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胤祐不再提起,我还是命胡管家把伊尔根觉罗氏接到府里来。
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即使再生胤祐的气,也没必要把事情推回到原点,让太子和九阿哥再起争执。
我一直不肯理胤祐,因为我真的很生气,此外我也有我的算计。
一来,我不想他受到康熙责罚。
这事阿哥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不信康熙不晓得。
我猜到康熙心里还是向着太子,只要太子和九阿哥不再闹,康熙为顾全太子的面子,暂时不会追究的。
我对胤祐发得脾气越大,太子、八阿哥和九阿哥越觉得对不起他,那他们就不会再闹事。
二来,我不想看见他有事。
他跟他的兄弟关系越好,就越容易被拉入皇位之争。
我不能直接跟他说,他的兄弟们很多都没有好下场。
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阻止他参与其中。
老十、十三、十四时常来看我。
尤其是老十,他对自己的儿女不太重视,却单单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上心。
他每次都会拿来很多东西,小孩的衣服、玩具、用品全有,而且还都是男孩的,嘴里侄子长、侄子短的。
我问他万一是女孩怎么办,他愣了愣,之后又开始往我这儿搬女孩的东西。
有一回老十他们来看我,胤祐也跟着过来。
他见我虽然不理他,却也不开口轰他,就一个人坐在一旁笑着看着我。
从那以后老十他们每天都来,有时一起过来,有时分别过来。
我猜是他们兄弟说好了,每天轮流来我这儿,说是来看我,实际是为了让胤祐过来看我。
有天正赶上老十他们全被派了差事,胤祐进不了我的院子,云娃说他在院门外不停地张望。
最后他还是进来了,不知十三说了什么,竟然请动四阿哥来看我。
简直是阿哥们总动员,我私下笑了好久。
我知道胤祐还是住在书房,哪个院子也没去。
我也知道他每晚都站在我的院子外,直到深夜才悄声进到屋里坐在床边,有时轻抚着我的脸,幽幽叹息,有时将手放在我肚子上,一个人傻笑。
可他不知道,是我让云娃特意留着院门和房门的。
五月中,康熙塞外行围,这次只有太子、大阿哥、十三、十四随驾。
康熙临走前,命李德全来带着一大堆赏赐来府里看我。
康熙出巡塞外,政务就交给留京的阿哥代为处理,所以阿哥们很忙,整个上午都待在宫里。
老十没有随驾,每天午后都会过来。
四、八、九、十二几位福晋常来看我,其他府的福晋们都命人送来补品,就连侧福晋纳喇氏也偶尔过来。
我怀孕四个月,肚子已经隆起,害喜症状倒不严重。
我每天强迫自己增加饭量,注意饮食搭配,常到花园散步,多活动,多呼吸新鲜空气。
胤祐十分紧张,时不时的把太医叫来为我检查,听到太医说我和胎儿都很健康,他才放心。
六月初天气炎热,我怕下午出来会中暑,便趁着上午凉快到花园散步。
胤祐早已被封为贝勒,康熙又偏疼他,所赐的府邸占地很大。
进府门第一进院正房为前厅。
前厅后有寝门,进寝门便是胤祐的寝院。
正房本应是寝室,胤祐并不讲究,将书房设于此,一室两用。
胤祐爱书,院内东西厢房均为藏书的屋子。
寝院后有花墙相隔,进垂花门是新辟出的一个小花园,过花园便是我的院子。
院子是赐婚之后新建的,共两进,一进正房是厅,二进正房是卧室,屋里靠西隔出一小间做浴室。
胤祐知我不爱看书,我的院里没有书房。
西路第一进院为偏厅,在此用膳,不过平时各院不聚在一块儿,各吃各的。
第二进院是小书房,为小阿哥们备的。
东路是大花园,园子南部有一湖,北部人工堆起一座小山,山上建有亭子,有长廊连着亭子通往山下。
花园再往东,靠北分两排共有六座小院,前排中院是纳喇氏带着两个小格格的住处,东西院分别住着两个小阿哥。
后排李氏和伊尔根觉罗氏各住一院,还有一院空置。
云娃扶着我走到山上,我在亭子中坐下。
亭子周围都是树木,坐在亭中很凉爽。
小姐,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拿些酸梅汤来,你别乱走!云娃急匆匆地跑下山。
自从我怀孕后,她就像只老母鸡一样,啰啰嗦嗦地围在我身边。
我不理胤祐,云娃也对他没好气。
我暗自好笑,哪有给主子脸色看的丫鬟?给福晋请安!我转过头,是李氏和伊尔根觉罗氏。
刚才只顾着想事情,没看到她们过来。
我嫌麻烦,吩咐她们不用每天给我请安。
虽然同住在府里,但我和她们的院子离得远,所以很少见到面。
