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儿！我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却看见坐在床边的胤祐。
他轻声说：春儿，你醒了？笑儿呢？我急急地问，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他拦住我：你别着急，笑儿没事。
方才卢嬷嬷喂她吃了药，把她哄睡了。
这几日你不眠不休地守着笑儿，身子哪里支持得住？听话，再睡一会儿。
我扑到他怀里，泪如雨下：你不在我身边，我真的好怕！我怕笑儿会出事……若是失去她，我该怎么办？笑儿不会出事的，咱们不会失去她。
乖，别哭了。
他搂着我，温柔地哄着，又用帕子拭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慢慢地平静下来，吸吸鼻子：你怎么回来了？他扶我躺下，合衣躺在我身边，盖好被子：四哥原想谒陵之后再告诉我，可见你不吃不睡地照顾笑儿，怕你熬坏了身子，便命人赶去通知我。
我请示了皇阿玛就回来了。
我有些担心：祭祖是大事，你就这样回来了，皇阿玛会不会怪罪？他笑了笑：皇阿玛跟我说，若不准你回去，你怕是要抗旨回京了。
他陪我躺了一会儿，坐起身给我掖好被子：我来照顾笑儿，你好好歇着。
我点点头，安心地沉沉睡去。
笑儿身上的疹子退了，疹印也慢慢变淡。
幸好出疹时没有抓破疹子，感染留下疤痕。
胡管家带着下人，跟着太医把府里全部消毒了一遍，还把笑儿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都烧掉了。
康熙回宫后，各位阿哥来府里看笑儿。
笑儿好像跟阿哥们很熟悉，不管对着谁都总是咿咿呀呀地说话。
有一次老十抱着她时，她不知怎的发出一句啊、啊、吗。
六个月的婴儿发出的都是无意识的声音。
老十却不这么认为，非说笑儿叫他阿玛。
他乐得一直咧着嘴抱着笑儿不放，还说要把笑儿抱回他府里去。
我真怀疑他被笑儿哄得脑筋不清楚了，最后胤祐沉着脸把他赶了回去。
过年时，笑儿刚刚病好，我担心她再受凉，没带她进宫。
我心里挂念着她，家宴就像是煎熬，只想着快点出宫回府。
笑儿出生后，胤祐心疼我不让我再生了。
我却想着养好身体，再要一个孩子。
经过这次笑儿生病，我彻底打消这种念头。
古代的医学落后，很多疾病都无法治愈，因病夭折的孩子比比皆是。
宫里、各府里也不例外，像小十八，还有四福晋唯一的儿子弘晖。
我实在无法承受自己的孩子夭折的那种伤心，只想全心全意地照顾笑儿，让她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
正月十五，我和胤祐带着笑儿进宫请安。
笑儿虽然是个女孩，但性子很招人喜欢，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被生人抱着就会哭闹。
小家伙把康熙、太后哄得很开心，得了不少赏赐。
成嫔见到笑儿后，连夸她生来就像胤祐一样好脾气。
我听了，看着胤祐偷笑。
他皱着眉，压低声音说：你在笑我？是啊！我大方地承认，小声说道，你好脾气？这宫里有哪个不晓得你脾气坏？个个都怕你。
笑儿像你就麻烦了！他故意板着脸：我脾气坏，那你为何不怕我，还敢笑我？我反问：你想我怕你么？他轻轻笑了笑，把我的手握住。
我看向成嫔，她正笑着看着我。
我尴尬地低下头，想把手抽出来，胤祐却不肯放手。
成嫔咳了一声，开始询问我关于笑儿病愈后的情况。
我一边回答成嫔的问题，一边偷偷瞪了胤祐一眼。
他对着我笑，我翻过手掌和他的手相握在一起。
五月初，康熙往塞外行围，太子、三阿哥、胤祐、八阿哥、老十、十三、十四随驾。
康熙先驻跸于热河行宫，六月中再前往围场行围。
各位阿哥在热河行宫周围都建了别院。
今年天气热，我带着笑儿到别院避暑。
笑儿已经会走了，到了别院后几乎不在房里待着，满院子乱走。
这就苦了康嬷嬷、卢嬷嬷、秋月和冬湖，几个人每天跟笑儿后面，生怕她走不稳摔跤。
