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儿消失的事,慈仁宫里无一人在太后面前提起。
本就不讨大家喜的人且见了太皇太后一面出的事,有脑子的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明白管不的,再则皇上早年便说过,这些杂七杂八的无聊事慈仁宫里禁止谈论。
故此,等着宁芳想起这么个人,却已是多月后的事。
昨夜事件知道的主子不过三四,那些奴才们自然是不敢说什么。
于是,皇宫内苑同往昔没有什么不同。
阿行是谁找到的?皇上使人送回来的,不过是阿行自己在园子里迷个路。
这小东西,也爱出去逛了,还挑这么热的天。
宁芳顺着怀里阿行的毛,脑子里却在烦恼小三这颗地雷。
这人虽说崇儒尊道,可怎么就走到岔道上去呢?虽说自己穿来后没同那什么顺治胖子发生过什么,可以前有没有谁知道呢?而且自己这个后母的名份是实实在在的,也不知他怎么想的。
玄烨立在门边看她坐在那里纠结半晌,也在考虑,是说还是不说。
说了,虽说不是自己的主观责任,可保不准便成了她的心病;不说,这么大的事要是以后吹进了她耳朵里,还不知要成了她的几重心结。
等宁芳从意识里回来发现门边的人,瞥了两眼还是选择像逝去的数日般不闻不问,给阿行挠痒痒。
玄烨也不知如何开口,便坐在几子另一边看她同阿行互动。
阿行如今也算老猫了,本就不爱动的它夏日里更是连床都懒得下。
想到这些,玄烨更是恼火。
宁芳坐在他边上自然是窥见了他的脸色,那个嘴巴就是管不住的:什么事……恨了恨自己,半句话还是不说了。
玄烨见了,到是暗爽了不少。
你就要这样不同我说话下去?……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宫里也就这么大,你也不可能永远不回慈仁宫。
立马收到个厉害的白眼,玄烨笑笑,移了龙臀光速地贴到宁芳边上,虽是人躲着他,可不更是把人夹在几子与他之间,笑盯着胀红脸的某人,干嘛那么固执,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
闭嘴!别胡说八道。
宁芳被贴得上身趴在几上,把个阿行搂得虽严却不紧,并不打扰它舒服。
瞅着这只全大清最舒适的猫,玄烨便心里不舒服,伸手拧起它的一只耳朵立马使这只碍眼的畜生跳下了地,抖了抖圆坨坨的身子回头给皇帝陛下一个冷眼,慢载载地出去了。
小样,还不是见了别人嚣张见了主子得涩,哼。
当然,肯定自有太后主子以一个右肘击报复了皇帝陛下替阿行出那恶气。
见阿行也被逼走了,屋里除了二人没有第二个生物,她又移不开,宁芳便绝然地趴在几子,假寐。
真的不理我?玄烨依着她的背低语,只换来她的后脑勺,他也不恼,半依着她把她放下的发缠在指间。
这个气氛,不是一般的诡异,宁芳没挺多久还是败下阵来:起开,重死了。
玄烨调笑着真的让开重量,却一个展臂从侧边把人搂着依在几上,仰着这女人在怀里挣扎,到是十分取悦了他。
等着宁芳发现他的心态,气愤着便扭起了他的一只耳朵,可现他虽是喊痛却仍旧一脸子乐呵才后知后觉这举动十足的暧昧,想放手却被小三拉住了手掌。
我就喜欢你这样。
你神经病,受虐狂。
玄烨把受虐狂仨字咀嚼了两遍,到真是个贴切的形容:普天之下,敢扭这双龙耳的除了你再无第二了,这还不够证明我有多喜欢你,不够证明我的真心吗?宁芳想了半晌,还是把手抽回来,捂着手掌不再言语。
玄烨也知道不能逼得太急,虽然宁芳不是顶在意两人间的身份,可旧有的固执劲她却不输于谁,想要她把观念转了,是要些时间的,更何况当初自己从疑惑、醒悟、挣扎至接受也不是三两日的事。
我不逼你,你也别有负担,想那些以后如何如何的事。
你不是也说过,只要你陪着我,没有过不去的。
不是还有我呢?只要你把感情理顺了,怎么着由我来解决。
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宁芳虽没回答他,可那偷偷小瞥的眼珠子连动的眼皮动静玄烨还是看见了,便也不再说她,只把着她的发耍玩。
内室里一时无声,静谧与暧昧同时在空间里流动。
秋七月,随着平西王、靖南王相继疏请撤藩,皇上重归紫禁城,一时间忙于撤藩大计,朝野皆为之纷争。
至于太后与皇上间的感情问题,到是没再多说什么,往来照旧,只是话突然少了,常常是二人依着一坐一躺,半日里不说一句话。
宁芳也想过如果她跨了界,是个怎样风云,可常常是一想到太皇太后便不敢再想。
想不说太皇太后有多气,只太皇太后待她的心,同她说过的那些过往,她便觉得跨了界便是对不住一个母亲、一个祖母、甚至是为一个单一的誓言苦执一辈子的女人的伤害。
因此,她心里虽不排斥小三,却未有一步考虑过那种可能,一二个月来并没有什么主动进步。
玄烨也看出来了,想着等过了这几日纷忙便好好直直她的脑子,可这一耽隔却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日,太皇太后叫了宁芳、淑慧公主同皇后等宠妃来食蕃地里出的绿葡萄,宁芳正说着不吃葡萄皮倒吐葡萄皮的绕口令,那里皇后的一个行为却使太皇太后招来了太医。
呵呵呵,好好好,也算是机缘,竟然怀了,哀家已经好久没听到这种好消息了。
太皇太后使了人去请太医,便自觉高兴起来。
皇后一脸子羞涩:皇玛嬷,臣妾——臣妾……还不一定呢。
太皇太后听着皇后最后一句都要吐进肚子里了更是乐呵:依哀家看一定是了。
算算日子不是正好?当下便拉着低羞的皇后,哀家就说你是个有福的,这下好了,敢紧再给皇上填个嫡皇子,给大清填个继成人,也好了了哀家的重孙梦……太皇太后还在说,后妃们亦或真或假的道喜。
宁芳有些晃忽。
这便是他的真心?胸腹里的味道很苦,苦过便往外倒返酸水,两眼子热泪要不是太医正好进来人多嘴夹得强引开了便要直直冒将出来。
近两个月了,已经近两个月的生孕!宁芳没忍住,捂着口哇啦把那什么进贡的葡萄同早饭一股脑吐了出来,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太皇太后同后妃们刚刚还处在欢喜里,这下却完全惊住了,半晌子忘了反应。
慈宁宫里这一热一冷,不过是须臾间的故事。
第一百章 为什么?太后不过是吃了些不爽利的东西寒了脾胃,到真的没什么。
皇后喜也道了,眼见着两位大主子都被太皇太后送回了宫,其他的妃嫔也便各自散了。
董氏回到储秀宫,身体里的那股子寒气与心里的火气绞得她一时没能站稳,失衡瘫倒于地,还打翻了了一个高几及几上的青瓷。
等着奴婢们把她扶上榻问其要不要传太医,那火团冲口而出再不能掩:传什么太医?这笑话还不够出丑的吗?!众人除了宫女雅儿没人明白她的深意,只是疑着一个平日里温柔可人的主子今天这是怎么了?雅儿使了所有人出去,给董氏上了杯汤水,咀嚼了半天才道:娘娘,您也别太生气了,至少这次全身而退,没人疑了咱们,推了那佳儿出去也算——收到董氏射来的冷眼,雅儿当即闭了口。
哼!你以为我在乎什么全身而退?董氏怒极拍了桌子,要不是佳儿多事搅了局,现在怀上龙嗣的便是本宫!哼,反到白白便宜了别人。
雅儿也不敢再说什么。
当时里她主子算计了要受皇上宠幸,使的东西那是巧妙的很,定不会让皇上有所怀疑,可偏偏半路上杀出个找猫找到皇上面前拦了圣驾的侍寝宫女佳儿。
那小妖精当初应该太后的关系得了甜头很得圣宠,一时间不知是长出了几条横着的尾巴,把自己真当主子了。
哼哼,这下好了,她不是下了手段要重邀圣宠吗?这次便实实宠全了,看她还当不当展尾巴的母鸡。
董氏自己记恨了一番才缓缓平了气息。
平白失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却白白便宜了皇后。
哎,这个佳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她那点本事还枉想独得圣宠?要不是看在太后的,早就被人撕裂了。
娘娘您也别气了。
虽说这次出了这么点子异外,可娘娘正当宠着,机会总是有的,重要的是无人怀疑到娘娘身上。
董氏只能以此安慰自己,自己想起皇后肚子里的龙种便不爽快,那本来该是她的龙嗣,她下半辈子的依靠。
你可打听出是谁走露了风声使了太皇太后来?雅儿闪了闪眼光:奴婢……奴婢实在打探不出。
董氏真想撑这贱婢几耳光,可想想除了她再无人可用,便暗压下了气火。
雅儿出了储秀宫去取董氏的衣物,路遇一个相熟的宫女说了几句。
那宫女又接连传了二人话语,不多时,慈宁宫偏殿里气弱血微的太宗康惠淑妃已是完全掌握了董氏的情况。
这病已使淑妃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原本温润亮艳的脸光已是灯枯蜡黄。
她点了点头,唇边的嘲讽不减。
论算计又有几人可与她相匹?恨只恨这一辈子无儿无女,谋来的一切不过是场空。
她的眼光黯了黯,一时间呼吸不畅引得身边的婢嬷们一时惊叫,大喊太医。
再说皇上一得知消息已是半天过去,立马往慈仁宫里赶。
人虽在,可淑惠太妃就立在床边上,一时间本想好的说辞到不知如何开口。
淑惠太妃也是觉出了异味,正想开口告辞,温腕回道:皇上不用担心,主子只是吃了些不适应的东西,太医开了药,吃两副再睡一觉便没事了。
这不,主子已经睡下了,只是一个人怪寂寞的,便使奴婢把淑惠太妃请了来相陪,夜里也好有个说话的。
再则主子与太妃姐妹也有多时不曾亲近亲近了,此次正好亲厚亲厚。
主子让奴婢转告皇上,不用担心她,请皇上自去忙去朝事,也及时去陪陪皇后,毕竟皇后有了身子,不是小事,主子这里自有太妃、太医及奴婢们守着。
李德全瞅着皇上立在屋内盯着那被丛里的突起好半晌,一句话也无,心下也在揣测皇上接下来是要强攻还是退守。
玄烨最终只看了淑惠太妃一眼,出内寝交待了太医们一声,便走了。
宁芳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松了一口气之后却是更加无尽的刺痛与伤寒。
不想承认也不行,她,是极度在乎这个小三的,在乎到差点便要相信他并最终会就犯。
可是……面向着里,两线子泪痕便再也守不住,直直地顺着颊面落入锦铺里,无可寻觅。
她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可她明白,这么多年过来,早已经离不开的人是谁。
不管这是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彼此间无波无澜相守过来便已经是她的一辈子。
她没有想过这一辈子有什么意义,却没有后悔这一辈子。
没有爱情、没有亲情也许是人知的缺憾,可又有几人是什么都能拥有的?小三待她的好,她从不怀疑。
正因为他对她好到甚过佟妃,她才从不会要求他什么或是再索求什么。
一辈子很短,有这么个不相干的人疼你到令你动容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这世间的情感千千万,只要你拥有一项,便也该知足地好好珍惜,不是什么都会被你拥有,也不是拥有了便是一辈子,可只要拥有,便是你的幸福。
因为明白这个理,宁芳每一分钟都把得到的一切当作是最后一刻来珍惜。
她从不问下一刻她是不是还能拥有,因为那既无意义也更令其忧烦。
幸福是你得到并同等付出你的情感,不要问值不值、能不能有收获、可以拥有多久,在幸福里幸福才是人生的幸福,多愁善感、杞人忧天不是宁芳的作派。
可这一刻,不能否认,这份背叛的伤害不比亲情离逝的折磨少一分。
是女人都有意识里的童话情节。
多年来,小三不停地在给她造梦,梦里几乎没有伤害,全是他给予的完全付出与坚定言行。
就在她几乎已经要决定进入这个童话世界时,皇后的生孕却真实地打破了一切的魔幻。
这里不是现代,没有一对一地婚姻忠诚,更加不会在一夫多妻制的皇宫里存在什么爱情童话,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身份还不是简单的一对男女。
宁芳深深地做了个呼吸。
不想了,什么都不要想。
只当是一时梦魇了。
什么都别想了,不是你的,永远不会属于你,平平安安——安安份份做一对母子也是不错的。
宁芳看不见自己的笑容,同往日一般自我安慰,却完全透着凄苦。
感情是脱缰的洪水,除非它的力量耗尽了,不然,什么也不能使其回归到旧日的安逸里,毁天灭地涂炭人间不过是迟早地能力问题。
本就是自己没能守信,虽说是被人算计了,可左不过是自己的疏忽。
玄烨心知眼下宁芳虽是伤心痛彻却不会给自己机会来解释一切,硬挺着而上只怕不但不解不开心结反引得她情绪失控。
李德全见着皇上坐于龙案之上便是一动不动,自然也是明白皇上此刻的伤神。
打从慈仁宫出来便直回了乾清宫,近两个时辰了。
这皇后有喜,要是早那么几个月只怕皇上乐极了会把江山都给了皇后肚子里的龙种,可如今——哎,也是造化弄人,那么精明的皇上却偏偏着了佳儿的道。
怎么不怎么聪明的太后宫里就尽出那么些子精明的奴才呢?晴芳坐在凤榻上多时,便是在等着皇上。
可这一等,便是从日落到升阳。
一个月前皇上给的希望似乎在这一个黑夜里完全消耗了,连着她所有的感情寄许。
那西苑里从床上独独传来的一两个芳字难道不是对自己的深情吗?晴芳一直以为皇上对待情感是永远不会出口的,可就是那一两个芳字重新焕然了她的情感,她真的以为那纠结的一两个字才是皇上最真实的情感表述,是对自己独一无二的强烈所求。
可是……难道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难道一切都都只是皇上不得以为之的选择?难道……她也不过是得意于皇后二字?抚着平坦的小腹,情感间的得与失不禁让皇后潸然泪下。
为什么希望与失望总是遥相尾随?为什么帝后便不能拥有真实而质朴的爱情?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夜,有太多的人事无从得道。
太宗康惠淑妃巴特玛用着微弱的力气同懿靖大贵妃娜木钟耳语了几句,在娜木钟震惊的面色里自嘲而快意地笑了。
布木布泰……也不是……可以……掌控一……一切的……呵呵……看……看着……吧……她……她的……那些……心肝宝贝……巴特玛已是油尽灯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把住娜木钟的手,你……不要……便宜了她——娜木钟的手在顺息间一痛一松,目视着这张疯狂却已然逝去的脸,良久还处在震惊之中不能自拔,没有发觉自己颤抖不已的身子。
人是奇怪的存在,活着往往只是为了一口气。
他可以与你无怨无仇,却不一定不会算计你。
为什么——往往只是得不到答案起的庸人自扰。
人世里,不是所有问题都会有答案,也不是所有人事都会给你解释。
巴特玛与太皇太后布木布泰间没有什么仇恨,甚至不曾红过脸色,相较于娜木钟因顺治母子失去的,她与布木布泰不过是比陌生人多了层共夫的关系。
可偏偏,日子里累积起的偏执就是那么可怕,如果不算计,如果不看别人笑话,如果不……她的人生便没了意义,没有意义的人生还让她如何有理由活下去?可悲?可叹?没有人关心。
从来别人的人生便是被淡漠的。
巴特玛如此,娜木钟又何常不是如此?还有那佳儿、董氏直到皇后,不过都是。
在主宰天下的皇帝与布木布泰眼中,与浮萍——等同。
这可悲,却正是人情。
躲不过,逃不脱。
弱者如果还不懂得珍惜与满足,不明白自己守慰幸福,那才真的是白活了一场,到头不过是飞灰烟灭一场,还不如蝼蚁真实。
宁芳的可爱与智慧,正是因为她小透了这份真谛,在得与失之间寻求可以幸福活着的意义。
人,不能没有理由与支助地白活。
宁芳选择为父母的期望继续活下去,所以她遇到了小三。
正是因为这份遇见,才有之后那么多单纯与执守的幸福。
如果我们最终是要受高位者甚至命运的无情摆布,那请放开心胸爱你所爱、惜你所爱、足予所爱,因为没有人会告诉你明天你是否还有时间与生命来爱……人生最可怕的不是你得不到爱,而是在死去时我们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学会珍惜与满足,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句谢谢。
第一百零一章 人死余威在康熙十二年的秋八月突得炎热起来,刚刚换下的夏装重新被翻了出来。
皇上这半月不痛快,当然不单单是慈仁宫里的事。
太皇太后从前虽未说过反对撤藩,可对于异常顺利的撤藩还是拉下了脸面冷冷的,对于皇上的请安也是三两日的才准见一次。
这到好,正省了宁芳的麻烦,整日跟在太皇太后的面前,也省了见某人的尴尬。
这么个鬼天气,尽是比夏日里还热上几分。
先帝端顺太妃坐在太宗懿靖大贵妃的殿里,几句话便看出大贵妃心不在焉,姑姑,可是没睡好?娜木钟收了心神。
她不过是想起巴特玛去前说的那些个话,多日来都难以相信。
可这些子话她也知道是不能对对面的人说的。
皇后这二人如何?道贺的人是不少,哼,可诚不诚心就难说了。
呵呵,不过,还真是看不透皇上是个什么意思?这都半月多了,也不过亲自到永寿宫里走了一趟。
姑姑你说,皇上这是什么心思?是冷了皇后呢?还是……冷给赫舍里家看的?娜木钟喝了口茶,到没在这上面转什么思量,只是听皇上只去了永寿宫一次心下便更沉了一分。
后妃那呢?这几日谁受宠?端顺太妃猜不透她的意思,便把打听来实说:长春宫的张氏、启祥宫的赫舍里氏、翊坤宫的王佳氏。
都是些没什么本事的小人物。
心里惦着个事,娜木钟这几日过得也很是烦心。
姑姑到底是怎么想的?端顺太妃长期处在被忽视地状态,很是郁闷,如今这个局面,连三藩都要撤了,姑姑可得仔细拿捏一番,我们以后在宫里到底是怎么个活法。
娜木钟看了这从族里出来的女子,心机是有,可沟心斗角的日子过多了,尽是一日也不得消停。
你以为现在还是顺治朝吗?由得你在后宫胡作非为?想不要说皇上,就是皇后也不是当年的太后那般无为,更何况你还是在皇帝的家里。
哼哼,端顺妃轻蔑一笑,那又如何?太皇太后那么有本事不还是没能耐我何?哼,我说姑姑就是太小心了。
不论是哪个为帝,后妃里都离不了那么点子事。
皇后又如何?只要我出手,还不是连太皇太后都得受着。
当年静妃何尝不獗狂?嘿嘿,最后不还是……她没再继续说,只是闪着一双狂亮地眼睛哼笑。
娜木钟也不多说,看着如此颠狂之人,心下便一股子寒意。
这女子,毕竟不是已然逝去的巴特玛,没有巴特玛的深沉与淡泊,只怕以后……阿霸垓博尔济济特氏二人各由心思之时,太皇太后那里也是得了消息。
太皇太后听了那小监的回话,半晌子没出声,端起汤盅来一口气喝了,才道:你可听仔细了?回太皇太后,奴才听得一字不差。
