去,荀卿染不动声色地接过奏折。
她看的很仔细,密折上的内容与方才齐二夫人给她看的抄本并无出入,后面却多了些内容,却是告密人生怕皇上不相信奏折的内容,特意说明其证人是齐攸的堂妹齐氏婉蓉,因常出入总督府,并曾多次在府中小住,因此了解了这些内情。
密折中还说,如果情况需要,齐氏婉蓉愿意大义灭亲,出堂作证。
而密折下面落款赫然就是冯登科。
果然啊,果然是他。
经历过平西镇那一系列事情,对于冯登科的本性,荀卿染可以说是深有了解的。
但是齐婉蓉在这件事中的角色,却让荀卿染无法释怀,心中隐隐有种被背叛的愤怒。
众人都将这奏折看过了,一件本来足可以灭门的大祸就此平息,自然全都松了一口气。
不仅如此,皇上对此事的处置,更让众人感觉到皇上对齐府的恩宠,心中既有感恩,又有得意。
然而在喜悦得意之外,还夹杂了愤怒。
因为这上密折告黑状的人,并不是外人,而是齐家的姑爷,那挺身要出来作证的则是齐家的女儿。
没事了就好,方才吓的人浑身发软,如今又是这样。
迎丫头,齐二夫人站起身来,将手伸给齐二奶奶,你扶我去换一件衣服。
齐二奶奶扶着齐二夫人从厅中出去,往齐二夫人的卧房去了。
这姓冯的小子竟是这样的混帐小人,咱们将女儿嫁给他,陪送嫁妆,又助他的仕途。
他如此恩将仇报,要害咱们一家子的性命!都是你的好亲戚,亏你那时不住口地夸他!大老爷对大太太发火道。
大太太忙站起身,拿帕子抹着眼泪。
当初明明大老爷也看中了这个姑爷,她一个如何做的了主。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难道是她愿意的。
大太太心中委屈,却低了头不敢分辩。
齐修齐俭都忙站了起来,大太太毕竟是他们的嫡母。
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益,二老爷劝解道,圣上隆恩,不计较此事。
还将折子交给咱们,咱们也该想想该如何应对。
二老爷说的是。
容氏点头。
大老爷如此训斥大太太,何尝不是自觉到自家在此事中的责任,如今听着容氏和齐二老爷都如此说,他自然也松了一口气。
这内宅之事,外人如何知道,原来是婉蓉,因有家贼,才引来的外鬼。
容氏道,就吩咐人去将冯大奶奶请来,有些事要问问她。
齐二夫人这时换了一身衣服,和齐二奶奶从内室中出来,正好听见容氏的吩咐。
五丫头这些天殷勤的不同寻常,只以为她做了媳妇,知道了艰难。
谁知道竟包藏了这样的祸心。
我听她说身子不好,每天只让人炖了补品给她调养,又听她说冯家狭窄,还打算和大太太商量后,帮衬他们些。
这孩子,真是让人伤心。
齐二夫人面有泪痕,似乎方才就哭过了。
……关系一大家子的性命,我一个妇道人家,方才心急,又让染丫头受了些委屈吧。
齐二夫人走到荀卿染身边,握着荀卿染的手,染丫头,我对不住你。
齐二夫人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坦然认错。
大家没事就好。
荀卿染笑道。
太太这心就仿佛在滚油里煎一样。
又心疼儿子、媳妇,又要想法子保住这一大家子。
齐二奶奶陪笑道。
方才我打算好进宫去,就算磕头磕死在宫里,也要求娘娘,保住攸儿。
齐二夫人抹泪道,如今虚惊一场,我这心,才放到肚子里。
齐二夫人面色黄黄,脸上尤带泪痕,确实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回想刚才她确实是说过要为齐攸求情的话,而那些要处置齐攸,逐出齐家话,都是齐俭一个人说出来的。
一会功夫,就有丫头带了齐婉蓉进来。
齐婉蓉这次进来,明显比方才还要不巡,眼神中露出惊恐的神色来。
她眼神飞快地在齐二夫人脸上略过,便垂下了头。
容氏将那密折给齐婉蓉看了,问齐婉蓉这是怎么回事。
齐婉蓉一看那奏折,便哭倒在地上,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来。
我并不知情,大爷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平日里总念叨着受了府里的大恩,不知道要如何报答的。
这里面必是有什么误会。
你说不知情,这些事,难道不是你说给他听的?齐婉蓉便瞧瞧齐攸和荀卿染,四嫂是有嘱咐,不可在外面随便说。
可,大爷他,并不是外人。
那这奏折上所述,你愿意出堂作证,又怎么说?我并不知道,大爷从未说过。
齐婉蓉矢口否认,大爷不是这样的人,府里有事,他又没有好处。
这里面该是有些误会,府里如今的富贵,外面不知多少人看着眼热,或许是这些人在里面做的手脚。
这密折上就是他的笔迹,他写过几封信,我那还留着那。
二老爷叹道。
齐婉蓉半晌无言,最后只呐呐地说,要见冯登科,亲自问问他。
让她回去一趟也好,夫妻间,总该问个明白。
齐二夫人点头道。
容氏却决定暂时将齐婉蓉留下,另外派人去冯家找冯登科。
我去吧。
齐攸起身道。
还得写谢恩折子,咱们一同到圣上眼前谢恩。
你在平西镇的所为,若还有隐瞒,也该都向圣上禀明。
二老爷道。
便由齐修带了人去冯家找冯登科。
大老爷、二老爷,齐攸则到前面,由着师爷写了谢恩的折子,三人不敢耽搁,便去宫里谢恩。
直到掌灯时分,才又回到府中。
众人这一天经历了几番巨大的情绪波动,各院都早早地熄了灯。
荀卿染和齐攸也说了一会话,就安歇了。
…………那时商量好的,大爷他不会真这么做的,这里面必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那密折就是他写的,你还说你不知道,你们是要害死这一家子才甘心啊!不,不是的。
婶娘,你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得。
我们凡事也都听婶娘的。
婶娘,我,我不会说的……你,你打算说什么?…………晨光未露,齐府花园内突然有丫头惊叫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五姑奶奶跳湖寻了短见了。
齐婉蓉自杀了?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宁远居自然也被惊动了。
荀卿染本来睡意正浓,听到了这个消息,忙和齐攸一起起身、穿衣服。
我去就行了,你再睡一会。
齐攸看了看窗外的薄雾道。
清晨露水多,这个时节已经很有些冷意了。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睡的着,总要过去看看。
荀卿染坚持起身。
齐攸劝不住荀卿染,只好让人拿了厚些的大氅来,将荀卿染包裹的严严实实,两个人才从宁远居中出来。
走不远,便遇到了旺财家的。
……人已经捞上来了,却是没的救了的。
