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越来越消沉。
四阿哥生怕他绝望想不开,每天下朝后就到他府里守着他。
阿哥们去看望他,都被他拒在门外。
康熙虽然生十三的气,但心里还是很重视十三的,所有的太医全受了责罚。
太医治不好十三的腿患,四阿哥真的开始命人找寻名医。
说到名医,被尊为医神的秦青是治好十三的最大希望。
我写信将事情告知了阿猛,并让他把夹在里面的另一封信交给秦青。
不久,阿猛就给我回信,说杨百义知道后亲自赶去扬州劝说,秦青已经动身来京城。
以秦青的怪脾气,最不愿意跟朝廷扯上关系。
我猜是因为宋大夫的事,他才肯帮忙。
胤祐最近很忙,正午才会回府。
笑儿交由康嬷嬷、卢嬷嬷照顾。
我来到十三府里,一进门就觉得府中一片愁云惨淡。
进了前厅,四阿哥正寒着脸跟太医说话。
我叫过站在门外的冯安,问道:怎么了?他愁眉苦脸地回话:从昨儿个晚上,爷就不肯吃东西,也不吃药。
方才四爷和福晋劝了许久,爷一句话都不说。
四爷发了脾气,命人把找来的大夫轰了出去。
太医们也都挨了骂。
我进去看看十三爷。
我看了看那几位灰头土脸的太医,出了前厅。
来到十三的房外,我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十三正闭着眼睛靠在床上。
我看到桌上放着还在冒着热气的粥,叹了口气,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轻唤了一声:十三!他睁开眼睛,眼神很黯淡,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十三,心里一揪一揪地疼:自从我进宫以后,凡事都有你帮着我。
我独自在宫里,正是因为有你在,才会觉得很安心。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你!他不看我,也不理我。
我继续说:这些日子,四哥日日守着你。
你越来越憔悴,他也越来越瘦。
你与四哥最亲,你忍心见他为你这样寝食不安么?就算是为了四哥,你也该坚强起来!他终于开口说话:春悠,你知道我的心思。
我只想帮着四哥,即使被皇阿玛圈禁我也不后悔。
可是你看看如今的我,变成了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废人,我还能做什么?我帮不了四哥,反而还要他来照顾我,要你们来担心我。
我不想看见自己这样没用……你的病会好的!我打断他的话,我认识一位医术很高明的大夫,他已赶来京城。
你相信我,他一定能治好你的腿!春儿!四阿哥走了进来。
十三不停地摇头:四哥先后请来多少位大夫,没有一个能治好我的腿。
我的腿治不好了!四阿哥看着我,眼神有些焦急。
我站起身说道:秦青被尊为医神,一定能治好十三。
秦不医?四阿哥眯了眯眼睛,听闻此人医术高明,脾气却很古怪,从不轻易给人治病,更不屑结交朝廷中人。
我点点头说道:秦青确实心高气傲,但是他答应为十三医治,就一定会尽力。
兆佳氏端着药碗走进来,站到床边小心地递给十三。
他仍是不肯接过碗喝药。
我轻声说:十三,我从未骗过你。
方才你听到了,四哥也知道秦青,他的医术真的了得。
既然还有希望,你就不该放弃。
十三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药碗,慢慢把药喝完。
我、四阿哥、兆佳氏都松了口气。
我回到府里,已经快正午了。
胤祐正在房里看书,见我进来将书放到一旁,拉我坐在他腿上。
我环顾四周:笑儿呢?睡着了,我让卢嬷嬷把她抱回房了。
他递给我一碗茶,老十三好些了么?十三那倔脾气,除了四阿哥外,其他的阿哥都不肯见。
我摇摇头:我已写信给那位为我治病的大夫,请他来京城医治十三。
只是……我又对你食言了。
他明白我的意思,淡淡地笑着:你想好的事就去做,不要总是小心翼翼地担心我会生气。
春儿,如今已没有什么人或什么事能把咱们分开。
我确信,你呢?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也是。
等老十三病好了,我去请示皇阿玛,带着你和笑儿出去走走。
他搂住我,指了指嘴唇。
我轻笑着亲吻他:当心笑儿看到。
秦青已经成亲,这次宋小姐也随行进京探亲,他们夫妻到达后就住在宋家。
我和秦青走进房门,屋里除了四阿哥和十三再无其他人。
秦青径直走到床前,查看十三的腿患。
对于秦青的怪脾气,四阿哥倒不甚在意,坐在一旁看着他为十三把脉。
我紧张地问道:秦兄,十三的腿怎么样?秦青说道:情况确实很严重,但是鹤膝风症并非奇难病症,春姑娘请放心。