我淡淡地说:不必多礼!一直想去给福晋请安,但又怕妨碍福晋休息。
福晋身子可好?李氏满脸笑容,可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屑。
其他人并不知道伊尔根觉罗氏是我接进府的,虽然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摆酒席,但都认为是胤祐纳了一房妾侍。
成亲未满三个月,胤祐就纳妾,难怪李氏以为我失宠,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嘴角上扬,点头说:挺好的。
伊尔根觉罗氏轻声说道:天气炎热,福晋要多注意身体!我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伊尔根觉罗氏长得真的很美,身材婀娜多姿,说话软声细语,难怪太子和九阿哥为她动手。
远远地看见胤祐往山上来了。
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站起身想从长廊下山。
刚走几步,就听见伊尔根觉罗氏叫我:福晋,您的帕子!我回过身,她拿着帕子向我走来。
她刚迈出脚,我看见李氏迅速地伸出脚,绊了她一下。
她站不稳,向我这边扑来。
我惊觉不妙,想闪身躲开,可我毕竟有了四个月身孕,身子有些笨重,不似原先轻巧。
她用力推了我一下,我向后倒去。
摔倒的一刹那,我看到胤祐疯狂地奔过来,伸出手拼命想要抓住我,但他的手只触到我的衣角。
我重重地摔在亭子边上,身子一翻沿着长廊滚下去。
长廊没有任何阻挡,我直直地滚下山,停躺在草地上。
不!!!胤祐惊慌的喊声在园子里回荡。
小姐!云娃扔掉手里的东西,跑过来跪在我身边。
站在山下的魏诚也奔了过来。
小腹阵阵钻心的疼痛,我咬着牙,抓着云娃的手臂吃力地坐起来,往身下看去,草地上已是一滩血迹。
云娃慌了手脚,哭着喊:小姐,小姐,你怎么样?我虚弱地吩咐:云娃,快去让胡管家找太医。
魏诚,抱我回房!胤祐冲了过来,推开魏诚一把抱起我,边往我的院子跑边对我说:不会有事的!春儿,我不许你有事!你绝不能有事!胤祐将我抱回房放在床上,小桃、小荷跑过来,帮我盖上被子,又用帕子给我擦汗。
不一会儿,云娃拉着太医,还有两位嬷嬷一起匆匆跑进来,太医急忙帮我诊治。
胡管家站在门外,不停地劝胤祐出去等。
胤祐说什么也不听,脸色苍白地站在房里。
我强忍疼痛,开口说道:云娃……把爷拉出去!胡管家和云娃一起将胤祐拉了出去。
云娃回到屋里关上门,站在床边不停地流泪。
撕心裂肺的疼痛,却使我越来越清醒。
我看着太医为我把脉,给我止血。
两位嬷嬷挽起袖子,吩咐小桃打来热水,小荷拿来手巾。
众人忙活了好久,太医皱着眉开了方子,小桃、小荷跑出去煎药。
两位嬷嬷收拾东西,叹着气走了出去。
我示意云娃把我扶坐起来,对正要离开的太医说:太医,请留步!他忙走回来:福晋快躺下休息!我摇摇头:孩子……没了?他沉默不语。
我急切地说:太医请直说,我撑得住!福晋别激动!他缓缓地点点头,保不住了……是位已成形的阿哥……我咬住嘴唇,抬眼看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继续问道:还有什么?别瞒着我!他犹豫一下,开口说道:去年福晋受伤就已伤了元气,加上这次意外,身体损伤严重,气虚血亏,以后怕是……很难再有孕了!我痛苦地闭上眼,拼命忍住眼泪。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福晋要多休息,好好调养身体。
他嘱咐完,转身要走。
我睁开眼一把拉住他,颤着声音道:太医,我不能再有孕的事,千万别告诉七爷!七爷他……受不了刺激的!他想了想,有些为难:皇上回宫定会问起,微臣怎敢隐瞒?皇上问起,太医自然不能隐瞒,请实话实说!我停顿一下,其他人,不管是谁,请太医守口如瓶,不要泄露半句。
等皇上回宫,我自会向皇上解释!请福晋放心,微臣保证只字不提!他行礼退了出去。
云娃痛哭着扶我躺下,我轻声说:云娃,这事不要告诉爷。
他向来心重,我怕他承受不了。
你别再哭了,先退下去吧,我想歇会儿!说完,我精疲力竭地闭上眼睛,昏昏睡去。
我慢慢睁开眼睛,胤祐低着头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
泪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抽出手,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
