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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2025-04-03 08:11:57

第二天,允祐很晚才回府,没想到弘曙竟跟着他一起回来。

我这才知道,十四已经回到京城。

允祐说十四一回来先往寿皇殿谒先帝梓宫,之后就进宫给德妃请安。

他说的含糊,我也没多问,想也知道白天的场面一定不痛快。

天气冷的缘故,成妃感染了风寒,我带着笑儿进宫请安。

一直陪着成妃说话,接近午时,我和笑儿才告退出来。

这时候允祐应该还在养心殿,我不愿意留在宫里,便想带笑儿先行出宫回府。

弘历和弘昼迎面走来向我行礼,态度倒没什么变化,仍旧恭敬。

弘昼笑嘻嘻地说:好几日没见着笑姐姐了,还想着溜出宫到府里去呢!弘历稳稳当当,笑着说道:老五正要到我那儿去,笑姐姐也一块过去坐坐吧。

笑儿点点头,对我说道:额娘,我去坐坐,过会儿咱们和阿玛一起回府。

我不好阻止,只好说:别到处乱跑。

笑儿应了,和他们一起走了。

我无事可做,只能到御花园里走走,消磨时间。

远远的有喧哗声,我心里有些纳闷,怎么会有人跑到后宫喧嚷?正低头走着,忽然间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十四!他回到京城后,这还是我初次见到他。

他的脸色很不好,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走。

我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努力想挣开他的手。

他的手劲大得出奇,牢牢攥着我的腕子不放。

急匆匆走来一人,我瞧见一身亲王朝服,还以为是十三,不想却是八阿哥。

他向我行礼,才转向十四:老十四,别闹了!身为兄长教训弟弟是平常事,只不过八阿哥的语气太过无奈,对十四没有丝毫作用。

十四箍着我的腕子,笑道:都说八哥像变了个人,我原本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讽刺之意,明显得刺耳。

也许所有人都觉得十四失了皇位很惨,我却以为这皇宫之中最苦的莫过于八阿哥。

我开口道:八阿哥省省心吧!劝他也是白费,如今他眼里还能装下谁?话音刚落,手腕上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

我暗自吸了一口凉气,瞪着十四:你闹你的,扯上我做什么?哼,你可是个要紧的人呢!他不理八阿哥,拽着我往前走。

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一直走到养心门前。

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死活不肯进去。

他用力拉我,害得我险些被门坎绊倒,一个趔趄进了院子。

侍卫们都不敢阻拦,宫女太监也全愣愣地看着我们。

十四连拖带拽地把我拉进养心殿,这才松了手。

雍正在批阅奏折,只有李德全站在一旁。

雍正看了我们一眼,放下手中的折子。

李德全退出大殿,殿外的人都跟着他出了院子。

雍正起身走过来。

我反应过来,赶紧福了福。

十四也不行礼,冷冷地说:为什么不准我去给额娘请安?雍正不语,只看着他。

十四又说:不让我见皇阿玛最后一面,如今就连额娘也不准我见了!四哥倒是说说,这是何道理?十四闹起来,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我在场总是不好。

我福身道:春悠告退。

十四又把我扯住:你别走!我有话要问你!他转向雍正,说道:这儿没有旁人,我想问四哥一句,宫中那些传言,到底是真是假?我一愣。

没听着宫里有什么传言,他指的是什么?半晌,雍正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如今朕说的话你会信么?在你看来不过只是狡辩,反而越描越黑。

四哥是不想解释,不屑解释,还是不敢解释?十四冷笑,指着我说,是怕让她知道吧?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怕我知道什么?十四转过头来问我:那段日子皇阿玛把你留在身边,我问你,皇阿玛静养斋戒前,是否当着兄弟们的面说要召我回京?我点头:是,不过……他打断我的话:我再问你,不论参汤、药汤,还是什么别的,四哥可有进给皇阿玛?参汤!这两个字实在震撼。