苏茉儿见太皇太后点头不语,便使了那小监出去:果真如康惠淑妃所说,格格也莫气神,左不过是讨回来。
布木布泰自嘲一笑:世人都说哀家本事。
可哀家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闹得个家离子弃……见太皇太后伤神,苏茉儿近前替她抚了背:还是太后说的好,福与祸是两上筐里的苹果,苹果是定量的,只是看你怎么分了,却不可能使其中一筐空置。
事情过去了再伤神又有何意?到不如思量一番怎么教训教训那些个小人。
半天布木布泰想通了,眯了眯眼睛:这贱人,原来尽是她从中作梗。
哼,害得济济娜儿不但失了后位,还差点连命都没了。
对于亲侄女静妃,布木布泰的感情自是不同。
今日找到了害她之人,还能不替她报仇?苏茉儿观她面色:皇上道是已经用了药了,格格看——?布木布泰非小斤小计之人,她的手段向来用在谋略之上,被几个小女子算计也不是不可能,是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可论手段却没什么女子可与其相比。
太妃?呵呵,布木布泰一声轻嗤,命太短福太多?好,好,那哀家便使你命长痛多。
布木布泰话语轻咛,可苏茉儿却万分清楚,用了心的她有多可怕。
可布木布泰思量得远不止这些。
巴特玛一个如此无为之人将死了反到道出了这么一出过往,可见,此人隐得有多深。
布木布泰边想边有些个后怕。
随着此人的离逝,还不知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人事将消然隐现。
如此心机的人虽然去了,可以她的心机断不可能无风无澜。
只怕后宫……不久,先帝端顺太妃突成了太皇太后面前的红人,每每太皇太后见了她都是恩赏有加。
这恩宠足足半年,宫里的人见她便使了劲地巴结,把个本就不安于事的太妃给宠尽了头。
后,太妃因行事不尊其位,突受训斥,连连当众受贬。
不出三月,终被乏去给先帝守陵。
不过,这并不是她的终结。
在昭陵的深处,正有个女子携太皇太后指派驻的郎中、嬷子们等着她,并由此开始了她长达三十年的轮回生涯:病了,有宫里最好的药给医;病愈了,自有半呆子或练手的郎中给侍侯着。
自此,再无人问。
天热,淑惠太妃自然是受了热气病了。
宁芳自慈仁宫东院回来,见小三正坐在榻上,便不自觉转身想出门。
你能躲我一辈子?宫里就这么点大。
心知他说的是实话,便缓挪着坐在竹椅上,由着他打量,也不看他,当然,他那声轻叹她还是听到了,心下也并不轻松。
……还没想好吗?玄烨差点便把皇额娘三个字叫出了口,可如今都把心思捅开了,这三字岂不讽刺?宁芳紧张地吞了口唾液,很想说:我要如何想好?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选择沉默。
相处了十几年,这女人是个什么性子他还能不知?想叫她自己想通,三年五载那是少的!这个一通,玄烨便一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深深哀叹。
半晌,两人都没有开口。
直到宁芳一个姿势坐累了,轻动了动肩头。
那晚阿行被佳儿使了主意从你宫里弄出来——玄烨的解释刚开了头,就见宁芳直直地突然立了起来便往外走。
只能沉了声音威射,你要是敢现在走出去,我便到皇祖母面前去说,把什么都说出来,当然,包括我对你的感情和在你床上我对你做的那些个事。
你——宁芳气极败坏地怒视。
玄烨一脸子冷然,直勾勾地与她对视:我说的出做的出。
不管皇祖母是个什么反应,总有我陪着你。
咬着唇纠结了半晌,宁芳还是选择老实地坐了回去。
我从瀛台宴回来的路上被她所拦,说是阿行不见了。
我知你宝贝那阿行且那猫也老了,西苑又大,便使了身边的人找……在一处偏殿果然找到,正要给你送去……玄烨想到自己因为抚摸阿行而中了那些缚在猫毛上的春粉便一肚子火气。
虽是低眉顺目,宁芳还是窥见了他眼底的火红皇祖母此时正领了人来寻我,见此情况……玄烨小心地观察两眼对面无语的人,皇后便有了身孕。
解释是解释了,可最后一句话听到宁芳的耳里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反而生出一种挑衅来。
为什么是皇后?怎么就是皇后?其他人为什么……?宁芳边想边不自觉地落泪,等着她纠着衣中的手背上湿润一片,一股子酸水淹满口,才终于不得不承认:她非常吃醋。
这个认知既令她有一时的释然,又使她不自禁发抖。
如果这就是爱情,那以后……以后怎么办?宁芳闭着双眸不停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抖动越来越大,而玄烨已然依在了她的腿边。
当玄烨包裹住她冰寒的双手,她猛然惊得立犟起来,从仰视自己的那双黑眸里,看到了自己的恐惧。
皇额娘?玄烨试着安抚她,伸出一只手要去触碰,却被宁芳跳开数丈,皇额娘?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小三,宁芳的脑海里一时间闪过了太多过去。
那个立在百子门里衣摆泥泞满面煞气的小童,那个避痘宫外一个人在黑暗里挣扎的男童,那个眼观千奇手里却紧攥着她衣角地男孩,那个永寿宫里为她处置刁奴的阿哥……那个喜欢依侬着她在她颈间呼吸的青年——是了,他已经长大了,大到有了妻妾,大到育有儿女,大到……根本不应该没有男女之防、无掩无拦地同在慈仁宫里……如果有错,那绝不是他一个人的。
皇上。
宁芳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称呼他,其中夹杂地苦涩与凄楚从没有此刻这般涌动,……我们——没有可能。
为什么?!你明明爱我?被他人告知自己爱着他人,怎能不令宁芳自觉自己的无能。
你怎么知道?眼泪突然间中止,你怎么知道我爱你?你怎么会以为我爱你?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为落入天下最不可能的爱情里?我不否认你的认为有一半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注意自己的行为令你产生了误会,以后我会纠正。
可错误就是错误,有错就必须改!你也不是爱我,只是没有女人比我离你更亲更近罢了。
等你重新端正了,遇到更多更好的女人便会知道你现在对我的根本不是爱不过是恋母情节罢了……玄烨默默地听她站在那里口若悬海地说道,开始到真是被她震住了,那种被全盘否定的驳回使他由口腔至腹胸地绞痛。
可随着宁芳越说越多、道理满天,他反而淡定了,甚至窃喜。
这女人,原来遇到解不开却硬要解的事便是这么絮叨。
听她大道理说得差不多了,玄烨拍拍龙袍摆站了起来,到是把宁芳吓了一跳,不自觉退了两步。
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能证明你不爱我。
既然无法证明,那便还是爱我,我便也还是这么认为。
好了,你也说累了,今日就先歇着,明日我再来,听你还有什么其他说辞。
玄烨说着便向门帘而去,近了她时被她又气又怕地让开。
宁芳对于已行至门边跨了半条腿出去的人正要松口气,却不想那人快速折了回来,拧过她便在她唇上吸吮了起来。
她实在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胆大,正要反抗却已经被推开,看着那小人重新退出寝门,一脸得逞地回望着她:那你好好想,我先走了,明天我们再继续。
你——宁芳瞪着已然合上的竹帘,目红颊炙,也不知是被那无赖气的还是羞的,抖着一指冲着帘子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着玄烨已然出了西院的门,才从里面发出了一声长哮:小三——!他停下来含笑回望那慈仁宫正殿的屋顶半刻,才屁颠屁颠地出了慈仁宫。
这日子,以后可精彩了。
李德全跟在皇上后面边走边想。
第一百零二章 送别对于撤藩,多方人马皆是至少双手准备。
三藩主动请旨撤藩求得不过是以退为进,既可探听皇上的意向又可示人以清廷不能容功臣之表象。
正当整个八月京城中朝臣为已确定的撤藩忙于三藩十几万人的安顿事宜时,尚可喜萎缩于府,耿精忠恐起兵下游不服密遣黄镛赴台湾见郑经请求海上出兵,而吴三桂,一纸撤藩移兵要求预支六个月俸饷。
给是不给?明明知其必反,却没有理由示人以不给。
六个月的俸饷是几十万两白银的事吗?面对三藩,玄烨从未有过的心焦,无论是上对宗祖还是下对平民,不论是直面太皇太后冷颜还是朝臣诽议。
更何况,对宁芳的严守态势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未取得任何成果。
九月初八,皇上最终准了户部所议,三藩官兵起行前预支六个月俸银。
玄烨一脸子不痛快的来到慈仁宫,良黛便道太后又去窜门子了,具体去哪也不知道。
胸腔子里的那股热气一时间急速膨胀,穿破耳膜形成了耳鸣。
他真是被这个女人打败了,当老鼠还当上了瘾,为了躲他这只猫是改了性子整天的在各宫里游荡,一月来到惊吓了所有的后妃,没人明白她的目的。
好,真好。
这半月除了在慈宁宫匆匆见过几面,说过几句客道话,她可是连眼睛都没往自己身上瞄过。
哼,这女人,不早点把她给定下来,还不知这老鼠洞要藏多久。
好好的老虎不当偏要作鼠,什么得性。
良黛瞅着皇上自个儿在慈仁宫正殿里坐了半宿的思量着什么,也不敢打扰。
日头已过半西,玄烨起身出门,交代道:你们主子回来就实回她,朕来过了,又走了,其他的——良黛收到皇上的盯视,虽然不明白这实话实说还有什么好嘱咐的,却还是警惕地应答知是。
固伦淑慧长公主随宁芳学弹吉他有不少日子了,这二人一对天真,一对懒散,虽隔着几岁却相见恨晚,每日里拉拽哼唧到过得分外投机。
阿图终于可以弹完一首完整的曲子了,正想转头得些掌声,却发现坐在边上的人已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抚着这把暗红漆刻着一朵黑莲的吉他,阿图也不经回想起了过去。
阿烈也曾亲手给我作过一把马头琴,当雄昂的马头不知是刻坏多少次才得的。
宁芳随着她的语调不自禁想象一位蒙古郡王为自己的爱人忙碌的背影。
他——走了,你寂寞吗?阿图一派安祥,莞约一笑:怎么会不寂寞。
只是……他从不曾离开我。
想着他,快乐永远比痛苦多……深呼吸了一次,阿图拍拍宁芳的肩,这人那,知足便会长乐。
你虽未得一心人,可皇上这么个儿子对你好的可是没话说。
这么把琴亲自为你做,不年不节的,这份心意,还不能令人羡慕地掩盖了你?宁芳机械地牵了牵嘴角。
感情常常是过重的负担,没有它时你会向往,而一旦拥有,能不能承受的起、承担的住却是当初不曾料到的。
前世因为身体原因,宁芳与父母的感情非常深厚,这既使她幸福又何常不是造成她交际不善、性格被动甚至萎缩的实因。
宁芳拒绝玄烨的理由可以千千万,害怕失去与改变又何尝不是她萎缩的直因。
小三是什么样的人?对她有多好?这已不需要什么证明。
可爱情远不如亲情这般安全与稳定。
太皇太后会怎么样想想都令她恐惧,更不要说要她如何面对那些本是她媳妇却可能成为她姐妹的后妃们。
不敢去想,便是宁芳处世的态度。
怎么?难道皇上对你还不够好?看你如此这般牵强。
瞅着吉他身步那朵黑莲,宁芳摇了摇头,却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为了躲闪阿图疑惑的目光,她伸手接过吉他:这首曲子你也会弹了,我讲你唱词吧。
娜木钟独自走在慈宁花园里。
自从康靖淑妃过世,她突然间寂寞了起来。
虽然由博果尔去世起悲伤与寂寞便不曾少过,可眼见着陪着自己几近多载却没多少深厚交集的巴特玛去了,那种忽然被抽空的感觉却越发的深刻。
美丽的燕子啊哭泣泥娃娃,蜻蜓飞过夹树桃神仙不见了……长公主所住的慈宁宫花园延寿堂是个独立的院子。
娜木钟步行而近便听着太后的声音由其中传出。
这个太后,真不知说她什么好,明明年纪不少了,却越活越回去,听听她唱的什么,好似比那些新进宫的妃子们还岁小。
聚虽好、别虽悲,世事堪玩味,来日后会相予期,去去莫迟疑……娜木钟不停回味着这句,在这个午后,不自觉坐在了延寿堂外隐蔽的石凳之上。
金秋时节,紫禁城的花树还是依然的艳绿。
透过垂低的树柳,纷扰的世界似乎突然间淡去。
那些年轻的岁月,似乎也突然间清淅,草原上奔驰的岁小与远处少年嘹亮的歌声……直到自己的青春与人生掩灭在别人的故事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不得不说,这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比自己,比布木布泰都来得简单快乐。
哎——娜木钟长长叹了口气。
不追求,是不是就能更幸福?不自觉又想起巴特玛离世间的耳语。
如果是真的,那——听了这首歌,娜木钟一时间有些晃忽,轻松的晃忽。
可不过须臾,便自嘲而笑。
我这一辈子,还想另一种活法吗?已经走到今天的地步,还可以重新来过吗?可以吗?迷茫淡去,算计重新回到娜木钟的目光里。
艳阳天,久时雨,交替轮回,始未终。
很重。
蜷缩着得沉重。
宁芳感觉到自己在梦里被压得无法呼吸,挣扎了几番,最终身体自发地冲破黑暗选择醒来。
她的屋里始终留有一盏烛光,离寝床最远的案上。
就着那点微弱的光,幻化出一个男人的轮廓:硬实的胸肌,一大块一大块的……垂下的猪尾巴,熟悉的下半边脸……当她终于在暗淡里分解出那是谁,□却突然间一阵锥痛,从那里迅速漫延开一阵颤栗,脑海便是一时的空白。
等着宁芳终于清醒地认知到那里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双发亮却坚定的眼眸,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我等不了了……我等不了了……那男子的声音在她的额间上方回旋,……让我——爱你吧……也请你——爱我……脑海与视野里突然间一片白。
爱你——爱我——只这两组词不停在萦绕。
而躯体深处异物跳动着的经脉,异发清楚地传倒入她的神经里。
原来,情爱,是这般的清淅,与刺痛……玄烨抚着没多时便惊吓过去之人的脸盘。
自己的欲望对着这样的她突然安静地消散下去,转为了浓浓的无欲的爱意蓄满了他的心神。
这个小女人,明明不小了,却总是出现些小孩子才有的状况。
在她的眉间吻了吻,玄烨把自家的兄弟退出来,现把她轻提上些拥在自己怀里。
两个同样裸实的躯体这么紧紧依偎,就像已经如此这般过了半辈子。
玄烨使她整个趴在自己身体上,虽沉重,却踏实。
明天,他知道,明天,一切都会不同。
躲避不会少,争吵不会少,怒视不会少,未来的艰辛不会少……可他并不害怕,反而完全地坦然了。
是的,为了爱她,他愿意去面对那些阻挠的人,他愿意去解决那些阻挠的事,只要可以这么实在的拥有彼此,任何的阻挠都只是可以直面与正视的。
不用再患得患失,不用再苦苦挣扎……只要展开手掌把一切人事掌控在手中,便没有什么是可怕的。
往往,直面并不可怕,恐怖的是面对前的焦虑与忐忑。
人这种生物,并不惧怕危险,胆颤地反而是不确定的种种如果。
如果……如果……千万种如果自绘了可怕的恐怖之网,像那些鬼片,如果一开始便是一张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的照片特写,没有多少人会害怕。
恐怖的是一幕幕亲眼所见、亲耳听着毛骨耸然的配乐、一步步随着那贞从你未知的世界里爬出来。
确定了,他便坚定地行动。
玄烨不会去想今夜的行为会引起宁芳多么大的后续反抗。
这既是因为他清楚这个女人是爱自己的,也是因为做为帝王他不需要否定与迟疑。
缓缓闭上双眸,放松了自己的躯体,渐渐便能清淅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心之上我爱之人的心动。
嘭,嘭——嘭……玄烨笑了,很快慰。
这一生,足矣。
宏伟的紫禁城隐伏在一片夜幕里,像一只蛰伏的神兽。
你惧怕它,越不自觉地靠近它。
只因它是天下间最多故事的天堂。
第一百零三章 直面玄烨紧赶着下了朝,一心只想着如今还睡在慈仁宫的某人。
天刚刹亮,他便使了人去慈宁宫禀报太后身体不舒服今儿不去请安了,想着早早下了朝便可回到慈宁宫与某人好好面对面谈谈,可谁知太后人却不在。
回皇上,太后一早便去了慈宁宫,慌慌张张的。
小九子虽想去提醒留下话要他多多关注的皇上,可无奈太后下了懿旨不许他出慈仁宫正殿。
玄烨盯着已然处理干净的床铺,心思不犹有些气愤。
这女人,看来根本就没睡熟,自己一走她便下了地。
可见是根本就还是不想面对,还想来那无视之招。
然,玄烨可不能再让她装傻过去了。
人已经是他的了,还想不承认?把他这男人当什么?把他这皇帝当什么?哼,朕的女人朕还安抚不了你,也太小看朕了。
小九子跪在地上,小心窥着已坐在凤床上的皇上一面狰狞地由怀里取出个白色的棉布攥于其左手,另一手却温柔地抚着崭新的床面牙齿切切道:想跑?门没有,窗更无!你等着吧。
宁芳这一躲,便是三天没回慈仁宫,猫在慈宁宫里美其名曰做了恶梦博了太皇太后三日同情。
可哪有太后长时间居在太皇太后宫里的?于是大清的皇太后又移至延寿堂占了长公主多日。
你究意是做了什么恶梦,这都七八日过去了,除了见你时常发呆,也不见你多害怕似的。
已近子时,淑慧长公主阿图见着宁芳仍睁着双大眼睛躺着发呆,便推了推她。
怎么?你烦我了?我哪敢烦你!你可是皇额娘与我的开心果,贡着你还来不及呢。
宁芳与阿图混得已是相见恨晚了,也不同她客气,一脚下子隔被踢在她腿上,当然,只是耍耍。
阿图也不会同她客气,较着劲得二人拧在了一起,大半夜的上演全垒打。
宁芳那深宫里养出来的身板,虽说是好饭好膳得供着,也比不过马背上遛达出来的阿图,最终还是被压在其下。
看你还嚣不嚣张!喘着粗气,宁芳大呼不敢,多日来的烦闷也似乎在这绞劲中轻乏了不少。
时至九月,二人身上穿的虽不是宁芳往日寝宫里的吊带衣裙,却也是宁芳使了自己宫里的良黛裁制的半袖一字领绵裙。
在绞拧中,本就不高的衣口不时拉攥起伏。
阿图与她平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总在回想那些个已然淡化的暗紫。
那些个纠缠在太后乳胸之上戒指大小的斑点是什么,她这个过来人十分清楚。
虽然她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自己不可思异地揣测,可眼见了多日却只能是一日比一日确定。