只是……四阿哥见他欲言又止,站起身说: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大夫请直言,再难找的药材也不成问题。
此症只需寻常药材便可。
秦青看了四阿哥一眼,转向十三,秦某只是位大夫,能医病却不能医心。
心病怕是只有心药能医。
秦青以针灸为主,再配上药内服外敷。
每天为十三医治时,四阿哥都会在场。
阿哥们自幼学习各种知识,习读的书籍自然也包括医书。
四阿哥把秦青所开的药方,与之前太医的方子细细比对后,对秦青的医术放下心来。
四阿哥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将一切安排得细致周到。
冯泰每天负责接送秦青。
四阿哥事先支开所有的下人,秦青到府里后,只有冯泰和冯安在房外候着。
秦青开的方子所需的确实都是普通的药材。
为表尊重,四阿哥没有把方子交给太医从御药房配药,而是命冯安到宋家的慈仁堂抓药。
赶上其他阿哥来看望十三,四阿哥都会安排秦青避开。
十三的腿患逐渐有了起色,膝上的疮不再流稀脓水,慢慢开始愈合。
秦青告诉我,十三的腿患并非一朝一夕能痊愈,需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促进腿部的血液循环对腿患的恢复很有帮助,秦青将腿部的穴位和按揉方法教给兆佳氏,嘱咐坚持每天为十三按摩。
秦青为十三针灸了一个月,十三膝部的肿痛基本上消除了,腿也可以活动了。
秦青又开了两张药方,叮嘱十三多休息,腿不能受凉,还告诉了兆佳氏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就不再到十三府里。
我在春风得意楼约见秦青,郑重向他道谢。
他轻笑着:春姑娘不必客气!我坐下,说道:我让秦兄为难了。
没有。
他摇摇头,秦某视姑娘为朋友,为十三爷治病也只是为了帮姑娘,和十三爷的身份无关。
他看了看我,接着说:我看得出姑娘很重视十三爷。
恕我直言,十三爷长期郁结于心,若是心结不打开,对十三爷的身子无益。
秦青离京后,十三双腿的情况越来越好,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四阿哥为防止他四处乱走,每天看着他躺在床上休养。
十三的心情好了很多,我和胤祐去看他,他也开始有说有笑。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进宫请安时听说良妃身体不适,胤祐不便陪我去看望,我便独自去了延禧宫。
宫女把我让进屋里,良妃正在榻上靠着,我请了安,她拉我坐在榻上。
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不错。
我问道:娘娘好些了么?天气转凉了,娘娘要当心身子。
她淡笑着说:难为你还惦记着我,时常过来看我。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怕是拖不了多久了。
康熙很久不来延禧宫了,八阿哥又不能常常陪着她,自从翠珠出宫后,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我心里叹息,轻声劝着:娘娘好好休养,身子会好的。
离开,对我来说是幸福。
她转头看向窗外,我从没有怨过,老天待我不薄,让我这时候离开。
胤禩这孩子太过执著,怕是会……我看不见那日到来,也就不会心疼了。
没想到我和良妃这次见面竟成永别。
十一月二十夜,这个美丽寂寞的女人逝于延禧宫。
八阿哥听闻噩耗,悲伤过度以至晕倒,之后就病了一场。
良妃似乎预感到八阿哥的结局,却无力阻止。
她不用再在深宫中一天天等待她的丈夫,更不用眼睁睁看着她的儿子惨淡收场,离开可能真的是幸福。
心情不好,加上这几天又忽然变天,我着了凉,精神有些不济,每天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胤祐走进房里,见我要坐起来,急忙说道:你别起来,我从外面进来身上凉。
他脱了朝服换上袍子,拿起桌上的手炉暖手,靠坐在我身边:好些了么?用过膳了?我点点头:没胃口,吃了一小碗粥。
你用过膳了么?用过了。
他放下手炉,双手搓了搓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之后才用手摸摸我的额头,没有发热。
笑儿没来闹你?我往他身上靠靠:这些日子八福晋忙着照顾八阿哥,没带弘旺过来。
今儿那小子让嬷嬷带着来找笑儿,两人听说四哥家的五阿哥出生了,便闹着弘曙和弘晫带他们到四哥府里去了。
笑儿不在也好,她总是缠着我,我怕把病传给她。
八月,四阿哥的妾侍钮祜禄氏生了位小阿哥。
