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如今已是康熙元年。
二月初八正是原皇太后(孝庄)的生辰,前来朝贺的朝臣命妇只能用潮起潮涌来形容。
过了晌午,所有人共在慈宁宫吃顿大膳,皇上便招呼着大家坐过来。
四方四正的桌子早置在了中间,李德全取了那幅宁芳出主意置办的麻将牌, 竹底玉面,煞是好看。
太后自是位了北座,皇上挑 了东座,懿靖大贵妃落了西面,辅臣索尼面冲着北儿,皇上自是快语的把规则都说了,便使了李德 全另拉了张椅子放在自己与太后的之间,拉了歪在椅子上渴茶的宁芳,说是给太后看着牌。
其实宁芳对着国粹并不怎么感兴趣,除了知道规则年下里看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玩两玩,几乎没什么照面。
不过,要不怎么说国粹就是国粹嘛,呼啦啦的一方换了一方,一圈子换下一人,原先还矜持着的众人两圈下来都伸长了脖子依挨上来,两眼里直 闪着光。
太后这里也是许久没那么热闹了,看了人多嘴就没合上过,何况还直进银子,哪个能不高兴?宁芳虽然不喜欢这套,却是所有人里最知道怎么玩的,把着太后的牌直叫太后赢得个盆满钵满。
皇上只玩了两圈也就下来了,就着宁芳与太后的空隙儿不坐只站着,祖孙三人什么人与不顾着有钱就拿。
这一高兴,日头就西落了,太后只留了先皇后与皇上用饭,其他人也就打发了。
要不怎么说游戏使人精神放松呢。
由着这牌局衍生到饭桌上,太后对宁芳那是比亲女儿还和善。
等太后终于乐呵累了,宁芳与玄烨步出慈宁宫时 早已是满天星光。
佟妃傍晚回了宫便倒在榻子上不愿动摊。
她想了许多,似乎已经透过今日的热潮见到了几年后太后故去之后自己将迎来的尊贵与盛世,今日这些 ,几年后都将是属于自个儿。
佟佳氏这么想着,便 梦忆起来。
等着身婢把她唤醒来报,皇上已经进了慈仁门,她先是要起来,却只动了半身便躺了回去,恨得牙只痒痒。
皇上是亲儿子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便宜了那博尔济济特氏去?这进了慈仁宫的门却不能第一个来看自己这个亲娘,却直要去给那没了皇上的皇 后请什么唠子安。
佟妃儿越想越不气顺,自己刚刚想的那么些子好景儿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没了老的还有这少的,难不成就一辈子出不了头受她们一家子气了 ?佟妃只不行不行的叨吟着,这一年来虽然锦衣玉食被儿子供着,可总觉得不受人待见,连使个奴才也要顾上顾下,只那奴才冲着自己的面色就仿 佛不是那么尊从儿。
不行,还是要寻个由头好好立 立威,连同皇上也要好好教训教训才可,要让从上至下都明白谁才是主子。
宁芳一进了房,便直冲卧榻,趴在上面便不想动。
太累人了。
玄烨自己净了手,再取了条就着宁芳的样子替她一只只擦了手,才在榻沿边坐下。
今个儿累着了。
嗯——耳朵里到现在还嗡嗡的。
看你这样子。
全身都软了。
玄烨上了双手给她揉着肩。
嗯——中间点中间……嗯——被侍侯惯了,宁芳也没觉得有什么,以前还会在心里说有个儿子真好,现在连心都不会多动一下。
皇玛嬷像是很喜欢那麻将。
看来太后也是太久没热闹了,这次才会这么高兴……虽说那麻将玩多了不好,不过你以后还是多抽点时间陪陪她……宁芳脸半埋在枕子里, 怪可怜的。
知道了……你呀,看谁都可怜……宁芳抬头回瞪了她一眼,便面向外埋在枕子里:我要是太后,都活不下去……一辈子忙房碌碌,却不知为个什么……丈夫不是自己的,儿子不 得心也走了,哎——可怜。