博雅娜,你爱福临吗?宁芳奇怪地转头看了阿图,不明白她怎么突然——你爱吗?阿图异发认真地凝视于她,索求答案。
动了动眉,宁芳无法说出她爱,况且她也不想骗阿图。
于是摇了摇头,重新看向头顶的帐幔:不爱。
其实,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爱。
除了亲情,没人人交过我什么是男女之情。
……让我——爱你吧……也请你——爱我……想着那夜懵懂间,那人异发坚定与极度渴求的面容,宁芳夹着疼痛地烦恼。
阿图侧身看着她的迷茫。
脑海里把可能之人想了一遍,可纠结到底却只余一人。
而那人,怎么想怎么不能接受。
你出来多日了,皇上——竟然都没来寻你。
阿图小心试探着,果然没有错过宁芳眼瞳里一刹那的激芒。
阿图与宁芳在很大程度上相似,虽然天真却并不愚笨,对待人事只是不想叫真而不是软弱。
此刻,她为那个可能感到异发地空洞。
如果是,那肯定将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悲剧。
那个人,正带着单纯的博雅娜走上一条怎样地动山摇的路?难道他真敢如此吗?睡吧。
我有些困了。
宁芳转过身去面里,心脏跳得越发迅速,她敏感地觉得阿图似乎知道了什么。
可这不可能呀?所有人都能看出太后与皇上之间的生疏。
太后对皇上的请安简化到只是嗯字便过,连斜眼也不会瞧他。
至于皇上,也不再如平日那般讨喜地委随。
你同皇上这次又闹什么脾气?连话都不说了,怎么更像小孩子了?请安的人都散了,太皇太后只留了宁芳。
也没什么,只是孩子大了,由不得我了。
太皇太后听她语气,到真有些个好笑:你呀,做额娘也做了二十年了,皇上已经大到有自己的主意不喜欢他人意见的年岁,你怎么今日才明白这个理。
哎,太皇太后放在茶盅,有些事,即便是哀家这个太皇太后也拧不回他的决心。
端架子就好,你也别太叫真了。
太皇太后瞅了瞅宁芳那面神,便知道她这根经是不可能拧动的,便摇着头,再不好,生为太后也不能同皇上的关系给闹僵了。
哀家看,皇上这次似乎不再像往日里什么都让着你,这次怕是当真了。
生为大清最权势的上位者,你怎么能同皇上叫真的现在世人面前?哎,作为额娘,你就让让他又如何?何必同小孩子一般计较。
你要知道,你毕竟不是亲生的,有些事,一旦有了娴隙,当初再好的关系也生出隔离来。
你这个非亲生的嫡母还是要有些觉悟,让让他又如何。
让?怎么让?他已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弄得一团子糟,现在竟然还用强的把……太皇太后细细观察着宁芳的眼色,窥视出她是不可能让步的。
便移到她边上拉着她的手:你代表的可不只你自己,还有我们科尔沁博尔济济特氏的荣辱。
往年里你都处理的很好,这次,也别让哀家失望。
宁芳看着太皇太后,心里那是千万个爆躁:太皇太后你透逗了吗?为了你那什么博尔济济特氏的荣辱我这太后难道便要应了那小子的贼心许他代父上母?!这也忒可笑了吧。
要是哪一天你明白这中间的事还不气得见了先帝、先先帝去?可除了叹气低头,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却被太皇太后当作了应承。
这就好,有什么委屈想想我们整个家族也就过去了。
太皇太后放了宁芳的手,现如今科尔沁能入中的女人遍寻未有,只能再等等了。
还进?那美人已是成堆往宫里进,什么姐妹姑侄全都错乱。
难道非得把娘家的女人送进宫才能心安、才算是依重部族吗?一想起那些宫里的女子,宁芳便把她与小三的纠结给抛到了脑外,只余那么些个形形色色的女人脸面在脑海里转悠。
太后最终还是回了慈仁宫,只是夜里再不会一个人呆在寝宫里反是至少四个大宫女嬷嬷的守在寝床之外,燃着灯一宿宿的。
她知道小三一定是在她宫里隐了密道,可自己翻便了也没寻到密道门,便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料他也不敢明目章胆地爬床。
秋末,宁芳吃过午饭一个人坐在堆绣山上。
紫禁城的宏伟在这一片黄瓦间不知折煞了多少欲望与生命。
十六年,她穿梭其间守着皇后、太后的名位竟也就这么过来了。
回头想想,这怎么可能?她竟然没在这恐怖与扭曲的宫墙内迷失、疯颠、消逝?这实在很不可思异。
景山相对,一片苍黄。
宁芳清楚,如果不是单纯地守着一个小三,她早已不知在这表相华威实则颠狂的宫里死过多少回。
如果不是小三,自己可能连一日也活不了,便不要提这么多年来活得这么舒心与自我。
宁芳不是玄烨的生母,所以从情感本质上来说并不纠结于她是他的皇额娘。
可排除这点并不代表她便能坦然接受他对她的爱情。
相处交融的太久太密,她已分不清这感情是亲情还是——爱情。
可她清楚,如果这宫里没有一个小三,她很快便会如那些女子般疯颠。
如果这感觉只是害怕寂寞,那她除了恐慌之外绝不会如此的痛苦。
她可能分不清亲情与爱情的界线与时差,可她感觉得到身体与心灵对那个一路看来已经成人的少年的依赖甚至妥协。
不论这依赖是不是缘于爱情的交织,这妥协是不是缘于亲情的反射。
还要躲多久?那是无比熟悉的声音,此刻却透着苦涩同严肃。
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对着她的不是小孩子的皮赖,便是异发亲腻的蛮缠。
是了,不是没有征兆,只是被她忽视了,他的那些粘腻与尾随。
宁芳看着坐于她对面的此人,仔细地看着,那条猪尾巴已经粗了不少,白润的脸庞也早已被深黝取代,几不可见的小斑点痒起来不知骗取了她多少的曲子,而那双大手,早已可以支撑天下人的人生,更拉过不知多少女人的手。
如果皇额娘恨我,可以把那晚发生的事直接告诉皇祖母,朕相信,她一定会把你我分开,把你送到你希望去的地方。
宁芳直直地盯着那双深邃的眼瞳,从什么时候起,这双依赖她的清瞳已经变得如此深远而执着?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能接受我?除了接受,再没有什么跑可以让你选择……除非,离开我独自去那遥远的地方才是你的希望。
无论爱不爱,宁芳与玄烨都清楚,彼此根本离不开彼此。
宁芳低道摩擦着指甲边。
那些美丽却过长的甲套不适合她,在一次差点挖下自己的一块肉后被小三禁止了。
你——怎么敢想?玄烨终于听到了低首之人发出的声音,轻松由然而生。
我不是没有压抑过,甚至是想一辈子压抑。
可我无能为力。
爱上你似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那些两个人一起走过的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我心上铭记,告诉我,我爱你。
……可我是——太后,是你皇阿嬷的女人。
我知道……可你不爱他。
你只爱我……而我更爱你。
宁芳把指甲收回了掌内,很想说:你怎么就能肯定我爱你?可她最终还是没说。
这个问题他根本就不会给反驳的机会。
你究竟是见意你曾是先帝的——皇后,还是你害怕承认爱上我可能有的未来?玄烨一把拉住对方的手,如果你见意后者,别怕,除了名份我不能给你,你所求的一切感情我都可以给你。
你要相信,我是做足了所有的准备才敢承诺你一切,才敢不顾一切地占有你。
占有你不是我不尊重你,只是我清楚没有我来跨过界线你永远都不可能直面并接受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们之间的感情……?宁芳纠着眉还是想不能,想寻求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自己如往日般对他妥协的答案。
玄烨莞尔,不重不轻地挤压掌内的柔指:因为我了解你,了解到知道你的身体与心都在散发着你是爱我的这种讯告。
见她当即便要反驳,玄烨腾出只手压住她的唇,而后把她的双手按在自己的颊边,眨着孩子般的纯彻眼瞳,不要反驳我,心长在你身上,为什么不自己感觉?你有多爱我?对我设了多少防?是不是生活里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我这个人?我伤心时、彷徨时、愤慨时、无知时……你是不是总在我身边?无论我如何伤害你,你是不是总是给我找理由来平定你的忧伤?即便我那夜那么对你,你可有恨我、怨我?除了不停地躲我,你对我甚至没有一丁丁地愤怨。
看着我,玄烨指引着宁芳,透过他纯真的瞳光欲见他的真心,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你会一路陪着我把最真实的你展现给我,对吗?你会一直相信我,对吗?你一直爱我,对吗?玄烨说了很多一直,不停萦绕于宁芳的脑海里、意识里、情感中。
她不得不承认,她完全被这个少她如此之多的少年给完全征服了。
她不能反驳,因为她的身心都只是在印证他所说的一切,因为他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除了了静静落下的眼泪,宁芳已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说什么。
玄烨仔细看着面前闭着双眸却不停落泪的女子。
如果可能,他真不想逼她,他是最希望她永远无忧的。
可已然那么靠近的爱情就在一指之距,做为帝王,他不可能放过,做为男人,他不可能错过。
这么多年交织的情感必须给它个结果。
我不想逼你,可如果你爱我,这一次也请为我妥协。
宁芳感觉到落在眉心地温润,你需要我……因为我更需要你。
这个秋天的午后,有些人不得不直面自己,不管是心也好,揣测也罢。
淑慧长公主立在御花园西南角的养性斋二楼之上。
本就视力极佳,再加上堆绣山御景亭对着西南的窗子正好开着,于是乎皇上轻柔落于太后额间的一吻便实实被她看了去。
立在当下,她久久地难以置信,自己的猜测,原来意是如此不期然的被印证。
这个午后,注定了以后整个紫禁城的风雨,无人可以预见。
第一百零四章 相信我玄烨满以为把宁芳绕进去了,可谁知他不过是回趟乾清宫处理几个急折子,再到慈仁宫便仍旧是人山人海,气得他好不牙痛。
至于宁芳同志,倒真是被小三的一番子训导给说服了,可自己回宫再想想,这路根本走不通呀。
不要说后妃们不会同意他们有染,就是太皇太后那里也不可能准她嫁了先帝再侍小三这个先帝之子吧。
她是越想越焦虑,越焦虑越觉得没可能。
于其行这不可能之事,到不如什么事也没有。
毕竟这一后侍二君的事可从来没有,就是小三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暗渡陈仓一辈子吧。
他不过是一时经拧不过来,她可不能陪着他疯。
如今三藩的事还没有开场,要是被人寻了由头去,指不定还要生出什么乱子来。
于是乎,我们的太后陛下又玩起了堆人的游戏,不要说让他进门了,就是窗也关得严严实实连缝都不给他窥。
如此又玩了几日猫抓老鼠的游戏,一团子火大年青气盛的皇上还是把太后堵在了慈宁宫。
皇玛嬷,孙儿同皇额娘有些事不得不说,还请皇玛嬷给孙儿同皇额娘准间偏殿让我们好好谈开来,毕竟大清的皇上与太后若是长此以往总是会被人疑了话头去。
太皇太后到是爽快,一个手势便把正宫的耳房腾了出来,由着皇上半强迫似的拉着太后去了。
干什么?一进耳房宁芳便抽回了手,一屁股坐在单椅上。
玄烨使了眼色给李德全,见他明白地出了去,才不缓不慢地在她的边上坐下。
干什么?你躲也躲了,可总不能躲一辈子。
既然你不敢跳出来回应,我便只好出头了。
说吧,你什么时候从了我?你疯了!宁芳瞪着一双大眼睛,压着声音喝道,离开椅子轻轻掀开一扇窗子打量外面,见只有李德全来回巡视才落下一身子汗来。
我是疯了,你再躲着我我便真的要疯了。
到时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既然如此,还不如你现在就随我到皇祖母那里去说清楚,请她老人家看着办,看是准了你我之情还是废了我这个皇帝。
玄烨说着便上前拉了宁芳的一只胳膊便走。
你疯了!宁芳努力往后退,可她那小身板怎么可能拉过壮男,铆足了劲也不过是连皮带赖地半坐在地上不起来,瞅着那人的态度没有丝毫缓和,便只好妥协,好了好了,我们慢慢说行不行?不行。
那人一脸子严肃,连丝缝都不给。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
跟你这种出耳反耳的女人没什么理好讲。
哎——宁芳一时气刹,这都什么跟什么?你走不走?要么从了我要么——他的声音可不小,此处又是耳房,这里又是木头造的屋子,要是被人听了去还不知要生出什么祸来。
宁芳一愣子跳起,近了他的身子便实捂住他的口:我的皇上,你不要命了吗?玄烨可没把贴着他的身推开,不过是拉下她的一只手握着。
毕竟这女人那人海战术可是使他很久不得亲近了,虽说现在不过是挨得近了些,可了胜于无呀。
不过面子上可丝毫不见喜色:我怕什么?反正得不到你,朕——宁芳那眼珠子一瞪一闭,杀了这小子的心都有。
听听听听,这都在慈宁宫说的什么。
此人是不是皇帝做久了天不怕地不怕了?虽是恨得痒痒的,可那小手可没闲着,立马重新爬上那人的口,声音压得更低,都快哭出来了:我的爷,算我求求你成不成?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不说气话好不好?算我求求你成不成?不要嗑着嗓子吼行不行?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玄烨很想说他很喜欢她现在这幅担心受怕的样子。
可最终还是被她最后那句话给掩埋了喜悦。
是了,无论他有多爱她,他都不可能给她一个名分。
虽然他知道她不在乎,可他生为一个帝王却不能给其最爱之人一个理应享有的名分又何尝算是爱她呢?宁芳感觉到边上之人情绪的低落,虽然不明白他一时间怎么了,可总比愣头青好呀,便拉着他在榻上坐了。
可再瞅着他仍旧低糜,长期培养出的默契又发作了:怎么了?头痛?玄烨挑敛视她,见她这时早忘了刚刚的分争只是担心地观察他,甚至还出了双手给他压着太阳穴,心里一热便抱她个满怀:我知道我不能给你名份,虽然我能给你我的一切可名份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却无能无力……本来还想挣扎,听他为那根本就不重要的名份如此低落,长久以来已然互通的情感模式只是使她叹了口气,右手抚着他光洁的脑门给予安慰。
我并不在乎什么名份。
如果有个人爱我,肯为我冒天下之大不违,肯为我不再宠幸无数美丽的女人,宁芳直视着那双迷茫的黑瞳,肯为我做那些点点滴滴虽不值多少钱却铸就我所有生活的小事,肯为我算计多年,肯为我……抛下你的雄才大略,那我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安静的氛围在二人间飘散,缓缓地转变为相知与包容。
两人相视而笑地拥抱,虽然这拥抱来得有些迟有些久,可对于一段爱情又何常不是幸福的代价?宁芳已然坐在玄烨腿上,两人只是相拥着,那种安宁幸福的磁场萦绕着。
感情有时很奇妙,只是两个人简单地这么相处于室便能幸福地溢出来;而有时,便是两俱躯体有一丝的距离亦会令其徨恐。
幸福与徨恐都是情感伴生的真实觉悟。
你——还要躲吗?最终还是玄烨索求个答案。
宁芳突然从满足里清醒过来,可她实在不想动了,这个胸怀使她安心:真的——可以?玄烨收紧了双臂,把脸埋在她的颈间:相信我……要相信我……为了你,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没有人看见的角度,有一双凶狠的眼瞳反射着光芒。
没人可以阻碍我的幸福。
谁都不能。
第一百零五章 是狼?是羊?怀着忐忑之心,宁芳回了宫。
当日头越发偏西她的心情亦越发的游离。
真的是相信便可以了吗?想着皇后、马佳氏等一张张明媚青春的脸庞,想着太皇太后可能的愤恨与心伤,便不自觉地越发质疑自己的选择。
烦恼一上头便直趴在几上,却被一双熟悉的大手包裹住。
又要再次抛下我?宁芳没有从两臂间抬头,不得不说,她仍旧疑惑。
也许这根本不是爱情,只是习惯罢了。
玄烨腾出一只手抚着宁芳垂落的发,就如同小时候她抚着他的额头,满心都是满足。
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相信我。
也许是温馨的感觉平定了烦恼,也许是小三的语调足够有说服力,宁芳的不安缓缓消散,再吐出口气后转出了半边脸,以脸颊摩擦着他那长时间拉弓与武剑的手心。
很神奇,男女间的情感微妙而悬疑,前一刻陌生的二人可以顺间坠入爱河,而相处一辈子那么久情如亲人的两人亦可以一刹那浓情蜜意。
此刻,宁芳不想再烦忧,只是十分期望安宁。
随着那掌间的隔茧深络,原本躁动的心思宁静下来。
一丝丝满足溢上玄烨的面颊。
二人间虽时有亲腻却向来是自己主动的揩油。
此刻这小女人竟然自发的撒起娇来,怎么不令他心喜?温流的气氛里,多日来的辗转难眠一时间消散,宁芳强撑了几次眼敛,还是不能自抑地渐渐缩闭而合。
玄烨也不去挠她,只是小心地移开几子给她挪个舒服的姿势,再把她的头放于自己的大腿之上。
这个动作两人间也不知演练了多少遍,早就可以无视对方的存在。
宁芳连眼皮也未动一下的继续睡着,而玄烨拉过了榻内的小被替她轻盖上,再把她半身紧圈在怀里,就这么凝视于她。
看了十几年,没有什么是不熟悉的。
可对于你爱的人来说,含情而视永远是不足够的。
那眉、那眸、那唇甚至是爱人鬓角的一根黄发,都是可爱而富有情趣的。
宁芳那点子小心思玄烨十分清楚,她这一睡,既是真烦了,也是变着样的拒绝于他。
虽说不是永远拒绝,以她的性格也是不可能说看开便真能坦然的。
如此排斥他的亲近不是说他不恼火,只是因为了解,故此一开始便料定她会如此,因而便不恼了。
你不是喜欢躲吗?成,就让你再躲几日,就不信你不乖乖就犯。
日头完全沉没,玄烨接了药碗子侍侯迷胡之人喝了,再替她换了寝衣,当然,连那什么胸衣也除了。
这福利可不能减了我的,现在不能吃,还不许朕捞点利息嘛。
早早从慈仁宫归了乾清宫再从密道回了来,爬上亲裹着美人软软热热的香体暗呼了几声过瘾,便安份地拥着爱人睡了。
当然,睡前揩油你怎么着也不能阻止他。
啊——那什么,皇帝陛下,你的猪尾巴我们就不说它什么有碍国容了,可你那只龙爪子能不能从我们女主白净净的乳*房上移开来?什么?你不愿意?我这外人管不着?啊——怎么能这么说?喂喂,我可是你的衣食父母呀。
啥?我这懒人连自己的笔头子都管不住?!哼,我有吗?那个啥,就算有你也别拆我的台呀。