因为四阿哥的第二子弘盼早夭未序齿,所以钮祜禄氏生的小阿哥排行为四阿哥,就是未来的乾隆皇帝。
前几天另一位妾侍耿氏又生了五阿哥。
老十三的病好了很多,四哥又连得了两位小阿哥,皇阿玛也很高兴。
他轻声说着。
我有些困意,半眯着眼睛:高兴?是该高兴,只是可怜红颜薄命。
春儿!他的语气有些责备,这种不知轻重的话你也敢说!我笑出声:你又喝酒了?他皱眉:倒像是你喝醉了,胡言乱语!他低头要吻我。
我嬉笑着侧过头,却看见笑儿扒在床边,只露出个小脑袋,眨着眼睛看着我们。
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有声音?我推了推胤祐,他坐起身来。
笑儿踢掉鞋子,有些吃力地爬上床,搂住胤祐的脖子:阿玛,你在做什么?胤祐抱她坐到腿上,没答话。
你阿玛想试试额娘有没有发热。
我瞪了眼胤祐,转移话题问她,见到四伯家的五阿哥了么?她点点头:嗯,见到了。
他的脸很皱,大哥和二哥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
还是旺哥哥好,他说我出生时漂亮又可爱。
弘旺那小家伙不过比笑儿大一岁多,哪里会记得笑儿出生的样子?笑儿大概是玩累了,闭上眼睛在胤祐怀里睡着了。
胤祐抱她站起来:我抱她回房。
你睡一会儿,我到书房处理政务。
他走了几步,转过头严肃地说:往后一定要锁好门!十三休养了近半年,腿患基本上康复了。
而很长一段时间都卧病在床的八阿哥,身子也痊愈了。
宫里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平静景象,四阿哥越发的低调,十三也变得谨言慎行,沉稳了很多,其他的阿哥都只顾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胤祐偶尔会提到政务上的事。
太子党好像一直有所活动。
康熙每每提到太子,眉头越皱越深。
阿哥们很明白这其中的含义,既然有一废太子,那很有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胤祐每天下朝后就待在府里。
除了有时候陪我到街上逛逛,他很少外出。
我知道他请示康熙带我和笑儿出京但未获准,对于这件事他一直觉得很歉疚。
不能出京我倒是不甚在意,笑儿也毫不在乎。
她经常跟着弘旺到各府,和年纪差不多的小阿哥、小格格一起玩闹,日子过得充实得很。
康嬷嬷和卢嬷嬷多次向我抱怨,不该让笑儿四处乱跑,可是难得他们堂兄弟姐妹关系好,我也就随她去了。
等他们长大后,彼此之间恐怕就不会这样亲密了,这就是生在皇家的无奈。
五十一年十月,康熙复废太子,废太子被禁锢于咸安宫。
十一月十六日,康熙将废皇太子一事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
哀莫大于心死,康熙彻底对二阿哥死了心,所以不像一废太子时那样伤心难过。
胤祐走进房里,我笑呵呵地帮他更衣后,拉他坐在桌子前。
他看了看我,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怎么不见笑儿?她到老十府里去了。
我拿起酒壶给他倒了杯酒,递到他手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在他阻止前一饮而尽。
他抢过我的酒杯,攥住我的手:谁准你喝酒了?只有你和我,又是在府里,有什么关系?我仍笑着,我喝了一杯,该你了。
他喝了酒,疑惑地盯着我。
我抽回手给他倒上酒:尝尝菜好不好吃,是我做的。
他看了眼桌上的菜,没动筷子,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我抱怨地看他: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他低头寻思了一会儿,不解道:今儿是腊月十六……你果然不记得了!我故作不悦,沉着脸说,咱们成亲十年了。
他恍然,也松了口气。
我起身走到妆台前。
春儿,抱歉,我忘了。
他跟过来从身后抱住我。
我挣开他,拿起妆台上的一个小锦盒,转身送到他面前。
他接过去打开,拿出里面的一枚翡翠戒指:澈透盈绿,这翡翠很好。
我把戒指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西洋人认为这根手指与心相连,把指环戴在上面,代表着夫妻之间的誓言。
他执起我的手,吻了吻我手指上的戒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轻笑着:这是你的誓言么?他点点头:你的誓言呢?我不回答,指着他手上的戒指说道:我不懂玉,又不好去问十三。
