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天气冷得厉害,加上我心里别扭,一向健康的我竟感染了风寒。
太医为我把了脉,也开了药,但中药见效慢,我断断续续总有些发烧。
一连几天我都没怎么吃东西,只是在床上蒙头昏睡。
不知睡了多久我才醒来,睁眼就看到十三坐在床边。
十三把我扶起来:今儿个刚回来,听说你病了,就和四哥过来看看你。
才几日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我这才看见四阿哥坐在房里。
见到十三,我心里委屈难受,顾不得四阿哥在旁边,眼圈就红了。
你这是怎么了?十三摸了摸我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还有哪儿不舒服?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四阿哥,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心里……有些难受!十三不放心:受委屈了么?我还是摇头:没有……你别问了!十三还要开口,七阿哥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我眼睛红红的,脸色微变了变,和四阿哥、十三相互行礼问好。
十三看了我一眼:时候不早了,四哥也该出宫回府了。
我跟去看看四嫂,明儿再过来看你。
四阿哥和十三走出门后,七阿哥慢慢走过来坐在床边。
他伸出手探向我的额头,我向旁边侧了侧,躲开他的手。
他看着我,把手放下轻声说:之前过来看你,你都睡着。
近来天气冷,你自己要多注意,别再感染风寒了!这话他对他的福晋也说过吧!我冷笑道:我会照顾自己,不劳七阿哥费心!他脸色有些难看:你在跟我生气么?我转过头不回答。
他又问:你哭过了么?我还是不理他。
他不再说话,直直地看着我。
直到天色开始转暗,他才开口对我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出宫去了。
你好好休息!我躺了下来,用被子蒙住头。
他叹了口气,轻声离开。
别以为只有你会发脾气不理人,我也会!既然不想理我,就干脆不相往来,干什么还来看我!折腾我很好玩是吗?十三走进来时,我正在喝药。
他见我一脸痛苦,失笑道:好些了么?我咽下嘴里的苦药,赶紧吃了个蜜饯才说:嗯,好多了!他看着我:昨儿个你到底怎么了?四哥也说你不对劲。
我摇头,没说话。
他追问道:你别瞒我。
因为七哥么?你……是不是也喜欢七哥?我不回答。
十三太了解我了,总能猜到我的心思!他叹了口气:你不说我也没办法。
春悠,我一直觉得你不一样,你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坚持,但你不要太过执著。
你羡慕你阿玛对你额娘的专一,可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自古男人就三妻四妾,我们这些皇子,更是会妻妾成群、多子多孙。
即使我们不愿,也没办法拒绝皇阿玛的指婚。
外人都说八哥畏妻,但其实八哥和八嫂十分恩爱。
那又怎样,八哥还是被迫纳了两个妾侍,八嫂还要担上妒妇的名声。
就算你嫁的是我,我也没办法承诺‘唯一’。
他停顿了一下:你若是喜欢七哥,就要接受他已有妻妾的事实。
你不肯接受,过两年皇阿玛为你指婚,你的夫君再疼爱你,你还是会和八嫂一样,迟早要面对夫君纳妾的事,你躲不掉的。
更何况在认识你之前,七哥就已经成亲,即使他对他的福晋、妾侍没有感情,也不能为了你对她们无情的不闻不问。
七哥若是个无情无义的人,那还值得你喜欢么?七哥人好,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他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坚持而错过了!之后的几天,我仍躺在床上修养。
康熙知道我病了,派李德全过来问了我的情况,嘱咐我多休息几天,若是哪儿不舒服就请太医过来。
这正合我意,我心里事多,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不想跟人说话。
七阿哥每天都过来,我不理他,他也不和我说话,只是坐在房里看着我。
十三说的话我都明白,明白是明白,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
以前我从未想过会在这里爱上谁,也因为害怕将来会难过痛苦而逃避。
但现在我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正视自己的感情,勇敢地去面对。
至于七阿哥的福晋、妾侍,十三说得对,我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些在我之前就已经发生的事实。
我喜欢七阿哥的话,就只能接受。
可是他对我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不确定他对我的感情,那我要用什么理由去说服自己接受!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苦恼。
在现代我谈过一次恋爱,男友是我的大学同学。
他是个腼腆的男生,我们从相识到相恋,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他家在南方,毕业后没办法留在北京,我们平静地分手,由恋人变为朋友。
那是我唯一的一段恋情,简单而又平淡。
反而这个冷淡的七阿哥,弄得我忽悲忽喜,患得患失。
我不再洒脱,不再坚持,甚至想为了他妥协!刚进腊月,就下了一场雪。
这雪下得又大又急,整整三天才停,红墙黄瓦的紫禁城一片银装素裹。
苏麻喇姑身体有些不适,康熙命我去看望她。