旺财家的向两人禀报道,又说齐婉蓉的尸首已经停放到她生前那小院子里了,现在府里众人都聚在宜年居。
宜年居内灯火通明,容氏等人正在询问派去看守齐婉蓉的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都受了惊吓,不过还是将实情原委清楚地交代了。
原来昨天依旧安排齐婉蓉住进她原来那小院子里,齐婉蓉身边的丫头却被安排到另一处看管了起来。
齐婉蓉的院子,自是也派了人看守。
这两个丫头就是被派去贴身伺候或者说看守齐婉蓉的。
据这两个丫头说,齐婉蓉一直焦虑不安,昨天晚上很晚才上床入睡。
这两个丫头就在齐婉蓉卧房内打了地铺。
这样一个长夜,两人难免也要打个盹。
每次醒来,都看见齐婉蓉好好地睡在床上。
也是在快到天明的时候,两个丫头嘀咕起来,都觉得钱荣睡觉睡得沉,一点声音都没有。
其中一个就起身,到床前查看。
结果这一查看,才发现,被子里塞着些衣服、枕头,做了个人形,齐婉蓉却不见了。
两人马上叫起院子里的婆子们寻找,继而又惊动起了齐二奶奶和齐二夫人。
结果在府里找了个遍,都不见人。
还是天光渐亮的时候,一个媳妇子走到湖边,发现一只鞋子,有人认出是齐婉蓉的。
想到了某种可能,众人便开始在湖中打捞,真的就捞上了齐婉蓉的尸首。
齐婉蓉的尸首被捞上来时,是早就死透了的。
事情似乎有些复杂了!荀卿染和齐攸对视了一眼。
这孩子,只怕是想明白了,姑爷写那密折,对她也是没了顾惜的,因此觉得没有了生路,有愧对咱们,才一时想不开。
可怜见的!齐二夫人抹着眼泪,很有些悲天悯人地道。
她这是心中有愧,自寻了短见。
只是,好不好的不该死在咱们府里,真真是死了也不让人省心!大太太道。
府内连连出事,而出事的都是她那一房的人口,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大家似乎都认为齐婉蓉这是自杀,当然这样认为也有充分的理由。
就像齐二夫人所说,冯登科既然递了那样的密折上去,就是要置齐府众人于死地,哪里还有对齐婉蓉的顾惜。
而那奏折上的内容,还有齐婉蓉昨天的表现,却又将齐婉蓉放置在齐府的对立面。
齐婉蓉可以说是里外不是人,前后都没了退路的。
这个时候,万念俱灰因而寻死,也很讲得过去。
你们看过尸身,可有什么发现?容氏坐在榻上,皱眉听着众人的议论,转头问齐修和齐二奶奶。
尸身上并没有伤痕,除了自寻短见,实在看不出有别的可能。
齐二奶奶道。
齐修点头附和。
众人又议论了一阵。
哎,五丫头何必如此想不开,就算冯家无情,她毕竟是齐家的女儿,还怕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昨个留下她来,不让她回去,也是怕她再去冯家受了委屈。
这孩子,实在让人痛心。
容氏叹气道。
荀卿染不禁抬头看了眼容氏,心中惊讶容氏竟然这样轻易地就做了论断。
她此刻心中疑惑重重,就想着要不要和容氏说说。
齐攸在荀卿染身边坐着,握住了荀卿染的手,轻轻摇头。
荀卿染略一思忖,便没有起身。
众人本都认为齐婉容是自杀,如今容氏这般说,就算是定论了。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处置后续的问题。
齐婉容毕竟已经是冯家的媳妇,如今在这种情况下,死在齐家,为本来比较明朗的局势又增添了变数。
昨个带人去冯家,那冯登科并不在家。
他家里说不出他是去了哪里,我带着人找了半夜,他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却还是不见人影。
齐修道,看来,他是知道了消息,不是躲起来了就是逃了。
冯登科不见了踪影,齐婉容自杀身死。
众人商量了一阵,便将事情交给齐修去处理。
他们家见了我去,吓得什么似的。
如今五妹妹虽是死在咱们家,可说起来却是他儿子害死的。
齐修道。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齐修处理起这样的事情来,却还是得心应手的,因此也不推脱,就包揽了下来。
这样的事情放在别人家不好说,咱们家却无妨的。
齐修私下道。
容氏叮嘱齐修不可张扬,齐修也是满口应承了,便带了人又去冯家。
……四爷,这件事,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回到宁远居,荀卿染才开口对齐攸道。
怎么说?齐攸问。
我对五姑奶奶的死因有怀疑。
方才那两个丫头说了,她们就在五姑奶奶的卧房内打的地铺,一个晚上都没有离开。
这两人素日都是睡得极为警醒的,就算两人都睡了过去,齐婉蓉要不惊动两人,布置好床铺,从屋内溜出来,只怕也不那么容易吧。
而且,还有那院子里也有看守的媳妇婆子们,她是如何一个人都没惊动就出了院子,跑到园子里,跳了湖那。
荀卿染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齐攸皱眉没有说话。
不行,我得去看看。
荀卿染站起身。
看什么?去看看五姑奶奶的尸首。
荀卿染就要往外走。
她却连屋门都没有出,就被齐攸抱起来直接放到床上了。
你看看你的身子,怎么就没有半点避忌!齐攸指了指荀卿染凸起的腹部。
一条人命啊!四爷,我不去看看,心里总是放不下来。
荀卿染挣扎。
齐攸看着荀卿染有些无奈。
那么多人都看过了,二哥也亲自看过了,他世路上熟惯的,如果有什么,还看不出来吗?齐攸道。
他这次态度很坚决。
荀卿染看着齐攸。
齐攸叹了口气。
你呀,平时的聪明劲哪去了?就算让你去了,你也什么都看不到。
老太太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那也不仅仅是老太太的意思。
齐攸话说到这个地步,荀卿染只得叹了口气。
两人对视。
这事就这样了?总不能这个时候自家再乱起来。
齐攸道,放心吧,老太太经历的比你多。
如今这件事,只能如此。
其余的,老太太心中有数的。
是啊,如今这种情况,也只能做这样的权宜处置。
那下手的人,只怕也算准了府里会如此做。
荀卿染道。
齐攸点头。
荀卿染在床上躺平,真相,本来应该是最为普通的东西,然而实际上很多时候,却变得最为难得。
好在,这世上还有人,是可以说一说真话的。
四爷,昨天你不在……荀卿染开口。
让你受了委屈。
齐攸道,轻轻地抚摸荀卿染的脸颊,不用荀卿染说,他也能想象到昨天她所面临的压力和委屈。
还是有人向着咱们说话的。
荀卿染道,比如齐儒夫妇,一直是维护他们的,还有齐二老爷,虽然没有明显的袒护,但所有的话都表明了对齐攸的信赖和维护。
想想这个时候君权高于一切,面临这样抄家灭族的威胁,还能有如此表现很难得了。
荀卿染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齐攸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暖意。