这翡翠是我让阿猛选好送来京城,我再找人琢成一对指环。
你说很好,那就是真的很好,虽然花了不少银子,总算是物有所值。
心思是我费的,不过银子可是你出的……他打断我的话:每次给你银票,你就全塞还给我,你明知道你肯用我才高兴。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问题。
我从怀里拿出帕子,放到他手上:眼熟么?他温柔地笑了笑。
我接着说:另一块帕子我留着,这块还了给你。
我在上面绣了些字,记得要时刻带在身上。
一三一四,三三四四。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绣在帕子一角上的两行小字,什么意思?我的誓言啊!我坐回桌旁,边吃边说,十年后我再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谁叫你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番外 胤祐(三)我跪在雨中,地上的石砖凉得刺骨。
春儿下水救巴尔达氏时,湖水一定比这更冷吧?可我……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收不回来了!原来我心里一直介意,介意得要命。
大腹便便的巴尔达氏每每出现在她面前,她眼里的酸楚我并不是视而不见。
我以为她做错了事,觉得亏欠了我才隐忍着。
我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我所谓的亏欠,甚至没有为她着想过。
我一次又一次跟她重复着唯一,不过是在欺骗她。
或许她根本就不信,我只是在骗自己罢了。
这就是我对她的爱!她的心一定凉透了,才会摘下那只玉镯,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阿玛一字一句地击碎了我所有的理所当然。
我错得离谱!巴尔达氏时刻提醒着她输了和皇阿玛打的赌,她信任我换来的却是背叛。
巴尔达氏腹中的孩子更让她无法忘记是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是我令她永远都不能再有孩子。
我在意那个男人,可她离开京城是为了我。
因是我,才会造成那个果,我该怪谁?自始至终都是我欠了她,我负了她。
四哥将我送回府后,就一语不发地离开。
四哥在为她不值。
其实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值,为何她还固执地说值得?她说她会回来,但是一连几日都不见她。
结束了么?这回是真的失去她了么?四哥每日来看我,我与他却都沉默着。
我想问他,春儿有没有着凉,何时会回来?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会回来的。
这是四哥对我说的唯一的话,语气平淡,却令我安心。
她真的回来了。
从她的脸上我看不见一丝怨恨,有的只是担心和心疼。
她不怪我,只让我答应不再参与兄弟间的事。
她做了这么多,就只为了让我远离兄弟们的争斗。
我不解,还是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她。
她肯原谅我,余下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进宫上朝时,才知道她请旨离京的事已传得人尽皆知。
魏诚私下打听,得知消息是由几位娘娘宫里传出的。
之前老十七一怒之下杖责宫女,其实是皇阿玛暗中示意,只为杀一儆百,压下那些传言。
皇阿玛刻意当着太子、几位兄弟的面,将春儿离京的因由说出来,以维护她的清白。
在我病中,四哥、老八他们就已有所动作,令那些有损她名节的传言不攻自破。
唉!大概就只有我糊涂,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
我恨不能倾尽所有来补偿她,却发觉并不完全了解她。
府里的大小事务,她很少管,账目也从不过问。
这些事情向来有专人管理,更有我看着。
我希望她管,又不愿她费心。
原来她有自己的产业,而且打理得很好。
我知道她凡事有自己的主见,可是竟然有主见到令我害怕。
这样的女人,除非她愿意,不然我没办法留下她。
我再怎样小心翼翼,也阻止不了旁人硬插入我们之间。
玉仪,这个我早已忘记的人,却让我知道了一直不敢问及的那个男人的身份,更让我知道了那个男人对春儿的生死承诺。
春儿慌了,像只刺猬一样竖起刺,刺向让她难堪的人,也刺向我的心。
很痛!我拒绝了太子。
兄弟们看我的眼神,是同情?是怜悯?我已经顾不得了。
为了她,我放弃了骄傲、自尊。
