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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025-04-03 08:11:56

每天良妃午歇后,我便到延禧宫跟她学琴,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良妃音律、琴艺俱佳,对我也很有耐心,因此我进步得很快。

十三知道我在学琴,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古琴,外表有些旧,应该距离现在年代久远,但音色明净浑厚,十分动听。

渐渐的我已能弹奏几首曲子,十三抽空便到雁来轩,让我给他弹琴,他坐在一旁边喝茶边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以为他没有用心听,可弹奏完他又能准确地指出错误。

我与十三之间有一种很微妙的情感,不是爱情,好像也超越了一般的友情。

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和他都知道,在彼此心中对方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我们有一种心意相通的默契,但绝对无关情爱。

仿佛亲人一般,每次想到他,我心里都感觉很温暖。

日子一天天平静度过。

今年是三年一度的选秀女,各旗秀女的名册都已经呈报上来,康熙也决定了选阅日期。

提到选秀女,我心里有些担心,我是镶黄旗籍,今年已够选秀的年龄。

阿玛额娘都去世了,我又在宫中,不知还用不用参选。

名单都报上来了,自然是没有我,可是在旗秀女不参选有违祖制。

这问题实在伤脑筋,我又不能直接去问康熙,便对十三说了我的担忧。

他没说什么,只劝我别太担心。

春丫头,你又输了。

康熙笑着看着我,今儿个你的棋艺似乎有所退步。

我低头一看,果然输得很惨。

刚才我一直在走神,根本是胡乱下的。

我哪儿敢跟康熙说实话,便低声说道:皇上棋艺高超,春悠自是不敌,请皇上恕罪。

康熙喝了口茶,若有所思道:春丫头,今年多大了?我回道:回皇上,到生日就十四了。

康熙点头:和老十四同岁,今年够岁数选秀了。

我无声地吸了口气,心里有点紧张。

康熙顿了一下:你既然已经进了宫,就甭折腾了。

朕喜爱你,想多留你几年,等你大些再给你指门亲事。

这么说我不用参选了,我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康熙又说道:老十三也快十六了,该给他立福晋了。

我一怔,康熙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我担心选秀的事只跟十三说了,没过两天康熙就提起这事,看来十三一定在他面前帮我说话了。

刚说多留我几年,又说给十三立福晋,摆明了在暗示我和十三不可能。

我和十三关系好,连四阿哥都误会了,宫里肯定有些闲言闲语传到康熙的耳朵里。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康熙很疼十三,也对我很好,他既然认为我和十三有情,为什么不把我指给十三呢?我弹完一曲,良妃温柔地笑着:短短时日,春儿的琴已经弹得这么好了。

