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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2025-04-03 08:11:57

日子犹如晴朗无风天气下的湖水,即使隐藏着暗涌,湖面上却平静无波。

雍正一道命九贝子允禟往驻西宁的圣旨,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湖中,瞬间激起千层浪。

圣命难违,九阿哥定于腊月二十四起程往西宁。

临行前一天晚上,老十张罗着为九阿哥饯行。

我原本不想出席,并非为划清界限,只是不喜欢那种将要离别的氛围。

还有一个原因,十四。

他因误会而生我的气,我气他莫名其妙地误会我。

现在这个情况,根本解释不清。

我和他见面,他难免再闹,我也未必会忍他,那只会让大家都不痛快。

笑儿吵着要我带她去。

想到九阿哥的结局,这一走,不知道笑儿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九叔,我实在不想这丫头将来觉得遗憾、后悔。

再三犹豫,还是带着她一起去了。

正值孝期,再加上离别愁绪,心情不佳,酒宴很简单。

出乎意料十四没有来,除了我们一家,只有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老十四个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之前我被十四气得晕倒摔伤,允祐很恼火却也无奈,绝口不提十四。

老十、十三、十七来府里,也一致缄口。

我心里不爽,懒得问起那家伙的事。

如今九阿哥要走,十四都不露面,我隐隐觉得不对劲,私下问了老十。

老十从不瞒我,支支吾吾地说了。

原来我受伤之后,十四为了不准见德妃的事又闹了一回。

我想雍正不让十四见德妃,是为避免德妃再胡说什么,加深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

但十四已经急红了眼,再闹的地方不是养心殿,而是寿皇殿。

据老十说,当时只有他们一帮兄弟在。

十七一气之下动了手,十三去劝,被十四推了个跟头,头上撞了个包。

雍正怒极,下旨十四禁于府中,不准入宫。

康熙的梓宫前,他们兄弟闹成这样,想想就觉心寒。

康熙曾说过他殡天后,这些儿子会束甲相争,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千古一帝,身后竟如此悲凉!第二天早上,我无事可做,便拿出西湖全景图细细地看。

巳时刚过,彩鹃进房跟我说九阿哥要见我,正在府外等着。

我披上披风,匆匆走出府。

九阿哥站在门外,他的贴身太监在一旁候着。

我看了看他的装束,问道:九阿哥这就要起程么?不是午后才动身么?他点头说道:随行的人都已出了城。

不等老十了么?昨儿晚上笑儿还闹着老十一起去送行。

他没回答,向着我郑重行礼:我见七嫂就是为了老十。

我和老十从小在一块儿,他那性子没少闯祸,我事事为他担待着。

如今我离开京城,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我走之后,望七嫂帮忙照拂着。

他心里不痛快,怕是只有七嫂的话才能听进去。

七嫂多劝着他,别让他又惹出事来。

九阿哥自己都吉凶难料,却还为老十担着心。

我心里很酸,说道:九阿哥请放心,我会看着老十的。

九叔!笑儿跑了出来,哆哆嗦嗦地站到我身边。

九阿哥看向她,脸上已挂上笑:你这丫头,穿得这么单薄就跑出来。

他把笑儿搂过去,用披风围住:天气冷,当心冻病了。

笑儿皱着眉,气呼呼地说:九叔,不是后晌才动身么?昨儿个我跟十叔说好了一起去送行,九叔为何不等着我们,要悄悄地走?九阿哥捏捏她的鼻子,笑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丫头!你忘了上回你十四叔去青海,你哭着闹着不让他走。

你十四叔心疼你,差点掉了眼泪。

今儿你肯定又会哭哭啼啼的。

你十叔最看不得你哭,万一他忍不住跟你一块儿抹眼泪,你叫他一个大男人脸上怎么挂得住?嗯,十叔最爱面子了。

笑儿红了眼圈,九叔路上当心,到了西宁记得给我写信。

你这丫头不许偷懒,要给九叔回信。

九阿哥仍笑着,九叔到了那里,给你寻些好玩的,差人给你送回来。

笑儿吸吸鼻子:等天暖和了,我叫十叔带我去西宁看您。

九阿哥走后,笑儿哭得像个泪人。

我好言哄劝,她向来听我的话,也就不再哭了。

用过午膳,我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允祐还没回来。

正想继续研究那副西湖全景,郑掌柜派了一个伙计来给我送信儿,说老十在春风得意楼喝酒,让我过去看看。

我命人备车赶到春风得意楼,才知道老十中午就来了,一个人在小楼不停地灌酒。

我独自进了小楼,老十正举着酒壶猛喝。

他叫了一桌子菜,摆在那里动都没动。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劝道:酒喝多了伤身。

他放下酒壶,拍了拍胸口:我心里难受!我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既是心里难受,就痛痛快快地喝,醉了会舒服些。