我从乾清宫出来,往月华门走。
高台甬路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甬路下还没来得及打扫,仍积着厚厚的雪。
我走下台阶,看着没到脚踝的雪发愁。
我怕花盆底鞋在雪地上滑,只穿了双平底布鞋。
我慢慢地将左脚踩在雪里,右脚向前迈出一小步,左脚刚抬起来,鞋子已经掉了,我退回去穿上鞋。
再要往前走,右脚的鞋又掉了,我只顾着穿鞋,身子摇摇晃晃地失去平衡,向一边歪去。
一双手从后面扶住我,我站稳了边低头穿鞋,边说了声:谢谢!我穿好鞋回过身,面前站着的竟是七阿哥。
他对我轻声说:你要去佛堂看妈妈么?妈妈是满语,是奶奶的意思。
康熙很尊敬苏麻喇姑,称呼她为额涅,译为汉语就是母亲。
阿哥和公主就称呼她妈妈。
他见我不答,又说道:路上积雪厚不好走,你跟着我走!说完,他往前走去。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我还站在原地不动,又折了回来。
他把我的右手从手笼中拽出,紧紧地握住,拉着我慢慢地往前走。
他穿着朝靴,在雪里行走很容易,我怕鞋又掉了,便踩着他的脚印走。
我一愣,这场景好熟悉!我有些吃力地跟着他的步伐。
他忽然止住脚步,转过身来。
我急忙站住,险些撞到他身上。
他看着我:抱歉……我轻轻喘着气,那句无数次让我感动得落泪的对白脱口而出:你别走那么快,我尽量跟着,起步时一起走,要停的时候说一句就行了……他直直地凝视着我,眼里又惊又喜,用力握紧我的手。
站了许久,他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他边走边回头看我,故意把脚步放小。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悄悄抬眼看他。
他的背影竟然让我如此心安,从未有过的心安。
我记得以前曾听过一个传说,人本来是完整的,上帝把他一分为二,所以每个人从出生那天起,就要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有的人很幸运会找到,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到。
跟着他一起走在雪地上,我忽然觉得我穿越时空回到三百年前,就只是为了遇到他。
他牵着我的手,迁就我的步伐,和我一起走,一起停。
他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尽管这另一半并不完全属于我,就算我只能拥有他的二分之一、三分之一甚至更少,我也不在乎!走了很久才走到月华门,我小声对他说:多谢七阿哥!他问道:你不跟我生气了?他怎么总把事情反过来说,明明是他先生气不理我的,怎么说得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乱发脾气。
我看了看把守月华门的侍卫,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他拉着我出了月华门,我跟着他东拐西拐地来到一条夹道。
我左右张望,不知是哪里。
他将我靠在墙上,双手捧起我的脸,吻上我的唇。
我惊得用力推他,这要是被人看到,我没脸做人了。
他腾出一只手扣住我双手手腕,我两只手动弹不得。
我又羞又气,朝着他的嘴唇一口咬下去,又不敢太用力,万一咬破了留下伤痕,让人瞧见我更说不清了。
他放开我,用手捂着嘴,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我脸红道:这不能怪我,谁叫你……轻薄我的!他拥住我,在我耳边低喃:春儿……我身子一颤。
他第一次这样叫我。
他轻声说:我真想像方才那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这是他对我的承诺吗?那他之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我轻轻推开他,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他轻抚我的脸颊:我们第一次单独说话是在御花园的浮碧亭,我不理你,你就一脸倔强地站在我面前。
我向来脾气不太好,但竟然拿你没辙。
之后在雁来轩,你毫不避忌地说我的腿伤,这连皇阿玛都不曾当着我的面提起,你却说得如此轻松。
我本该生气的,可是怎么也气不起来。
从那时起你就像长在我心里似的,不管在哪里,只要有你在,我就会情不自禁地看向你,见不到你,我又会时时想着你。
你个子小小的却很有主见,老十的事就处理得妥当有分寸。
你总是一副自信的样子,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倒你,五月节太子故意刁难,你眉头皱都不皱。
我喜欢这样的你,很喜欢!他怎么把我说得像……一只顽强地与环境作斗争的小强!这比喻我可不爱,我皱了皱眉。
他轻笑,吻了吻我的额头,又叹了口气:你这可爱的小丫头!这段日子你的脸上总是很委屈的表情,你跟我生气,不肯理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我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只能每日到你房里坐着,能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安心!我心里感动,嘟着嘴道:说完了么?我要去佛堂了,已经耽搁很久了。
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手笼:怎么不用那个狐毛的?这宫里谁不知道七阿哥秋狝猎了一只稀罕的白狐,我脑筋不清楚才会拿出来用,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和七阿哥之间有事似的!我瞥了他一眼:原想着还了给你的!他挑眉:那如今呢?我嫣然一笑:再考虑考虑吧!今年过年,我比去年还惨。