不过太太的表现,就有些奇怪。
荀卿染道。
齐二夫人一直表现的很着急,但是相比起大太太,却少了几分真正的恐惧担忧。
而且,齐二夫人虽然没有提议要私下处置齐攸,却很笃定,只要将齐攸逐出齐府,便能保全这一家人。
最为奇怪的是,在听到密折已经送到皇上跟前的时候,齐二夫人的反应。
她很震惊,而且对齐婉蓉非常恼恨。
听了荀卿染的话,齐攸也沉思起来。
过了晌午,荀卿染又到宜年居来陪着容氏说话,少不得又说起昨天受的那场虚惊。
说起来,太太所说的那位书吏,是该好好结识结识。
荀卿染对容氏道,别瞧着官职不起眼,这关键的时候却能派上大用场。
容氏点头,你能明白这个,就是有些通了。
你还不知道,这朝廷里啊,有的人宁愿在中书省做个三品官,也不愿意去做那尚书令那二品官。
老太太不是说是请那书吏的夫人来家做客,不如现在就发帖子请她来。
荀卿染又道,这书吏做人十分有趣,给咱们那抄本上面,既没有弹劾人的名字,也没有五姑奶奶那段。
好似特意为咱们着想,不想咱们亲人反目似的。
容氏看了看荀卿染,颔首而笑。
容氏下了帖子,但是却并没有请到人。
事情偏就那样凑巧,那位书吏突然间家乡有事,辞官回乡了。
而冯登科就像在这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齐婉蓉的丧事却处理的无比顺利。
冯家自是得知了冯登科弹劾齐攸的事情,冯家的老两口都指天发誓,不相信冯登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们对于齐婉蓉的死,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两家一致对外说,齐婉蓉是得了暴病而死的,丧事既不隆重,也没有太过简陋。
齐婉蓉被葬在了冯家的祖坟内。
宫里的贤贵妃娘娘却在一个晚上,突然召了齐二夫人进宫。
原来是贤妃娘娘坐胎不稳,最怕情绪波动。
皇上自然也过问了,虽没有明确的旨意下来,宫里宫外却也都明白,万不可在娘娘怀孕期间刺激到娘娘。
弹劾的事情,齐婉蓉的死便没有人再提起。
齐府内很快恢复了平静,就像是没有发生过那回事一般。
……祈年堂上房,天气渐渐有些冷了,地上用银霜炭笼着火盆。
齐二夫人坐在榻上,正听着齐二奶奶禀报进来家中的用度。
……上用的银霜炭一千斤,中等的两千斤,下用的……这是附近庄子上送来的,估计也够用一阵子了。
过些时候,北边和南边那些大庄子上也该送年货上来,正可以接济上,倒不用在外面采买的。
齐二夫人点头,看了眼旁边坐着的荀卿染,便对齐二奶奶吩咐,宁远居那边的份例该是多少,先给染丫头送过去。
宁远居的份例和石榴院的一样,上用银霜炭三十斤,中等的五十斤,下用的一百斤。
府里的规矩,下个月才有这取暖用炭的份例。
齐二奶奶道。
如今染丫头怀着身子,别人攀比不得。
取暖的炭,便从这个月开始支领吧。
上用的银霜炭,似乎少了些,就从我这份例里再添二十斤进去。
齐二夫人道。
太太,这怎么使得!荀卿染忙起身推辞。
如何使不得,齐二夫人笑道,只要你和我孙儿好好的,什么都使得的。
弟妹就别推辞了,这可是太太一份慈爱之心。
齐二奶奶笑道,我原也说,弟妹如今是双身子,各样份例都该添些个。
嗯,这件事你裁夺着办吧。
也不必定下多少数来,只管让染丫头任意支领就是,却也不要公中出钱,都从我这里填补,也就够了。
齐二夫人道。
不管荀卿染如何推却,齐二夫人都只是一脸慈爱,只让她好生将养身子,不可节省。
这些日子,齐二夫人对宁远居越发优容,而因着某些缘故,荀卿染也多接受了下来。
旺财家的并几个管事媳妇来向齐二夫人回事。
说完了正事,齐二夫人就让王蔡家的在小杌子上坐了,闲聊些家常。
太太,奴才听到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你的耳目最灵通,有什么新鲜事,只管说吧。
齐二奶奶先就笑道。
前个三爷一夜都没回府……旺财家的道。
不是说在同僚家里说话说得晚了,就歇在同僚家里了?齐二夫人道,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可是另外有事?齐二奶奶却是爱听这些八卦的,忙问道。
被奶奶猜到了。
旺财家的笑,就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是跟着三爷身边的小厮,昨个喝醉了酒,说走了嘴。
三爷前个,是歇在蔡家了。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齐二奶奶则拿帕子捂住了嘴,也不知她是惊讶还是在偷笑,荀卿染听了这个消息却也是一愣。
说是前些天三爷在外面遇到了蔡家的大爷,也不知怎的,就又来往起来,三爷近来常偷偷地往蔡家去,如今更是宿在蔡家了。
就有议论说,说是要接三奶奶回来。
旺财家的继续压低了声音道。
齐二夫人又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喜。
听哪个浑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齐二奶奶嗔道。
可不是,必是那小子一时看走了眼了。
旺财家的笑道,又说了两句家常,就告退走了。
就有小丫头端了一杯刚熬好的参茶挑帘子进来,齐二奶奶忙接过,奉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喝了一口,吩咐那丫头道,将这茶送些到前面书房给老爷喝。
回太太,老爷方才在书房,被老太太打发人叫到宜年居去了。
小丫头躬身回道。
齐二夫人听了,便将茶杯放下。
这茶我喝着不错,正要送些去给老太太。
齐二夫人道。
小丫头忙服侍着齐二夫人走下榻来,荀卿染、齐二奶奶就跟着齐二夫人往宜年居来。
宜年居上房,齐二老爷紧挨着矮榻坐着,一边听容氏说话,一边连连点头称是。
众人上前行礼,容氏让齐二夫人在榻旁一边上坐了。
今个正好打发管事南下办差。
儿子这就去写信,今天就可送出去。
妹夫早些接了信,也好早作准备。
齐二老爷道。
那正好,你去吧。
容氏道。
齐二老爷便起身往前面去了。
齐二夫人便问容氏身子如何。
自打入秋以来,容氏反复病了几回。
虽然勉力支撑,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容氏今年与以前苍老了许多。
荀卿染觉得,就是身子再好,却也还是上了年纪,病痛是一方面,这接二连三闹心的事情,对容氏可是不小的打击。
容氏的身体正是因此才会每况愈下。
不过是天凉了,我上了年纪的人有些禁不住,不妨事的。
容氏道。