毕竟——啊?让我走开,别碍着你龙凤和眠?哼,我走还不成嘛。
俺受伤了,回去吃蛋挞去,纣来。
奇怪,真奇怪。
食肉之狼护起了羊咩咩。
你说奇怪不奇怪。
宁芳抚了抚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肚子。
难道是我这身体已经走行了、变老了,已到完全吸引不了那头恶狼了?再扒拉扒拉自己手臂与大腿上的皮肤。
好着呀,也没起皱无光呀。
独自纠结了半晌也没弄个明白。
宁芳换了旗服便往慈仁宫外走。
皇后那里去不成,大妃们那里也不行。
想了半天还是进了长春宫的门,没由寻由地愣要和那张氏比胳膊上的皮肤。
还好结果挺是令她满意,心情不错的出了长春宫,虽到自个儿宫里睡了个不错的午觉。
打着哈欠醒了,便见阿图居在边上的榻上喝着自个儿宫里刚煮好的百合清肺蜜水。
听说你到长春宫里同张氏比皮肤去了。
怎么?还想同那些小姑娘比年轻不成?非议了一番宫里的八卦之速,裹好秋衣坐到她边上,接过润指手里的蜜水喝了。
阿图见她没反应,自笑道:你这些汤汤水水的是没少好,也不知真是这些东西好还是不烦事的人老的慢,反正你与那些后妃们相比是差不到哪里去。
往日里听了这话,宁芳是没什么反应,可如今有些事挑明了,她与那些小姑娘们在某些面了便不能不平直了。
虽说她相信小三的心是真的,可哪有女人不在意自己容貌的?更何况这喜欢自己之人尽然还差自己整整十四岁。
再加上前一世的年岁,Oh my god!阿图瞅着博雅娜坐在对面突然蔫了下去:你又何必太在意年岁。
虽说女人如花,可如果真能遇到个男人不在意你年岁也爱你至真的男人女人又何必太纠结于样貌。
宁芳听这话便不自觉心跳得过快了,疑惑的双眸便仰了上去。
阿图安抚一笑:色布防便小我六岁,当年一骑马来当着九弟与王公大臣的面便要迎我为王妃。
那时我寡已是五年,年为二十四,本想着一辈子也便如此过了,却不想他竟如此突降在面前……阿图从那唯美的追忆里回来,转着掌间的碗沿,爱情在帝王的女儿家从来都是稀罕的。
我虽得皇额娘喜爱,虽有个做皇帝的弟弟,可也逃不脱和亲的命运。
可长生天毕竟待我不薄,在一次被迫的和亲后给了我一回爱情……虽然这爱如此短暂,却足以让我回味一生……这一生,有个爱你并值得你爱的人——不容易……阿图从不落泪。
每当她回忆起过去,总是含笑满足,即便再深的苦痛也不过低垂半晌的眼眸一笑而过。
宁芳不知道如果这爱情换到自己身上,是不是不能如此坚强与坦然的面对失去。
得不到从来不可怕,可怕的是怀揣永远可能失去的那份恐惧。
因为曾经拥有,才知道那情感对人生有怎样的不可取代与难以撼摇。
如果今天,失去的那个他换作小三——宁芳自然打住地嘲讽自己,怕是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阿图仔细打量着宁芳的表情,最终不过化作一丝释然:女人不容易,可以得到爱情的女人更不容易。
如果那男人足以捍卫爱情,又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为这大清,谁不曾放弃过自己……留一点自己,又何尝不可。
宁芳不太明白阿图的意思,可阿图从来对自己都是最贴心的存在。
虽然她们二人相识不久,却奇迹般的相知与契合。
这也许,便是人生里遇然等来的礼遇。
连着三日除了揩些油没有出手宁芳还能安慰自己小三这是再给自己试应的时间。
可连着七天狼守着羊而不食这就完全不正常了,除了这狼是母羊变的。
朕可不是母羊。
玄烨一进出寝殿听了宁芳的叨咛便觉得好笑,揪着她的鼻尖子好好虐待了须臾,我是羊还是狼你不是最清楚吗?嗯?宁芳挽救回自己的鼻子,接收到他的视线,便不自觉想到那一夜,脸颊耳根焉有不红之理?引得玄烨好不快活了一阵。
不许笑。
没脸没皮也不是一日了,宁芳很快便收了粉红红的心对此人喝道,不许笑!可皇帝陛下哪会听她的,有了戏耍她的机会哪能错过,笑得更是猖狂起来。
于是太后的杀手锏出动,纠了皇上的耳朵便是不放。
可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日积月累原来的人耳朵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猪耳朵——皮糙耳厚。
更何况宁芳那小手对着小三能有多大的劲?不多时,瞅着他不见减少的笑脸,宁芳也是觉悟了,气起来连了他的猪尾巴便上手。
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啊——第一百零六章 猪和神等着二人打闹完毕,宁芳才发现小三现在所穿的这件衣褂竟是红坎白衫,没有繁琐叱刹的龙纹,百鸟祥云绣得趣味而精妙,也不知用了什么丝线,在灯光下闪着各色的光亮。
哎,这件衣服好漂亮!又是江南送过来的吗?玄烨把压着他的人扶起,替她把打闹间踢落的一只鞋穿上:孙奶嬷在南边请了六个最好的绣娘连赶了六个月织绣而成的。
什么?宁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件衣服要这么久吗?玄烨剐了下她可爱的鼻头:我的这件也要不了那么久,到是你的吉服整整费去了四个月的功夫。
什么?还有我的?虽说宫里呆久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多一件美美的东西没有女人是不喜欢的,何况这绣衣可不比貂皮之类的只是原料精贵,这可完全是全人工费心、费时、费力、费眼的技术活。
大清呆久了,深层的鉴赏功夫没什么长见,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温腕捧着一置盒上前退下了,玄烨亲去了盒盖推至她的面前。
如果看到小三身上那件是惊喜,那些件同样红坎白褂的女装便只能是惊叹了。
皇后的婚嫁凤袍她也不是没见过,美虽美,可那番繁琐且艳红的一团穿在身上对本尊无疑是沉重的包袱,而对看得人来说,怕也是女鬼上身半夜都睡不着觉。
宁芳以手抚了抚,虽是同款的百鸟祥云,摸上去尽没什么凸凹的手感异常顺滑:呵呵,好精致的绣功,竟然都不扎手。
你翻到内面看看。
依他挑开一角,眼珠子都快睁爆了:双面的?再仔细对比一番,竟然是不同的图案?!可手间的衣料子厚度却非常轻薄。
孙嬷嬷只寻了二名可双面绣的老绣娘,再花了些功夫找了四名年轻的跟着学此手艺二年有余。
要不是时间有些紧了,我还不满意呢。
宁芳丢了个白眼给他:这么好的东西你还不满意,什么态度。
这可是你的嫁衣,怎么能不讲究。
嫁衣?什么嫁衣?宁芳疑惑不过半秒的事,而后绽红着脸啐了他一声,抱着衣服转了身细看着,也不理他。
玄烨可不会恼,依了来拉着喜服的一角挑眉瞅着她:等会你换上,我带你出去看看。
出去?去哪?穿这身大半夜的。
这你别管了,我都安排好了。
你不是老说想到前殿去看看吗?怎么?有心没胆了?宁芳也心知他这是在激自己,可一来实在受不住这招再则也确实哈的晃:去就去,反正出了事你担着。
其实,是个男人都喜欢听到自己喜欢之人对自己的完全信赖与崇拜,皇帝,更是如此。
当然,真出了事能不能担得起那就人者见仁了。
那我先使了温腕进来替你换上。
我先回乾清宫,再由密道来接你。
玄烨迈步走了数丈又回来依了她的耳朵叮嘱着,前阵子你不是使人绣了件红纱嵌金线与黑金的内衣吗?今晚可就要穿那件,爷可哈了很久了。
说完就闪出数丈去的皇上哈哈大笑着出去了,只留下想就近丢东西却不可能把喜服给丢出去的某某女在那里龇牙咧恨。
他怎么知道这件衣服的?宁芳边换着衣边打算着,等回可要看清楚了那密道的出口,这么些年半夜招小人偷香此回可要实实把主动权给捍卫了,我堵不实你的密道还不能在出口做文章吗?可惜,她想的到的小三自然是早几步有了对策。
等着宁芳换了衣服挑了帘出来,我们伟大的康熙皇帝已经喝着茶水坐在床上。
你怎么进来的?玄烨笑了笑:山人自有密道。
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满意温腕照样子给梳的双顶微圆流云发式,不错,明日重重有享。
你先下去吧,知道遇事怎么办吗?请皇上放心,奴婢晓的。
温腕闭了帘门出了去,指挥着众人把院里的光烛都灭了:今夜太后主子难得睡得安稳,任何人不得近前打扰,就是天大的事也得等主子明日自个儿醒了,大家可清楚了?当所有的声音都淡了,玄烨笑拥着还有挣扎的美人:你真美。
宁芳很想恶狠狠地切回去,可脸皮实在薄得可以,只能羞着面低首,当然也不能便宜了恶人,右手两指间可还夹着某人的一块肉。
玄烨吱吱出了两声,便用力一搂,不含乎地吞了那张喜口。
虽说秋日着衣不少,可大喜之日怎么着也不能新娘毫法无伤、新郎却在床前损伤惨重吧。
小三的吻向来都有生为帝王的霸道之处,前几次对宁芳的夺吻也不例外,除了霸道,难以呼吸的生吞窒息感哪一次也没有少。
不过此次到是很有些不同,霸道、生吞没有去了,却不过占了一半,另一半儿就完全是温润私磨了。
女人的小嘴长到如今这年岁,玄烨也自是没少吃,佳儿的可人、皇后的羞涩、钮氏的淑慕、马佳氏的温宛,张氏的宜人……每个人都不同,都曾经带给他种种异样的感触。
说没有喜悦与痴迷过那是完全的假话,可也不过是彼时彼下的欲念。
从小身体发育便强实的玄烨不否认自己的欲望强烈。
可欲望有多强,自制便有多盛。
对可以驾奴的,他从不掩盖自己的欲望,因为没有必要苦了自己。
可对于眼前近在无指间羞涩与迷离的女人,他很难把自己的欲望与自制分列开来。
看来这个吻很令其喜欢,不然也就不会闭上她那双总是纠结着不赞同与诧异的大眼睛了。
玄烨不自觉加大了唇角的笑线。
算计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得以美人抱怀。
这感觉,真的是万分餍足与强盛。
哎,几辈子也没谈过恋爱更没投入亲亲我我的宁芳哪里是小三的对手,这被亲了,被抱了,被人亲抱着挪了地方了,她还一脸子、满脑子痴迷的无法清醒,等着某人良心归来的终于释放了她可怜的呼吸,她还满眼莫名其妙地盯着对方出神。
呵呵,玄烨轻拍了拍宁芳的脸颊,走了,再不走今天就别想看到前殿了。
改拉着她的右手,玄烨前方引路带她在纷绕的密道里穿行。
门呢?好半天宁芳才明白自己这是已经身处密道了,那密道口呢?怎么可以就这么进来了?玄烨哪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你就别想了,紧拉着还在向后看的某人,想知道密道口在哪?要看你以后的表现。
宁芳十分不乐意的撇了撇嘴,走快两步抱着某人的胳膊:你告诉我嘛,干嘛不告诉我吗?反正说不说都没有影响?嗯,玄烨拖着她往前走,你也说了,反正说不说都没有影响,哪又何必说出来。
等你哪天哄得我高兴了再告诉你不迟。
松开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心里虽大大非议了这死小子一番,却也知道多说不意,便生着闷气没出力地受拖而行。
密道只比小三高那么一掌,不知以什么大石板简单砌了,那些石板敲着竟然没有丝毫声音。
宫里空旷,只是这种产自新疆地下的轻石隔音的效果最好。
玄烨步伐虽快,却没拉下观察宁芳,见她对密道感兴趣便边走边给她解释。
等着八九不离十全都明白了,宁芳又突生了好奇:你这密道修了有多久了?该不会——玄烨已经十分习惯指点她的额头:你呀,别把我想的那么龌龊好不好?我喜欢你也不过五年的事。
宁芳小小的半吐了吐舌头:那就是五年前你根本不喜欢我了。
这么个语病竟然都能被她捕捉到,可见感情的变化真的是谁也想不到的奇妙。
玄烨也不回答,只是拉着她在一扇门前停下,使力推开过去再把门合上,盖着她的头就着过道的低矮在一片黑暗里挤过,再把不知名的一圆洞口推开。
淡淡清风与微弱的光辉射了进来,在他的挤推下,宁芳先从洞口穿了出来。
玄烨想的很周到,二人在吉服外各套了件黑色的绒服风衣,连着绒帽,尽是连一点子密道里的灰尘都未能沾染于吉服之上。
就着屋外微浅的月光,打量间宁芳也不明白这是哪里。
玄烨把连着洞口合严,再把厚重的靠椅放回洞前。
这里是太和门边的右崇楼。
玄烨拉着宁芳拉开了上方之门。
门外,虽是在一片黑夜之中,可就是月华还是依稀可见金水桥正处在百丈外的中央。
而他们的左手边,竟可见高檐雄壮的太和门。
玄烨拉着还在惊叹中的宁芳迈了出去,一步步过到金水桥之上,指着正南方的一重黑暗高耸:那里就是午门。
我本想亲自握着你的手从此门而进……不过——玄烨转身直面宁芳,午门的宫卫不可能无故撤退……我便只是……宁芳笑了笑,拽拽小三的手臂,指着身后:快走,去看看太和殿,我可从来没见过你上朝的地方,那里才是我想看的地方。
玄烨由着宁芳拉着自己往太和门而去,就像儿时她总牵着他的手般给他解释所有他不知道的事物。
十指交结,便是一辈子不能割断与忘却的情缘。
你干什么呢?这么慢。
不会是耍赖又走不动了吧?先说好,我可背不动你。
玄烨一时心间胀得满满的,丢开她的手在她一脸子的疑惑里奔到她前面一把把她背起。
呵呵呵,喂喂,你干什么呢?你不是看到了吗?我这不是在猪八戒背媳妇嘛。
哈哈……那你承认你是猪了?宁芳头歪在他的肩间,由着她那长发如帘般垂顺于他的眼前。
黑发千千,情意千千。
玄烨不自觉咬了一撮含地嘴间:我怕什么,我纵是猪,也少不了有你这只母猪跟着,天下间还有什么可怕的。
猪?母猪?好呀,你说我是母猪?宁芳就着拧起他耳朵,说!谁是母猪?耳间虽有微痛,却远没有甜蜜来的深刻:不就是你了。
宁芳加了点提度,可手劲却未有增加。
你——谁?!……当背着爱人停在太和殿前,由着她在背上感叹世人的伟大之时,玄烨亦在心间感慨。
霸业虽是男人生来骨子里不灭的征途,可情感又何尝不是男人的血肉与精魂。
没有她,我仍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存在。
可有了她,我便是伟大而幸福的神。
第一百零七章 猪打架(上)玄烨背着宁芳一路由太和殿经中和与保和殿,边走边讲,进小半个时辰竟是一人未曾遇见。
东行出景运门、过诚肃门、进奉先门,虽使得宁芳差异却也没有开口。
李德全这时才行了出来:给皇上与主子请安道喜。
皇上,东西已然备好。
皇上叹赏了一番,李德全便退出奉先门外继续办差去了。
玄烨拉着还在好奇李德全去向的某人踏步进了奉先殿。
这奉先殿身为皇后与太后,宁芳也未有少来。
旦凡朔望、万寿、元旦、中元等都是要来此行祭祖扣拜之礼的。
可这么个深夜在供挂着大清祖宗排位的殿堂里游走还是不那么舒服。
虽然她没做什么亏心的事。
当然,除了你那小胖子——嗯——有些对不住。
玄烨紧握着她的手以目光淡化了宁芳的怯意。
缓缓替他二人退了风衣,牵着她的手进了已然供了香盘的祖宗案台所在的前殿,亲点了两束香火分其一于宁芳,便拉着她跪于案前。
宁芳不知道他默默叨念了什么,只是见他如此诚肯,自己也就肃穆而起,持香默念:大清的列位祖上,虽说我施宁芳这个媳妇是半路入门,可好歹也认认真真做人,明明白白处事,没给爱新觉罗家行过什么为非作歹的事。
嗯——我为人也和善,对上是孝诚以待,对下也没亏待过诸位的孙媳儿媳,当然,那些个小孩子虽说我没怎么操持过,不过有皇后在呢也不怎么需要我操心不是。
嗯——那什么,我也不是有意要拐带未成年——不是,是你们的这位子孙,你们也知道的,我也是强迫中奖,可不能都算在我的头上。
哎呀,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身为小三的祖宗定然是要帮着他的,可不能怨他什么去,毕竟他也不容易。
要说痴心过重了,那不也是遗传过胜嘛。
呵呵,反正你们要好好保护于他,让他替你们爱新觉罗家打下个大大的江山,当然,也不能不管他的幸福了,毕竟心情好了才好做事嘛。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说完了没有?玄烨跪在边上已经笑到内伤的听了她半天与祖先的对话了,再不阻止她怕她说出的话真能把先祖们给气着了。
拉着她起来把香上了,再三拜而下,便双双依手而出经乾清门入了乾清宫。
李德全已经立在月台下等着了。
还要走吗?我已经走累了。
这人,一路都是他背着还有什么她累的?不过再一想,她长期吃药向来早睡,这会子二更天也不早了。
都备好了?是,皇上。
玄烨欢快的拉着宁芳上了丹陛,往乾清宫冲去,这一时,皇上似所有的少年般轻快,没有了沉重的责任,没有了纷乱的国事,只是像所以可以娶得所爱之人一般的欢悦。
穿过与平日没有什么二样的前殿,在灯火通明间,宁芳还是一眼便发现了不同。
内寝的正中案上正挂着幅手书的巨喜字。
朕写了不下千张,还是这张最有喜味。
玄烨一脸子得意,老人们都说单喜不好,我便画了些祥云喜兽上去,怎么样?还能看不?宁芳没有说什么,只是丢开他的手上前去仔细看着这幅由小三亲书亲绘的喜幅。
这世间有多少真心是以钻石来等价的?有多少婚姻是以房子平衡量的?有多少爱情是以无波的青春为背景的?爱只是开始。
有没有好的结局,只能靠两个人的相扶相持。
没有风浪的婚姻不能认定就是完美,没有房子的爱情亦不能轻蔑为无知。
爱只是感觉,情却是承担,一切由爱开始却应由情拓展。
世事太纷扰。
不要把爱框定在可怜的世俗里。
如果你想爱,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你,可爱的衍生情却需要你勇敢的承担。
因为亲情,宁芳知道这世间最可贵的是情感,并甘愿为情感忍受身心的刺痛。
此刻。
只为这幅包含着真与热的喜福。
宁芳告诉自己,再不能逃避与退让了。
爱情最甜蜜的是情浓,可最伟大的却是持手并肩。
深深呼出了口气,宁芳回眸凝视着眼前虽仍年青却早已退却青涩的青年。
爱新觉罗玄烨,你愿意娶我施宁芳为妻,发誓永远爱我、疼我、终于我,并与我苦难同舟、欢喜与共,永不会放开彼此的手吗?这虽然不是书文里最正式成条的结婚誓言,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宁芳已是满含热泪,向对面几步之外的人伸出了双手。
施宁芳……施宁芳!你终于决定完全向我敞开了吗?交握的双手,唇齿间流动的喜酒,包含承诺与喜悦的眼眸……我愿意。
玄烨紧依着宁芳的红唇轻道,便是一吻。
这吻,不含任何的□,只是誓言的认定。
为这一时,也许两人都等了不知名的几世。
相遇不易,相知不易,相处不易,相爱不易,相守不易……相爱时享受,生活时满足,分扰时淡定,也许才是一辈子的归结。
九间龙榻只有二去最中那间布置成了喜房,红白相间到是少了不少视觉上的冲击。
宁芳一脸子悲催、可怜昔昔瞥着把她抱在怀里的男人。