去年我因为吃羊肉过敏,一直在房里休息。
今年康熙下了命令,不准我乱吃东西,还让去年为我看病的张太医列出一张单子,单子上没写的东西一概不让我碰。
我本就饭量小,又挑食,这下吃得更少了。
可派给我的活儿一样儿都没少,和去年一样,给太后请安,往各宫送康熙的赏赐。
从年三十到初五,宴会就没断过,坐在那儿吃吃喝喝当然轻松,我站在康熙身边伺候,累得头晕眼花。
初五一过,我足足在床上睡了两天,才缓过劲儿来。
每年正月十五,宫里都会在西苑三海的湖畔燃放烟花。
我一直觉得放些爆竹烟花才有过年味道。
去年十五,我过敏刚好,没敢晚上出来吹风,因此错过了,今年我一定要看个痛快!我匆匆用过晚膳,捂得严严实实地跑去看烟花。
宫中常放烟花,大多数的人都已经不感兴趣,只有我看得津津有味。
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实在美不胜收,我一脸沉醉。
这才是你这个年龄该有的表情!十三打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刚要还嘴,看到他身边站着四阿哥,先福了福,才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很老成了?说我老我可不爱听!十三失笑,四阿哥也淡淡地笑了。
我问道:今儿宫里又有宴么?十三点头:太子在毓庆宫设宴,原请了皇阿玛,皇阿玛说这些天没闲着,有点乏了,所以只有我们兄弟一起聚聚。
对了,过了正月皇阿玛要出巡五台山,这次还是太子、四哥和我随驾。
你有什么想要的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扁扁嘴:你就好了,总能跟着皇上出去!我呢,待在宫里好闷哪!你也想去么?十三看我眼里充满渴望,笑道,那有何难,我去求皇阿玛带你随行。
我惊喜地问:皇上会同意么?我一个人去求可能不行,若是四哥跟我一起就没问题! 十三冲我眨眨眼,笑得有点狡黠,你跟四哥好好说说!我正为难着,冯安跑了过来,打千行礼,对十三说:爷,十爷和十四爷正四处找您呢!十三冲他点点头,对我说:刚被十哥和老十四灌酒,四哥借故把我拉出来,我得回去了。
他低下头,在我耳边小声说:你若不好跟四哥开口,就去求七哥好了!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十三哈哈大笑,和冯安一起走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阿哥:四阿哥不回去么?方才酒喝得急了,透透气再回去。
他语气平淡,你若是真想去,我就帮你去求皇阿玛。
我一脸兴奋:真的么?多谢四阿哥!他看着我笑:老十三和你关系好,你一起去,他也高兴。
不管他是为了谁,能跟着出去玩我就很开心。
我忽然想到,又对他福了福:听十三说,我的琴是四阿哥买的,我还一直没有道谢呢!他摆摆手:老十三四处给你找琴,我既然寻到了,就替他买下了。
你喜欢就好,还谢什么!四阿哥要回毓庆宫,我因为他答应帮我去求康熙,高兴得没心情看烟花了。
我回雁来轩和他同方向,便跟他一起走。
迎面遇到七阿哥和八阿哥,我笑着给他们请安,他们见我这么开心,都愣了一下。
八阿哥不动声色,脸上挂着笑对四阿哥说:酒才喝到一半,四哥怎么出来了?四阿哥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酒喝得有些急了,出来醒醒酒,正要回去。
他们说的话我不感兴趣,仍自己高兴着。
七阿哥看着我,眼神闪了闪,转过头对四阿哥说:太子正问四哥呢,咱们回去吧!说完,他又看了我一眼,和四阿哥、八阿哥一起走了。
八阿哥走了两步,回过头若有所思地对我笑了笑,才跟着他们离开了。
过了几天,康熙果真准我随行去五台山。
离出发还有些日子,云娃就已经开始帮我收拾东西。
我坐在房里,笑呵呵地看着她忙活:云娃,我只去几日而已,你快把整个雁来轩都搬上了!她头也不抬:小姐一个人跟着皇上出去,少带了可不行!我反驳道:哪里是我一个人!她手里还是不停:云娃不能跟着,实在不放心,幸好十三爷也去!我走过去拉起她,往门外推:你别弄了,这些行李只怕一辆马车都放不下。
你和小琴找丁香、冬雪聊天去吧,记住晚膳时再回来,我要歇会儿!我把门关上,将她打好行李拆开,把东西一样样放回去。
门又被推开,我以为是云娃,头也没回地说:不是让你晚膳时候再回来么!见她不回答,我转过身,看见七阿哥站在门边。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我还以为是云娃呢!你怎么来了?他看了看我身后的东西。
我笑道:都是云娃,这也带那也带,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
你坐吧,我整理一下。
他坐下看着我收拾,一句话也不说。
我觉得他有点怪怪的,就草草地把东西放好,坐到他旁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碗茶:你怎么了?他欲言又止,半晌才说:没什么!这次我不随驾,有些不放心你。
我失笑道:原来是为这个。
别担心,十三会照顾我的!他站起身把我拉起来,拥在怀里:要这么多日子见不到你……我不想你去……作者有话要说:雪中相随这场景小春子感觉熟悉,各位看官是否也觉得似曾相识呢?大家应该猜到出处了吧!在剧中,这场戏被我奉为经典中的经典,看了N遍,随时会拿出珍藏的影碟看第N+1遍。
雪中相随,温馨浪漫,可惜孔、安二人始终还是步伐不一致,相爱却不能相守,最后天人永隔,实在令人叹惋!若一生中能遇到一个与自己牵手,迁就自己的步伐,人生路上一起走,一起停的人,此生足矣,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