太医嘱咐老太太安心静养,不宜劳心。
老太太当是心疼我们,也该好生保养。
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们。
齐二夫人道。
老太太尽管放宽心,喜欢吃的就吃一些,闲了叫孩子们来热闹热闹。
这好日子啊,可还在前头。
不说别的,且说弟妹这里一个,我那院子里也有一个,明年老太太还有两个白白胖胖的曾孙抱。
齐二奶奶笑道。
蔡姨娘在被抬进齐府不到两个月,便被诊出怀了身孕。
这在齐修房中,却是件极大的喜事。
只是当时荀卿染已经先被诊出有孕,又正好除了齐三奶奶那桩事,因此容氏对蔡姨娘的身孕并未多做理会,却也曾嘱咐了齐二奶奶好生照看。
容氏呵呵笑了起来,就招手让荀卿染坐到榻上。
荀卿染在容氏身边坐了,老太太今天气色好了一些。
看见你们,我便欢喜了。
容氏道,就看着荀卿染凸起的腹部,看着又大了些。
你胃口如何,可又想吃的东西,便吩咐我这厨房里给你做。
回老太太,我胃口极好。
不像刚怀着他的时候了,如今只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荀卿染笑着答道。
那就好。
他可还老实,闹不闹你?容氏又问。
荀卿染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在前些天就已经有了胎动。
似乎比瑄儿那个时候还淘气些,早上尤其爱闹,不肯让人多睡一会。
荀卿染点头道。
这次必是个哥儿了。
容氏笑道。
老太太看的自然是准的。
你们小夫妻还年轻,是个姐儿也无妨的。
多生几个才是正经。
齐二夫人笑道。
难得齐二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荀卿染抿着嘴笑,却也没说什么。
老太太,这个时候南边的信也该到了,不知今年姑老爷能不能上京来?齐二夫人突然道。
容氏脸上的笑意并没有收敛,也没有转头看齐二夫人。
去年便说要来的,有事耽搁了。
今年,必是能来的吧。
容氏道。
那可极好,我这就吩咐下去,收拾个院子出来。
齐二夫人道。
不急,等他们来了信再说。
容氏淡淡道。
老太太,瑁哥儿来给老太太请安。
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叫他进来吧。
容氏吩咐道。
就有丫头领着瑁哥儿进来,捧了厚厚一沓的纸张呈上来给容氏看,却是瑁哥儿近几天写的大字。
容氏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还没等容氏开口说话,瑁哥儿却跪在地上,给容氏磕头。
老太太,我已经写满了五百个大字。
老太太,我想见我娘。
老太太什么时候让我见我娘。
瑁哥儿跪在那里,抹了抹鼻子,眼睛飞快地扫了容氏一眼,便耷拉下眼皮看着地面,不过说话的声音却很响亮。
容氏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荀卿染暗自皱眉,这瑁哥儿在容氏这里也有了些日子,如何还是这样。
容氏没有说话,目光在瑁哥儿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就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姜嬷嬷忙带着人过来,将瑁哥儿抱走了。
我要见我娘。
瑁哥儿被抱了出去,嘴里依旧在喊。
齐二夫人拿着帕子掩了嘴角,干咳了两声。
他小孩子不懂事,要严加管教才是……齐二奶奶道。
容氏微眯着眼,仿佛没有听见齐二奶奶的话。
二奶奶,二奶奶。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丫头飞跑着进来。
什么是这样大惊小怪的,没了规矩。
齐二奶奶挑眉道,走到门口。
二奶奶,不好了,蔡姨娘摔了一跤,要、要不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齐二奶奶有些焦急地问道。
姨娘在屋子里睡觉,奴才们都在外面伺候。
奴才们突然听到姨娘叫喊,忙进到屋子里,就看见姨娘摔在地上。
奴才见姨娘的情形很是不好,忙来回奶奶。
小丫头跪在台阶上,这时说话比方才顺畅了许多。
老太太,太太,这可……齐二奶奶显得非常焦心,我得回去看看。
容氏等人在屋内已经将那小丫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你快去吧。
容氏道。
齐二奶奶忙带着冬儿几个丫头走了。
容氏想了想,又吩咐齐二夫人,你也跟着去看看。
染丫头留下。
齐二夫人也就起身,往石榴院去了。
荀卿染因为怀着身孕的缘故,自是不好到那样的场合去,便和容氏一起在宜年居等待消息。
……石榴院西厢房外站满了人,还有那进出忙碌的下人,各个都是敛声屏气。
厢房内室,弥漫着难闻的血腥气味。
屋内地上放着一个新燃的炭盆和一只木桶。
蔡姨娘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只有胸脯微弱地起伏着。
她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还散乱地放这些蒲草等生产之物。
大太太、齐二夫人看着那襁褓,都是面色沉郁。
齐二奶奶一边拿帕子抹着眼泪,一边抽泣。
我和二爷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偏偏就这么没了。
老天无眼,生生心疼死我了。
奶奶还请节哀。
一边的婆子劝道。
这里面气闷,请太太们到外面坐。
齐二奶奶便陪着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到外间坐了,只留下稳婆们在屋内收拾。
就听得外面蹬蹬的脚步声,齐家二爷齐修挑帘子一脚跨了进来。
他是听了消息一路飞奔回来,虽心急要见蔡姨娘,却不至于忘了规矩,依旧掸了掸袍袖给大太太和齐二夫人请安。
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忍心。
你进去看看蔡姨娘吧。
大太太道。
正好有婆子从内室提了只木桶出来,扑面的血腥气让齐修心中觉得不妙。
齐修往那木桶里看了一眼,见里面几乎是满满一桶的血水。
丫头婆子们都自动让开,齐修进了内室。
一个稳婆正将床上那小小的襁褓往篮子里放。
齐修几步过去,夺过襁褓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几乎足月的男婴,却早就没了声息。
婆子在旁边看着齐修紧紧抱着死婴不肯撒手,却没有人敢上前劝说。