玄烨也不吱声,取了米粥轻支着她的上身就着她卧躺的姿势喂了她半碗,见她移开了碗口才重新令她躺好。
再退了自个儿的鞋子盘上榻,继续马 萨其。
两个人如此不过片刻,便有些昏沉。
宁芳打了个哈欠:你有没有觉得太后宫里的味道不对?嗯?……像是檀香。
嗯,难怪。
不过,太后原来宫里的好像是水果香,怎么现在变了?也有一两年了吧,你现在才发现?……平时只是请安也没像今天呆这么长时间,当然没发现了。
宁芳的狡辩玄烨不过一笑。
檀香有水果味好闻吗?还是——太后与皇上都要点这种香?……皇玛嬷自从皇考去了之后,像是信了佛。
……哎,亲人都不在了,人便要有些精神寄托。
两人还要说些什么,外面一阵儿吵闹。
玄烨没动,只是不快。
等着那吵杂越来越近,还伴着得得的花盆底子的声音。
玄烨心下便明白了七分,眉头挨得更紧儿。
果不然,一举茶的功夫,皇上生母佟妃已经挑帘子进了来。
先皇后背向上的躺着,直睁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
皇上盘腿坐在榻内,先皇后的腰间,那伸着的一双手臂正在先皇后肩头一来一回的揉动着。
哪个母亲见了这样子侍侯别个女人的儿子还能和气了的?更何况这儿子对自己也没这份孝心去。
佟妃上前了两步,伸直了右臂,用食指定死了这二人,气的只能挤出你——字。
宁芳撩开玄烨还在肩头活动的手起了身。
佟……那个……怎么叫?皇上他妈?呼啦啦进来一群人,佳儿脸上那道血口子立马吸引了榻上两人的视线。
玄烨下床着了鞋,止了宁芳要下床的举动让她不要动,摆了手令其他人下去,指着佳儿的脸说:额娘这是干什么?来慈仁宫打人?佟妃见着儿子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只不敢相信,这还是对着亲额娘应该有的脸面吗?皇上——我还是你亲额娘吗?玄烨令佳儿下去了,才抚着佟妃在椅子上坐了下:额娘何出此言?您是朕的亲额娘,也是谁不知道的?又何苦拿这种话来说。
本宫还是吗?佟妃瞪着床上的宁芳。
玄烨端了盛了碗米粥挡了她的视线。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额娘消消气,渴点米粥润润肺。
见她接了,是不是又有哪个奴才嚼舌根了?额娘身子金贵,何必听那些奴才的离间, 找个小婢子的不快。
这米粥,佟妃是再喝不进一口。
这还是自个儿的亲子吗?她这一句还没说呢,到被他摆了自己个恶人。
玄烨说完这话,没觉得怎么过份,反正平日里也是这么同人说话的。
啪啦——那粥碗就这么掷在金砖铺就的地上,皇上——我是你的亲额娘,有这么为个奴才质问自个儿亲额娘的儿子吗?!你处处护着她, 她是你亲额娘吗?别忘了,是本宫怀胎十月生下的 你,是本宫!没有本宫哪有你这皇帝!好啊,到头来苦是本宫受了,福却是她享着!佟妃挤过玄 烨上前几步直指着宁芳,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同本宫抢儿子?生不出个东西来就用抢的吗?宁芳抱着被子坐在榻上,到了了不过觉得可笑的哼了一声。
却不想玄烨已是拧弯了佟妃的左臂儿,直使得她啊着面板儿苦作了一团。
皇……皇上!你想干嘛?佟妃面露恐惧的盯着儿子。
宁芳见了,鞋也不穿的下床奔了过去,直拍打着玄烨的手儿让他松手,却仍见他目露凶光,恨得直咬牙。
没办法,宁芳使了右手拧起了小三的耳 朵,没下一分温柔,直令他痛得松了手儿护着耳朵 。
