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阿哥不愿意我去,可我还是去了。
四阿哥好不容易求康熙准我随驾,难道要我跑去跟康熙说我又不想去了!二月初三,大队从京城出发,这次随驾的人数并不太多,但队伍还是浩浩荡荡的。
北方冬季的景致并不好,十三怕我一个人在马车上无聊,便常跑来跟我聊天。
五台山位于山西东北部,是有名的佛教圣地,大大小小有很多庙宇。
我对宗教不感兴趣,去过哪里全不记得,四阿哥信佛,倒是很虔诚。
五台山气候寒冷,又称为清凉山,夏天来这儿避暑应该很不错,可冬天来实在冷得要命。
晚上山上的气温要零下十几度,难怪当年阿玛夜间突围会冻伤身体落下病。
房里暖和,但是一到外面,即使我穿得再多也会冻得哆哆嗦嗦的。
在五台山停留了五天,大队起程返回京城。
康熙巡五台山,主要是为沿路体察民情,所以花在路上的时间远比待在五台山多很多。
十几天后,我们到达了涿州。
涿州属于顺天府范围,距离京城很近。
我们到时正赶上当地的庙会,热闹非凡。
康熙命太子和十三带领大队先行返京,准备迎接圣驾。
四阿哥和我,还有几名侍卫随他留在涿州,逛逛庙会,顺便体察民生。
四阿哥在五台山的时侯,手臂被树枝钩了一道口子,伤口挺深的,这几天已经愈合了,但康熙还是让随行的太医留下,为四阿哥换药。
能去逛庙会,可把我乐坏了。
太子和十三走后,我们便换了衣服,跟着康熙微服出巡。
庙会人山人海,非常热闹,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有,我跟在康熙后面不能乱跑,只好瞪大眼睛四处观看。
康熙兴致颇浓,一边走一边和四阿哥说话。
正逛着,前面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不知出了什么事。
侍卫全都警惕起来,将康熙、四阿哥和我围护在中间。
人群越来越混乱,老百姓四散奔逃。
一名侍卫抓住一个百姓询问,原来是当地两个富户一直不和,今天又因为一点小事争吵起来,现在双方各叫来很多人,加起来足足有几百人,两拨人虎视眈眈,准备开战。
康熙留下的侍卫并不多,为今之计只有赶快离开此地,以确保康熙的安全。
街上人多,场面又乱,我们没办法加快速度。
刚走没多远,那两帮人已经打起来了。
这下子街上更乱了,尖叫声、喊杀声此起彼伏。
那两伙人见人就打,侍卫全都动了手,连四阿哥和太医也出了手。
我跟在康熙身边,伺机而动。
逛庙会居然逛来个无妄之灾!四阿哥退了过来,他的手臂阴出血来,看来是伤口裂了。
他急急地对我说: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跟在皇阿玛身边!我郑重地点头。
又有几个人打了过来,四阿哥再次加入战斗。
我迅速出手摆平两个人,不再恋战,护着康熙退到墙边。
其实康熙骑射武功皆不凡,可他毕竟是九五之尊,不能有半点闪失。
远处砰的一声闷响,我大吃一惊,是火枪的声音!四阿哥闪身过来,我拉住他:四阿哥,是火枪!他点头:皇阿玛的安全要紧,我尽量打退他们,你护着皇阿玛快点离开!他冲过去击倒两个人,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转过头对康熙说:此地危险,皇上快些离开!康熙沉着冷静,不见丝毫慌乱。
他对我点点头,我急忙护着他要冲出重围。
已经来不及了,这几名侍卫功夫高强,加上四阿哥的好身手,已经引起了那两方人的注意,康熙和我刚往前走几步,我看见前方一枝火枪向我们瞄准,砰的一声子弹射出。
四阿哥也看到了,大喊一声:小心!但他和我们有段距离,绝对不可能在子弹之前赶过来。
何况就算他过来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挡住子弹不成!我迅速跨前一步,挡在康熙前面,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康熙绝不能有事!如今才康熙四十一年,离他驾崩还有二十年的时间,现在他若是死了,历史就全都乱了!子弹打在我的左肩上,我看到自己的血四溅出去。
火药的冲击力令我向后倒去,康熙一把扶住我,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他揽我入怀,低头大喊:春丫头!四阿哥冲了过来,脸色大变,从康熙怀中扶过我:春悠!你怎么样?我的左肩像被火烧一样,又热又疼,血不停的从伤口流出,将衣服染红。
康熙和四阿哥都低头看我,我抬起眼,只见一个亮点向这边飞过来。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挣脱四阿哥,用力推开康熙,他对我突如其来的动作毫无防备,向旁边退了几步。
我强忍疼痛快速转身,扑在四阿哥身上,撕心裂肺的痛楚从背上传来,我仿佛听到自己的肌肉被撕裂的声音,一口血喷了出来。
四阿哥一把将我抱起,小心不碰到我背上的箭。
他把我抱到墙边放下,康熙蹲下身,不停地对我说:春丫头,快醒醒,不能睡!四阿哥也一直叫我的名字。