齐修几乎有些贪婪地看着怀中的婴儿,明知是没有生气的,却舍不得放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样抱着襁褓,大哭了起来。
早上出去时,她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活生生的一个男胎啊。
齐修哭道。
齐二奶奶却是跟在齐修身后的,他这一哭,齐二奶奶哭得越发伤心,直要往柱子上撞。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齐二奶奶哭喊。
丫头婆子忙上前来抱住齐二奶奶,就有那伺候的丫头婆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齐修痛不欲生,齐二奶奶也哭的几乎昏了过去,大太太和齐二夫人也走过来劝解,半响才勉强让两人停了哭声。
蔡姨娘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
众人劝着齐修将那死婴放下,齐修才在蔡姨娘的床边坐下了。
你们还年轻,儿子总会有的。
大太太道。
不管要花费多少银子,总要将我这妹妹身子将养好了,再为二爷生儿育女。
齐二奶奶道,我这就去菩萨跟前烧香许愿。
……宜年居,容氏和荀卿染很快就听到了消息。
蔡姨娘摔了一跤,造成了小产,孩子生下来却是活的,只是却不会哭。
太医们还没到,那孩子就没了。
容氏听了婆子的回报,足足有盏茶功夫没有说话,最后才一声长叹。
荀卿染怕容氏禁受不住这个消息,少不得说些话来开解,如此陪着容氏坐了半响。
容氏面露倦容,荀卿染便也从宜年居中告辞出来。
天气阴沉沉的,荀卿染裹紧了身上的大毫,问身边的许嬷嬷,可听到些什么?方才来宜年居回话的婆子,只说蔡姨娘产下一个男胎,落草的时候还有呼吸。
蔡姨娘进门才几个月,满打满算这婴儿也不过才四月多一些。
以容氏的老道,只怕心中早就透亮了。
齐三奶奶的事情才过去不久,容氏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荀卿染在旁边却是看得清楚,容氏对待瑁哥儿的态度,是有所怀疑,却又无法确定。
不得不说,蔡姨娘这件事,对于一个注重子嗣血脉的老人,又是一根扎心的刺。
奴才打听过了,那蔡姨娘如今还昏迷着。
身边伺候的人众口一词,说是她自己摔了。
那请来的太医给蔡姨娘看过了,说蔡姨娘这次伤了身子,只怕以后再难怀上了。
许嬷嬷小声道。
给四奶奶请安。
主仆正在说话,便有一个婆子从石榴院那边走来,见了荀卿染忙屈膝问安,却是大太太身边的袁嬷嬷。
嬷嬷快起来说话。
荀卿染道,嬷嬷这是从哪来?袁嬷嬷便作势长叹了一声,奴才方才在石榴院,哎,可怜见的。
荀卿染正想知道那边的情况,见这婆子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顺势询问。
袁嬷嬷却是个爱说话的,噼里啪啦便说了一通。
蔡姨娘已经醒过来了……袁嬷嬷道。
蔡姨娘醒过来后,知道胎儿已经落了,还是男胎,又知道她自己以后再难怀孕,哭死过去好几次。
齐修问她是怎么回事,她也说不出什么来,说是起床觉得肚子疼,又口渴,喊人要水,根本就没人搭理,没法子,只好自己下床到桌子上去倒水喝,结果一下床,就被地上一个小杌子绊倒了,然后便疼晕了过去。
齐修少不得叫了蔡姨娘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来查问,却是众口一词,都说在外面没有听到蔡姨娘喊人,等听到叫声进屋去,蔡姨娘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蔡姨娘的话对上众丫头婆子的话。
有人便说是丫头们惫懒,事后害怕责罚,商量好了说辞,也有人猜度,是蔡姨娘自己不小心,怕齐修责怪,因此编造了这样一番言辞。
齐修却是在气头上,当下就将那些丫头婆子都捆了起来,打板子。
那些丫头婆子们还是一样的说词,二爷气的什么似的,闹得不可开交。
二奶奶看不过去,出来说蔡姨娘这个时候正该好好休养,如何听得这样的声音,二爷才罢了手。
说是要将那几个都卖了,免得以后二爷和蔡姨娘见到人生气。
袁嬷嬷指手画脚地说着。
为了方便说话,荀卿染将袁嬷嬷带到了一处凉亭处。
听完袁嬷嬷的话,荀卿染便站起身。
许嬷嬷从袖中取出一块银子,塞在袁嬷嬷的手里。
嬷嬷辛苦了,这天冷,嬷嬷打几角酒喝吧。
荀卿染道。
又生受了四奶奶的,奴才谢四奶奶。
袁嬷嬷咧嘴笑道。
荀卿染便带着人从亭子里出来。
旁边的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从里面闪了出来。
这角门开在石榴院后墙上,却是少有人用的。
那人影见了荀卿染等人,似乎吓了一跳,手里拎着的篮子就掉在地上。
那媳妇慌忙蹲下身,将篮子中散落的东西收拾进去,这才给荀卿染见礼请安。
这不是严家的,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袁嬷嬷也没走远,听到声音就转了过来。
严家的就说是齐二奶奶吩咐她做事,不能耽搁,匆匆地告罪走了。
这媳妇果然不是个省事的。
许嬷嬷却走到严家的方才站的地方,拾起一件东西来给荀卿染看,这可是上好的银霜炭,瞧她那慌里慌张的样子,不知偷的是哪个主子的份例。
二奶奶将别人都管的服服帖帖,偏着身边的人这样鸡鸣狗盗的。
荀卿染早已经瞧见,严家的那篮子却是烧过,但远远没有烧透的银霜炭。
石榴院有几个能用银霜炭的,这严家的竟然敢在老虎口里夺食?荀卿染笑着摇摇头,并不理会此事,只带着人径直回了宁远居。
……宁远居,齐攸还没有回来,荀卿染倚在榻上,手里拿着卷书,闲闲地翻看着。
屋内地上笼着两个炭盆,将屋内烘的暖融融的。
许嬷嬷、桔梗、麦芽、金铃、紫苑几个都忙着在灯下做针线。
四爷回来了。
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许嬷嬷等人忙都站起来。
二哥喝闷酒,一定要拉着我。
齐攸从外面进来,脱了大衣裳,洗了手,才坐到榻上,向荀卿染解释道。
荀卿染皱了皱鼻子,齐攸只是身上有些酒气,看来并没有喝多少下肚。
也难怪他回去喝闷酒。
荀卿染道,四爷可要喝盏醒酒汤?不用,我不过陪着二哥,并没喝多少。
齐攸说着,眼睛转向地上的炭盆,我进来时,看见外面放着几篓子炭。
是今天二奶奶打发人送了两个月的份例来,还有二太太给添的。
荀卿染道。
这盆里用的,就是那份例?齐攸转脸问一旁的许嬷嬷。
回四爷,并不是府里的份例。
许嬷嬷忙躬身答道,这是康郡王府送来的。
哦,齐攸点了点头。
鸾玉姐姐打发人送了百来斤的银霜炭,君晖也送了些来,说是上面赏赐下来上用的。