笑儿玩得累了，在我怀里睡着了，卢嬷嬷把她抱回房去。
用过午膳，胤祐才回来。
我为他更衣：今儿个这么晚？他对我笑：皇阿玛召见几位蒙古王公，所以迟了。
喝酒了？我帮他系好扣子，去歇会儿吧！这会儿还得出去。
他握住我的手吻了一下，我和三哥、老八要到太子宫里，有些政务要处理。
我点点头：那你早些回来。
他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说：你去看看老十三。
我疑惑地皱皱眉：怎么了？他叹了口气：三哥、老十三和老十四一起呈上一道折子，皇阿玛在上面朱批说老十三并非勤学忠孝之人，若不行约束，必将生事，不可不防。
今儿个老十三看了折子后，脸色就变了。
方才从行宫出来不见他，四哥不在，你去劝劝他。
胤祐走后，我吩咐康嬷嬷、卢嬷嬷照顾笑儿，到马厩牵出墨星。
在塞外免不了要骑马，所以我把墨星也带来了。
我来到十三的别院。
冯安正在门外，瞧见我急忙跑过来，帮我扶住马。
我问道：十三爷呢？他一脸焦急：爷不让奴才跟着，出去好一会儿了，奴才正着急呢！福晋来了就好了，爷往武烈河那边去了。
我骑马沿着河边找了好半天，才看到坐在岸边的十三。
我翻身下马，从马鞍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瓶酒，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转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岸边有树荫遮阳，阵阵微风拂面，感觉很凉爽。
反正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也不顾规矩，脱掉鞋袜，把脚泡在清凉的河水里，说道：你倒是会选地方！他拿起一瓶酒，喝了一口：你说得对，那件事我确实太冲动了……后悔么？我拿着另一瓶酒，慢慢地喝着。
他微微摇了摇头：若是再让我选一次，我还会那样做。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害了四哥。
我看了一眼他挂在腰间的荷包：十三，咱们认识多久了？他想也没想，说道：快十一年了。
是啊，十一年了。
我用脚踢踢水，你们这些兄弟中，我最早认识你。
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你的样子变了很多，可却还是我在草原上认识的那个十三。
你出生在宫里，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情，怕是平常人无法想象的。
周围多少只眼睛看着，你从未行差踏错过一步，证明你并不是鲁莽的人。
论心思，你不输给其他人，但是只要事情关系到四哥，你那股子拼命十三的劲头任谁也拦不住。
你从来不遮不掩，让所有人知道四哥是你最重要的人，这种真性情是别人没有的，或是别人不敢表现出来的。
所以那件事你若是不冲动，就不是你了。
我继续说：那些大臣们私底下说四哥的话，你也听到过。
在我眼里，四哥是位很好的兄长。
他待你好，宫里人人都知道。
这样的兄弟之情是很多人一生也无法得到的，你和四哥都很幸运。
可是生在皇家，怕是容不下这种兄弟之情。
弱点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对你、对四哥都是件坏事，皇阿玛这样做自有深意。
你帮着四哥动心思的那日起，就早已料到这条路不会好走。
相信四哥不愿意听到你说害了他这样的话。
你不后悔，四哥也不后悔，更何况如今就下结论是帮是害，还为时过早吧！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经过那件事后，四哥常夸你聪颖，还说以你的心思，若是生为男儿身，定会有番作为。
我笑出声，差点被酒呛到：我这点子心思，全用在跟胤祐撒娇耍赖上了。
基本上每回都能达到目的，也算是有所作为了。