不过,男人到是心安理得,既享受美人的悲情,手下的指间也没停地解着吉服的扣子。
这喜服可不能皇后身上那件繁琐,不过是几个旗扣套些暗挂扣的小意思,就是不会给女人脱衣服的皇帝也不过是十几秒的事。
那个——反悔了?接收到他挑起的眼色,宁芳闭了闭眼瞳,还是决定再挣扎一二:不然——你听过大婚却要独守空房的男人吗?再度狠狠眨了眨眼睛:要不——玄烨也懒得再听她叨念了,反正衣服是已经在那些破折号间完全解开了,红纱为主色的女工内衣已经完全呈现于目。
嗯,是真不错。
看看,乳*胸完全挺起,半裹在红纱间,而纱制的内衣又哪里可以掩住霞光,白嫩的肌肤是若隐若现,更有一番魄惑。
玄烨吞了口水,只是这口水还没来得及吞咽,便被实实若现的乳*间给震住了,一口口水来不及换气便咳嗽起来。
喂喂,怎么了?原来还想挣扎的某人这回到改为完全关心了,前抚后拍地侍侯着,完全忘了此刻她是正坐在一头狼的身上。
要不怎么说男人本色呢,就是咳着的功夫,他也不忘下足了眼力狠狠地吃上几口,胸大,肤白,没什么小腹。
嗯——看来这么些年的汤水没有白吃。
玄烨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半搂在宁芳把身子全依在她身上头靠在她颈间保持咳嗽。
怎么样?好些没?要不要喝口水?羊,你怎么这么笨呢?咳,没事,歇歇就好。
话虽这么说,可小三那只右手可没闲着,就着宁芳的腰一点点地揩油。
悠着呢,才能享受偷偷摸摸的乐趣。
宁芳安抚的手没有停:好些没?嗯——只是嗅着美人颈间的热香已经安抚不了他燥动的心与挣扎着要上岗的兄弟了,缓缓的,那头便低了下去,就在□于红纱之外的白嫩便是一唇。
嗯?困了?嗯。
玄烨就机再趁了趁,等着唇口已深至乳*沟间便再也装不下去的伸舌大舔起来。
喂!你脏不脏?宁芳用力想把她抵开,可粘着你还嫌不够的人怎么可能就依了你?那粘热的唇舌始终不渝,在宁芳的白乳间游离,算是沉默地回答了她的疑惑。
宁芳一开始只觉得这人有病,可随着那色舌游过胸衣已然占领了她的一头□,伴随着一时颤栗,火热的燥动快速袭来,迅速把其上半身染了个润红。
这变化,搂着她的人又怎么会错过,偷乐着直接把美人的一只润乳从红纱间给拉拨了出来显露在空气中。
这一热一冷,同样敏感。
宁芳想反抗,可也不知是酒的问题还是刚刚上床前那碗药的问题,竟是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玄烨自是乐见其呈,也不再同她客气,搂着她的腰抬高其胸,盯着那红灿灿的乳*尖便是好一会观赏,等着把其上的折皱都数得差不多而美人也窘得轻颤了,才肯放过似的以舌快速一舔乳 尖而过。
可这对宁芳不但不是放过,反而更是折磨,啊——的一声声吟那是既响又媚,使玄烨火热的体血再次沸腾而起,而他那个不老实的兄弟嘛,又更没有形象可言了,竟被这一个啊字给拉得站立而起。
玄烨在心里狠狠教训了它们一番,而后看向宁芳的目光却更是含了狠意:敢叫本大爷出丑,看爷今晚不把你生吞活削了,我就跟你姓。
大下口的,那什么龙口狼口的便这么完全把小红帽给吞了,吸、吮、拉、拽、转自是样样不少,再加上色狼空出的一只空手紧夹着俺们可怜宁芳的乳下,那本来就长势不俗的右玉 乳哪里还有呼吸的机会,完全伦为敌人威逼的票乳。
当然,宁芳已然后仰含泪、悱红、还不时哼哼的样子玄烨也是不可能错过。
小样,爷也是女人堆里爬出来的,不能收不服一个你!这么想着,低了头再次向其右乳进攻。
此次扫荡的范围扩大了,口水已是舔满了整乳,草莓更是没少种,只是夹着乳 尖子拉拽的架式实在令宁芳收受不住,哇哇哭着求饶。
那意识里罢,确实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可身体与情感却明显没什么同情心,很快再咨左右了玄烨。
第一百零八章 猪打架(下)迷朦间感觉自己给完全平放下来,宁芳受惊的心有了些微的归位,可接下来由左胸传来的吱啦声却足足使其更受惊。
这死小子,我的内衣——没错,我们小三的暴力倾向发作了,就着自己的牙口便轻松撕裂了这件没什么硬度含量的红纱一角。
呵呵,这下好了,对称了,右边是扒开的,左边是撕开的,各有美感呀。
也没给宁芳多少时间的心理准备,那张吸力实足叫宁芳百般受不住的龙口狼牙又开始发作了。
当然,此会再多了一只手的帮凶,亵玩起来更是爽快迅速又耐人不堪。
别——别……呜……宁芳是什么人?除了这辈子被小三拉手加暗动,白日里可以纯情的不行。
怎么可能受得住这头恶狼。
这还没开始呢,便哭得是一把眼泪的。
不过,也许是男人天生就爱失虐,这么些子眼泪看在玄烨眼里不过更是助长了他的狂动。
轻快的退去二人多余的衣物。
自己已是□却偏偏留着宁芳身上的两片红。
帐内没有燃灯,只在帐底吊着一支不小的夜明珠便把一切都看得清淅。
黑发,眼泪,嫩肤,红衣,乳峰,以及悠腿间火红却撩动的单薄。
也许爱情里原就杂着崇拜,虽身体与意志早已燃得炙热,玄烨却奇迹般吻上了宁芳的额头:别怕……别怕……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渐渐的,宁芳平静了下来,尝试着呼吸,即而睁开了双眸。
玄烨见她终于肯面对了,便轻轻唇着她的上睫毛,惹得宁芳好不痒:呵呵呵……别……别吻了,呵……玄烨依咨吻了她的眼敛、眉心、鼻谷,最后还是没放过与她的睫毛嬉戏了一番。
当然要吻。
吻?嗯,对的,就是要吻。
我要好好把你吻个够,一点空地都不给你留。
哈哈,你说什么傻话呢。
我说的是傻话吗?玄烨瞪直了黑眸,一口咬在她的下巴上,不痛却也有力度,使得宁芳挣扎了半晌也没把可怜的下巴收回。
等着小三放过她,早已是香汗淋淋、胸*怀起伏。
她累了,可他不呀。
顺溜子,玄烨便以唇贴着宁芳的颈间私磨起来。
哈哈,别弄了,怪痒的。
玄烨心里有些不高兴,这么亲密的事你竟只说痒,看来以后可得好好历练。
草草放过颈部,顺着肩胛骨便咬上了锁*骨。
这么个大家伙,牙齿自然不可能放过,实实留了一排子上下起伏的牙印于上。
宁芳此时情*动淡下,以手推了推那人的脸:你怎么总喜欢咬人呀?难道属狗的?玄烨满脸不乐意被人打了情趣,丢了个白眼给她:朕属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便一头埋进宁芳的双*胸,就着双手的劲是狠狠揉挤了起来,还边挤边用口吸*着。
宁芳哪里受得住,悱红脸儿便推起他的脸,可这赖皮怎么可能只那点力便移开了?反到吸力更大了。
也不是没想过狠狠给他几爪子上面上,可怎么说也是龙颜,明日还得见人了,要是真花了,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
玄烨心下也是清楚的,故此虽随了她推搡却丝毫不乱,该挤还是挤、该吸还是吸,一点子也没松动。
宁芳心里虽急燥得很,却左右无法,再加上他的口上功夫与手力劲也确实不同凡想,不出多久便深深被搅了进去,不得一点子力气。
玄烨见美人已然无力了,含着深笑更加放*纵了,移了只手便向下游,绕着宁芳的肚脐不知足地划着圈。
啊——宁芳已是不停打着颤,实在受不住这等刺激。
玄烨一番子试探便正好点在宁芳的敏*感之处,哪有放过的理?就着宁芳莺莺的哭泣不但圈着她可爱的小肚脐,还过分地不时往内捎捎,使得宁芳的颤动*频率也为这升高。
唇齿舌抿印咬舔*吮说快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可对宁芳却是有生以来最大的难耐折磨。
等着小三终于放过她的一双红 乳,使其可以自由呼吸那些一口时,那可恶的小三却直直把舌头插进了她的肚脐。
别——!玄烨空着的手也没闲着,一手拉住她推搡的手,一手仍旧在宁芳的一只红*乳上纠缠。
嗯嗯……哼……别……玄烨也终于良心发现了,竟轻易放过了这个小洞。
嗯,这才开始,也不能太让她受累了,不然接下来可就不美了。
玄烨起身用绵巾把宁芳的额汗及周身的汗渍清了一番,再亲扶起宁芳的半身喂她喝了几口蜜水:好些没?要不怎么说我们小三陛下是强人呢?挺着个高高耸立的兄弟却还有功夫侍侯我们美人净身、喝水,这等忍功,那真不是——人那!呼吸了一分种,宁芳才感好些,头昏得厉害。
玄烨见她如此知道再不出手,这人肯家又要睡过去了,便唇贴着其眼睫轻道:好些没?宁芳只是闪了闪眼敛。
玄烨看了,也不扰她,右手顺着她左侧的身线一路下滑,最后纠结着红色裤裤最浅的带角,煞有趣味的拧摩了一阵。
宁芳的心脏还没归为正速,并没有多大力气与心神敏*感的关心他又做了什么。
玄烨自是明白,就着指甲与手茧便摩起了那薄纱。
小样,不信我减不开你。
也许男人在床上永远喜欢曲折的爱*爱路线。
不过是的一拉一拽一脱的事,他偏要同那纱纱叫真,眼珠子竟还是贼亮贼亮的。
宁芳就着这空终于把气息调稳了,好奇这人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便挣扎地睁了瞳,见那人正一脸子好奇地蹲在她下*半*身的距离瞅着什么,还不时以手指点了点。
等着宁芳终于反应过来,才发现他正对着自己已然摩开的内*裤里仔细窥视,而那欠咬的手指则不时点一下她的下*体。
因为先天有恙,吃了多年药膳后,小三到是没觉得宁芳与其他女人有什么不同。
不过那么些个偷*香的夜晚,宁芳那□还是小小地令他惊讶了不知几回。
虽说女子下*体因为发育的不同生出的那些个黑毛毛有多有少,可宁芳到如今尽还是一根未有就不得不令他惊喜了。
啊——宁芳这一喊到是真把玄烨吓得不轻,小心脏竟似被人捉脏般的扑嗵嗵直跳。
不过,也就是那么十几秒的事。
眼瞅着对面以手臂遮着躯体没什么成效反更显得魄惑的某人,玄烨伸出了手把其往怀里拉:怎么这么大声,想乾清宫所有人都知道皇额娘在我的床上吗?宁芳原本的挣扎便只换成了双手捂口,乖乖任着小三把她拐回了怀里。
那个什么?这番动作,宁芳白娇 乳那是颤微微的在一片杂红里抖动,至于令小三挪不开眼的私*处嘛,当然是一清二白,什么也跑不去。
难道这就是此病的后遗症?小三边垂着哈拉子边寻思。
明天可要使人去问问那游医,这是好是坏。
虽说这样更那个什么啥,可也不能有任何的隐患。
小三想是没停,可那眼珠子也愣了一秒没从那一清二白里拨出来。
宁芳同志终于察觉了,一巴掌扫过某人的色脸,几个眨眼间才终于使某人回了心神。
对着宁芳气愤的眼神,玄烨不过是讨好地笑笑:呵呵,怎么?不累了?抖了抖脸颊子,宁芳一口火气上来便咬上了对方的脸颊子。
哎哎哎,别别,明天还上朝呢。
那口到是立马松了,只不过是下了位置咬在了厚实的肩上。
完了,肯定是出血子了。
这大婚出血的新郎朕怕是第一人了。
不过玄烨也能体量宁芳此刻的紧张。
任她咬得累了,替她再松了半天肌肉,又软语讨好地安抚了一番,才敢把他那只龙爪往某人的下*体伸。
你——对着美人的怒视笑了笑,再以一掌收住她的挣扎。
今天不是你我的洞房之夜吗?哪有能看不能吃的新郎?还是——你对我伸出手根本就是诓我?偶的天,陛下,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多现代语?宁芳虽气,可说出去的话也没可能就这么收回来。
还在游离间那只龙爪却已经实实在在地包裹了上去。
嗯——只是这般,宁芳便轻颤得厉害。
玄烨没想到她如此敏感,既有些担心亦有更多的怯喜。
合着身子完全贴压住身下之人,想以体温和重量安抚于她:别怕,唇语在她的耳间低咛,有我在……相信我……我是最爱你的。
无论是什么在爱人间发孝,信任都是二人间最逃脱不了的魔咒。
宁芳试着放松自己,慢慢地去呼吸。
而玄烨则缓缓的在那些丝*滑的肌肤间游移。
这感觉很奇怪。
似乎是在探索宁芳一个人的身体,又似在寻找两个人的灵魂。
当玄烨再耐不住跳动的火热中指偷遛而入,伴随着宁芳的呻*吟,透过耳膜,玄烨似乎能清楚听到宁芳跳动的心跳。
他一笑,并没有放过指间火热的温*存,打着轻圈十分缓慢的游走,借着渐渐溢出的暖*液尽是异发的顺畅。
宁芳伸长的颈部不停呻*吟,而玄烨就着她脸面的轮廓或吻或啄,浅浅安抚。
朦胧间似乎过了很长,宁芳仿如落进一团白幕之间,看不见自己。
焦虑之心由然而升,她在四下里寻找着前一刻还紧紧依抱着她的人。
小三——小三——一阵刺*痛之后,恐惧犹盛。
玄烨——!我在我在我在……睁开眼眸果然他就在眼前。
宁芳紧紧拥着他的颈项。
很久,当她察觉身体里那火热与不属于自己的经脉跳动之时,再想把人推开却已是牛皮糖上牙,难解难分了。
开始的过程对宁芳这具身体来说还是不顺利,竟使她痛晕过去。
不过还好,玄烨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与身体自制。
等着一切水到渠成,却异常的顺利。
仔细观察宁芳的表情,除了微微不适外到没有什么痛苦与排斥。
痛吗?……告诉我,痛不痛?宁芳只是摇首。
玄烨进一步在她的耳孔亲诱:告诉我……我希望你也喜欢…………胀……真的没有痛?瞅着她嚅了嚅唇,却没道出一个痛字,玄烨完全放了心,把他的兄弟缓缓向外抽了抽,如果痛,一定要告诉我,嗯?宁芳并没什么空去回答他,因为他那个不怎么老实兄弟的经脉实在跳动异常,引得她整个心神纷乱,只能靠不停地呼吸来维持。
一切爱欲都是痛苦与极乐的交织。
玄烨爱宁芳,却不可能放过宁芳的身体。
欲望不一定是爱的延伸,却可以是爱的爆发。
呻吟与呐喊都不过是这场情*爱里最本真的声音,冲刺与紧缩也都不过是最原始的本能。
或许在相爱的两人之间,享受原始的情*爱本就是各自天生的本能反应。
当这场痛苦的欢*爱过后,留给宁芳的是一个交织着奇绚的空白时空,而给予玄烨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满足与心慰。
头依在她的颈间,玄烨还不能从这场餍足的爱*欲里挣脱。
或许是此生所有此刻间神奇般全面拥有了,自有欲望以来便总是不好打发的某人此刻除了想拥着美人好好睡一觉之外兄弟竟已满足了。
唇角含笑,观察一翻宁芳,见其只是睡去了,才放心地就着相依的姿热把宁芳由身下侧贴到身边,还来不及裹开被子便睡了过去。
当一切烦忧都成为浮去,当一切算计都已掌控,当一切情*爱都已拥有,还有什么比拥爱入眠更令人满足呢?乾清宫的烛光都已熄灭,除了龙床这那颗圆润的夜明珠还撒着光韵。
第一百零九章 离萧早朝之后的乾清宫异发肃穆。
正殿龙椅之上坐着由慈宁宫问安、早朝、慈仁宫探视不力爽太后而归的如往日般批阅奏折的皇上。
可这奏折今日怎么都长了花呢?一大块一大块的斑斓其上。
玄烨按着眉骨休浴了多次才好些。
不过须臾,视线不自觉左挑,脑海里怎么都是美人窝被图。
哎——心里这么一叹,果断地合了折子,摆了龙袍角转身进了内寝。
大大的喜福仍就居在寝殿之中渲染着红色。
玄烨围着喜字绕了两个半圈细细自得了一番,再把两只超高的亦未燃去七分之一的龙凤红烛给都颠在手里,移到东边墙跟一只早备好的黑木匣子里放好了,才弹了弹没什么灰的两袖,转过喜福上了二层的喜房。
皇帝陛下的心情实在是不错的,还哼着不知名调子。
也许是这调子突然出现在寂静的寝殿有些突兀,也许是有了那啥的二人真的成了那啥心有灵犀,当玄烨坐于床沿探着身子想把美人从重重锦被之中解救出来时,二人的目光便有了直接的对视。
……这种情况在皇帝陛下小时候不只一次的发生,而此时还处于迷胡中的宁芳同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开口了:还没走吗?今天太傅们不抽课吗?宁芳另一个哈欠打了一半想转身被里,却僵在了当下。
疼不疼呀?玄烨双手扶着宁芳,差口气地问。
那从微刺的体内粘腻着流出来的东西宁芳下意识的以为是癸水,可随着某人那只粗茧之手竟然如此顺利便揉上她肚腹而肚腹的感觉尽是□之时,她抖然瞪大了眼睛冲着他:你——挑眉万分可笑地注视着后知后觉的某女人,某男的手不但没收回,还不时擦过了界似的小指勾在禁区内:我这不给你揉着,保证下回就不疼了。
原本遇此事件便要母老虎发威的某女此时不过只能严合着双睛向上帝祷告:完了。
当若干年后团团公主问李德全什么是洞房花烛的时候,老李子是这么说的:挂一幅新郎手书的喜字,喝了酒后上红床,醒了之后新郎侍侯着新娘再洗个澡就成了。
皇上与太后如何偷情我们就不用如何以墨深绘了。
只说皇帝陛下继初夜后当足了三天和尚,才半强半推着某人得以南下占领了所有河山。
这夜慈仁宫已是第三次偃旗息鼓,某女经过大半月来的集中演练已颇为适应他的战术,十次里已八次不再得以昏晕而尾。
玄烨不停以唇啄着对方的眼皮、鼻翼、唇峰多处,行着爱爱之后的亲腻之举。
上半身只是微抬了稍许令其得已大口呼吸,散去晕炫。
渴不渴?还处在激愣中的宁芳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并没使玄烨立时起身,反而坏笑地以不那么石份的兄弟顶了顶敏感的某人,立时便是一翻刺激的收缩引得龙兄龙弟颤栗。
你……你……要是……再……再这样……我……我就去……跟长公主……玄烨虽不怕她跑了,可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躲个几天的对太后来说总是极易的。
她要是躲得欢了,受苦的怎么都是自己。
毕竟现在自己和兄弟都是食知味了,再想回去当和尚就怕自己愿意他兄弟也不给面子呀。
故此,玄烨亦往里趁了两下便不动了,总算放过了还在手里的油水,歇了歇也就不怎么痛快地撵磨着拔出了利剑,赖着皮的同宁芳唇磨齿合地纠缠了一番才起了身裹了睡袍去给太后主子倒水。
内寝近门的外侧燃着两顶小炉,其中一顶正小火温着姜汁红枣羹。
玄烨盛了小半碗浓汁,再另取了一杯开水,两相端来仔细扶了宁芳起身,先强迫着其喝了姜汁才给了白开水,再扶着其睡下,退了自己的衣衫正要把人给面对面搂全在怀里却被打断。
怎么了?宁芳红面皱了三番的眉才道:你下去弄点湿毛巾来……不舒服。
只那么一想玄烨便明白了,果然以盆取了另一顶炉上的热水湿了帕子回来,正要掀那被子却得了宁芳一记实实的愤恨白眼:走开。
勾了勾唇角,玄烨好不痛快:怕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让本大爷侍侯你还不成吗?全盛时期的母老虎自然是不怕他,可现如今软大虫般的某女可就只能闭目以羞眼不见心不烦了。
等着皇帝陛下侍侯着越来越上手的把一切弄妥重新在床上睡下,宁芳真有些体力不支了。
睡吧,反正你这月身体不适,皇祖母那里也是知道的,迟些请安也无大碍。
宁芳唔哝两语正要睡去,须臾却重新警醒:不行,我忘了皇额娘明日请了后宫所有人搓麻,说是胜了便要把那窜开光的佛珠子相送。
你又不需要那物。
可明天所有人一早便都在慈宁宫里,我要一人没去岂不太显眼。
玄烨拉上被子拍着她的背:睡吧,到是我叫你就是。