荀卿染见齐攸问起这炭的事情,便解释道,这些也差不多就够用了,再加上咱们的份例,还有太太给增添的,用不完的。
、咱们府里那些,是城外庄子上送来的,有些燥。
还是先可着康郡王和君晖送来的用吧。
齐攸道。
好。
荀卿染自然没有异议。
奴才记下了。
许嬷嬷在旁也道,暖阁已经收拾的差不多,过些日子四爷和四奶奶就能搬进去住了。
这炭,却也用不了多少。
若是觉得冷,就多笼几个炭盆。
齐攸对荀卿染道,过些天北边的炭就要送到了,那个是不错。
这样已经很暖和了。
荀卿染道,京城里面规矩多的很,比如说什么时候换大毛衣裳,什么时候才能烧炕烧地龙,并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我给四爷做了件袍子,刚刚做得,四爷试试合不合身。
说道大毛衣裳,荀卿染便想起她给齐攸缝制的袍子,忙取出来,让齐攸穿上试试。
你怀着身子,怎么还做这些。
齐攸接过袍子,瞧着那细密的针脚,精致的刺绣,心中欢喜。
不过是一两件,哪就累到了那。
荀卿染笑,帮着齐攸将袍子穿上。
正合适。
两人都笑道。
……祈年堂上房,李嬷嬷端着杯茶奉给齐二夫人,齐二夫人接过茶,并不喝,只是轻轻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
老爷最近都歇在你那?齐二夫人问,那语气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陈述事实。
回太太,是的。
天气渐冷了,老爷说前面书房冷了些,便不再那歇着了。
李姨娘躬身答道。
哦,齐二夫人叫了一个管事媳妇进来,你一会送两篓子上用的银霜炭到李姨娘房中。
那媳妇答应了,便退了出去。
老爷近来事忙,你要用心伺候着。
齐二夫人对李姨娘道。
是,太太。
李姨娘恭顺地答应着。
老爷今天打发人去了南面……齐二夫人漫不经心地说话,似乎是对李姨娘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李姨娘恭顺地听着,她可是不敢漏掉齐二夫人说出的任何一个字,哪怕是一声咳嗽。
你下去吧,用心服侍老爷。
若缺什么,就到我这里支领。
齐二夫人吩咐道。
是。
李姨娘屈膝福了一福,便要退出去。
哦,齐二夫人却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七丫头的婚事,有眉目了。
李姨娘忙站住了,一脸惊喜地想要询问。
齐二夫人却面露倦色,摆摆手,让李姨娘退下。
李姨娘只得从上房出来。
……这一夜,齐二老爷果真又到了李姨娘的房中歇宿,李姨娘心中存了意,比往常更加的百般的奉承。
这就入冬了,年关也就近了,姑老爷那边,老爷可有信送去?李姨娘见齐二老爷眉头舒展,试探着问道。
嗯。
齐二老爷被李姨娘的手捏的熏熏然,点头答道。
姑老爷也有几年没有进京,老太太想来是心中想念的,还有颜姑娘……老太太年纪大了,越发操心孙儿们的事,哎。
齐二老爷道,他们早些进京,早些定下来也好,了了老太太的心愿。
老爷,姑老爷要进京?打算定什么事啊?李姨娘轻声问。
齐二老爷却没有答话,李姨娘探过头去看时,才发现齐二老爷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李姨娘便到祈年堂给齐二夫人请安,然后乐滋滋地离开了。
齐二夫人则往宜年居来。
老太太看看,这一个是赵守备家的四公子,是嫡出,今年十七岁,如今捐了个骑都尉的功名在身上,他家原是当地的大族,族中子弟多在外做官的。
还有这一个,是江苏巡抚的侄子,也是嫡出,才十六岁,已经考中了秀才,来年便能中举。
这两个是老爷细心挑选出来的,和咱们七丫头都还般配,如今来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宜年居上房,齐二夫人拿了两张庚贴出来,说是给齐婉烟挑的人家,问容氏的意见。
小丫头将庚贴呈给容氏,容扫了两眼,便递给一旁的荀卿染。
染丫头替我瞧瞧。
容氏并未戴眼镜,只让荀卿染替她看那庚贴。
、庚贴上不过是姓名,年纪,家世等,却与齐二夫人说的并无二致。
老爷和太太很是为七妹妹费了番心思。
荀卿染便笑道。
这家世却也还使得,重要的是孩子的性情。
你们好生访一访。
容氏说到这顿了顿。
大太太也坐在旁边,微低了头,只怕是又想到了冯登科和齐婉蓉的事。
便由你们自己挑拣吧。
容氏道。
是,那我再和老爷商量商量,再来回老太太。
齐二夫人笑道。
容氏点了点头。
老太太果然是有福气的,咱们家也添一件喜事。
齐二奶奶陪笑道。
、 女孩家总是要出嫁的。
容氏却叹了一口气,却也还是笑眯眯的。
说到喜事,嫁女总比不娶媳妇。
七妹妹要出嫁,咱们家又少了一个人,也该娶房新媳妇进门,让老太太欢喜欢喜。
齐二奶奶笑道。
容氏脸上笑容更盛,显然被齐二奶奶说中了心事。
老太太说的是,仪儿的婚事,也该早些定下来了。
齐二夫人便接道。
这几个孙儿,仪儿的性情最好,也最得我的喜爱。
容氏道,不怕你们说我偏心,我便是偏疼他些,他的婚事,总要好好挑拣,要知根知底,也要容貌,性情配的上他,还要他自己欢喜。
五弟的品貌,有几个姑娘能配得上的,依着我说,也不必远处去找,眼前便有合适的,亲上做亲却是再好没有了。
齐二奶奶道。
呵呵呵。
容氏笑了起来。
仪儿的婚事,娘娘也曾和我提过……齐二夫人道。
容氏打量了齐二夫人一眼,娘娘那里自然是要禀明的,明天我就递请安折子,看看什么时候进宫去,也好和娘娘商量。
齐二夫人脸上陪笑,却不再说话了。
容姑娘,颜姑娘,七姑娘来了。
外面小丫头一连串地禀报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
齐二奶奶冲着荀卿染眨了眨眼,笑道。
让她们进来吧。
容氏笑着吩咐。
容云暖,颜明月和齐婉烟从外面鱼贯而入。
……祈年堂齐二夫人的卧房内,张嬷嬷站在床下低声说着什么,齐二夫人倚在靠枕上,皱眉听着。
……老爷在信里请姑老爷进京来,还提了姑太太的嫁妆,说是老太太的意思。
张嬷嬷讲她从前院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地都说给了齐二夫人听。
提到了姑太太的嫁妆?齐二夫人的眼睛睁大了些。
是的,太太。
姑太太的嫁妆,那才真是十里红妆啊。
便是公主,郡主也不过是那样的排场,只怕内里还有些不如。
姑太太的嫁妆里,只那上等的水田,就有一百顷。
当初人们都说,姑老爷娶了姑太太,一家人几辈子的花销都不愁了。
张嬷嬷艳羡道,那时姑老爷家自也用不着姑太太这份嫁妆。
如今姑太太没了,只留下颜姑娘一个女孩。
姑太太的嫁妆,按理说,自都要给颜姑娘做嫁妆的,那颜家如果要体面,还要另外添置些,颜姑娘这份嫁妆……齐二夫人微微有些心动。