今儿的话，你就当是我酒后胡言好了。
他笑着说：这酒不错。
我点头道：确实不错！阿猛想要开酒坊，先试酿了一些酒，送来给我尝尝。
我想着拿给你试试，就从京城带来了。
你也知道，胤祐不准我喝酒。
今儿个我私自喝了酒，还得好好想想要怎样向他交待。
回别院的路上，十三一直沉默不语。
他先是被圈禁，解禁之后没有被册封，现在康熙又当着其他阿哥的面斥责他，任谁都看得出来康熙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
他那么要强，心里一定很难受。
我知道他最耿耿于怀的是觉得自己连累了四阿哥。
废太子时，四阿哥没有表明立场，反而为太子说好话。
八阿哥对此没表现出什么，但有很多支持八阿哥的大臣都对四阿哥很不满。
今年八阿哥过三十岁生日，在府里设宴。
我带着笑儿在园子里遇到四阿哥，他抱着笑儿逗她玩。
这么巧，我们听到了阿灵阿和揆叙私下谈论四阿哥。
阿灵阿和揆叙一直站在八阿哥那边，对四阿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四阿哥表情还是淡淡的，什么都没说。
我事后才知道十三出来找四阿哥，全都听到了。
十三为这件事很自责，四阿哥怎么劝也不管用。
康熙这样对十三，除了因为生气外，更多的原因是为了四阿哥。
四阿哥太在乎十三。
十三可以说是四阿哥的弱点，正因为此，废太子一事中十三才会被大阿哥利用。
如果不是康熙圈禁十三来牵制四阿哥，大阿哥可能已经成功逼四阿哥表明了立场。
那样的话，四阿哥帮不了十三，还害了自己。
我觉得十三的一时冲动未必是件坏事。
四阿哥虽然被逼处在两难之地，但是比起令康熙失望的太子、被革爵幽禁的大阿哥、失了康熙心的八阿哥，四阿哥不仅自保，还保住了十三。
康熙让十三处于劣势，受了委屈，可总比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要好得多。
我知道最终的结果，却怎么也没想到，如今四阿哥在康熙心里的分量就已经不轻了！十三把我送到门口就回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康熙的用意他一定明白。
只是被自己的父亲斥责，他怎能不在乎，肯定会很难过。
我出去了一下午，不知道笑儿会不会闹着找我。
我走到院子里，老十、十四正在和笑儿玩。
笑儿看到我，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我抱起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看来她真的想我了。
我抱着笑儿和老十、十四走进前厅，问道：胤祐呢？十四说：太子留三哥、七哥、八哥用膳，要晚些才回来。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睨了他们一眼：你们为何不去太子宫里用膳，跑我这儿来做什么？瞧这话说的。
十四皱着眉，今儿个皇阿玛命太子、三哥、七哥、八哥处理政务，我和十哥另有差事，本就不在一块儿。
难道要我们为了顿晚膳，巴巴儿地跑去不成？我可不像八哥那么好脾气。
就是请我，我也不去！老十抱过笑儿，把她扔起来又接住。
这恐怖的游戏，笑儿好像很喜欢，格格笑个不停。
我把笑儿抢过来，交给卢嬷嬷抱进去，吩咐秋月、冬湖备好晚膳。
老十凑过来问我：你喝酒了？十四抱怨道：私藏了好酒也不拿出来！我这儿还有不少，你们随便喝！我和他们往偏厅走去。
老十、十四尝了之后都夸酒好。
胤祐不在，他们拉着我一起喝。
反正之前已经喝了，喝多喝少还不是一样，我也就不推辞，和他们边喝边聊。
酒足饭饱后，十四拖着老十赶在胤祐回来前匆匆离去。
我对着他们嗤之以鼻，没义气！笑儿已经睡了。
我让秋月、冬湖退下去，一个人到浴室泡澡。
浴室中未摆浴盆，而是建了个浴池。
热河附近温泉很多，胤祐将温泉的水引到别院。
温泉的水温不是很高，夏天泡起来也很舒服。