宁芳松了口气,鼓弄个舒服的位置很快便睡了。
玄烨继续轻拍着其背,心下却很是不畅。
虽说二人终是称了他的心,可这么不明不白随着他怕是一辈子都只能如此隐在黑暗里了。
她越是如此淡然,他的自责与己怨便更深一份。
抚着她的额发。
真的都不怨吗?太后微徉,原本说好了要其观战以克敌至胜的长公主连四人组的小组比赛都未杀出重围,便只能坐在榻上眼谗地观着内场。
回首见宁芳一个哈欠跟着一个哈欠地勉强支在位上,便推了杯参汤过去:看你,哪还有太后的范。
昨晚没睡干什么去了?阿图不过随随一问,却止了宁芳打得正欢的哈欠,收势咀嚼了一番,再看看其他人的火热:没睡好……失眠。
阿图细眼不过多瞅了一下,那抹子红韵可没错失。
你们姑嫂间说什么呢?太皇太后由场内回来,坐在她们左手边。
回皇额娘,我们能说什么,不过就是无聊着打哈哈罢了。
皇额娘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正好看皇后吗?呵呵,晴芳那丫头,不顶用那,打了不到半圈便直道受不住了,你们瞅瞅她,把个位子就这么让了淑媛了。
皇后扶着太皇太后在位子上坐下,可亲而笑:皇玛嬷,孙媳现如今可真是不受用了,您就饶了我罢。
罢了罢了,看在哀家玄孙的面子上就饶了你这次,可下不为例。
宁芳自然地把目光放在皇后已然突显地肚子上。
这感觉,很微妙。
从前那种处在多女间谈笑风生的意味不见了,每当对着这些后妃们,窘迫伴着几丝酸涩便直揪着心间,特别是见了皇后固有的温善笑容与她那实实的龙胎,一口的涩液便止不住上涌。
皇额娘可是不舒服?女人是最敏感的,特别是怀孕的女人。
晴芳虽察觉了太后近月来的萎靡,可这萎靡间似有还隐的娇媚却直直刊印于神经之上,时不时引得某根未知的经脉跳动异常。
这感觉,说不得,却令其异发真实地烦躁。
晴芳不明白自己这是有孕后引发的异动还是神经过余敏感了,总之在她的视野里,太后窘异的神态很是困绕于她。
她怕是昨天下午在我那里茶又喝多了。
阿图笑将着引了话去,我们这些人到没什么,到是你,如今身子重了,可莫要多想多烦,安安稳稳替大清生个阿哥那才是你的本份。
皇额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太皇太后被人说了心头一大重事,实实地点头称对,正要再说几句皇后,皇上顺着太监的唱牌进了来行了安,单手扶了皇后,再许众妃继续。
皇上也有多日未去看皇后了吧。
如今皇后身重,正是需要皇上体慰之时,哀家看,这里吵闹得很,皇上便扶了皇后到御花园里走动走动吧。
玄烨离宁芳不过三四步的距离,却只能以余光瞅了她牵了牵颊骨,心下一动便坐于太皇太后跟前:孙儿刚从外面进来,今日虽是晴日,可风却不小,皇后身重还是不遇风得好。
朕却有多日未见皇后了,不如等会就在皇玛嬷这里用膳,由皇后做陪如何?宁芳心里的那些个小不是滋味虽小,玄烨亦希望可以减至最低。
与皇后用膳当于广众,而与皇后散步可就趋于私密了,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很。
朕今日还嘱了御膳房备了两道适合皇后的御膳,正好见见皇后用着可好。
晴芳听了心下虽不畅快,太皇太后却十分满意。
只要宫里帝后感情和睦,更甚妃嫔,她老人家也便不怎么过问。
太后的佛珠最终戴于董氏手腕。
而慈宁宫御膳也扩至为众太妃、妃嫔与太皇太后、太后及皇上的聚餐。
皇上亲送皇后归宫而去之后,众妇也亦离去。
玄烨进了永寿宫并未急着走。
这座宫殿几乎陪着他渡过了整个幸福的孩童时代,如今换了个主人、过了那么些年,想要从中再找出那么些回忆也不是那么难。
殿前的两株梨树一般无二,错过几片渐黄的绿色,耳边自然便响起那个暗柔寂寞的女声。
晴芳立在皇上身后,见他独自一人对着梨枝含笑起意,毛孔里便抖落了一份战栗,似乎一条白幕倾刻便立于二人之间隔断了彼此。
玄烨失仪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回首见皇后突然间苍白的脸色,瞳孔不自觉收缩,道了一声进去吧便先入了内。
皇后的宫殿自然是按皇后的等级所置,不奢华亦小有温馨。
再观入宫已然八年的皇后,已然退却了青涩染了实足的沉稳,原本圆润的脸盘子亦寻不见踪影。
一晃眼,皇后也二十有一了吧。
晴芳观着喝茶间的皇上,由什么时候开始,只余他二人之时皇上连晴芳都省去了呢?对于没有回话只一个人思量的皇后,玄烨虽不恼却七分的不畅快。
若不是想圆了太皇太后的思量,他也懒得费这个时间坐于此处,早飞到慈仁宫守着软香暗语去了。
晴芳回了神:是,皇上,臣妾确以入宫八年了。
眼光顺着由外透进来的最后一丝霞光,玄烨似乎见到了多年前那个被人拧着耳朵大喊着疼却就是不从宁芳身上撒手的小鬼。
原本着升起的不知名的怨气在皇上淡化的喜颜里忽而化去。
也许他是想起了曾在这永寿宫里陪着她的时光,也许他是想起了曾与她耳语私鬓的甜美,也许……可那不过是她皇后一个人的也许,隐讳在时光里只余她一人忆起的孤独甜美。
同床异梦。
男女夫妻间不是只在床弟间才能感到彼此的疏离。
只是这么相对坐着,那份在心灵上的陌上便能于沉默间卑屈萦绕。
这感觉不会令你没法继续生活,却如仙人掌般不断开在彼此的思维间。
越是默然,越是深发,越是寝食难言。
不痛却摧残着人的精神图层,既是彼此身心的妥协,亦是自我的所属暗示。
着了魔的疯豆悄然生长,总有一天誓成疯狂的魔瘤。
情感的毁灭往往不在旦夕间,却穿越时空轰灭于旦夕。
光线昏暗下来。
就着萎靡的界光,玄烨顿感疲乏。
想着宁芳挑眉时可爱的眼光,忆着那双没什么手艺可言却总能令他百骨全酥的双手,而那无人时委于怀间的软香就更是思亦香神了。
玄烨立身向外走去,行到半途才想起这是在永寿宫——皇后的寝宫里,而皇后此刻,便一脸不可置信地立在其后。
思转间,玄烨打算着把皇后重新扶回床上使其躺下了再走,可已然迈向宫门的步子却再难往回。
情感是微玄而难控的,玄烨此刻由然体会清淅。
就在这一刻,他的整个心身都渴望可以冲出这座宫牢只依贴在思念的人身边,即便他如此自控的人,也很难驳斥自己灵魂的归依感。
晴芳看着皇上舒然一笑,垂首一道皇后休息吧,便悬身出了门去。
门外,侧悬而起的月光透进门来,把半扇门上的空格子染得如此苍茫,在这个秋夜里,竟透着绝然的离萧。
如此悲凉的门隐,无数次在晴芳往后无多的日子里漠然显现,即便是她离世的霎那,这一幕亦随她逝然——去到另一个世界。
爱情也许没有对错。
可三个人的爱情里却注定二人喜、一者悲。
此情无可忆,不过锁清痕。
悲来有谁忆?岁月无流痕——第一百一十章 佳离初冬的天气,刚过的几日阴沉得以放晴,宁芳正同长公主睡在慈仁宫院子的躺榻之上见阳除霉,嘴里唾沫子一升,便想起苏州的名点蜜汁豆腐干与桂花糖芋艿来,便使了小监让慈仁宫的小厨房里午膳做上。
你那嘴皮子,也不是见天是怎么长的,就看挑着捡着吃。
上来的东西就那么点盘子大,不过也确实好吃就是了。
阿图躺在她边上。
那是,以前是没机会,现在宫里有现成的各名地师傅,叫什么能没有?一顿饭也确实吃不了那么多,几个人一小盘子挣着吃岂不更有乐子。
宁芳道着,便忆起苏州本地人佳儿来,便叫过温腕,你去把佳儿传来,她也好久不曾到我宫里用过吃的了,正好有她爱吃的糖芋艿。
温腕虽听着,却立在当下没答话,眼光子还有游离。
宁芳见了,再观宫里的其他人,为之一叹:我知你们不喜欢她。
可她总是我慈仁宫看着长成的,虽说现在做的事有些个过了,可念在过去的情份上大家也不必同她太过计较。
其他人头低得更过了,而温腕没出声,也没领命退下。
宁芳皱了皱眉,难道佳儿已不得人到如此了吗?在宁芳的天秤里,佳儿不过是为情利用了她几把,既她本人没得什么好,自己也没少了什么去。
所以她不理解在奴仆们心里,佳儿利用主子多次为己谋事且性子在慈仁宫里长期养成的自命劲起被下人们极端得讨厌。
阿图见宁芳还要再为佳儿争上一争,便出言缓和:那个佳儿可是你宫里出去的什么侍寝宫女?宁芳点了点头。
阿图挥退了宫人,起了半身:如果是她,你也不必问她们了,我是知道的,她如今已是不在宫里。
宁芳睁了睁双眸这么一思,不在宫里最大的可能便是不在了。
凭她对皇上下药的举动,死百次的份都有了。
当日听说她犯了此事时自己正忙着,想想不过是春药一事,以她慈仁宫里出身又是皇上女人的身份,不过也就是降降级。
等着过了些时日此事过去,自己再到皇后那求个情放她出宫或现谋其他。
可怎么会是这样?阿图观着宁芳霎白的脸色,以掌安慰:你也别太上心了。
当日皇额娘处理此人时我也在边上,当时后妃不在少数,皇额娘此举也正是不过,也算是个警醒。
如此一个奴婢不为你这主子增光反做下如此绝事,你就是替其求了一次也断无可能没有三四次的。
宁芳好半天才从佳儿当年那张羞涩的孩童脸上回神:哎——她纵有万般不是,可我只记得她顺治十五年我被送出宫去避痘时除了素心、李德全,她是唯一走出来支持我的人。
那时她幼小胆怯,却什么都不顾得站出来相信我,帮着我照顾患痘的人……也许你们都认为她是犯了无数的大数,特别是利用了我以谋皇宠……可予我,并没有因为她的利用少去了什么,而她——不过是为她所希望的幸福谋个更好的未来而已……宁芳半掩了眉睫,曾经那么可爱胆小的姑娘,曾经那么挚热的眼睛,曾经……这么个姑娘,我有什么理由不宠爱于她?……我有什么理由,因为她的那么一点子对幸福的可求便记恨于她?……抬手抵住太阳的光线,宁芳试着让情绪平静,可那么一个曾经鲜活在她生命里的女子,又怎是一言二语便过去的风景?这世界,谁不曾被利用过?子女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父母的宠爱?放到现代社会,佳儿此等人不但被认为没什么错处,可能还要被人羡慕了去,有背景、自己又知道追求,何常不是新时代的弄儿?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在别人视线里也许佳儿持宠而骄,可她持宠得以而骄的最初理由却正是她曾经最真挚、纯真的心灵——选择信任他人,本身就是心灵最净化的标志。
阿图凝视着面前坐在阳光之下的宁芳,透着股温润、悲怜的情怀。
在此人身上,你看不到长期处在宫中之人身上逼就的死沉与阴森。
阿图突然释然一笑。
也许唯有她的这份最初铭人的美好,才造就了她的善缘。
伸了双手把宁芳的握住:别想那么多了,你也是个有福的,所谓有福之人也就是永远记得别人得好了。
佳儿走到如今也都是她自己的选择,重新来过她未必不是还这般。
既然那是她渴求幸福的选择,你应当兴慰才是。
宫里的人,为了幸福,未必会有她的勇气。
这不正是当初你最喜欢她的地方?那个听歌而泣的小姑娘,那个为看她取了牛身上的痘疮后为她递帕子的小姑娘,那个见了素心与得得种痘后身先试仁的小姑娘……那个为幸福跪在她面前以求侍驾的少女……宁芳脑海里满是佳儿最美的样子,不论是哭、是笑,这姑娘陪着她渡过的每一日不是喜悦。
人,也许生命是短暂,也许被众人厌弃,也许一辈子看着都毫无意义……可只要有一人记得他满满的都是好,又何尝不是最真实的存在。
伴着那些火热的念头,阳光洒在宁芳的肩头。
历尽了多少人的生死,这一生才得圆满呢?事过了几场欢爱,处在余情中的宁芳突然间热泪盈眶。
玄烨见了,忙从她身上下来,搂着她问她可是被弄疼了。
宁芳紧紧地拥着他,依在他肩头放声哭着。
等着哭尽了这场伤泪,才睁开眼眸:佳儿……玄烨听她提起佳儿,便知道她要问什么。
他虽答了有妥善使人料理了佳儿的后事,可其实他却并没有过问。
这等下药算计他的女子,他没有再落井下石已是他的宽怀,又怎么可能恩赐予她?可其心里也清楚,如果实说,以宁芳护短与心善的性子,只怕会一辈子因此事记恨上自己一笔。
有时候,玄烨也曾一时的烦忧,为宁芳这种过度的慈善。
在他帝王的个性里,对一切外人都是以利用为前提,以有用为根本,毫不存在自己被利用后还不予记恨的释然。
不过关于宁芳的这点子女人心态,他也不过是一时感慨过,除了多以几个善意谎言讳过,到不曾多出什么心思来。
人就是这样的,对你在忽之人,谎言是为了二人间的融合,而谎言本身的编造就是因为我在乎你。
当某一天,谎言已没有了必要,二人间,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当冬季迎来第一场雪后,淑慧长公主也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回到巴林去。
此次,二人牵着手出了神武门上了景山顶,寿皇殿等不过成了过景。
事隔多年,宁芳再次想起了四贞。
四贞走时,正是冬后百新的二月里。
那时,她也不过只能守在慈宁宫里看着一身红装的可敬女子飘然而去,一别便没有归期。
十五年后的如今,阿图这么个只相处数月女子离去的伤然并未让宁芳少一份,更是多了份对四贞的忧念。
朋友,也许就是为了忧离这一刻的黯然。
送我首歌吧。
让我永远都记得有个人曾为我以歌送别……阿图含着泪翘起唇角,我这一辈子……都会为你祝福的……走到哪里……都……记得你得好……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现在说再见会不会早?归程的队伍已然驶出京城。
阿图坐在马车里,手抚着宁芳送她的这把琴,汤若望当年献上的吉他。
虽然早已听不见宁芳的歌声,可那抖动的女声将一辈子存在她的耳畔。
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归去的车队已然不见,宁芳还是立在景山之顶。
送别从来未见态然的喜悦。
见是喜,离是悲……阳光再灿烂,也抵不过一个心上之人离去的患然。
宁芳一遍遍笑着这首《鬼迷心窃》,虽然这是首释然爱情的曲子,可对于离别,什么曲子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记慰,是忧伤,是离魂——然而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友情同爱情相仿,是感觉堆垒的祭坛。
感觉这东西,很奇妙,可以因一句话消散,亦可以因一个眼神铭记一生。
逝与离同样少不了眼泪,只是,逝去是全然的了结与释然,而离别却是无尽的憧憬与神忧。
唱歌吧,像没有一个人聆听一样;跳舞吧,像没有一个人欣赏一样;去爱吧,像今天是末日一样。
不要把受伤当作逃避感情的借口。
一个人回忆之时,那些带着忧思的相逢喜悦,何常不是世间最美好与美妙的感觉……第一百一十一章 反阿图走了两日,宁芳一直没什么精神。
这日夜幕,她歪在榻上出着神。
虽说自从她接受小三以来,日子也过得有滋有润,可她总觉得神思上少了些什么。
也许就是那种人们一直在寻求的挚爱的感觉,那种火热的焦灼。
宁芳拧了拧眉,也许是好日子过多了,怎么竟想些有的没的。
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是过了二更。
最近这几月,那小子回来的可早了,怎么今日如此返常呢?重新在榻子上坐了,无所事事地喝了口水。
阿图这一走,宫里立时越发无聊了起来。
以手指撵着几上的水痕,宁芳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被小三那个时可能有的脸红呻泣,立时便左右观察了一番,见内寝里没人,故作轻咳了几声,才慢慢淡定。
也许她两辈子都未曾想过会如此面对爱情,这么半强半迫的。
虽然她也喜欢小三爱弄她时那种力量的执着与眼光的挚热,也喜欢男女间肌肤与肉体的交融,可每当在一个个欲望的清晨醒来,每当面对太皇太后的慈善,面对后妃们期慕的眼光,她很难给自己催眠说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只是她的。
或许,她并没有实质性的偷取别人什么东西,可这感情的窃取比真的偷取他人什么物件更令宁芳这种从未经历过负债的小女子更加的心如猫挠。
更何况,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对小三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值不值得为这种还不能确定的感情把所有人都欺骗了。
如此萦萦索索,耳畔便传来了三更的更声。
把个内寝寻视了一番也未见到小三的身影,宁芳出到外寝,见温腕正在灯下练字:皇上回来没?温腕停了笔:未见到皇上回来。
想是朝上出了什么事。
见太后锁眉,问道,不然奴婢使了小监去看看?宁芳摇了摇头,心下突然不安起来:你在屋里守着,让小九子随我来,我亲自去看看。
主仆二人由着日精门而入,深夜的乾清宫正殿灯火通明,在一片宏大的暗色宫群里显得万分刺眼。
李德全见太后来了,忙出来把人引了进去,小声说道:主了您来了,奴才正要使人给您支汇一声。
皇上呢?李德全往正殿南面指了指:在丹陛上呢。
挨晚得了折子,说是平西王吴三桂反了。
皇上在御座这坐了半晌便走到御道上这么站着了。
吴三桂是这个时候返的吗?宁芳并不清楚,听到这已然知道的消息也并没有此时人所有的惊然。
皇上使了人去请朝臣吗?开始到唤了奴才去请列位大人的,可后来又止了。
宁芳退出正殿,稍离了强光在一片昏暗里勉强寻到了一抹孤独的影子。
或许是相处久了,彼此已然成了彼此,只是这么看着那一抹挺然的背影,便不能接受那孤独有一刻占有自己在乎的人。
快步上了前,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回去吧,挺冷的。
在强劲的冷风中,宁芳的声音并不清淅。
玄烨半侧了身子看她。
也许是她此刻的表情过予黯伤,也许是他此刻的心情过于低寒。
玄烨眯了眯双眼,破出的声音越发的阴寒:你同情我?……朕不需要你的同情!他自然收回了左手。
或许是真的被吓着了,毕竟在宁芳面前的小三可以煞气、可以负气、可以顽烈,却从不会阴寒。
而此刻,受撞帝王发出的磁场却真真是帝王独一的猜计与阴汇。
这感觉激起了宁芳一身的皮痘,下意识的令她害怕。
这还是他认识的小三吗?那个为她好、纵着她、爱她如深的小三吗?宁芳的双臂自然地颤抖。
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这个对她全然陌生的帝王。
是谁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小三?对了,本该属于她的。
黯然合上了双眸,任一行热泪滑落她的双颊。
也许你不是不爱,只是相处久了,把一切感觉都默认为了生活。
当这生活的平实有一霎那的波折,那些曾经挚热的感觉便如此清淅地萦上你的心头。