我觉得自己快被她逼疯了!面对一夜未归的她,我的心被愤怒填满。
我赌气地不解释,甚至想用玉仪去气她。
可我一见到她的泪,就只能心软认输。
我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确实很……好。
在我们这些天潢贵胄面前,他也毫不逊色。
他的眼里只有她,对着中了药的她却无逾矩之举,还把她送回我身边。
他竟然如此爱她!他的爱,让我顾不上介意,心里只有恐惧。
他说下一次一定要带走她。
我不能放手,即使她不愿意,我也要留下她。
我再次害了她。
每晚她睡在我怀里,却不停地颤抖着。
她被吓坏了,其实我也很怕。
一想到她险些遭到污辱,我就恨不能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那两人已经被人毁尸灭迹,我的手下追查下去,竟然连两人的身份都查不到。
背后指使的是谁,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事情不简单!我连害她的人都找不出,那还能为她做些什么?爷吩咐奴才查的全在这儿。
魏诚将一封信放在桌上。
我摆摆手,见他不动:还有事?另外还有人在查隆安镖局。
奴才只能肯定不是太子爷的人,却不知是哪位爷的手下。
他退了出去。
我没有告诉春儿,玉仪在进宫前就是太子手底下的人。
也许当年太子是觉得愧疚,才想让玉仪来伺候我。
但是这次太子找玉仪回来,是想安排她进府做眼线,压制春儿再监视我。
春儿受伤,说到底是因为太子和玉仪。
太子已经受了责罚,皇阿玛更迁怒于玉仪。
玉仪并没有回乡,而是被赐死。
经过这件事后,太子暂时不会再有动作。
不是太子,那会是谁呢?会为了春儿,去在意那个男人的事,除了我,就只有……四哥?下朝后,四哥独自在乾清宫外等我。
出宫这段路,我与他仍是沉默着。
到了宫门,他才开口:她不会离开。
你想清楚,那样做只会逼走她。
我怔怔地上了轿。
四哥总是能轻易看穿旁人。
我怕春儿离开,却又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下她。
倘若让那个男人,甚至整个隆安镖局消失是唯一的方法,就算她恨我,我还是会做的。
可是她不只会恨我,恐怕永远不会再见我。
我竟有些恨她,让我陷入了如此境地。
我更恨自己,比起四哥、比起那个男人,我真的不够好。
我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对她下这样狠的手。
不管是不是太子的示意,但是他一直对春儿态度不善,我心中有数。
如今皇阿玛会护着她,往后……一想到将来太子即位后会如何对待她,我的心就凉得彻底。
她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样以夫君为天,心里头只有这个天。
她心中装着很多人,我不是唯一。
她会为了帮江湖上的朋友去找老十,会为了那个男人的事去求四哥,会为了老十三而不顾自己的安危。
四哥心里也许也很在意那个男人吧,却还是出手相助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样说动四哥的,不过她确实有让人妥协的本事。
过年时她变得心事重重,没了精神,每日只是躺着。
为了让她开心,我陪着她去了归化。
再次到她家进她的房间,和上一次的心情大不一样。
若上回的伤心是为换来今日有她相伴身旁,我觉得很值得。
远离京城,远离皇宫,日子很简单,简单到很满足。
就连看望四姐姐,也像是寻常人家串门子走亲戚一般。
春儿总是笑着。
她应该过这样的日子,可我没办法做到。
我问她是否不想回去了,其实我想问的是,她是否还愿意在我身边?夜空下,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还要美。
她眼中的坚定,使我肯定她不会离开我。
我早已拥有了她的心,却不懂她的心。
是我太傻了,早在她陪我跪在雨中时,早在她遵守两年之约回到京城时,早在我们的洞房之夜时,早在她戴上我送的镯子时,早在她在雪地上说她会尽量跟着,与我一起走一起停时,我就应该知道她会与我携手到老,永不分离!皇阿玛废了太子,朝中一片混乱。
她被接进宫,陪在皇阿玛身边。
兄弟中接二连三有人出事,她身处风波中心,冲动的性子让我日日提心吊胆。
可在整个皇宫,她却像是最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人。
想起以往她对太子的态度,我甚至怀疑她未卜先知。
连受打击的皇阿玛多亏有她小心翼翼地陪着,乱了方寸的兄弟们多亏有她不动声色地帮着。
没有人敢为老十三说好话,她却敢暗中帮衬着老十三府里。