周围的打斗声渐止,那几名侍卫聚过来,其中一名对康熙道:禀皇上,当地的官兵已经赶来,闹事的人都被制服!康熙不理他,大喊:太医!太医奔过来,跪在我身边查看我的伤。
过了一会儿,他对康熙道:微臣已施针给春姑娘止了血,姑娘肩上的子弹要取出来,背上的箭也要拨掉!康熙转向四阿哥:通知官府,马上准备个干净的地方!太医忙道:皇上,以微臣之见,涿州地方小,所需药材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备齐。
此处距离京城很近,太医院里众位太医都在,药材也是现成的,还是赶回宫里医治为好!康熙向四阿哥问道:从这里赶回京城需多久?四阿哥思索一下:快马加鞭,约莫半个多时辰。
康熙又问太医:春丫头能否坚持得住?太医道:春姑娘意识清楚,背上的箭虽深,但未伤及要害。
臣再用针为姑娘减缓疼痛,可以撑得住!康熙站起身,指着其中两名侍卫说:迅速备好马车,由你二人驾车,要快也要稳!其他人快马先赶回宫,让太医院的太医备好药,全部到雁来轩候着!众侍卫领命:是!马车一路狂奔。
四阿哥怕马车颠簸触动我的伤口,便把我抱坐在他腿上,让我靠在他怀里。
康熙和他一直跟我说话。
我心里明白,如果我晕过去,就有可能再也醒不了了。
我强迫自己清醒,心里只想着七阿哥。
这次出来,我一直很想念他。
即使是死,我也一定要再见他一面,告诉他我会戴他送的镯子,用他送的手笼,还要跟他说我很喜欢他,想让他牵着我的手,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康熙回宫,太子和阿哥们,还有众大臣都在午门迎驾。
为了减少时间,康熙命驾车的侍卫一直往北,由神武门进宫。
马车直接冲进神武门,在顺贞门前停下。
太医对康熙说:微臣马上去准备!康熙点头,太医跳下车奔走。
康熙下了车,命侍卫从四阿哥手中接过我。
侍卫抱过我,他的手触到我肩上的伤,我轻哼一声。
该死的奴才!让我来!四阿哥迅速从车上下来,小心地把我抱过去。
他抱着我随着康熙快步往雁来轩走。
走到御花园里,太子和众位阿哥已接到消息,匆匆赶来,见四阿哥抱着满身是血的我,全都忘了请安,愣在那里。
我吃力地抬起眼看向他们中间,努力搜寻他的身影。
我只想见他,哪怕只看一眼!终于,我对上他惊慌失措的眼睛,他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微微颤抖着。
我痴痴地看着他,他一定被我吓坏了,可我不要他这种表情,我想看他对着我温柔地笑,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又喷出一口血,我再也支持不住,昏死过去。
我渐渐有了意识,却不愿醒来。
我知道我没死,但我怕一睁开眼,人已经回到了现代。
我不想回去,我只想留在他身边……昏昏沉沉的,总觉得有人在我耳边低语,我仔细倾听他说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最后我只好放弃了,又继续昏睡。
慢慢睁开眼睛,一眼看到了我的枕头,我松了口气,我还在古代。
我眨眨眼,意识到自己正趴在床上,身子动了动,想爬起来。
左臂不能动弹,我用右手撑在床上,刚一用力,背后传来一阵疼痛,我低叫出声。
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来,我看到了那张让我日思夜想的脸。
春儿,你醒了?七阿哥声音低哑,一脸不敢置信。
我点头,有气无力地说:我……想喝水。
他站起来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水,走回来坐到床上,扶我靠在他肩上,慢慢喂我喝水。
我喝了几口,他轻问:还要么?我摇摇头,他伸手将茶碗放到床边的椅子上,转过来扶着我面朝着他,直直地看着我。
我用力扯动嘴角,冲他笑笑:你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全身力量用尽,我向他怀里倒去,眼睛缓缓地闭上,又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老十的大嗓门吵醒。
七哥不是说她醒了么?他已经压低声音,但还是吵得要命。
十四的声音传来:十哥别急,太医说只要醒了就没事了!老十骂道:什么狗屁太医!都这么久,小春子也不醒,我看就是一群庸医!我失笑,趴在床上幽幽说道:就算小春子死了,也能被你的嗓门吵醒!小春子才不会死,你再说我就……老十这才反应过来,扑过来对我大喊:小春子,你醒了!我转过头看他,他伸出手想扶我起来,却被十四推到一边。
让十哥你来扶,小春子的伤口又要裂开了!十四轻轻地把我扶起来。
老十也不恼,傻笑着坐在床边。
我睨他一眼,虚弱地说:我要是再说,你就怎么样?老十冲我咧着嘴笑:不怎么样!只要你醒了,你让我怎么样都行!十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道:你昏迷不醒,十哥急得什么似的,有气没地方撒,一个人快马冲到涿州,跑到大牢里把领头闹事的两个人一顿好揍。