他抬起头,红着眼睛哽咽道:春儿,你醒了?我点点头,挣扎着坐起来,轻声说:你又是一脸憔悴,我没事,你回去歇着吧!他愣愣地看着我,眼里尽是惊恐,一把将我搂住:春儿,你怪我吧!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我竟然拉不到你,让你摔倒……你打我,你骂我,你生我的气,你冲我发脾气,你不理我,你怎么样都行!你不要这个样子,你别吓我……我推开他,平静地说:我真的没事,你回去吧,我想歇会儿!他一脸不知所措:你歇着,我在这儿陪着你!我看了他一眼,向门外喊:魏诚!云娃推开门,魏诚走了进来:福晋有什么吩咐?我指指胤祐:把爷扶回去!你别气,我这就走,你好好休息!胤祐站起身,慢慢地走出去。
魏诚刚要走,我把他叫住:好好看着爷,劝他多歇会儿!他打了个千,退了出去。
虽然是小产,可也要坐月子。
之后的一个多月,我基本上都躺在床上,只是每天下地在房里走几圈。
天气炎热,我却不能吹风,不能吃冷的东西,不能沾水,不能洗澡。
不只这些,还要每天喝药、吃补品。
胤祐除了每天上午到宫里处理政务,其余的时间都陪在我的身边。
我越平静,他越害怕,生怕我想不开寻短见。
每晚我睡下了,他才不放心地离开。
我坐月子总该有些避忌,可老十不管不顾,每天来看我。
我小产后的第二天,他见到我眼圈就红了,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他怕我心里难受,向来粗枝大叶的他,细心地命人将他送来的所有小孩子的东西,悄悄地搬走丢掉。
康熙往塞外行围,不在宫中。
我小产这么大的事,留京的几位阿哥,还有各府的福晋自然全知道了。
福晋们都过来看我,劝我想开些,经常说着说着,她们自己反倒哭了起来。
她们见我从不落泪,全都愁眉苦脸,担心得要命。
孩子没了,我怎能不难受,怎能不伤心,可我只能强忍着。
胤祐自责那天没拉住我,使我摔倒小产,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在自己的身上,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不停地埋怨自己。
自从我小产之后再没见过李氏,我不知道胤祐是怎样处理她的,也从不敢问起。
每次提起李氏,胤祐眼里就充满浓浓的恨意,拼命地向我道歉。
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憔悴,我真的很心疼。
七月二十五是胤祐的生日。
去年他的生日,我在宫里养伤,他随康熙塞外行围,没有一起为他庆祝。
这些日子他一直伤心难过,又时时为我担心,我想为他过生日,让他高兴一些。
晚上我们一起用膳,我没有准备礼物,只是亲手做了杏仁露。
他一口都没喝,看着杏仁露拼命灌酒。
一向酒量很好的他竟喝醉了,将桌上碗盘全推到地上。
我怕他站不稳摔倒在地上,就将他扶到床上,揽住他的头不停地劝他。
他安静下来,在我怀里默默地流泪,许久才沉沉睡去。
三天后,康熙从塞外回京。
胤祐和阿哥们全部进宫迎接圣驾。
用过午膳,我正在午睡,十三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我站起来冲着他笑:你回来了!他脸色苍白地看着我,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春悠……我站在原地,仍是笑着,泪水却夺眶而出:十三!他拥我入怀,轻抚我的背:哭吧!你一直强忍着,我们很担心你!哭出来就好了!压抑多时的悲伤决堤,我失声痛哭:十三……孩子没了……没了,我的孩子没有了……我哭得昏天暗地,很久才渐渐平复下来,不停地抽噎着。
他胸前已湿了一大片,扶我坐在椅子上,将帕子递给我:四哥跟我说,四嫂来看你,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方才我看见七哥瘦了很多,十分憔悴。
他叹了口气:四哥他们一直瞒着皇阿玛,我也一点儿都不知道。
皇阿玛回宫听说后大发雷霆,四哥他们全都受了斥责。
我害怕康熙将太医的话告诉胤祐,担心地问:那胤祐呢?皇阿玛还说了什么?他摇摇头:皇阿玛见七哥那个样子,也不忍心说太重的话,只责怪七哥没好好照顾你,又命我来接你入宫。
我正好有事想求康熙。
云娃帮我梳洗更衣,整理妥当后,我和十三匆匆赶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