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这边在担心方氏,方氏那边更没有闲着,她正琢磨着荀卿染。
三丫头是怎么回事,她有这胆子,敢拦我的事,还打了周嬷嬷?方氏皱着眉,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人。
常嬷嬷和金嬷嬷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知该怎么回话。
她后头跟老爷说的那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她怎么会那样说话?方氏叫了金嬷嬷到跟前,特意让你家红绡看着三丫头,怎么三丫头不妥当,她贴身伺候的人,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还是你们知道了,却不告诉我?金嬷嬷的脸白了一白,低眉顺眼道:太太,红绡在三姑娘身边,并没觉察不妥。
太太不信别人,还不信您自己?这些年,三姑娘都在太太眼皮子底下,三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太太最清楚。
金嬷嬷说着偷眼打量方氏的脸色,又斟酌着说道,依奴才看,四姑娘胆子小的很,实在不敢相信她敢打周家的。
况且三姑娘平时笨笨的,这次的事不像她能做的出来的。
那些说话,或是她真心,或是受了谁的指使或撺掇,也是有的。
方氏想了想,觉得金嬷嬷说的有道理。
也是,她若有这样的气性和手段,平时哪肯被大丫头欺负。
那是谁撺掇了她,教了她那些话?老爷平时不管后院的事,怎么今天忽然管起来了,还有薛嬷嬷那些话,她可真会火上浇油!方氏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一定是那梨香院的教的,那个狐狸精,狐媚了老爷只听她的,又利用三丫头来对付我!金嬷嬷见方氏如此,暗自抹了一把汗。
她并不是想替荀卿染说话,可是如果荀卿染真有不妥,那她的女儿红绡就脱不了干系。
况且荀君晖入了族谱,是荀家正经的爷了。
如果日后考了个功名在身上,那也是她该巴结的主。
周嬷嬷都被赶出去了,她何不就此卖个人情给荀卿染,日后也有些好处可捞。
方氏骂了一阵狐狸精,就开始抱怨周嬷嬷,我以为她是稳妥的,不过是打发一个丫头,让她家人来领走她,说只有人赞的。
怎么就闹出这样大的乱子来!方氏忿忿地,又想起一段往事来,她是一个,还有那个范婆子,每次想起来就让我生气。
当初看她明白能干,就把事情交给她。
也不知她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我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千万不要落下形迹。
慢慢炮制的法子多的是,她倒好,得意忘形,弄出那么许多的伤痕出来,赖也赖不掉。
我费了那么多的苦心,生生就毁在她手上。
那天三老爷看我的眼神,我现在都还记得。
虽说当时遮掩过去了,可到底给了人把柄,那二太太前几天不就是拿那件事出来臊我吗!方氏捶胸,恨恨地道,都是这些蠢笨的奴才误了我!说着就连声咳嗽起来。
常嬷嬷忙过去帮方氏捶背,安慰道:太太保重身体要紧,别为那些奴才们气坏了身子。
金嬷嬷也亲自拿了痰盒上前伺候。
方氏顺过气来,对金嬷嬷道,一会你去库房里找些药材,到周家去看看。
让她好好养伤,等过段日子,老爷消了气,忘了这件事,我再想法子让她回来。
金嬷嬷答应着出去,到库房寻了几包药材,便出府去了。
她却不是往周家走,而是回了自己家,到家便把药材都收起来。
她当家的见了,忙问缘由,金嬷嬷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她男人是个实心的,就问:太太让你去瞧她,你不去,这些药材你也拿来家里,以后核对出来可怎么办?金嬷嬷撇嘴一笑,让她男人尽管放心。
太太身边三个最为心腹的嬷嬷,常嬷嬷和太太的情份非同寻常,是第一份,她自认比不了。
周嬷嬷也排在她前头,她原本就有些不忿。
论心机手段,她自认比周嬷嬷高出一截子来,周嬷嬷之所以比她受宠,是因为周嬷嬷太听太太的话,做事不留余地。
也正因为如此,周嬷嬷这些年在府里得罪了不少人。
今天一朝失势,那赶上去踩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连她的主子太太都不保她。
刚才太太说什么还让周嬷嬷回来等话,金嬷嬷嗤笑。
那不过是太太为了面子上好看才说说的。
不说老爷这次大发雷霆,不可能再容下周嬷嬷。
就是太太本人,如果真让周嬷嬷回去,那就是打太太自己的脸,承认周嬷嬷做的事,都是太太指使的。
既然这样,金嬷嬷才不会那么傻,把这好好的药材送出去。
方氏这边派了金嬷嬷出去,便不再提周嬷嬷的事,依旧恨恨地算计。
梨香院,薛婆子、……三丫头,看我饶了她们哪一个?常嬷嬷看着方氏的神色,暗自担心。
方氏最近连连失利,越是失利,越是心急,破绽越多,老爷那边已经起了疑心,再任方氏这样下去,虽然不至于被老爷给休了,不过这当家主母的体面和权力,就要折腾没了。
而且,她自己的身体只怕先要垮了。
太太,您是主母,要收拾谁,都是极容易的事,不过总得先养好了自己的身体。