我不禁苦笑。

我一直小心翼翼,终究还是避无可避。

历史,并不会轻易改变。

他所说的传言,我心里有了底。

我没必要说谎,就实话实说:对,但是……他不理我:果真如此,额娘没有骗我。

两次被他打断,我急了:你听我把话说完!皇阿玛不喜用参,这你是知道的。

我一直陪在皇阿玛身旁,四哥从未进过参汤,皇阿玛也未用过参汤。

只是有一日四哥来请安,正赶上皇阿玛要用药,四哥便亲自伺候皇阿玛进药。

这是仅有的一次。

皇阿玛所用的药,尽由我和李德全经手,当日那碗药是我亲自看着吴冬煎好端到殿内,也是我亲手递给四哥的。

原来额娘说的是真的!他指着雍正,冲着我喊,你向来跟胤祥好,可是从何时起也开始帮着他了?想他是气急了,不称十三哥,也不改称允祥,更用手指着雍正直呼他。

我的火更大,冷问:你什么意思?他双手扣住我的肩膀,逼我面对他:你真胡涂!你帮着他,他却害了你!你知不知道宫里在传什么,说你……够了!老十四,你越说越离谱了!雍正厉声制止。

十四甩开我,退后了几步。

我竟有些站不稳,摇晃了两下:说我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

十四笑出声:四哥为何不回答?四哥嘴上说无须辩解,暗中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平息谣言。

既然与我有关,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瞪着他,你说下去!他看了看我,不言语了。

我走到雍正面前:四哥?雍正微微摇头,轻声道:不过是几句讹言罢了,无须当真。

春儿,你别胡思乱想。

算了,有心瞒,再追问他们也不会说的。

我福身行礼:春悠先告退了。

我走出大殿,步到台阶前,就看见允祐和十三走进院子。

身上冷得厉害,体内却有一股热气涌上头,眼前一黑,我向前倒去。

我猛然惊醒,就觉得头上疼得厉害。

笑儿趴在床边,红着眼睛看着我:额娘,您醒了?我只点了下头,眼睛就花了,不禁皱了皱眉。

她急忙问道:阿玛说您从台阶上摔下来,撞破了头。

额娘,您怎么样,疼么?我见她着急,就轻声说道:我没事,别担心。

她撇撇嘴,哭了出来:都怪我不好,只顾着和弘历、弘昼去玩。

要是我陪着额娘,您就不会摔伤了。

额娘一时不小心,只是摔了一下,伤得不重,你快别哭了。

我笑笑,问道,你阿玛呢?她抹了抹眼泪:十三叔来看您,刚刚才走,阿玛送他出府。

头越来越晕,别是脑震荡。

我闭上眼睛说:额娘累了,想睡会儿,你也回房歇着吧。

嗯,我去告诉阿玛您醒了。

她跑了出去。

我翻身朝里躺着,感觉头晕稍微好了一些。

不大一会儿功夫,门有些声响,允祐进来了。

他走到床边轻唤:春儿。

我不动,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他不回答,只问我:你头上的伤疼不疼,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皇阿玛大丧,你搬到书房住段日子吧。

我不再说话。

他也不吭声,就听见一阵衣服的窸窣声。

他掀被躺下,为我掖好被子,从身后搂住我。

我躲开他,往里挪了挪。

房里很静谧,只有我和他的呼吸声。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知道他也没有睡。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我身上又酸又僵,轻轻翻了个身。

他有些慌张地叫我:春儿!我闭目不理。

一夜无言,直到他起身更衣,出了房间后,我才沉沉睡去。

一连几天,我对允祐不理不睬,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并吩咐彩鹃、彩蝶将他的东西都搬到书房。

他又命人把东西搬回来,照样每晚宿在我身旁。

笑儿不知就里,担心却不敢问,小心翼翼地陪在我身边。

老十每天下午来看我,十三、十七与他错开时间,天天傍晚才来。

见到他们,我也很少开口说话。

到了第四天,我用过晚膳就躺到床上。

允祐不做声地坐在一旁,等彩鹃、彩蝶收拾好退出去后,他走过来扯开床帐把我抱起,放到榻上。

你有气就跟我闹,别不理我!他坐到我身边,板着脸,声音闷闷的。

我不看他,只问: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他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我睨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他抱我到身上搂住:皇阿玛驾崩后,宫里就有传言说皇阿玛本属意老十四,四哥改了诏书……还说四哥进上一碗参汤,皇阿玛就……我轻叹,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可记得,那年你重伤痊愈,宫里都传说皇阿玛有意将你指给四哥?他停顿了半天,才不情愿地继续说,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并非传言,皇阿玛确有此意。

