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派热闹中,迎来了康熙四十年。
这个年,我过得并不好。
年三十,我一大早起来穿戴整齐,去往宁寿宫。
苏麻喇姑信奉佛教,这几年长居佛堂,加之她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便命我代替她去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是位慈祥的老人,见我初次在宫中过年,赏赐给我很多东西。
从宁寿宫出来,我又赶到乾清宫。
每逢过年,康熙都会给各宫妃嫔赏赐。
往年都是由李德全带人送往各宫,今年康熙把这任务交给了我。
于是我便带着几名宫女太监和一大堆东西,进出于各宫之间。
各宫娘娘的赏赐我自是得了不少,但这大半天折腾下来,我的双腿快累断了。
康熙见我辛苦,便吩咐我回去歇着,晚上的家宴不用我伺候了。
我拖着两条没有知觉的腿回到雁来轩,小琴打来热水让我泡脚解乏,云娃就帮我按摩双腿。
我靠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看得来的赏赐,从中挑选了几样分给云娃和小琴,剩下的就让云娃收了起来。
傍晚时分,李德全带着几名小太监来到雁来轩。
春姑娘辛苦了,这些是皇上的赏赐。
他示意身后的太监将东西放在桌上,皇上说,春姑娘第一次在宫中过年,怕是会思乡想家,所以特赐了烤羊肉等蒙古菜肴和一壶马奶酒,以解乡愁。
我行礼谢恩后,起身说道:劳烦李谙达亲自送来。
李德全笑道:春姑娘客气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伺候了。
我命云娃将李德全送出雁来轩。
没有外人,我让云娃和小琴跟我一起用膳。
谁知到了夜里,我的身体便有了反应。
在现代,我十分挑食,加上我属于敏感体质,对羊肉和海产贝类过敏,所以平日喜欢素食,肉类只吃纯精瘦的猪肉、去皮的鸡肉和很少几种淡水鱼,来到古代后我的饮食习惯也没有改变。
今天是康熙的赏赐,我便吃了一些烤羊肉。
谁想到,我竟然把这过敏体质带到春悠身上。
我的身上起了很多小红包,奇痒无比,后来连脸上都起了十几个。
我极力控制自己去抓挠,折腾了整整一夜。
我这个样子,自然不能到乾清宫见康熙,就让小琴去找李德全,说我身体不适。
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就听见院子里杂乱的脚步声。
我坐起身,小琴领着李德全走了进来。
李德全看见我的脸,吃了一惊:春姑娘这是怎么了?我如实回答。
他松了口气:皇上知道春姑娘身子不舒服,命我带着张太医过来给姑娘看看。
他将张太医请进来,张太医为我把过脉:确是过敏症,我为姑娘开些药,内服、外涂,过几日便会痊愈。
姑娘千万不要用手抓,也不要出去,免得吹着冷风。
我点点头:多谢张太医。
李德全和太医走后,云娃帮我擦了药膏。
我感觉身上没那么痒了,这才沉沉地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过了正午,云娃伺候我用了膳。
太医嘱咐我不能出去,我就窝在屋里,懒洋洋地靠在榻上边喝茶边看云娃、小琴绣花。
正无聊着,老十和十四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
两人看见我的脸,都愣住了。
原以为李德全说得邪乎,不想是真的。
十四指着我哈哈大笑,小春子,如此一来,你这脸上可生色不少。
我坐起身,瞥了他一眼:敢问十四爷是来探病的么?对于十四这种另类的表达方式,我早就习以为常。
他嘻嘻哈哈并不代表他不关心,相反,私底下他若对谁一本正经,彬彬有礼,那么这个人对十四而言肯定是无关紧要的。
十四仍止不住笑:十哥知道你病了,早就要过来,一直脱不开身。
好不容易得了空,就拉着我过来了。
老十一把将十四推开:小春子,你别理老十四,他一天到晚胡说。
你好点了么?嗯。
我点头,好多了。
和他们闲聊着,老十忽然想起了什么:初九是老十四的生日,老十四在他寝宫设宴,我们兄弟几个聚聚。
小春子你也过来跟我们一起热闹热闹!我还没回答,十四抢先道:十哥想见小春子,做什么拿我的生日当事儿说!老十窘得脸都红了,不再吭声。