皇阿玛此时最看重我们兄弟的手足之情,她便以兄弟情深为由,帮老九、老十、老十四的义气之举开脱。
她做的这些,皇阿玛都知晓。
老十八病逝,太子被废,老十三被圈禁,老八被锁拿,老十四被杖责,大哥被夺爵幽禁。
这一连串的风波中,得了皇阿玛的心,就只有她和四哥。
春儿有孕的消息令我乐昏了头。
朝堂的事我毫不关心,太子被复立,几位兄弟也被册封。
晋为郡王我很开心,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我和春儿的孩子。
若是儿子,我便求皇阿玛封他为长子。
若是女儿,我就为她求县主的封号。
这孩子是我的宝贝,我说过要把最好的给他(她)!春儿孕中,额娘向我提起纳妾的事,被我回绝了。
我知道宫里宫外如何议论我,说我比老八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八家有妒妇还敢纳妾,而我惧内到不敢碰别的女人。
我不在意他们说什么,我有妻和孩子在身边,就算落个惧内畏妻的名声,我也认了。
抱着笑儿,我发觉似乎从未抱过自己的孩子。
那几个孩子已经长大了,我才刚学着做一个好阿玛。
出生、洗三、满月、百天、周岁……一直到成亲嫁人,我要和春儿一起看着我们的宝贝长大成人。
春儿睡在我身侧。
我忍着手臂上疼痛,伸手轻抚她微蹙着的眉。
她不安地动了动,双手紧紧握着我的右手。
我没有跟她说实话,太子伤我确属无心,但我却是有意。
我并非碰巧撞见太子与那宫女的苟且之事,因为那不是第一次被我看见。
上回是巧合,这次是我存心。
我故意发出声响惊动太子,故意不躲开挥来的鞭子而让太子伤了我,故意碰到手臂让人发现我受了伤,故意帮太子隐瞒让他觉得愧疚派人来伺候我,故意编那种不可信的理由让皇阿玛和其他兄弟起疑。
这一切都是我算计好的!皇阿玛顾念与太子的父子之情,同时也忌惮满朝文武对老八的支持,才会复立太子。
但是以太子的能力、作为,不适合国君之位,难当此大任。
皇阿玛决不会让祖宗基业毁于太子之手,既然废而再立,就能立而再废。
若是以前,太子要个宫女算不上个事,可今时今日,这种事在皇阿玛那里却是罪名。
我不过是为再废太子增添一个理由。
如今作用或许不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多一个理由,就离再废太子更进一步。
我并不是想争那个位子,只是不能让太子坐上那个位子。
以太子的脾气,若真的即位,我们这些兄弟都不会有好下场。
成王败寇,与人无尤。
太子肯定不会放过春儿,甚至还有笑儿,到那时我根本没办法护着她们。
一边是春儿,一边是兄弟,即使两难,我也必须抉择。
太子被废,只会禁锢,不会伤及性命。
太子不废,春儿一定会没命。
如今大哥被幽禁,五哥、我和老十二无心去争,老九、老十希望不大,再除去年幼的弟弟们,余下的兄弟中,无论三哥、四哥、老八、老十三、老十四之中谁坐了那个位子,都不会伤害到春儿和笑儿。
只要她们都好好的,让我对哪位兄弟俯首称臣也无所谓,让我受点儿皮肉之苦更是不算什么。
太子再次被废,这恐怕是所有人意料中的事。
当太子被带出乾清宫时,大殿内平静如常,兄弟中没有人为太子求情。
一旁的四哥,眼观鼻鼻观心,像是超然物外一般。
另一边的老八,一脸淡然。
皇阿玛冷眼看着这一切。
倘若皇阿玛知道当年曾许诺为贤王的我,也在算计太子再废,会作何感想?若是六岁时我没有摔断腿,如今的我是谁?是将心思深藏的四哥,还是得尽贤名却失圣心的老八?若是没有遇到春儿,如今的我又是谁?是被夺爵拘禁的大哥,还是置身事外的五哥?没有春儿,我只是皇阿玛的儿子中的一个,只是太子的兄弟中的一个。
我可能会走任何一位兄弟所走的路,不知道如今会成为谁?因为有了春儿,我不是太子,不是四哥,不是老八,不是任何一位兄弟。
我只是我,春儿眼里、心里唯一的胤祐。
贤王、太子,甚至皇位,都不及这唯一。
从乾清宫出来,我慢慢走在最后。
三哥、五哥、老十二各自而去,四哥与老十三一同离开,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一道出宫。
我无比庆幸没有走这些兄弟所走的路。
他们的路看不到前方,而我的路上,春儿就在身旁,与我相伴同行。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成亲十年了。
这十年中的种种,就像是昨日的事。
经历了这么多事,春儿还在我身边,我知足,却又不满足。
往后的日子,我也要她陪我一起走下去。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一生,下一世,直到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