有多爱,便有多痛苦,当爱人漠视了你。
玄烨毕竟还是那个挚爱于宁芳的小三,当他当双阴寒犹疑的目光在黑暗里寻视到宁芳眼泪,身体里、灵魂间对宁芳的爱不自觉重回到躯体中,上前把她紧紧拥搂着: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糊涂了,我错了……更多的眼泪顺着面颊而下,而宁芳却没有记恨与怨责。
小三不过是个才二十岁的青年,在如此的年岁,现代的青年不过还处在所谓的个性与玩乐里,而他,已然要独自面对一个国家的兴亡与一个家族的成败。
在这一刻,当他生来便被教授到骨髓里应有的帝王疑世性格间,他还能这么快地冲破那可怕的独断独决向她致歉,如果不是他本身就爱她胜过帝王本身的本我、胜过上位者的自觉,是绝对不会如此这般快速道歉的。
宁芳哭了,不大,却也不小。
玄烨以为是他皇帝特有的疑众真的伤到宁芳,所以不停地道歉、安抚。
可宁芳只是越发哭得开慰。
有个男人爱你,也许是幸福的;或如果有个帝王这么的爱你,又何尝不是几世求来的恩赐?如果宁芳半推半就地接受小三是相处的惯性使然,是承了小三爱的迫使,那么此刻,宁芳才真的愿意全身心地去接受小三是以一个男人的身心真爱她的事实。
而她自己,也许亲情还是相对多些,可爱情的甜蜜感已然在她的心间溢放。
女人其实很奇怪。
她爱你也许就是几秒间的事,甚至可能是因为你的一句训责。
长期处在幸福里的女人特别是如此,可能只有令其知觉这幸福不是一生一世属于她的,才能令其察觉到爱的存在。
宁芳已经不哭了,只是紧紧拥抱着这个已然——不,是早已可以为她掩风遮雨的胸怀。
把挂着泪濞的脸面在龙袍上抹抹,宁芳突然十分轻松、快慰地轻笑出声。
玄烨皱了皱眉,想看她的脸又贪恋她主动的拥抱:怎么了?怀里的人摆了摆首:……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我家的玄烨终将扫平三藩,打下个大大的江山。
玄烨不是没想过三藩会反。
做为帝王,他有帝王的警觉。
只是潜意识里,他期望三藩会选择放下,而不是谋反。
这便是人心智上的不全与侥幸,亦是他心智上的不成熟。
因而吴三桂的反颇有些当面在他这帝王脸面上刮了一掌的意味,很令他恼火。
听了宁芳的话,这火顺时化去,被甜蜜取代:你——相信吗?相信。
宁芳把他推开些,含笑凝视还有些游疑的某人,我家玄烨已经长大了。
她平了平面前人的黄色龙袍,看那金线在夜色里发着金光,已然发生的事还有什么可愁的?你不是最在行面对那些泰然而现的大事吗?对于事情一点点蚕食不是你这康熙爷的拿手本事吗?玄烨接受到了宁芳嘴角的那抹子嘲讽,也乐了,一把子重新把这夜里如此生动的女人揉在怀里:那是,爷就是有那本事,嘿嘿……乾清门宏大的群体在夜色里如同暗压的魔兽,不知吞食了多少人性的争扎。
玄烨手握着宁芳向乾清宫灯火通明的宫殿一步步走去。
宁芳收回往后的目光,带着笑迎合着他的目光。
未来有什么真的不重要,只要我们是在一起的,只要我们是相爱的在一起的,只要我们这一生——是彼此相爱的,一切黑暗终将只是消散的过往,逝去在未来的幸福里。
康熙十二年冬十二月,帝多次急如议政王大臣等,议出师平叛,兼程前往荆州、楚蜀、兖州、太原等地驻防。
可援兵自京发遣,难以骤至,且士马疲劳……乾清宫后殿灯烛顶盛,光亮间一面巨幅的大清地图挂于东墙。
宁芳见玄烨立在地图前已有半刻,为进兵费时而难,便理着脑袋想法子去了他过重的心愁。
你为什么不下旨命你那些个士兵三秒中之内便到了云南?宁芳移了步子靠过去,见小三满脸的不可能,便笑道,你不相信我说的?你不相信我数三声他们便能到云南?玄烨只那么一转,也明白她是在给自己减压,虽心头犯难,却也轻软不少,拉了她坐在地图前的沙发上:知道你是逗我,我不神伤了便是,反正姓吴的也不可能三两日的便攻来,哼,谅他也没那个谋略。
宁芳摇了摇他的手臂:喂,别打开话题。
你就是不相信我三声内准可以让你的兵至云南是不是?玄烨对她的话也着实可笑,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她的鼻子,并不回话。
哼——宁芳拍掉他的爪子,还什么聪明人呢,难道你的那些太傅先知们都没教你好好数数吗?连这等小孩子都会的数数都不会,还妄是什么天下聪明人,哼,我看,你们就是一群饭桶。
你呀,嘿嘿,那好,你到说来,怎么能让大军三声内便到了云南?哼哼,宁芳清了两声嗓子,立在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听好了啊……一——一个半——一个半的一个半——一个半的一个半的一个半……玄烨睁大眼睛听着面前之人一脸严肃地数着,终是没挺过多久的笑了。
这个女人,你让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喂喂,我没数错吧?这么简单的算术你都不会,还说小时候没有偷懒?听好了,接下来就是二——二的一半,二的一半的一半……宁芳的样子非常之严肃,就像老师在教训不开窍的学生一般,边数还边以指从京城的方位滑向云南。
玄烨一直在笑,心间那种烦愁渐渐散去。
可笑过之后,心里又越发沉重起来。
满心满身都包满了她对自己的爱,要如何才能给予相同的回报呢?宁芳没有再数下去,看着玄烨起身满面沉重地上前抱住了她,把她抱得万分□,几乎不能呼吸。
可她并没有挣扎。
此刻,浓浓地负重缠绕在二人间。
爱越多,承受得越重。
爱情不是只有甜美,更多的是负加的责任与不可名状的未来。
害怕有一分给不了对方同等的回赠,便在爱里低了对方所爱之心一寸。
一直以来的付出没想过要索取等同的回赠。
可一旦知道对方也爱着自己,生为男人、生为帝王的骄傲却只让他更想付出——付出——直到自己的尽头,仿佛只有这般,才配得上是在爱她,是在以一个男人的心在爱她。
而宁芳亦感觉到了他的心思,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他还只是个婴儿: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再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这么安静地拍着,拍着这个其实并不大、极需要鼓励的少年天子。
他也只是一个凡人。
乾清宫的烛火燃着。
黑暗里并没有什么如火的欲望,只是二个人守着的一份安宁,慰藉的心安。
第一百一十二章 病态吴三桂虽反了,可皇家的新年还是要过。
每年的腊月都是皇后最忙的时候。
皇后赶忙了一上午,还未进食几口饭,那边晴芳的叔父索额图便使人带了话来,追质皇后固宠无能,指她仍需加进。
原来昨日索额图谓因撤藩生变,谴诛主张撤藩之人,为帝当众驳回,抛出此出自朕意,他人何罪?的论述。
虽未得帝厌气,可实属在朝堂之上扫了他的脸面。
索某人回去想了一日一夜亦不愤,谓之皇后的功夫不到之至,若是皇后更得圣欢,皇帝又岂会当众扫了皇后叔父的脸面?皇后又岂能不知叔父的权欲?这二年顺风顺水,又加人前皇后最得圣宠,叔父索额图已是越发气满。
只怕他再不经个挫折,不出几年,便是她这个皇后也不能掩了他的执魔。
晴芳再吃了两口便没了味口,使人把膳撤了下去。
鱼嬷嬷暗叹了一声,上前进道:娘娘不必如此,二老爷毕竟不在宫里,又怎能明白娘娘的苦衷?现如今娘娘又怀着阿哥,还是宽心得好。
晴芳以指侧按了按太阳穴,突然有些个气闷,便按了鱼嬷嬷的手:嬷嬷随本宫去园子里走走吧。
所谓的御花园也不过是那么点子大,由着皇后此时的步子与心情,也不过是半刻的功夫便到了头。
于是便顺着筒子路来到了慈宁宫花园。
此时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看在晴芳眼里很是凄美。
娘娘,去临溪亭避避雪吧?您如今身子重,还是以小阿哥为重。
晴芳到是挺想迎雪的,处在宫门深深的皇宫里,一个人在雪中孤行,那股子凄美也许才更适合自己。
可她还是听了鱼嬷嬷的话,把着手近了花园之中落于一泉之上的临溪亭,可那半掩的窗间忽动的身影却也招显着已有人先一步占了位子。
晴芳停了步子。
人生便是如此,总有个先来后到。
我们还是回去吧。
鱼嬷嬷看了看天空:娘娘,这雪越发大了,迎雪而归怕是会染了风去,于您和小阿哥都怎能受得?再看那百七八十步外的亭子,不论是什么人,还能有皇后的身子重要吗?鱼嬷嬷也不再问,把了皇后的手便小心向亭子走去。
宁芳这几日白日里都没什么精神。
陪着那么个有精神的皇上看折子到半夜,再陪着这么个精力过度旺盛的男人在床上共度后半夜,便常常使她如现在这般窝在热笼的被间昏沉。
亭中只留着一扇窗是半开的其余都笼了起来,亭正中的炉子上煨着青梅酒,温腕小心看着炉火,以便等回皇上回来寻了太后醒来好消消造火。
耳畔传来若有的脚步声,却不似皇上的速重。
温腕看了榻上的太后一眼,小心开了半门轻声质道:谁在那里扰了太后午休?那鱼嬷嬷并未想到如此天气出来的尽是太后宫下的大宫女,一时到也愣了。
晴芳一见是温腕,心下不自觉便是一绞,很有些事偏逢人的意味。
温腕看是皇后,忙迎了出来,行了礼数。
是皇额娘在亭间休息吗?温腕正待回答,里间迷眠的宁芳听见了皇后的声音,下意识清醒立坐了起来。
是皇后吗?进来吧。
宁芳看着皇后双肩粘雪由外进来,便笈了鞋子问道:外面下雪了吗?晴芳的视线自然集中在榻下那一双造型可爱的白色黑点牛牛棉鞋之上,心下便是一挫,快速扫视了一眼室内,没见到那抹黄影,到是有万分的诧异。
宁芳只顾笈鞋到没见着,可温腕到是把皇后的迫切看了个真。
回皇额娘,是下了雪,还不小呢。
那快进来吧,小心雪寒。
温腕,把那洒煮一杯给皇后,一小杯就好,孕妇还是少喝为好,暖暖就好。
晴芳见了礼使宁芳先坐后才进了座。
看着温腕递上前搁着的那杯白瓷内的润青,飘散着安宁的白雾,很美。
可这美,却不属于她。
眼前便有些迷离。
皇后这是怎么了?可是累了?晴芳回了神,对上了宁芳的关心,浅道:想是一冷一热有些茫从,没事,片刻就好。
宁芳安心地点了点头。
瞅着皇后的身子,如今已有六月,却足足大了别人半个,到一时有些担心,关心的话几乎便要出口,却硬是忍住了。
毕竟自己对这些可是完全不懂得,还是不要杞人忧天得好。
这几月睡得还好吗?可二人间的气氛也实是尴尬,宁芳也许终究是心虚,只能是主动暖着。
回皇额娘,还好。
晴芳挑了那双大大的眼睛帘子打量了一下宁芳。
也许是暖房里刚醒着,还是其他什么的,太后如今不过是着了件极薄的夹袄,那袄也不是旗式的,中间开着叉,只以绳系着,可袄面的花色却一针不少,一眼看来到虽没什么大的图案子,仔细瞅来却是朵朵并蹄开得隐晦,不细看只当什么也未绣来的朴素。
晴芳也不知怎的,口内便有些余液上涌。
这件不伦不落的袄子此刻穿在面色温红的宁芳身上,系式的绳子还有些轻松,隐隐可见内里黑纱的料制。
这一瞅也不过是三四秒间的事,可于二人都是分外的悠长。
正当宁芳琢磨着再说些什么时,亭门却被由外推开,带风雪而来之人正是令二人都万分纠结的康熙帝。
醒了吗?玄烨满脸子的放松在见到产起的皇后那一霎那收了起来。
皇后来了?这么个雪天怎么不在宫里好生呆着?玄烨此说不过是直话直问,皇后如今有身子,要是换到别人身上还不定怎么守在宫里不出不进呢。
可听在皇后耳里,本就使她对太后和皇上间微玄敏感的神经越发无以自处的凄良。
宁芳也听出这话里的不对来,横了小三一眼:听你说的什么话,孕妇要多出来走动,怎么能老守在宫里呢?皇后你别听他的,他哪里懂生孩子的事,他只是——担心你和你肚子里的阿哥罢了,话都不会说。
玄烨讨了个白眼,也没说什么,自由李德全扫了身上的雪,除了外麾于榻子上坐了,再换下染了雪水的高绑替上了棉软的牛鞋,不再多说一句。
宁芳见他如此,到没忘了使温腕递上一大杯青梅酒给他自喝去。
一时间,再想寻点什么压场,皇后却起身子:皇额娘,臣妾出来也有半日了,亦走了不少路,是该回归去了,真到是累了,还请皇额娘同皇上见谅臣妾。
玄烨不过是趁了宁芳午睡的时间离了去接见蒙古各部来的亲王,此时归来自然是不怎么欢迎外人。
而宁芳虽觉得就这么让她走了不对味,可自个儿也确实没什么同她说的,便只能双双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便让皇后走了。
皇后走出那精美的临溪亭百步,步子渐漫了下来,最终还是不自觉停罢回首望去。
萧索的花园间那一顶四角攒尖式样便那么生动地立着。
原本半掩的窗扉此时也已合笼,犹未曾开。
乾清宫与慈仁宫两大宫人前后亭地立于亭外数丈,或捧或握着杯子像似在观景儿。
或许是晴芳的耳力越发得好,擦过呼啸的北风,竟然由风里听见几丝男女的嬉笑。
可这嬉笑在她的世界里却无疑是如魔如蛇,激着她本已脆弱的神经。
鱼嬷嬷忽然间发觉皇后的右手惊抖抽搐,立时亦慌了:娘娘?你这是怎么了?一把子把晴芳的手握住。
可晴芳的面色若极为平静,甚至是冷静:没什么,不过是这么抖着罢了。
晴芳也不再说什么,领了鱼嬷嬷便往她的永寿宫而去,步履越发得轻快与淡然。
在鱼嬷嬷眼里,皇后无疑是受魔了。
而在晴芳意识里,或许是惊过泰然,也或许是什么也没发生,她不过是有些梦游。
皇后晴芳的眼瞳子里闪过些痴人的病态。
惊吓了鱼嬷嬷,却己未可觉。
情感也许是双面刀。
可以无往而不利,亦可自伤于心神。
而晴芳,此刻怀有身孕的皇后,却偏偏精神上受了那面阴冷的刀风,再难是曾经淡定泰然的赫舍里氏晴芳。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年如同往年除夕一般,乾清宫的家宴虽稍有收敛却仍是庄隆。
后妃现今已过二十人,聚在殿前宫后也不觉人稀。
平日里难得见到皇上面的,此次家宴各自出的节目也自然是用了心思。
皇上两侧左为太皇太后,右依皇太后,皇后与正妃自然分坐于次下位。
太皇太后毕竟是历过大阵面的,南面即便是打了起来,她面上也看不出丝毫地忐忑,除夕守岁多是同皇上与皇后斗趣,还赏了不少节目不错的后妃。
其他后妃也各有各事。
只是可怜了宁芳。
节目她没兴趣,白日里接受进见当殿已是坐了一天,晚上已是累乏却还要陪客当堂,真是苦呀——累了?玄烨稍趋了身轻声问道。
宁芳也懒得出声,吊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边正与太皇太后说话的皇后突然神经地望向正前,引得太皇太后也看了过来,见他二人神态,出口打趣道:太后怕是累了吧,看看你那身子苦,还抵不过哀家的硬实,来年可真要好好做派一番了。
宁芳忙打起了精神虚笑:我哪能同皇额娘比较,现在是稍微坐坐就一身不舒服,恨不得整日里躺着。
太皇太后看了看沙漏:不过才三更,怎么能让你去了。
哀家看,皇上,我领了你皇额娘到后殿去,你再叫上几个喜欢打麻将的同我们会会,就以一两起牌,看你皇额娘现在的样子,怕是满盘都要输的,正好给后宫的嫔妃们输钱当脂粉了,也算是她这个太后给孩子们的岁礼红包了,哈哈……宁芳如今的牌计在皇宫这么个诞生权谋之地只能是半吊子,现时又状态不好,一听还是一两一盘,立马更是悲催了,直是粘了太皇太后求饶。
可后者的兴致出奇得好,呼啦啦几乎是拉走了宫里半数的后妃。
玄烨勉强再看了两个节目,脑子里全是宁芳求救的嘴脸,也选择跟到后殿守在太后跟前替她守着那么点子家底了。
两盘下来到真是守住了钱袋口子。
四方的位子,皇后坐于太皇太后边上、太后的对面,尽是连输了两盘大数。
太皇太后打量过来,见她一脸古怪地瞅着对方,跟着打量,不无乐子地说道:你们娘俩至于这么团结吗?没看到连皇后都有意见了吗?我叫你皇额娘来是输钱的,皇上到好,到替她守着钱口袋不放了,巴巴的还真当别人不知道你们是母子不成。
这话要在往年,宁芳到真是能当是乐子,可如今这不清不楚的关系,还连着皇后那怪瘆的眼光,宁芳怎么都觉得是如坐针毡,连话都不会接了。
皇玛嬷你说的正是,我与太后本就是天下皆知的亲厚,不要说平日里,就是这牌局子上又哪有不帮太后帮嫔妃的理?皇后贤慧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到底,皇玛嬷又何必拿皇后说事,到时皇后见了朕还不得怪怨朕来。
玄烨说得很是随喜,字字听来都像是同皇后亲腻无二的甜蜜,既是解了于太后的视线,又引得众妃心里更是记怨于皇后的隆宠。
宁芳再傻也是听出了意味,手下隔着衣服避着人便拧了那人一把,令他收敛一二。
皇后的面色果然不好,尽还呕吐了起来,真真是打断了牌局。
不得已,太皇太后只能使人扶了皇后回去好身安护。
被皇后这么一闹,太皇太后也觉得乏了,子时一到便归了慈宁宫去,皇上亲送去前也使了李德全打发了后妃们散了。
玄烨送完太皇太后由密道入了慈仁宫,便见宁芳只除了旗头和外旗袄子地瘫躺在榻上,已进入迷离。
立马当下便给了温腕一眼寒光。
温腕叫不动宁芳到也不觉得怎么委屈,只是重新打了水进来便退了出去。
玄烨先把人往外拉了拉,替她除了袜子把脚搁在热水盆子里泡着,再扶了宁芳半倚在自个身上替她松了盘发全然打散。
宁芳平日里不爱盘发,日居里都是直接拧了一团系于头后。
古时女子除了必要的去叉,几乎是不剪此发的。
这么一散发,二人身上、榻前皆是顺了满床。
玄烨含情喜悦地把发绕在指间,再嗅着发间干净的味道,到是十分享受此刻的安宁。
也许是脚下生热,也许是热榻生火,宁芳咕哝了一声热,还伸了单手去解领扣。
自然接过来的手使宁芳又把自个儿的手放了回去。
玄烨替她除了暖衫、棉衣、毛料,直剩了内贴有羊毛的套衣保暖内衣才住了上手,取了帕子替她拭了双脚的水渍,再把她厚实的棉裤给退了,抱着人归了凤床。
暖帐之内更是暖和,迷朦中的某人掀了掀毛内衣的下摆不够,还往前送出了含有小肚脐的全面肚腹,引得离她不过空中隔着半身的皇帝陛下生吞了几口唾沫。
想瞅着龙爪便控制不住了,玄烨下了床快速就着已经没什么温度的剩余洗脚水忽拉了几下龙蹄,边走边丢着衣服便进了暖帐。
没多久,帐内又丢出一身红色的内衫。
浅黄色的床面上仰躺着某只熟睡的母羊,润白的肤色上只余了浅绿的胸衣包着两耸可爱的柔果,和身下同色柔光面只遮住三角地的小裤裤。
美人大刺列列地躺着,又不知引得某狼吞了多少口口水。
某狼快速爬到某羊的身上撑着,正想从上往下开浑呢,可那忽起忽落的胸口可能更为突显吧,致使某狼往下移移,抵着鼻子便在V领的胸衣间嗅了嗅。
也许那真的没什么味道,或许还有丝暖汗味,可嗅到某狼的鼻子里就成了发 情的麝香了。
也不知宁芳是怎么想的,就偏偏把后世的内衣前扣教给了绣娘们,她不过是懒人懒得手背向后,可足足是便宜了某头狼,那么一别便去了碍事的家伙,一手把着一只娇 乳便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