每天学完琴,我都会陪她聊会天。

相处久了,她也不再称呼我春姑娘,改口叫我春儿。

我笑着说:是娘娘您教得好。

翠珠端上糕点和茶:娘娘,这是春姑娘亲手做的杏仁露,您尝尝。

良妃接过碗,用汤匙尝了一口:嗯,香滑而不甜腻,味道真好。

我放下茶碗:昨儿听见娘娘有几声咳嗽,京城春天干燥,杏仁有润肺止咳的功效,还可以养颜,我就做了些,总比中药的味道好。

春姑娘心细,手也巧,难怪娘娘喜欢。

翠珠又给良妃盛了一碗,上次姑娘拿来的菊花枕,娘娘用了,这几日果然睡得踏实了许多。

我说道:书上说,南宋诗人陆游就有用菊花做枕的习惯。

菊花枕有安眠的作用,娘娘夜里睡得不实,用了应该就会有改善的。

难为你这孩子还惦记我。

良妃拉住我的手。

翠珠说:春姑娘读过书,懂得多。

不知道这枕头的香味能持续多久?我想了想:大约半年时间,味道淡了就要换新的。

这枕头用的菊花是去年秋天我在御花园采的,阴干后就收起来了。

枕头是过了年才想起做的。

翠珠用心听着:今年秋天我也去采些菊花,姑娘把做法教给我,等这个味道淡了,我再给娘娘做个新的。

我点头说好,转过头无意中看见院门外站着一个人,是八阿哥胤禩。

看样子他已经来了一会儿了,我们只顾说话没注意到。

翠珠也看到了八阿哥,忙走过去:给贝勒爷请安。

八阿哥温文俊雅,出了名的待人和善,在满朝文武中很有人缘。

他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我站起身:给八阿哥请安。

我并不称呼他为贝勒。

除了太子之外,其他的皇子我都称呼为阿哥,这样称呼并无不妥,我也懒得分那么仔细。

八阿哥向我轻轻摆摆手,转向良妃:给额娘请安。

良妃拉着他坐下:来了也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八阿哥看了我一眼:儿子也是刚到没一会儿,见额娘和春姑娘聊得开心,不想打扰。

你这孩子,你来了怎么算打扰。

良妃看到八阿哥,很是高兴,春儿做了杏仁露,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翠珠给他盛了一碗,他慢慢地喝完:春姑娘手巧,味道果然很好。

我方才听见额娘有些咳嗽,要紧么?用不用传太医?我暗自翻了翻白眼。

还说刚到,却听见我说良妃咳嗽,他到底在门外站了多久?良妃摇摇头:哪儿有那么严重,动不动就请太医。

天气干燥,难免有一两声咳嗽。

八阿哥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良妃和八阿哥母子俩说话,我站在旁边不太好,时候也不早了,我便行礼告退。

出了延禧宫,我沿着路往回走。

拐角处忽然冲出个人,他速度很快停不住,一下子撞在我身上。

我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抬头一看,原来是魏诚。

他连忙蹲下来,边赔不是边扶我起来:春姑娘,实在对不住,摔着没有?没事,是我自己没注意。

我掸了掸身上的土,做什么匆匆忙忙的?他一脸着急,对我说:方才爷去给成嫔娘娘请安,命奴才去给十三爷送些东西,回来时宫女说爷已经发脾气走了。

奴才四处找都没找到,姑娘看见了么?我摇摇头。

成嫔是七阿哥的生母,她宫里的人谁会惹七阿哥生气?那奴才再去宫门外看看,兴许已经出宫了。

他冲我打了个千,匆匆地跑了。

我走回雁来轩,却看见七阿哥站在院子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关着的院门。

我走过去:给七阿哥请安。

他连忙转过身,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

他脸色铁青,看来真的很生气。

七阿哥怎么站在这里?我推开院门,进来坐坐吧!我随着他走进屋,他坐在厅里,一声不吭。

云娃和小琴不在,去找丁香、冬雪研究绣花样子。

丁香是宜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冬雪在德妃娘娘宫里当差,她们几个关系很好,常聚在一起聊天、绣花。

我给他盛了一碗杏仁露,今天特意多做了一些,原打算留着晚上喝的。

我把碗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这是我做的杏仁露,七阿哥尝尝。

他端起碗,慢慢地喝着。

果然是兄弟,他和八阿哥喝东西的样子真像!我说道:七阿哥为何生这么大的气?方才我看见魏诚在四处找您。

他放下碗,冷冷地哼了一声:多嘴的奴才!到底谁惹着他了?我满脸疑惑地看向他,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别过头,脸色略微缓和了些。

许久,他才开口:时候不早了,我要出宫了。

我送他出了院子。

这个七阿哥,站在我门前好像有事,看见我却又什么都不说,真是古怪!用过午膳,我趴在桌子上一阵阵犯困。

春困秋乏,可是我不太习惯午睡。

在宫里我每天早睡早起,睡眠充足,我的觉本来就不多,白天若是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我强打起精神,坐在院子里弹琴。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敲门,我还以为是十三,没想到竟是好久没来我这儿的老十和十四。

两人走进来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谁也不说话。

气氛有些诡异。

这两个人,一个大嗓门,一个整天嘻嘻哈哈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静了!自从十四生日过后,老十总是躲着我,十四也没来过,今天一起过来应该是有事。

我不做声地拨弄着琴弦,等着他们开口。

小春子,你这琴不错,看来十三哥没少费功夫!十四漫不经心地说,今儿皇阿玛将阿哈占的女儿瓜尔佳氏指给十三哥做侧福晋,你听说了么?老十死死地盯着我。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两位阿哥还真闲,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看看我的反应。