若不是九哥不放心追了去,将打红了眼的十哥拉住,那两个人早没命了!我对着老十说:你总是沉不住气!老十没说话,十四又说:你那个样子,任谁都不能沉住气!你高高兴兴地出去,却满身是血的被抱回来,我们都快被你吓死了。
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么?今儿个是第四十七日了。
你几次情况危险,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一旁束手无策地看着你。
不管我们怎么叫你,你就是不肯醒来。
若没有你,皇阿玛和四哥就……我多怕你再也醒不来了……他的眼神黯了黯。
他向来对我笑嘻嘻的,第一次这个样子。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十四……我没事了……哎哟,我好不容易醒了,还要安慰你,那我还是继续睡吧!我作势要趴下,老十一把拦住我,他的手碰到我的肩膀,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四扶住我,用力打掉老十的手:说了十哥你别动手,你看,弄疼小春子了吧!老十提高嗓门:还不是因为你!你这小子又想挨揍了么?我叹了口气,瞪向他们:要打你们出去打,我要休息了!又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多了。
云娃端着药进来,扶起我喂我喝药。
我慢慢喝完,她把碗放在桌上,走过来拉住我的右手:小姐,你终于醒了!我示意她坐下,用帕子擦掉她的眼泪:十四说我昏了四十多日,我上次醒来是什么时候?她吸吸鼻子:是三日前。
七爷说你醒了没多久,就又昏过去了。
我点头。
这回真是元气大伤,竟然昏迷了一个半月。
皇上命太医每日守在这儿,生怕你情况不好。
皇上隔几日就来看你,要么就派李公公过来。
各位爷每日过来,见你不醒,都急坏了。
尤其是七爷……她知道我和七阿哥的事,接着说,七爷总挑没人的时候来,坐在床边握着你的手,不停地跟你说话。
你伤口发炎,高烧不退,情况很不好,七爷一直守着你,有一次我看见他悄悄地擦眼泪……我心里很难受,只想快点见到他。
我好想他!昏迷了这么久醒来,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只吃了些粥。
正歇着,十三推门进来。
他坐下看着我,刚要开口,我抢先说:十三,别跟我说客气话,咱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我为皇上挡枪是应该的,你不用道谢。
至于四阿哥,他是你最亲的人,也就是我最亲的人,若当时你在场,一定会挡在他前面。
既然你不在,就由我来吧!他动容道:老天何等厚待我,让我认识你!我故作不悦向他抱怨:我醒了好一会儿了,你才来看我!他说道:我随太子出宫办事,回来听十哥和老十四说你醒了,就匆匆过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哪儿不舒服?还好,我皱皱眉,只是伤口还有些疼!他叹口气,说:那日我走时你还好好的,因为能去逛庙会而高兴成那样。
哪知道只半日工夫,你竟然伤得那么重。
我从没见过四哥那么惊慌,他不许奴才们碰你,一直抱着你。
太医为你取子弹、拔箭时,他坚持亲自扶着你,脸苍白得吓人。
你虽然昏过去了,仍疼得受不了,双手用力抓着四哥的手臂。
他手臂的伤口流出血,他也浑然不知……七爷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么?云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七阿哥慢慢地走了进来。
十三看了我一眼,站起身行礼:春悠醒了我就放心了!我还要出宫到四哥府里,七哥在这儿多坐会儿!十三冲我眨眨眼,一脸笑意地走出去。
七阿哥走过来,坐在床边喘着气。
我问道:怎么喘得这么厉害?他温柔地对我说:有事绊住了,知道你醒了忙赶过来!我笑着说:那做什么站在外面不进来?他眼神闪了闪:走得急了,在门外喘口气。
我点点头:你怎么还是这个模样?又瘦又憔悴。
我已经没事了,别为我担心!我怎么能不担心!他环住我,要知道你会受伤,我说什么也不让你去!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我每日出宫后都提心吊胆的,多怕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做声地靠在他怀里。
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受伤后强撑着回到宫里,就是想再看他一眼,我多怕闭上眼就再也醒不了了。
在不知不觉中,我竟然爱他爱得这么深,我再也不要离开他,再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