疼——疼……宁芳提着小三的耳朵走开几步才放开,见确实起了红色,立马心痛地手口并用的揉抚着,却不想越揉他越上脸,尽是哭着懒在了她怀里,满嘴儿 都是她坏。
宁芳这是哭笑不得,左不过是像平日里一般好一顿哄,但一见佟妃还瞪大了一双钟眼看着他们,便一下拍在小三的屁股上喝道:站好了!像什 么样子!还在你额娘面前。
玄烨一听,在宁芳怀里抻干了两行清泪才转了身,对着佟妃,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额娘,不早了,朕使人送您回去吧。
明早还要向皇玛嬷请安。
佟妃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您要是不满意哪个奴才,使着顾问行办了就是,何苦让自己不痛快。
您毕竟快升为皇太后了,自己的言行也自在点……儿子这皇上还不是要依 着额娘的福份。
玄烨也说不下去了,说细了怕她 再闹腾,到真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便令李德全亲自送了佟妃回院。
直到处在呆滞中的佟妃鞋底子的声音听不见了,玄烨才大大地呼出了口气。
转头见了还处在状态里的宁芳,一抖脸颊儿,那痛劲就上了来:疼 ——皇额娘真狠心。
这么说着便落了一滴泪珠儿 ,惹得宁芳一阵子心疼,护了他在床上左揉揉右呼呼,直把所有的保证都说了。
宁芳瞪着那受伤的耳朵,总觉得被自己拉长了许多,总怕着也像爱迪生那么失聪了。
玄烨赖着皮地粘上身,趴在宁芳身上,脑袋依着宁芳的胸口就不愿意下来,黄色的龙袍甩在床外的地上,着着白色的绸制内衣就这么一动不动的 趴着:你不回去了?……朕受伤了……宁芳无语的哼哼:太后那——朕受伤了……太后今儿高兴。
宁芳也理不清他这思路,也由着他。
这磨人精,反正鬼主意多。
这么想着便哈欠连连。
这小子重了不少,趴在胸口上还真的有些气短。
李德全送完佟妃回来,见屋里没了动静,琢磨着今天皇上怕是不回了,便关了门,进了耳房,正见素心在给佳儿吹着脸上敷的药。
那口气不短, 用甲套子蹭过留有的深长的口子,还好佳儿机灵, 把脸蛋儿躲过,只拉在太阳穴并颧骨的一小块,眼睛算是保往了。
此刻,佳儿正哭着,却不敢大声。
好了,别哭了,虽说是让你受了苦,也不能替你讨什么,皇上并主子总会记得你得好的。
李德全也劝着。
佟主子……怎么这么吓人?……呜……怎么同皇上……一点儿也不像?看你这话说的,以后再不可没掩没拦了。
素心喝止了佳儿。
虽说由主子护着你,可也不能太随便了去,出了这慈仁宫指不定有多少能治死你,还不有所收敛。
佳儿也怕了,吸了哼鼻子:我……我再不说……就是。
虽说慈仁宫北院子里的人没说什么,但佳儿脸上的伤却是真真的,原本还不信的宫人们见了如此哪个还不明白?娜木钟听了,好不开心了半天。
原本以为这日子以后就无聊了,没想到还有佟妃这么个开心果。
呵呵,这亲母与继母,还能出这么个争宠的妖娥 子,还真是活宝一个。
娜木钟使了人来,令人送了一根长白山上好的人参给佟妃补身子。
第二日皇上与宁芳各来慈宁宫请安,太后并不曾多一言。
只佟妃来时送了她一只花梨紫檀木的手饰盒子,说是正好配了佟妃那张床成一对儿。
佟妃只当那盒子里是太后赏了什么好东西但不便直言的,打开来一看,却真的只是只空盒。
盒子再精美,也只是只盒子,能比得上金银玉器去? 倒是懿靖大贵妃给的礼儿珍贵,令佟妃快慰了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