她当初是看着颜明月的母亲出嫁的,那嫁妆虽没经过她的手,可只是她看到的,就已经非常不俗。
是要趁着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将这事料理清楚了,老太太只有姑太太一个女儿,比儿子都要看重些,当初府里有传言,说老太太偏疼女儿,将国公府多半个家当都给了女儿做嫁妆了。
姑太太的嫁妆明面上那些东西,暗地里的,只有老太太清楚。
齐二夫人道。
张嬷嬷偷眼打量自己的主子,却是听出了那么点意思。
太太,有老爷这封信,还有方才在宜年居,老太太的话,这已经有了十分意思了。
张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些嫁妆别人家未必就出不起。
齐二夫人道。
张嬷嬷便明白了齐二夫人的意思,跟着点头附和,太太说的是。
老太太几次露出这样的话头来,我并没兜揽。
齐二夫人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这几个媳妇,大奶奶那是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我也没的说。
四奶奶,更是老太太做的主,我只剩这一个心肝宝贝,他也和我贴心。
我做了多半辈子的媳妇,也做了十几年的婆婆,总要一个可心的媳妇,我这下半辈子才能安心。
齐二夫人越说越是坚定。
别的都还罢了,仪儿这媳妇,却是一定要和我心意的。
齐二夫人一定要个合心意的儿媳妇。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五爷的婚事,老太太怎么想,总是要太太和老爷也都点头才成。
如今宫里有贵妃娘娘,太太的身份不同往日了,老太太,还是在意太太的想法的。
张嬷嬷陪笑道。
齐二夫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自然知道如今她的身份不同以往,而且已经因此得了许多的好处,但是……若是老太太真的到娘娘跟前提这件事,颜家的家世,自小养在身边的情分,又有个亲上加亲的由头,娘娘也不好驳回的。
齐二夫人皱眉道。
亲上加亲,知根知底,姑娘模样好性情好,也不只有一个颜姑娘啊,太太,您想想,眼前不是还有一个,太太也不喜欢?张嬷嬷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对齐二夫人提醒道。
你说暖丫头,老太太已经另外为她看好了人家。
齐二夫人道,心中却道,容云暖和颜明月,对她来说,却也没什么差别。
太太,不是容姑娘,你再想想……,是好儿姑娘啊。
张嬷嬷道。
好儿?齐二夫人一怔。
对,若是好儿姑娘,这几样,却是样样对的上的,好儿姑娘那为人行事,府里谁不说好。
又是太太嫡亲的外甥女,过了门,帮着打理家务,难道还会和太太分心不成。
张嬷嬷笑道。
齐二夫人的眼珠转了转。
关于齐仪的婚配对象,她从未想过那好儿。
因为郑好儿很早以前就定下要进宫候选的。
还有就是郑家的家世,还有郑好儿比齐仪大了几岁。
不过除此之外,郑好儿确实与容氏提出的那些条件相符,而且说话做事很合她的心意。
比如说在给荀淑兰送添箱这件事上,还有日常其它琐事上,对她很贴心。
虽然好儿姑娘比五爷略大了两岁,太太恕老奴多嘴,五爷的性子,正该有个懂事稳重的奶奶在旁扶助、照看。
好儿姑娘,可不正是最好的人选?张嬷嬷似乎猜到了齐二夫人心中所想,又说道。
我怎么早没想到她……齐二夫人喃喃道,竟是有几分认同了,只是,郑家……是皇商,老太太那里,还有老爷,只怕是……太太忘了,老太太可是亲口说过的。
只要姑娘合适,不在乎门第的。
况且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如今府里这样的富贵,哪里还在乎这些。
姨太太的人品,郑家的根基,也让人挑不出什么的。
对,你说的不错。
齐二夫人靠在椅背上,沉思起来。
如果容氏一定要为齐仪娶颜明月,那么相比起来,郑好儿无疑是更好的人选。
太太,二奶奶不必说,是您的亲侄女,这五奶奶又是和您贴心的亲外甥女,太太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那。
张嬷嬷满脸陪笑道,好儿姑娘的模样、性情,便是那嫁妆,也不比颜家差的。
齐二夫人没有说话。
太太和姨太太姐妹两家亲上加亲,是美事一件,以后更好照应姨太太一家了。
张嬷嬷察言观色,又加了一句。
好儿确实合我的心意,仪儿对这个姐姐也是满口夸赞的。
齐二夫人脸上也露出喜色来,我竟没有早些想到。
不过现在也还不晚,总要趁着姑老爷还没进京,想法子将这件事定下来才成。
姨太太那边,肯定是一说就成的。
张嬷嬷笑道。
齐二夫人点头,她担心的自然不是郑姨妈不同意这门亲事。
齐二夫人招手让张嬷嬷又上前几步。
主仆两个咬了一阵耳朵。
便也只能这样了。
最后,齐二夫人道,这件事只你我知道,千万不可泄漏出去。
太太放心,奴才知道轻重的。
…………宜年居荀卿染坐在窗前,细心地描着花样子。
容云暖、颜明月,齐婉烟几个坐在矮榻上,忙着选丝线、劈丝线。
她们几个打算合伙给容氏绣一架炕屏。
齐二奶奶针线上不过平平,也并不喜欢这些,只是陪着容氏说话,有时也走过去看看。
……不过还是小孩子,转眼都是大姑娘了。
齐二奶奶不知怎地也有些感慨,暖妹妹转眼也要有人家了。
容云暖再大方,被人当面说起这些,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就扭过身子,背对着齐二奶奶。
总说这些,没个正经,去别处耍去。
众人看见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齐二奶奶便走回到容氏跟前,老太太瞧瞧,什么时候暖丫头竟也知道害羞了。
容氏也是忍俊不禁。
……是个四品典仪,二十出头的年纪。
与侯爷相交甚好的,侯爷很看重他。
虽是成过亲的,却并无儿女,家资也厚,暖妹妹过去就是当家奶奶。
齐二奶奶就和荀卿染说起容云暖的亲事,暖妹妹的娘,却是看中了另一个。
如今领着蓝翎侍卫的份,是暖妹妹的娘的堂侄。
这个年纪倒更与暖妹妹相配。
齐二奶奶所说的侯爷,便是容氏的侄子,容云暖的大伯父,建昌侯。
他自然是从祖上袭下来的爵位。
原本在容氏父亲手里的时候,是极风光的,到了他这一代,却是只领了个侯爷的爵位,并无别的执事,不比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了。
容氏轻轻叹了口气。
莫非是对这两个人选都不满意?荀卿染不由得再次打量容云暖。
容云暖此时脸上红晕稍褪,心不在焉地劈着丝线,眉间轻轻的皱着,并没有多少待嫁的欢喜,反而似乎有些愁绪。