我暗笑:既是各位阿哥要聚聚,我去做什么?更何况我这个样子,不知哪日才好。
十四看了一眼不说话的老十:你不来也无妨,只是贺礼可不能少了!我瞪大眼睛:你堂堂一位阿哥,竟然开口向我要礼物。
爷你什么没有,我的东西哪儿有能入爷的眼的。
你送什么都行。
十四冲我眨眨眼睛,我看十三哥的荷包挺不错的。
我气得咬牙切齿。
这十四是看我太闲,非得给我找点儿事吗?若让老十知道十三的荷包是我送的,不定又要干什么。
我偷偷看了一眼老十,他气呼呼的,并没注意我们说的话,我松了口气。
十四不再说什么,拉着生闷气的老十一起离开。
老十他们刚走,七阿哥和十三就来了。
我知道十三是怕再有什么误会影响到我,才故意避开老十和十四。
只是他和七阿哥这个组合也太奇怪了!七哥和我要去四哥府里,就一道过来了。
十三笑了笑,没想到你的过敏症这么严重,我还以为你真的躲起来了呢!七阿哥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十三,一定不知道七阿哥听到了我们说的话,还在这里打趣我。
我尴尬地咳了一下,转移话题说道:听老十说,初九十四过生日。
十三点头:老十四在他的寝宫设宴,请我们兄弟都过去。
他也叫你去了?我皱着眉:嗯,不过我不想去,回绝了。
我看到七阿哥的眼神闪了闪。
十三说道:不去也好,好好养病吧!听太医说你这病过几日就能好,如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摇了摇头:吃过药后觉得好多了,身上涂了药膏也没那么痒了。
十三轻笑:下次别再贪嘴了,自己多注意些。
我不好意思地跟着笑。
哪里是我贪嘴,我也不知道自己把过敏带回古代了,更何况那些东西是康熙赏赐的,就算有毒也得吃啊!送走七阿哥和十三,我开始为十四的生日礼物伤脑筋。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睛。
治过敏的药很多都有嗜睡反映,没想到中药也有。
我不再费神,爬上床倒头便睡。
初七一早起来,云娃伺候我梳洗更衣。
我脸上的小红包已经全好了,身上还有几个,但也不痒了。
昨天张太医来给我看过,说是好了,不用再吃药、涂药了,还叮嘱我以后饮食要多加注意。
我出了院子,去往乾清宫。
这几天在房里待着,可把我闷坏了,因此我故意绕路,从御花园穿过去。
已经开春了,御花园里有了些绿意,我慢悠悠地逛着。
远远的看见十三一个人站在树下,我走了过去。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我吃了一惊,不是十三,是四阿哥胤禛!我这才发现,四阿哥和十三的背影竟如此相似。
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我福下身请安:给四阿哥请安。
起来吧。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早就听说这四阿哥是位冷面王,看来真的冷得可以。
忽想起那天他眼底的怒气,完了,今天我算是撞枪口上了。
我正想找借口溜走,他却开了口:春姑娘身子痊愈了?我心里叹口气:谢四阿哥关心,已经好了。
那就好,免得我那几位弟弟为你担心。
他轻描淡写地说。
该来的,怎么也躲不掉。
我与十三、十四相识得早,关系又好,我进宫后他俩对我诸多照顾,但我们之间绝无男女之情。
只不过旁人未必明白。
四阿哥和十三关系亲密,那是众人皆知的。
十四又是他的一母同胞,虽然这兄弟俩不太和,但毕竟血浓于水。
十四提到四阿哥时,眼底的关心之情是骗不了人的。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四阿哥一定不会让两个弟弟为了一个女人闹僵的,如今又加上老十,这昏乱的局面,四阿哥是不能坐视不理了。
我正色说道:四阿哥的意思,春悠明白。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与我在归化就已认识,我们年龄相仿,很谈得来。
但两位阿哥对我,我对两位阿哥,都绝无他意。
两位阿哥对我很好,我自然不会让两位阿哥因为我而伤了兄弟和气。
四阿哥请放心!他的脸色微微缓和:能让老十三放在心上,你果然有不同之处。