不过你答应我,只许今儿个这一回,往后都不准再醉了。

别让九阿哥时时刻刻为你悬着心。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我懂!人人都说八哥变了,他的心思我懂,还不是为了九哥和我。

九哥不等我就提前起程了,他的苦心我也懂,他怕我心里不痛快闹出事来。

我都懂!宫里的人都说八阿哥明哲保身,像变了一个人。

他并不是只为他自己。

现在大局已定,他无力改变,无谓的反抗不过是以卵击石,还会牵连九阿哥和老十。

他的苦心,九阿哥一定明白,难得老十能懂。

我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别喝闷酒。

想痛快的话,我陪着你喝!推杯换盏,老十到底是醉了。

他酒量很好,若不是我来之前他已喝了不少,又加上他心情不好,我根本灌不醉他。

他趴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却抱着头不让我看见他的泪。

他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默默地坐在一旁。

直到他睡着了,我叫来几个伙计把他抬到车上。

送他回去后我才回府,到府里已经快亥时了。

允祐等在房里,过来握住我的手搓了搓:用过膳了么?我点点头,笑了笑:我不冷。

他皱起眉头,脸也沉下来:谁准你喝酒的?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抬起头看着他,猛地吻向他的唇。

他怔了一下,用力搂住我,越吻越深。

在快要失控前,他放开我走到桌边,坐在椅子上喘着气。

百日孝期未满,他虽然和我同房却很自律,并没有跟我亲热。

我跟过去倒了碗茶,递给他。

他不接,眯着眼睛看着我,哑声说道:你这小东西,竟学会先发制人了!我将茶碗送到他面前:今儿个又是哄笑儿,又是劝老十,实在是累了。

唉,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

他接过茶碗抿了一口,低声说道:我看我还是该搬到书房去。

我坐在他腿上,把头靠在他肩上:幸好……嗯?他在我背上轻轻拍着,像是在哄孩子。

我闭上眼睛:幸好你是你……过年时宫里失了往年的热闹,我有一种很落寞的感觉。

雍正元年就这样来临了。

允祐本意不愿我进宫,一来我的伤刚好,估计还有就是为了那个传言。

传些别的也就算了,可偏偏是这种绯闻,那我无论如何也要进宫去。

正因为我是谣言的主角,必须挺直了脊梁,不能有丝毫闪躲。

并不是我仗着雍正的强势而有恃无恐,就康熙的死因、和雍正的关系两个传言,我担得起无愧二字。

若我躲开了,才会落了别人的口实。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每天进出于皇宫的允祐,会遭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我不愿意他为护着我而承受这么大压力,即使被人非议,我也要站在他身边。

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扛着要好得多。

不知是雍正的传言太多,相比之下这个绯闻实在不够震撼,还是雍正和十三的手段太过强硬,吓怕了所有的人。

除了躲躲藏藏的探询目光外,并没有人敢当面给我难堪。

被我视作高度危险区域的永和宫,也因为德妃身体不适,免了请安,我连去都没去。

十四也进了宫,但只准祭拜先帝,还是不能和德妃见面。

允祐拉着我离着远远的,十四也没再闹。

笑儿跑了过去,气哼哼地埋怨十四不来探望我,还说再也不理他了。

我知道这丫头心里其实很想她这个让我头疼的十四叔。

之前我一直怕十四气屋及乌,让笑儿伤心。

允祐和我一个心思,跟笑儿说她十四叔任将军之职,回京后忙于汇报前线战事,得不出空。

还以我受伤为由,叮嘱她在府里陪我,不准乱跑。

直到现在,笑儿头回见到十四。

所幸十四似乎冷静了不少,对笑儿还是一如往常。

来京拜谒康熙的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病逝,雍正下旨命老十护送灵龛回喀尔喀蒙古,随行的还有三阿哥的儿子弘晟。