一家有女百家求,来求亲的却也不止这两家。
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好好选一选。
你们是晓得暖丫头的性情,若有合适的子弟,也不妨提一提。
她自小没了父亲,我那些侄孙女中我偏爱她一些,她出嫁,自有她家中的一份嫁妆,我也不会亏待她。
暖丫头的事,我说的话还有些分量。
容氏道。
容氏会帮补容云暖的嫁妆,这却是府里人早就料到的。
齐二奶奶忙笑着说要去问问族中是否有合适的子弟。
荀卿染也跟着点头,暖丫头性子极好,哪家若能娶了她去,是极大的福气。
容氏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姊妹几个,将来能互相照看,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哪个要说亲?众人正在说笑,齐仪不知何时从外面进来,也没让人通报,突然就到了容云暖的背后。
容云暖和颜明月俱是吓了一跳,一个回身举手就打,另一个笑着啐了一口。
齐仪嘻嘻笑着,这才到容氏跟前请安。
今个怎地回来的这样早?容氏让齐仪在跟前坐下,摩挲着他的背问道。
先生家里有事,只讲了一章书,留了功课,就让我们散了。
齐仪答道。
容氏就让人端了热茶、点心来给齐仪。
老太太要给谁说亲?齐仪问。
是给暖丫头说亲。
颜明月笑道。
你这促狭的丫头。
容云暖大羞,放下手中的丝线,过去咯吱颜明月。
明明是给七妹妹说亲,你偏要说我。
颜明月最是怕痒的,连忙呼救。
齐仪放下手中的茶杯,忙奔了过去,从容云暖手中将颜明月救了出来,然后挡在颜明月身前,陪笑对着容云暖说好话。
容云暖闹的累了,又抓不到颜明月,哼了一声,也就丢开手。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人。
颜明月目光流影,在旁偷笑。
齐仪见容云暖有些恼了,又过来哄劝。
而齐婉烟这个正经在议亲的,却只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氏心中极疼他们,见他们这样的小儿女情态,分明是极要好,心中自然欢喜。
姜嬷嬷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
容氏现在的身子还在用药调理。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服侍着容氏喝了药,便起身告退。
颜明月、齐仪等人也都站起身来。
容氏喝完药,总是要小睡些时候,因此也就不留他们。
迎丫头有事要忙。
你们去染丫头那,一起做针线说话,她那里暖和。
容氏吩咐道。
众人从宜年居出来,齐二奶奶自去忙家事,齐婉烟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的屋子,容云暖和颜明月则跟着荀卿染往宁远居来,齐仪自然也跟了过来。
不去做功课,只管玩。
容云暖说齐仪。
齐仪只是笑。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荀卿染。
去将五爷的书包拿来。
荀卿染吩咐跟着齐仪的小厮,又转头对容云暖和颜明月道,咱们做针线,五弟便在旁做功课,两不耽误的。
有染姐姐看着你做功课,这下可偷不得懒了。
颜明月就笑。
和你们在一处,做什么都好。
齐仪道。
颜明月突然红了脸,轻轻转过头去。
齐仪笑的越发傻了。
宁远居上房,荀卿染吩咐人在矮榻上摆了一张小桌,就让齐仪坐在榻上做功课。
她则带着颜明月和容云暖靠窗坐了,三个人低声说笑着做针线。
福生和瑄儿睡醒了,被奶妈带了过来。
齐仪年纪轻,还是个大孩子,对玩的东西如数家珍,又脾气好,福生和瑄儿都和他好,在他跟前极是自在。
现在看这小叔叔在做功课,她两个却也开始学写字了,因此兴头地跟着荀卿染要了纸笔。
一大两小三个脑袋,挤在一张桌子旁,每人手里都拿着笔,倒也都认真起来。
自然也有偶尔走神的人,偶尔的目光匆匆相接,唇边挂着的微笑,让空气中些微带了些粉红色的色彩。
荀卿染微眯着眼,暖暖的阳光照进来,洒在众人身上,也暖进人的心里。
申末时分,齐攸从外面回来。
齐仪顿时拘谨了,容云暖、颜明月忙从榻上起身,给齐攸请安。
三个人只坐了一会,便都告辞走了。
齐攸换了衣裳,也坐到榻上来。
爹爹,看瑄儿写的字。
瑄儿向齐攸道。
福生虽没说话,眼睛也期盼地看着齐攸。
荀卿染兼任了两个孩子的启蒙老师,平时要求很是严格,因此就向齐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可打击了两个孩子,要多夸赞。
齐攸果然拿起瑄儿和福生写的大字,看了一会,点头就好。
福生和瑄儿听了夸赞,都喜得小脸红扑扑。
荀卿染看着时辰,容氏该睡醒了,便和齐攸一起,又带着福生和瑄儿到宜年居,很是陪着容氏说笑了一阵子,又在宜年居用了晚饭,交近掌灯时分才又回到宁远居。
打发好福生和瑄儿去睡,夫妻两个便上了床,也不急着就睡,只躺着说话。
……这一两年间可是要热闹了……荀卿染对齐攸道,再过几天,郑元朔便要娶亲,那时齐婉烟的婚事也差不多可以定下来,然后是齐仪和颜明月,还有容云暖。
郑好儿的婚事最迟也不会迟过明年。
都要喜事。
齐攸道,眼神却幽深起来,我方才看着老太太精神有些不济。
早上还是好的,比往天都强些。
荀卿染道,老太太,是在为孙儿们操心啊。
这两天,荀卿染已经看出来。
容氏是觉得身子不如从前,因此对孙儿孙女们的婚事着急起来。
头一个是颜明月,是她的亲外孙女,没了娘的,自是要安置妥当才能放心,然后齐仪是她心爱的小孙子,还有容云暖上面只有寡母,依傍着伯父生活,容氏自然也不放心。
七妹妹的婚事,五弟和明月的婚事,这都是不用说的了。
还有暖丫头,荀卿染想起容氏说的话。
容氏的心意她也猜出几分,因此就和齐攸商量,暖丫头的模样性情,都是极好的,很合我的脾气。
有些事,我却也做不了主。
前些天听老爷说起,说是为君晖相中了一户人家。
明个儿我回那边一趟,再探问探问。
齐攸自然明白荀卿染说的是什么事,也好,这种事无法强求。
关于容云暖,荀卿染曾经在荀大老爷跟前提过一次。
她为弟弟相中了容云暖,但是荀大老爷却有另外的打算。
…………第二天,荀卿染和齐攸刚吃过早饭,宫中便打发人来,皇上诏齐攸觐见。
众人都聚在宜年居等候消息。
……攸儿的新差事也该定下来了……容氏道。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齐攸匆匆从外面回来。
荀卿染起身迎了上去。
看齐攸的脸色,似乎并不是什么喜事。
荀卿染不觉心中一沉。
应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