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春忆悠悠 >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2025-04-03 08:11:57

回到京城没几天,雍正下旨晋封允祐为亲王,十七也被封为郡王。

我带着笑儿进宫,确实常在永和宫遇到雍正,有时是他独自来给德妃请安,有时是十三随着他一起。

笑儿见到他很开心,每回都唧唧喳喳的,我却很少跟他说上话。

十七抽空来看我,如今的他稳重了很多,可只要和笑儿遇到一块儿,还像个大孩子一样,又笑又闹的。

听十七说,雍正有意让几位太妃出宫搬到各王府居住。

按照规矩,太后未逝,太妃、太嫔等前朝遗孀都要居于宫中。

想来这也是雍正的无奈之举,德妃、惠妃、宜妃合着伙的与他作对,惠、宜两妃搬出宫,宫里恐怕会安宁不少。

不过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成妃出了宫,我不用时常进宫,只需定期给德妃请安便可。

没过多久,允祐就命人改建府里各处,为成妃搬来居住做准备。

太妃们还没出宫,就传来太后病重的消息。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德妃像是受了严重的打击,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精神也很不好。

五月二十三日丑时,德妃薨于永和宫。

雍正于当天下旨晋封十四为郡王。

德妃生前始终不肯接受皇太后的尊号,是雍正心里的痛处。

德妃刚过世,雍正便将她的梓宫移到宁寿宫。

这种在我看来像小孩子赌气的行为,却再次惹人非议。

弑父之后又加上逼母的罪名,甚至有德妃并非病逝,实则撞柱而亡的传言。

在康熙驾崩半年后,宫里再次办丧事。

繁琐的丧仪,又时值盛暑,向来惧热的雍正支撑不住而病倒。

他心里有太多的情绪宣泄不出,是怨,是恨,纠结着,却随着德妃的逝去化成永远的憾。

奉移礼后,我看见了十四。

我心里还在生他的气,也怕他再来找我吵架,便刻意躲开他。

他趁着我身边没人的时候,堵住了我的去路:就这么生气,要避开我?所有的气愤在看到他那张憔悴的脸后而化为乌有。

我叹道:未能见到太后最后一面,你心里一定不好受。

我不知该怎样劝你,只怕我的话你也听不进去。

他摇了摇头:我见到额娘了。

他的话出乎我的意料。

这些天我听见宫里的人私下议论,说德妃病重期间,雍正派人赶往遵化召十四进京。

三屯营副将李如柏以部文未声明旨意,又无印信为凭,不让十四赶往京城。

等到李如柏请旨后,十四才脱身回京,却没赶上见德妃最后一面。

雍正还下旨嘉李如柏诚谨,赐银千两,擢总兵官。

人人都怀疑这是雍正故意为之,来掩饰德妃死因蹊跷。

凭李如柏就能拦住爷?他指着嘴角的瘀痕,若不是心急,爷能让他伤到?这确实是他一贯的作风!我无奈地问道:既然赶了回来,为何没人知道?他一脸嘲讽:还不是他怕失了面子,叫他的十三弟把事情压下去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雍正,就点了点头。

对于他们兄弟俩相互斗气,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的眼神黯了下去:其实见到了又怎样?额娘根本不认得我,只是不停自言自语。

他抿了抿嘴,轻笑出来:我都知道了,没想到我和他之间的事,竟累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他笑容中的的痛楚,令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垂下眼睛低声道:无论额娘做过什么,临终前依旧叫着祯儿。