忽然记起康熙那天的话,难道十四他们在康熙面前说了什么!转念一想,应该不会的,毕竟老十牵扯在其中。

我淡淡一笑:是么!十四有些诧异,眯了眯眼睛,没再说什么。

又坐了一会儿,他们站起来走了。

我刚走进里屋,老十一个人折了回来。

我问道:十阿哥还有事?他不回答,跨过来一把搂住我,低声说:别动,小春子,不要动,只要一会儿就好……我靠在他怀里,任由他紧紧地搂着。

从小到大,只要我喜欢的,绝对不会让给别人,不管是谁。

如果你是因为老十三,那我死都不会放手,即使你不愿意我也会把你抢过来。

可是你不是!你要是喜欢他,怎么会听见他娶别人还笑得出来。

那么……既然你心里没有我,我再不舍得也要放手,我不想看见你不开心。

但你记着,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即使你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不允许任何人伤你的心!他放开我,像以前一样冲着我笑。

那笑容,带着一丝酸涩。

老十,我……我低下头不做声。

他关心地问:小春子,你怎么了?我猛地抬起头,用手指着他大吼:说什么不让别人伤我,我看就你伤得最厉害!先是御花园那一弹弓,到今儿个你连句道歉都没有。

再来十四生日那日,你喝醉了撒酒疯,差点把我活活压死,之后就躲得远远的,连个人影都不见!他被我吼得一楞一楞的,用手挠挠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别生气……你怎么这么凶啊!实在对不住,我……还是先走了,改日再来……说完,他一溜烟地跑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

老十他想通了……我哼着歌往乾清宫走,老十的事情总算是解决了,我心情很不错。

春姑娘好兴致啊!声音冷不防的从我身后冒出,我迅速转过身。

给太子请安。

这太子怎么神出鬼没的。

毓庆宫和雁来轩分别位于乾清宫的南北,他怎么跑这儿来了?他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春姑娘聪颖可人,深得皇阿玛的喜爱。

不仅老十三每日在雁来轩进进出出,就连老十也不分白天黑天地往你那儿跑。

春姑娘真是讨人喜欢啊!白天黑天?这太子似乎有所指!已经建府的阿哥每天都要在宫门关闭前出宫,晚上自然不可能留在宫里过夜,除非有康熙的特许。

老十晚上到我那儿,就只有十四生日那天,康熙准许各位阿哥在十四寝宫用膳后再出宫。

老十喝醉了跑到雁来轩,这事就九阿哥、十三、十四知道,不管他们出于维护谁,都不会泄露半句。

太子竟然知道,看来他也花了不少功夫。

八阿哥和他对立,九阿哥、老十、十四自然也是他的眼中钉。

平日里这几位阿哥凡事谨慎,只有鲁莽的老十总能让他抓住小辫子,明里暗里老给老十气受,这事他还能不大做文章。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康熙一定知道了,他不把我指给十三,恐怕老十真去求他赐婚,他也不会同意的。

就算他再疼爱我,也不会允许两个儿子争一个女人。

我还有事要出宫一趟,春姑娘不是要去乾清宫么?别耽搁了。

他瞥了我一眼,有些得意地走了。

他不清楚我和老十之间的事,自以为这样可以打击到老十,让他自己高兴去吧!这太子也是个可怜人,他和八阿哥斗来斗去,结果两败俱伤。

要是他知道是四阿哥得到皇位,一定郁闷死!刚回过身继续往前走,又看见九阿哥站在前面拐角处。

我快崩溃了!这些兄弟都什么毛病,像忍者一样藏在不同的角落,康熙是怎么训练他们的?我走过去:给九阿哥请安。

免了。

九阿哥的脸很平静,眼底却闪过一丝阴狠。

太子说的话他一定听到了。

这太子实在失策,老十是九阿哥的宝贝弟弟,今天这事,九阿哥以后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我福了福,刚要离开,他把我叫住。

看来他和太子一样,特意在这儿等我。

九阿哥有何吩咐?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眼睛看向远处,老十四生日那日,老十闷闷不乐,自己一个劲儿地灌酒,后来还跑到你那儿去闹。