况且,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您有大爷,大爷做着朝廷的官,大奶奶是伯爵府的姑娘。
您,实在是没什么缺的了。
您还有四姑娘,若是这次四姑娘能得一贵婿,太太,您下半辈子是享用不尽的福气,实在犯不着和那些人生气。
方氏听了常嬷嬷提起儿子和女儿,气果然平了很多。
气一平,脑子也就好使了。
所有一切,都是因为老爷宠信辛姨娘,不再对她言听计从。
她手里这几个庶子庶女,没有得宠的生母倚靠,实在不足为虑。
辛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的心头大患。
她这样和庶子庶女斗气,那么得利的人是辛姨娘。
荀君晖是可以轻易打发的,荀卿染还有用处。
如果她真有心机,那就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不过就再多养几天,或许可以稍微对她好一点,那以后就更好使唤一些。
方氏有了这个想法在心里,等听到荀卿染来见,便马上让人请进来,看到荀卿染,脸色也颇为柔和。
荀卿染本来做好准备,要看方氏脸色,没想到方氏对她是前所未有的和气。
荀卿染有些拿不准方氏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也乐得保持这个气氛。
两人说了几句家常闲话,荀卿染就说道:太太是有大福气的人,大哥才德出众,大嫂贤淑孝顺,这都是不用说的了。
只说二弟,看老爷的意思,也是有些进益了。
如果万幸能考取功名,不辜负老爷太太的期望,能得到朝廷嘉许,得了那头一顶诰命,也是太太的……有大哥在,太太自然是不稀罕他这份,不过他能有些出息,也好做大哥的臂膀。
官员有功绩,可以加封父母。
庶子得了功名,朝廷加封的不是他的生母,而是嫡母。
你不过是稍微抬抬手,别在其中搞破坏,以后就能白得个诰命夫人,这难道不是很划算的事情。
这后面的话,荀卿染当然不好说出来。
她相信方氏是懂这个道理的。
二弟是男子,年纪到了,可以在外面为荀家打拼,能为荀家赚回荣耀和财富。
你就别小心眼盯着那份家业,恐怕人分薄了它。
你怎么不想想让儿子们有出息,多赚些回来。
庶子发达了,这财产上你也能跟着沾光。
方氏一直没吭声,荀卿染因见方氏屋内放着药碗,便问方氏病情如何,吃什么药,要不要到别处请医生等语。
老病根,只能慢慢养着吧。
方氏叹口气。
太太这病,都是操持家务,为我们劳心所致。
可惜我不是男儿身,不能向二弟那样为荀家、为太太出力。
如果太太不嫌我粗笨,不会伺候,我愿意一辈子伺候太太。
方氏咧嘴笑道,说什么傻话,哪有女孩子不找人家,一辈子在家里的道理。
是啊,女孩总是要嫁人的,你现在留几分情面,以后大家好相见。
便是你不指望我会如何帮到你,起码不要结怨多了冤家。
太太别笑话我。
我是太太养大的,心里就只有太太,凡事都只想着太太的吩咐。
只是,我不如姐妹们伶俐,想做什么总做不好,真怕惹太太生气,还要太太多教教我。
荀卿染拿帕子捂住脸,含羞道。
她是真的害羞,因为不习惯和方氏说这样的话。
她也必须拿帕子捂脸,因为她怕现在面部表情太扭曲。
荀卿染低垂着头,露出来的额头都红了。
方氏将她的样子和荀淑芳千伶百俐的表现一比较,反而放下心来。
你今天的事做的好,我被那老奴才蒙蔽,差点委屈了你们。
方氏看着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又低了头,木棉哭的伤心,我想带她来见太太……方氏等了半天,不见荀卿染有下文,便笑道,你做的很好,我本打算赏你,老爷就将春桃先赏给你了。
太太挑出来的人都是极好的,老爷看我和四妹妹年纪小,就给了我们。
你能这样想,可见是好孩子。
你心里有我,我也不会亏待你。
你年纪小,不知道这世上好多人心口不一,吃亏了才知道后悔。
我看着你长大,心里只希望你能好。
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先来和我说,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你也来告诉我,我自然会帮你。
荀卿染自然顺从地应了。
她来见方氏,一是试着劝解,二是探探方氏的态度。
她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方氏听得进去,大家彼此都好。
如果听不进去,那么,她也只能见招拆招。
当然,她来,也是表个态,让方氏知道她依然是顺从听话的。
荀卿染告退出去,方氏若有所思。
常嬷嬷从一边转进来,方氏问:依你看,三丫头到底是有心机,还是没心机。
常嬷嬷方才在一边听的很明白,荀卿染是来劝说方氏,而且说的都是对荀家,对所有人有利的道理,可方氏却问她荀卿染的心机。
常嬷嬷只好说道:三姑娘说的话,老奴看来,就算有私心,可依然是太太得利最多。
道理难道我不懂?方氏冷哼一声,有没有心机,也没什么要紧。
不过是再多养几天,她还知道怕我这个嫡母就行。
荀卿染从方氏院中出来,前面一道穿堂,向左是通着荀卿染的小院,向右则通向外院。
荀卿染刚走出穿堂,就见前面几个丫头扭打在一起。
你们送得,我们怎么就送不得。
大姑娘是主子,我们姑娘难道就是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