旨意一下,老十倒还平静,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准备正月十六就动身起程。

反倒是三阿哥,自接旨后日日进宫为子求情,企盼雍正能改变决定。

笑儿知道老十要走,关在房里生闷气。

允祐担心她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劝她,还是把这差事推给了我。

我推门走进房间,笑儿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在给九阿哥写信。

我走到一旁坐在榻上,等她把信写完。

她放下笔,跟过来坐下,迷茫地看着我:我和十叔说好过些日子要去看九叔,十叔还说带我去江南,可如今他也要走了。

额娘,这是怎么回事?皇四伯、八叔、十三叔、十七叔都忙得不见人;九叔、十叔走了;十四叔打回来后就没来过府里,我只见过他一面而已。

额娘,我很想念皇玛法。

皇玛法在的时候,伯父叔叔总能聚在一块儿。

我摸摸她的脸:你这丫头长大了,心眼儿也多了,成天胡思乱想。

皇玛法在的时候,不是也时不时地派给你伯父叔叔差事。

额娘知道你舍不得十叔,可他只是去趟喀尔喀蒙古,又不是不回来了!皇四伯刚登基,有很多政务要处理,你阿玛不是也忙得很晚才回府么?你要是想见皇四伯和几位叔叔,可以去看他们啊。

你一个小辈,不能总是他们来看你。

她低着头,仍是闷闷不乐的。

我叹气说道:你闹脾气,你阿玛又不知怎么哄你,只能干着急。

他这么疼你,你怎么不心疼他?正说着,彩鹃走进来:福晋、格格,十爷来了,正在厅里。

我点头,对笑儿说:让彩蝶给你打水洗洗脸,换身衣服。

今儿个十五,你十叔说带你去看灯。

我出了房门,来到厅里,老十正在喝茶。

我坐下说道:这几日没见着你,我有些话跟你说。

这差事,无论你愿不愿意,心里痛不痛快,都管着你自己的脾气,千万别惹出事来。

你说八阿哥、九阿哥的苦心你懂,那就别让他们为你操心。

他一副不情愿的表情:我确实不愿意,心里不痛快。

要不是为了八哥、九哥,我能应下这差事?既然应下了,就不会闹事的,你别担心!笑儿这丫头很好哄,和老十看灯回来就眉开眼笑了。

第二天,她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老十,虽然依旧是哭哭啼啼的,倒也不再闹脾气了。

正月二十四,雍正封弘曙为长子。

虽是府里的喜事,也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庆祝,并没有宴客。

这些年,弘曙一直在外,膝下就只有一女。

博尔济吉特氏问过我和纳喇氏,准备等孝期满了就为弘曙纳妾。

弘晫的媳妇伊尔根觉罗氏又生了个格格后,就给弘晫张罗了一房妾侍。

这个妾侍连生了两个小格格。

想想我刚三十多岁,就已经成为几个孩子的祖母。

我到现在还是接受不了,对妈妈这个称呼很抗拒。

家里人一起用膳,气氛总有些怪异。

允祐一声不吭,独自喝酒。

纳喇氏依旧沉默寡言,儿子儿媳全很拘谨,也不言语。

几个孙子孙女都怕允祐,老老实实地坐着吃饭。

如果不是笑儿逗着她最小的侄女,那小家伙快要哭出来了。

允祐喝了不少酒,脸上红红的。

我真搞不清楚在这种气氛中他怎么能喝得这么起劲?我扶他坐在榻上,双手捧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你是不是不高兴?他被我问得一愣,答道:不是。

我用手指轻戳他的嘴角:若是你当着小辈们不愿意多说话,那好歹也笑一笑。

本是高兴的事情,你却板着脸。

你瞧那些孩子被你吓的,幸亏平日不一起用膳,不然全都得饿坏了。

他根本不会对儿孙表达自己的感情,即使关心疼爱,也都藏在心里,表面上却仍然古板地端着长辈的架子。

他被我说得有些窘,脸好像更红了,拉我坐在他腿上感慨道:除了笑儿,这些孩子都不跟我亲近。

过两年笑儿也出嫁了,就只有你陪着我了孩子们都大了。

如今弘曙封了长子,你总算可以安心了。

我笑着说道,不是有句话么,少年夫妻老来伴。

等咱们老了,自然是你陪着我,我陪着你,这还不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