前年他随驾出巡塞外,回来后开朗了很多,时常跟我提到你。
我原想,若老十三对你有意,过两年我替他去求皇阿玛,把你指给他。
谁想到老十四从塞外回来,也把你挂在嘴边。
那天老十四话中有话,老十三为你解围,着实让人误会。
后世有很多人对雍正的评价很不好,说他弑父逼母、残害兄弟。
但眼前这位四阿哥,却只是一个为弟弟操心的兄长。
十三有这样的哥哥,也是他的幸运。
正胡思乱想着,我眼角瞥到距离我们很远的树后有个人影。
我眯着眼仔细望去,是老十,他手上拿着弹弓,正瞄准这边。
这家伙想干什么?不容我多想,我感到有东西向这边飞来。
四阿哥背对着老十那边,自然看不到。
我原本站在他身侧,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一步,那东西啪的打在我右臂上。
我轻哼了一声,低头看见一个小石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四阿哥转过身看向我,扫了地上一眼。
我佯装没事,四阿哥应该没看到。
可是好痛!老十这家伙疯了吗,竟然袭击四阿哥!连累我挨了一下,疼死我了!老十没事人似的朝我们走来,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看见四阿哥,竟愣在那里。
我转念一想,四阿哥背对着他,这家伙怕也是认错人了,以为是十三在这儿和我说话,一气之下用弹弓打十三。
幸好我眼尖,挡了这一下,不然现在看他怎么收场!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给十阿哥请安。
他回过神,向四阿哥行礼:四哥,今儿个怎么有兴致逛御花园?四阿哥淡淡地笑笑:正要去乾清宫,在这儿遇到春姑娘。
既是这样,我也要出宫了。
后儿老十四生日,咱们兄弟再好好聊聊。
老十说完,满脸歉意地看了我一眼,匆匆地走了。
四阿哥表情平淡:春姑娘也是去乾清宫吧,咱们一道走。
进了乾清宫,康熙正在东暖阁的炕上喝茶。
我随着四阿哥走进去,给康熙请了安。
康熙笑着说:春丫头的病可算好了,这乾清宫少了你,朕还真觉得有点闷。
今儿你好好跟朕下两盘棋,老四你也坐下看看,春丫头的棋艺不错。
我原本对围棋一窍不通。
阿玛身体不好,不常出去,我就让他教我下棋,给他解闷,久而久之就学会了。
阿玛的围棋下得很好,我自然比不上他,但所谓名师出高徒,我的棋艺也还可以。
康熙棋艺高超,我每次费尽全力也没赢过,康熙却大呼过瘾,常让我和他下棋。
李德全已摆好棋桌,我开始专心致志和康熙下棋。
下棋时,我发现我的右臂酸疼得厉害,我又不习惯用左手,只好强忍着。
一局棋下来,我的额头已经冒出汗来。
这局我又输了,康熙说要再下一局。
我暗自叫苦,就听四阿哥说:皇阿玛,儿臣陪您下一局,在旁边看着也有些手痒了。
我看春姑娘的脸色不太好,可能病刚好,身子还虚。
康熙抬起头看向我,关切地说:可不是,还是老四心细。
老四陪朕下棋吧,春丫头你回去歇着,觉得哪儿不舒服就叫太医。
我起身行礼,从乾清宫退了出来。
回到雁来轩,我进卧房脱掉层层衣服一看,右臂瘀青了一大块,还微微肿着,用手轻轻一碰,疼痛钻心。
这老十,下了狠手了!这下若真打在四阿哥身上,后果我实在不敢想象。
如果当时真是十三跟我在一起,挨了这下非得跟老十动起手来。
说到底这事毕竟是因我而起的,所以还是打在我身上比较好。
唉,好疼啊!我穿好衣服,从房里走出来,刚到厅里坐下喝茶,就听见有人叩门。
小琴跑去开门,一个眼生的太监走了进来。
奴才给春姑娘请安。
他向我打了个千。
我疑惑地问:公公是……他笑着说:奴才冯泰,是跟在四爷身边伺候的。
我点点头。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四爷让奴才给姑娘的。
这是上好的去瘀药,姑娘早晚各涂一次,两日便可去瘀消肿。
我伸手接过药瓶。
那奴才不耽误姑娘歇着了,奴才告退。
他快速地走了出去。
我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药。
四阿哥早就知道了,那我还在那儿装什么装,这叫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