胤祐走进浴室，脱掉衣服进到池子里，坐在我身边：你喜欢的话，等天冷了我带你和笑儿到小汤山的别院。
那边的水比这里还好。
这些爷们真会享受！我正泡得高兴，开心地说：好，我很喜欢泡温泉。
他把脸靠近我：你喝酒了？我往后退了退，无辜地说：没有，是你身上有酒味。
他面无表情地说：今儿个晚上我没喝酒。
我啊了一声。
惨了，居然露馅儿了！我偷看了他一眼，他的脸有些红。
我马上反应过来：我不信，你诈我！就是诈你！他沉下脸，还敢骗我！我气呼呼地起身要出浴池。
他一把将我拉到面前，让我跨坐在他身上，轻而易举地进入。
我轻呼：你……居然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关系？他揽住我的腰上下动作。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一边喘息一边嘟囔着。
他停下来，轻咬我的耳朵：你在说什么？我抬起头哇哇大叫：我说我不喜欢泡温泉了，再也不想泡温泉了！他笑着吻住我的唇：可是我喜欢上泡温泉了……笑儿满周岁，我不愿像满月时那样大办。
不巧八阿哥被派了差事先前往围场，我只请了老十、十三、十四到别院用膳。
我抱着笑儿坐在桌边。
她还没断奶，只看不吃。
老十、十四闹着让我把带来的酒都拿出来。
酒我是不能碰，他们就轮番敬胤祐，喝得很起劲。
笑儿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们，忽然抬起小手指着十三手中的杯子：吃吃……那个不能吃。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想尝尝杯子里的东西，拉下她的手，对着十三笑了笑。
她固执地指向十四，十四对她摇头。
她又转向老十，老十看了看胤祐，把端着杯子放在桌上。
笑儿急了，用手拍了拍桌子，冲着那三位阿哥大喊：叔……叔……吃吃……这是笑儿第一次叫叔叔，平时老十他们教了她很多次，都没有成功。
老十、十三、十四愣了愣，齐齐地把酒杯放到笑儿面前。
这三个没有原则的家伙！我转头看看沉着脸的胤祐，轻轻笑出声。
笑儿已经会叫娘了，有时还能叫出额娘。
胤祐一直盼着笑儿叫阿玛，可她就是学不会。
现在她对着老十他们叫了叔叔，胤祐一定很郁闷。
我拦着笑儿，不让她碰杯子，用手指蘸了些酒，放到她嘴里。
她认真地吸了吸，很快吐出舌头，憨憨的样子逗得她那三位叔叔大笑起来。
她看着我撇了撇嘴，眼睛有些红。
我哄了好一会儿，才没让她哭出来。
用过膳，康嬷嬷和卢嬷嬷已经在前厅备好了抓周的物品，乱七八糟地摆了一地。
胤祐、老十、十三、十四都坐在一旁。
我把笑儿放到地上，让她挑选摆放在前面的东西。
她看看我，独自走到那些物品前，低着头看了看。
她对地上的东西不感兴趣，抬起头东张西望，对着胤祐格格地笑，直直地走了过去。
我轻唤她，她头都不回扑到胤祐怀里，声音清晰地叫了一声阿玛。
胤祐高兴坏了，把笑儿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老十、十三、十四都围过去，哄笑儿叫他们叔叔。
他们一高兴，就把抓周的事给忘了。
我只好吩咐嬷嬷收拾东西。
笑儿这小家伙，抓周竟然抓了她阿玛！笑儿睡前总是粘着我，非要我哄她才肯睡。
她睡着后，我回到房里，胤祐已经洗好澡，靠在床上看书。
我脱掉鞋子上床，抢过他手里的书扔到一边：笑儿已经满周岁，该为她取名字了。
宫里和各府的孩子，出生后满周岁才会取名字。
他点点头：我还在想，之前几个都不太满意。
看样子你已想好了。
我眨了眨眼。
他又说：别又是想到了哪道菜名！我撅着嘴抱怨：起名字是很严肃的事。
我哪里会那么不认真？他笑了出来：想了什么名字？笑儿的几个姐姐都用‘知’字，笑儿也不该例外。
我郑重其事地说，知恩，恩赐的恩。
知恩……他温柔地看着我，何解？明知故问！我笑着，她是上天给你我的恩赐，我希望她平安、快乐，知道感恩。
他执起我的手放在胸前：好，就叫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