谁想到如今……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如今有人旧事重提,说我与四哥有瓜葛。

我跟在皇阿玛身边,暗中相助于四哥。

他为难地点了点头。

我低着头把事情细细思量一遍,还是有些不明白,又问:宫里是何时有这传言的?他想了想,说道:约莫老十四回到京城的前几日,宫里才有这传言。

四哥命老十三暗中查问,凡议论此事者严惩不贷,才使得这谣言未传出宫去。

难怪十四说雍正费了不少功夫平息谣言。

但是就算权力再大,恐怕也难堵悠悠之口。

我无奈地笑笑:算了,既是有心造谣,这传言是禁不了的,更何况谣言之源很难查清。

查清了又能怎样?雍正再狠,也不能杀了他亲娘吧?这些日子的事联系到一起,事情就清楚明了了。

雍正伺候康熙服药,当时只有我在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知晓。

那天康熙用药时,偏偏德妃来探望,正好赶上了。

康熙驾崩后,宫里紧跟着就有了参汤的传言。

之前德妃把我叫到永和宫,我猜不出她的用意。

现在看来,她是在试探雍正,而雍正的反应可能正好跟她的猜测相符。

那以后关于我的谣言就传了出来。

雍正为平息谣言不惜施以重刑,宫里人人自危,断不敢四处张扬。

十四回京仅几天,却对所传的话一清二楚,从他的话里不难知道是德妃告诉他的。

我实在搞不清楚这德妃的心思。

就算她真的对康熙的死因、雍正的继位而感到怀疑;就算她心疼小儿子希望落空、失了皇位,也不用这样对雍正吧?雍正也是她的儿子,怎么会偏心成这样?现在十四信了她的话,对雍正恨之入骨。

她弄得雍正和十四兄弟反目,这对十四有什么好处?你无故卷入这些是非,我却保护不了你。

允祐一脸自责,你若是真的不在乎,就不会气得晕过去了。

那是被十四闹的,对着我又喊又叫、又拉又扯的,换成是谁也得被他弄晕了。

我双手轻抚他紧皱的眉心,如今你见到我,总是蹙着眉。

我知道我人老色衰,你也看腻了。

等孝期满了,再给你张罗个侧福晋,如何?他眯了眯眼睛,似要发作,转而又笑了:好……他猛地攥住我的脚踝,用手搔我的脚心。

我的脚最怕痒,忍不住笑开了,实在挣不开他的手,只好求饶:不说了还不成?真是好心没好报!他就是不肯罢休。

我笑得眼泪直流:我不知好歹,我错了,你快停手吧!他这才停手,看着我问道:不气了?我靠在他怀里喘着气:原本就没生气。

我不理你,你总是会说的。

他摇头道:不是说这个。

你气我一直瞒着皇阿玛赐婚的事。

我被他说中心事,却又不愿承认:我哪里生气了?他双手捧起我的脸,直视我的眼睛:这些年来,你即使再生气,也从未说过要为我纳妾。

还说不是赌气?见我不言语,他急着要解释。

我用手捂住他的嘴,说道:你有事瞒我,我自然不高兴,气过也就算了。

他本就心重,当年又误会了我和雍正,把事情瞒下也情有可原。

我和他成亲这么久了,再去计较二十年前的事,实在没什么意思。

我放下手,轻轻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对了,有没有见到我戴的那支发簪,今儿个找了好久,仍是没找到。

许是那日你摔倒时掉了。

他温柔地回吻我,你伤了头,要多歇着,别费心寻它了。

赶明儿我命人照那样子再做一支。

我点点头,从他身上起来,懒懒地说:闹得累了,你去书房忙你的,我先睡了。

我看是你腻了我,动不动就赶我到书房去!他嘟囔着站起身搂着我,在我耳边低喃,我哪儿也不去!早就惯了身边有你,我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