我把他送回府,他竟然当着我的面掉了眼泪,不停地拉住我问为什么。

从来只要是老十喜欢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帮他得到手。

第二日他酒醒了,我要替他去求皇阿玛赐婚,省得他牵肠挂肚的,可他死活拦着不让我去,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

之后这段日子,看着他每日沉默寡言的,我心里又气又急。

问了老十四,才知道是因为老十三。

你这丫头可真有本事啊!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们三个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儿老十又变得像以前一样,乐呵呵地跑来找我喝酒。

今儿我在这儿等你,原本是想跟你说,我不想再看见老十不高兴,既然皇阿玛已经给老十三指了婚,你也别再折腾老十了,就跟了他吧,他这么喜欢你,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从中作梗。

如今去求皇阿玛给老十和你指婚怕是不能了,但不管怎样,你不要伤害老十,别再让他难受!看来九阿哥并不知道老十已经想通了,只当他是因为老十三被指了婚而开心。

若没有太子在中间插上一脚,九阿哥一定会去求康熙赐婚,那样的话这事就麻烦了。

太子只想让老十不痛快,却无意中帮了我,虽然过程中出了点岔子,但最终的结果是我想要的。

只是,太子和九阿哥这仇算是做下了。

随着九阿哥到了乾清宫。

进了东暖阁,七、八、十、十三、十四几位阿哥都在,康熙正在和他们聊天。

请过安后,我站到一旁。

无意间对上老十的眼睛,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九阿哥,一脸担忧。

想来他是怕九阿哥难为我,老十一向大大咧咧的,竟也有心细的时候。

我朝他眨眨眼睛,摇了摇头,他才放心地咧嘴笑了。

春丫头,康熙看向我,我忙低下头垂下眼,早就听说你在跟良妃学琴,如今学得怎么样了?良妃可是弹得一手好琴啊!这皇宫里有什么能瞒得过康熙!我回道:回皇上,良妃娘娘精通音律,琴艺卓绝,春悠资质愚钝,只略学到一点皮毛。

康熙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又谦虚上了,朕记得当年你额娘的琴弹得也不错。

你跟良妃也学了有些时日了,今儿你就弹奏一首吧。

十四站了起来,笑着说:打从小春子学琴,就没听她完整地弹一曲。

这小春子,不知是真人不露相,还是藏拙怕被人笑。

今儿皇阿玛发了话,儿臣也能沾光欣赏小春子的琴艺!康熙点点头:李德全,派人去把春丫头的琴取来。

我暗自苦笑。

这十四简直就是个魔王,一到这种时候,他准会站出来跟我唱反调,仿佛这是他的乐趣。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我眼光一转,看到带着一丝笑意的八阿哥,他正在和旁边的七阿哥说话。

我收回眼神,心下已有了主意。

不一会儿工夫,小太监已经把我的琴拿来了。

你这丫头,倒是得了一把好琴! 康熙扫了眼我的琴,又看了看坐在十四旁边的十三。

我对琴一窍不通,只觉得有些年头,是把古琴。

今儿康熙看见说好,上一次十四也说不错,这琴应该有些来历。

我偷偷看向十三,他冲着我笑笑。

琴已经摆好,我坐定,双手拨动琴弦。

琴声响起,轻柔婉约,若有似无。

琴声渐渐加强,犹如行云流水,我随着琴声低声吟道:一盏离愁,孤单窗前自鬓头,奄奄门后,悄然仍念人未走!月圆寂寞,旧地萧瑟堪重游?夜醒重楼,烛火垂泪为谁留?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君去之秋,酒暖回忆思念瘦,水向东留,三春如梦向谁偷?花开却错,谁家琵琶东风破。

岁月流离,不解时候,犹记年幼,难解琴幽,枫染红尘,故事如旧谁看透?古道曾走,荒烟惜别依沉默!低沉的琴音在屋内萦绕,似有一丝哀怨在轻轻述说,挥之不去,直至琴声渐止。

我抬起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康熙看着我面前的琴,若有所思。

良久,他轻叹了一声,说道:好个春丫头!短短时日,琴竟弹得这样好!康熙转向十四:老十四怎么不言语了?十四呵呵地笑了:回皇阿玛,这小春子深藏不露,儿子可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