我赶得及回来陪着她,她也能安心了。

——老十四已改名为允禵,名唤胤禛的就只有儿子一人。

恐怕德妃临终前叫的不是祯儿,而是她亏欠了一生的长子,禛儿。

我想雍正一定听得明白。

禛也好,祯也好,雍正和十四都心感安慰,德妃也能瞑目了。

你还走么?其实我想问他是否已经释怀。

他毫不迟疑地点头:我与他,说不清是谁欠了谁,抑或是谁也不欠谁。

这些年针锋相对,我和他都已惯了,还是维持现状吧!倒是对你……琢磨了好几日要跟你赔个不是,可如今还是开不了口。

真说出来反而见外了,还是叫你一声小春子吧,如何?我笑了。

即使他想通了,我也不愿意他失了锐气。

桀骜不驯才是我认识的十四!太后病逝,太妃迁出皇宫一事顺理成章。

获准出宫居住的太妃嫔共五位,除成妃外,荣妃往诚亲王府,宜妃往恒亲王府,惠妃往廉亲王府,定嫔往履郡王府。

为了准备迎接成妃进府,府中上下都忙翻了天。

就连从不管事的纳喇氏,也领着两个儿媳帮着忙活。

各项事宜都要按照规矩,不能出一丁点儿纰漏。

我这个嫡福晋不得不硬着头皮指挥众人,所幸有笑儿帮衬着。

这丫头收起贪玩的心性,办起事来似模似样,遇着不懂的就问,经她手的事竟也件件妥当。

允祐事先问过成妃的意见,她不愿居于正殿,想离小辈们近一些。

允祐晋郡王、晋亲王,府里先后两次扩建,格局改变了不少。

这回又在园子东南辟出一块地方,按制建了院子供成妃居住。

成妃搬进去后很是满意,每天有曾孙、曾孙女伴在身旁,日子过得很舒心。

九月初一,康熙葬于景陵。

祔葬地宫的除了康熙的四位皇后,还有十三的额娘,敬敏皇贵妃。

进了腊月,雍正册立嫡福晋乌喇那拉氏为皇后,封侧福晋年氏为贵妃、侧福晋李氏为齐妃、弘历生母钮祜禄氏为熹妃,弘昼生母耿氏为裕嫔。

接近过年,允祐忙了起来。

宫中生活单调乏味,皇后召各府福晋进宫聚聚。

九福晋、十福晋都说生病,十四福晋跟着十四去了遵化,来了的福晋大多都沉默寡言。

像康熙朝那样妯娌聚在一起,怕是永远不会再有了。

皇后也觉无趣,从那以后就只召我、十三福晋、喜玉进宫。

宫里规矩多,我不太情愿,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推托四福晋容易,驳了皇后的面子可就麻烦了。

我带着笑儿,与十三福晋一起陪着皇后聊天,晚膳的时候皇后留了饭。

用过膳天色不早了,我正打算告退,却赶上年贵妃来请安。

我只好又坐下,听着皇后和年贵妃不痛不痒地说话。

好些日子没见着笑儿了。

年贵妃转向我,嘴角一挑,似笑非笑。

皇后笑着说:原先看着总觉得是个长不大的丫头。

可是听说头些日子成太妃出宫往府里,这丫头帮着把淳亲王府打理得妥妥当当,真是不简单!十三福晋点点头:这丫头啊,就是平日里太调皮。

我看见笑儿不好意思地坐着,也笑了。

年贵妃仍看着我:福晋,我想让笑儿留在宫里陪我几日,可好?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得我心里很不舒服。

如今的年氏,比起做侧福晋时战战兢兢的样子变了不少。

她的身子依旧不好,眼里却多了精明和算计。

按说雍正的妃子不多,她又一直得宠,还有什么好争的?也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只不过以前小心隐藏着,让人觉得她很无害。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的女人,甚至有些厌烦。

若说厉害的角儿,八福晋算是一位。

人家从不藏着,都厉害在明处。

不过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后宫之中,年氏这样的女人比比皆是。

她们为了自己谋算也无可厚非,我没有权力评断是否对错。

笑儿偷偷拉了拉我的衣服,不情愿地看着我。

平时进宫她都很高兴,怎么今天反而不乐意了?我不过是留笑儿小住几日,难道福晋舍不得?年贵妃又开了口,语气像是有些不悦。

我飞快地看了皇后一眼。

她微微皱了下眉,之后就再没有其他表情。

我急忙站起来行礼:臣妾不敢。

从皇后宫里出来,没走多远就听见笑儿在后面叫我。

十三福晋笑了笑,跟我道别先走了。

笑儿跑我面前,眼里噙着泪:额娘,我想回家。

我一下慌了: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也要像十三叔家的四妹妹那样,留下来就再也不能回家了。

额娘,我不想留在宫里……她吸了吸鼻子,哭了出来,我想回家!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我吸了口气,控制着不让声音颤抖:傻丫头,不会的。

你要听话,过几日额娘就来接你。

真的?额娘一定要来接我!她用帕子抹了抹眼睛。

见我点头,她才往回走。

我出了宫,魏诚等在马车边上,跟我说允祐已经先回府了。

他扶我上了车,我缩坐在车上。

雍正儿女很少,女儿只有怀恪公主长大成人,但在康熙五十六年就已经病逝了。

前段时间,雍正将二阿哥的第六女、十三的第四女、十六的长女接进宫抚养。

被皇帝认为养女,那是天大的恩典。

可皇帝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当的,有哪个不是远嫁蒙古?一想起知淑,年纪轻轻客死异乡,我就觉心寒。

笑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的命根子哪!我不让任何人抢走她,更不能让她吃那种苦。

我要她快快乐乐地生活,即使用我的命去换也在所不惜!今天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以势压人!年氏贵为贵妃,我的女儿被她留下,我不能有任何意见,还要跪着向她行礼。

我心里呕得要命,不住地发抖。

福晋。

我听见魏诚的声音才回过神,发现车已经停了。

允祐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可是睡着了?我慢慢站起身,掀帘出来,魏诚伸出手扶我下车。

我眼前有些迷糊,左脚已经迈出去了,手却竟然抓空了。

亏得魏诚反应快,一把扶住了我,把走向这边的允祐吓得一惊。

我刚往前走,脚下又绊了一下,人向前扑了出去。

允祐接住我,把我抱起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笑儿呢?年贵妃给留下了。

我感到他的手臂颤了一下,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

回到房里我就睡了,身上阵阵发冷,即使搂着允祐也不管用。

不知睡了多久,觉得口干舌燥,我睁眼看见蜡烛未熄,轻声越过熟睡的允祐,下床倒水喝。

春儿!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碗落到地上。

我回头看了看,允祐已经坐了起来。

我弯下腰要捡起碎片,就被他一把搂住,拖着回到床上。

他覆身将我压住:还是没影儿的事,你就胡思乱想。

连我都不要了么?我听出他的惊慌,知道他想歪了,轻轻拍拍他的背:想哪儿去了?快起来,我胸口闷,喘不过气。

他慢慢起身,给我倒了碗水,看着我喝完后把碗放得远远的,又收拾起地上的碎片扔到房外。

他揽着我睡下,我却睡得很不安稳。

翻身时半睁开眼,他总是在看着我。

又睡又醒地过了时辰,直到彩鹃在门外唤我,才吵醒了我们。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有些发热。

你再躺会儿,我命人请太医。

我握住他的手:我没事,你去上朝吧。

你待在府里,我怕咱们等来一道圣旨。

我央求了好久,他才不放心地出了门。

之后的两天我一直发着烧。

允祐为了照顾我,熬了两宿。

有几回他眯着了,我一动,或者一声咳嗽,就又把他惊醒了。

二十多年岁月,爱情已经升华为相濡以沫的感情。

相互牵挂着,甚至成为对方心中的负担,时刻担心着对方会先放开手。

越是怕就越要握紧,越是握紧就越怕。

我躺在床上,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发呆。

有人进房走到床前,身上带着的凉气使我往被子里缩了缩。

额娘。

笑儿小声试探着。

我急忙坐起身,拉她坐在床边:你怎么回来了?她嘟着嘴:皇四伯让阿玛来接我,我才知道额娘病了。

我还一直等着您来接我,真怕不让我回家了。

允祐去求雍正了吗?还是本来就没有的事,只是我瞎想,自己吓自己?这丫头一闹别扭,弄得我也多心了。

不管怎样,她回来就好。

我轻笑,用手点点她的小嘴:平日里就爱往外跑,如今知道家里好了?我只是贪玩,但却不傻。

真要住进宫里,就得喊皇四伯母为额娘。

她凑上来搂着我,我只要阿玛和额娘,不愿意见不到你们。

我抚摸她的头:你刚回来,快些去给妈妈请安。

额娘受了凉,当心把病过给你。

她又腻了一会儿,起身跑了出去。

允祐走进来,站了片刻才过来坐下,将我连人带被抱在怀里:你们这一大一小,真能磨人,让我时时为你们悬着心。

我抬头看他:我跟你赔个不是,今儿晚上你就能睡个踏实觉了,别抱怨了。

他摇头笑道:我哪里抱怨了?为了你们,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