等着两手揉摸得手感满足了,便含着一口的唾沫子吮住了红嘟头,蛮有意味自觉有料地吸将了起来。
睡梦中的某羊不受其扰,也不过哼哼了两声,耸动了两下身子,却正好是趁着某狼的身子上下,引得狼好不快活,口没停地自个儿以下 半身抵摸着白羊的身下。
虽说征服一只沉睡的白羊没有什么太大的成就感,可总好过独守龙床、没得征服吧。
更何况,这羊睡了,怎么什摆还不都得乖乖的?于是乎,某只姓爱的狼顺着某只呼呼大睡母羊可爱的肚脐下移,鼻子凑近那片绿色的侧边嗅了嗅,拱了拱,最终擦着边得鼻口都趁进了绿里去。
没有毛好呀,没有毛多好呀,没有毛不是才能这么贴近地感觉这鼓动与轻软嘛。
某狼边摩边色色地在心里琢磨着。
这味——这味真好啊——姓爱的有些受不住了,鼻腔子里有什么东西被这香味给诱嗅着往外涌,他连忙鼻子冲天把东西给吸回去。
这要出来可就丑了。
皇帝陛下感觉好多了,便重新鼻子向下,又拱起了羊地,不太一会觉得只嗅到看不真太不厚道了,便伸了一爪子的一指小心地给扒拉开绿帘子。
哇——果然还是这福利好。
某狼啊拉子都快下来了,舔了一圈子嘴角,贼心不死地就近伸个大舌头亦舔上了那片无毛地。
这好不好吃我们就不知道了,只是看着某狼那幅没出息地哈拉样和抬不起头直冲动着的猪尾巴,大概、大约、可能、略摸是不错的味道。
就着某女睡梦中仍哼吟的曲调,某男是足足由外到里吃吮够了也已是一刻钟后的事,当然,还不连他舌尖单戏凤珠的光景。
这上面吃了八分饱,怎么着下面的兄弟也不能再继续无视了。
某男把睡梦中的某女侧身弄好,还在她后背抵了被子,本想把那绿布子拉下来的,可脑瓜子那么一闪,便贼笑着不理会了,只把美人的腿给微曲,一只上腿缓缓地举直到天去。
这不,那条暖缝不就在绿地里半隐半现了出来,好不诱惑呀。
某皇帝叭啦着嘴美滋滋地越发崇拜自己。
顺着口边白白的羊腿肚就那么舔了两口,才扶着不需要怎么扶持的兄弟找了个正确的位置,再沟沟那绿帘子就这么直直往洞府里冲。
那什么,大冬天的,又是除夕,前两日刚下了雪,自然是冷的,我家兄弟也自然是万——分——受不了寒冷的,呵呵,可以原谅,可以原谅啥。
可那洞府,天生狭小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睡梦中的美人是自觉低泣,而紧紧往里冲的某男也好不到哪去,直喘着短气,呼呼再里点再里点。
这里面受肉阻挠,这外面又受了那帘子忽拉,大清皇帝陛下的兄弟十分得痛苦,又百分得愉悦,哼哼哈嘿的也不知龙吟了什么。
暖寝里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暖绵帘子笼着,可还是有那么断续的若干声透过厚棉冲进了外间歪着的温腕耳里。
她毕竟是个大姑娘,又在太后宫里侍侯,若干月前哪听过这种阵仗,现在是面红耳炙把那被子蒙了个头,羞得是恨不得躲到雪地里去。
宫城之外,传来悠远的新年钟声。
康熙十三年,在一片风雨中挥然而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命里因为除夕守岁,玄烨处理完一些朝政自慈宁宫回到慈仁宫时宁芳还在睡。
和那些睡相端正的后妃们不同,宁芳睡去向来是爱嘟嘴的。
原本近帐来唤她午膳的玄烨看她如此光景,好笑地揽臂想搂起她来,可目光一接触到她手腕之间的胎迹,不由想起了刚刚去给自己行年礼的皇后,便不觉忆起那日一场美梦醒来,睁瞳便见一块子胎迹,当时便感悦终于是把人得到了,可仔细再看,那胎迹越不是在手腕而在上臂外侧,刚刚上涌的窍喜亦化为了污有。
打量那睡在自个儿臂弯间的温润女子,虽闺名里亦有个芳字,却并不是自己发情时所渴求的女子。
只怕是她们听误了这一芳字,才有了皇后的献身,亦结了皇后的龙种。
对于那夜的颠狂,事后想来虽不到愤恨的地步,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存在。
身下之人一声长长的唔哝归正了玄烨的神思。
这女人,怕是要醒了。
单臂撑着身体前倾,玄烨以一指腹点了点某人的睫毛,再顺着她的鼻梁上爬:宁芳,起床了——他唤得意发轻柔且似气声,像只是在低喃,就如同小时候由这粗心女人丢弃的萱纸这得到这个名字每每低喃到今的小心翼翼与冲动。
宁芳——叫宁宁。
闭着眸的女人咕哝了一句,只有不熟的人才叫宁芳。
那眸子在新年里初次睁开,虽还挂着边角的些许眼渍,眸光却如底地直直把个玄烨分作小小的两个,深锁在黑诱的瞳孔之中。
那是唯一的一抹存在,令玄烨看了便神往的存在——只有彼此,唯有彼此,这感觉一辈子不孤单、不寂寞,存在于世,高高坐在那光冷的龙椅之上,看尽天下,责皆于天下,却只有这感觉使他感觉活着得真实。
宁宁……此时玄烨的目光中只有那黑诱之中的自己,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深陷于这个女子不知不觉给他织就的巨大情网之中,他就像那网中落陷的飞蛾,却并不挣扎,反而态然悠情地躺于网间享受这安宁。
宁芳见他看得痴了,便莞尔揽臂圈住了他的颈首:新年快乐,玄玄。
玄烨唇边的弧度自然上挑,眼瞳里坠满了浓浓的相依:新年快乐,宁——宁——呵呵,宁芳笑了,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已有太久没人这么亲切得唤过她。
愉悦之后却涌上一股驿动的热泪,她本想自己擦去,却已有人代劳。
怎么了?没什么……宁芳很快调试好自己,只是太久违了,被人突然一唤……把手移开,玄烨换了以唇去抚慰那些感动。
怎么可以不幸福呢?宁芳收紧了手臂,把这个陪着自己走过寂寞的男人紧紧地拥在怀间、心间、灵魂里。
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吗?我很幸福。
不管未来这幸福会存在多久,无——怨——无——愧——人这一生其实很短,让我有你们陪着长大,让我有小三明白爱情,这一辈子——足已——宁芳轻拍着玄烨的背颈,像他小时候那般: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是博雅娜,而是施宁芳吗?玄烨依在宁芳的肩头,久久不愿睁眸:我在意。
我更在意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是谁?从哪来?什么身份?……都不再重要……只有你……只有你……宁芳的听觉里他的声音越发的轻微,甚至淡淡地散去,可却直直定声于她的心魂。
不停抚着他劲后随时间越发僵硬的肌肉,感触不禁再次上涌。
我会好好爱你的,尽我一切。
你会是最伟大的帝王,伟大而不孤单的帝王。
新年初一的阳光越发得好。
午膳后,玄烨陪着宁芳步出慈仁宫,经琼苑左门游兴了一番御花园。
御花园还是那个御花园,可在情浓的情人眼里,光秃的枝间也隐了博发的春情,冷冽的溪水亦能把依恋倒映。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对感情甚好的母子,可在皇后眼中,也许——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太宗懿靖大贵妃娜木钟正立在皇后身边,亲见她眯愣起双眸,狠狠地射向二十丈外沉醉的两人,那眼里,哪还有皇后的端贤与雍容,分明就是妃子间争风拈味的忌俗。
娜木钟辩不清自个儿此刻的心意,是秘密即将被揭发的暗自心放,或是对大度皇后的讥讽,亦或只是对皇宫悲情的莫可奈何……也许都不是又都是吧。
人活到这个岁数,又活在这么个大宅子里,生为女人、妃妾、母亲、婆婆……也许一切都只是笑谈,又或者只是别人树头的一枝败柳。
娜木钟的心间突然被一种混合着悲凉、绝望的呐喊所浸染。
看那树间黑枯的凸枝,也许都挺不过这个春天的来临。
人生这一辈子,为什么呢?当御花园内的四人目光相对,娜木钟接收到的那种全然掌控甚至不带一丝警告,只是那么直直地看着她,用那双从小便异发暗沉的黑森森的几乎没有焦距的属于帝王的目光注视着她,直直地盯着。
抖然间,娜木钟便激了一身子的冷汗。
这个少年,虽然自个儿一直不看在眼里,可不得不说,也许——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一个皇帝。
他有太宗的雄心,却不单单只是雄心,那令人妄而生畏的心机、对待妻妾的为帝手段、用人可以数十年的植培……哼嘿嘿,皇太极,也许你当初选的并不是那个继承人,可谁又知道那个继承人不能有个最出色的后位者呢?别人一家三代、四代的归聚,娜木钟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延着皇上他们来时的路,她缓缓在后宫游荡。
钟粹宫,景阳宫,承乾宫,永和宫,景仁宫,延禧宫……这么多金碧辉煌的妃宫,她尽是一座都不曾拥有,只有那慈宁宫,寡妇住的慈宁宫是她的归宿,哼,不,她也不过是分了小小的一角……懿靖这么一遛,便直入了慈仁宫。
太后不在,她自然是不便往正院里去,只能直直入了偏院,去寻她那也已是太妃多年族女。
可她最终没有亲去看视,本也不是要来看病人的。
只是嗅着院子里各味拥来欲呕的药味,只是这么看着屋前已枯的枣树和地砖间枯颓的杂草根,一股子对小皇帝的惧怕便直直穿透了她的心间。
这便是数月前还风光尤甚太后的先帝端顺妃吗?……宫里的起伏,也许永远没有理由,那些没有解释的理由便都消散在日子里随人去凭说。
娜木钟最后回首看了看院子里那株枯死的枣树,步履蹒跚地往归途而去。
这一辈子,也许,是该有个尾了……康熙十三年春,太宗懿靖大贵妃,曾经传奇般在察哈尔林丹汗过世后率部嫁于太宗皇太极的蒙古囊囊太后没能迎来她的又一个春日,在一个阴晦的午后消然病逝。
由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到离世,也只是七日的时间。
人的生也许由不得自己选择,可人的死,或许多少可以由自己主导。
同样的一座院落,幸福与悲弱同时在其间发生,或许只是一座院墙的隔离,却道是万种悲凉相衬一种温情。
放不开的双手永不放开,而已然放弃的却只能消散。
命里,可有人?第一百一十五章 执迷图拉委在人群里,陆续有妃嫔来给娜木钟送行。
她看着那白纬,不自觉发出一声鄙讽。
娜木钟原来也不过是如此不中用的东西,得了那么大个秘密尽还守着这么去了,真是不成气的东西!图拉的视线在人群里搜扒着。
这条贱妇不能用了,到也好,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虽手段未必有那贱妇高,却也未必不能兴风血雨。
皇后那异常的神态很快入了她的眼。
晴芳呆置于殿前,盯着那哀帘便是不能回神。
前几日二人出游之时还好好的太皇太妃怎么就如此去了?在她已然脆弱的神经里,在她生活的这个绝然阴森的宫廷中,一个人如此迅速的消息向来便是一个阴谋的标志。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阴谋?意外与必然不过都是千万人交织出来的选择。
如果这是阴谋……晴芳越想越觉得恐惧,是什么事竟能把太皇太妃的命给搭进去?她不自觉又看了那白联一眼,为心间突现的那个不愿意思开的念头颤抖起来。
图拉是宫里的老人,她早就看出了皇后这数月来的反常,只是那是毕竟念想不在皇后的身上。
如今手里原握的线没了,总要找个人接上一接。
或许——这么个反常的皇后……年节里便有人去了,于普通人家也是不吉利的。
太皇太后一道懿旨,宫里的人便移去了西苑。
虽说现时是春里了,可依水旁湖的西苑还是寒冷不减。
朝堂虽是炸开了花,可最初的愤怒与彷徨之后,玄烨反到平静下来。
双方互有强势,要想以最快时间除了对方只怕是不可能的事,那便只能往长久上谋算。
如此,反道不急于一时了。
故此,虽一日里有太半的时间被朝政占去了,可除了夜晚里颠龙倒凤之外,竟也能被我们的皇帝陛下寻了情浓蜜意的时候。
他二人如今正是情蜜之时,除了必要的上朝见臣是恨不得整时整刻地粘在一起才好。
年青人嘛,又敢上身心具陷于恋情,哪里还顾得上白天黑色,自然是浓意之时便行起了快活之事。
他二人,一个是百般推却,一个是身身紧贴,粘摩间自是一个得了手、一个从了夫。
玄烨最小的弟弟隆禧如今也已是虚满十五。
大年二十五封世祖七子隆禧为纯亲王。
小布点蹦达着终于赶上他五哥常宁之时,二十九日,马佳氏所出阿哥、玄烨爱重的察尔察浑不幸夭折。
小阿哥太半是养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一个年太皇太后既失了姐妹又失了玄孙,伤神间又敢着回冷,便易病起来。
不出几日,皇上便使人去巴林重新请回淑慧长公主。
玄烨对于这个小阿哥是寄予了希望的,他如今皇子稀少,纳喇氏所出保清又不为他喜,且自从他得了宁芳便已有再难得子的准备,固此,这次察尔察浑的夭折远比当年承祜、承瑞几子的离逝给他的打击要大得多。
如今尤在的阿哥只余保清一人,而皇后未娩亦不知男女,难道大清的江山只能交于那恶妇所出之子吗?为此事,玄烨没少在御座之上寻思,可棋局已摆在面前,又岂是不愿便不行的?二月中,皇上亲旨了四位大嬷嬷与一位太傅于五阿哥保清,并命了小阿哥三日面圣一次。
也可都是连皇后曾出的承祜阿哥都没有的待遇。
后宫里的事,宁芳并不关心,也没什么时间去关心。
皇上已有的几次见保清的时间也都是选的她午睡的空隙。
所以虽内苑对于五阿哥的高望已是满城风雨,宁芳这只白羊可什么也不清楚。
可内苑与朝堂之上可就不是那么闭塞了。
索额图已便了二次人来寻问皇后皇帝此举的意味,依奴婢所见,此举可能不过是皇上对于四阿哥逝去,宫里阿哥稀缺的一种正常知度,不见得就如大人所感的那般极度。
鱼嬷嬷的一番话,听进半年前正常皇后的耳里,那是再正确不过的推理了。
可如今皇后这般草木皆冰的病态,反倒觉得鱼嬷嬷是真的老了,连皇上这么明显地挤压赫舍里氏都看不明白。
鱼嬷嬷虽早就发现了皇后的异常,可宫里没有一名太医能诊出些什么,她除了担心也真的行不出什么好法子,何况皇后在人前亦是有说有笑,思维也不见怎么不通呢。
晴芳打发了不中用的鱼嬷嬷,独自坐在凤椅上琢磨。
皇上不会行没有理由的举动。
一直不受喜的五阿哥又怎么会突然间蹦达了出来?更何况还是在她不几日便要生孕的时候,明显得如此偏袒于他。
想他不过是个普通庶妃所出,可现今所受隆宠却胜过我的皇儿承祜,这岂能是正常的知度?说不定,便是某人言语上的挑拨……人陷入偏执,便如掉入了一眼之井,明明天空就在头顶,却只睁着双瞳在黑暗里执迷。
不是没有双眸,不是没有光明,不是所有人遮住了他的希望,只是他不愿真实地去感觉——希望来自于上方,而不是绝对目视的前方。
三月飞花,西苑里嫩绿的芽朵已挂上了枝头。
太皇太后的病已是泰好,而长公主阿图进京也已半月。
晴芳的身体越发的沉重,这日也受了空气中清新生息的影响,到苑中一游。
湖光闪闪,绿意新生,这阴瞒的冬日已然过去。
再不好的心情见了此等水色,亦能生出几许愉悦来。
老奴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与小阿哥安康。
晴芳回首寻声,对那已然过六旬的老嬷子到有些印象,再一费神到真记得此人:可是康惠太皇太妃身边的图拉嬷嬷?那嬷嬷缓缓进前,一脸子安祥:娘娘好记性,竟还记得老奴,真是老奴的福份。
说话间便接了绿哥的手搀扶起皇后。
若是普通的老嬷嬷自然是挤不去皇后身边大宫女的手,可这图拉不同,算是太皇太后等主子一辈身边的亲奴,多是盛京里便早随的奴婢,在紫禁城里虽也是个奴才,却总是要看主辈的面儿相让三番的,纵是宫妃如皇后,寻不出她们的错处亦要给足了脸面。
图拉嬷嬷近来身体可好?呵呵,劳皇后娘娘记挂,老奴这个身骨风里来雨里去的,到还生硬。
图拉浅浅打量了一番皇后,到是皇后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怀着小阿哥,身子又这般重,走了那么几步是好生些的。
晴芳以手揉着腹间,听她如此说,到生出七分的亲善来:还是嬷嬷有些阅力,本宫是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图拉看了看前方:不如就去瀛台的蓬莱阁东的溪光树色,离此处近,风景又好,最重要的是离水远些却能看到水景,那里的桃花也正好开。
蓬莱阁之东有室北向,额曰:溪光树色。
由蓬莱阁两侧缘梯而降,方知阁为上下两层楼,东西奇石古木,幽径深洞,太湖山石垒就成奇峰峭壁,在玲珑剔透、雍容华贵的殿阁之外,又加上了天然山林的景致。
于阁内正好看尽瀛台风光,图拉嬷嬷的眼光不可谓不好。
图拉领了皇后一行进了溪光树色,到真把春日的水色春情尽收眼底,晴芳见了,更是满意上七分,连日来阴郁的心情也痛畅了许多。
鱼嬷嬷瞅着皇后舒心,便使唤了绿哥取些吃食来,自己则随在皇后身边把室内打理了一番。
这三人聊语间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却由不远处传来放肆的轻笑。
晴芳正坐在窗边,下望间到见那水岸边迎薰亭内立了几抹彩影。
回娘娘,像是太后与长公主。
图拉嘴间虽说着可能,心内却料定了正是她引皇后要见的二人。
耿精忠这几日随吴三桂反了,朝堂之上自然是紧了不少,玄烨能陪宁芳的时间自然也是少了。
这日晴好,宁芳便随了阿图来游园,一通子能玩的玩够了,便取了钓具坐在亭边钓鱼,还别说,平日里钓不上几个人的宁某人与阿图这日却一条接一条的往盆里收,自是乐坏了二人,直说这南海的鱼傻气。
图拉小心瞥了眼皇后的眼色,见其果然冷了面,自个儿却祥喜地假装未见:太后娘娘真是个有福气的,康惠淑妃主子在世时便说,这宫里怕是再找不出一个比太后主子更有福之人了。
太皇太后老人家里出的自不必说,对上对下都和气着,最重要是极得皇上的孝顺。
皇后娘娘怕是不知道,慈和皇太后在那会,也是比不得太后在皇上心间的份量呢。
瞅一瞅,天下间哪有如此亲厚的嫡母子,到真是人间一段因缘了。
这因缘二字说者状是无意,听者却能生出岐意来,直脱脱的姻缘便迸入皇后的脑海,足足令她抖上一抖。
图拉见了,心下很是欢喜,可偏偏不回身直视皇后,接着说道:娘娘可能还不知道,皇上小时候那是没少爬太后主子的床,常常是半夜遛进永寿宫再踏着星月在日出前回那阿哥所。
要不是他年纪小,太皇太后哪能容皇上如此娇纵。
这本是顺治年间的事,可出了图拉的口却故意隐了时间。
而这份故意正撞在了晴芳心头,心间那个可怕的异想突然间光亮炸脱出来,使得她站立起身子,吓了图拉及鱼嬷嬷一跳。
鱼嬷嬷紧张地上前安抚着不知为何敏感起来的皇后。
至于图拉,先是阴森地牵牵嘴角,才紧眼了鱼嬷嬷上前扶了皇后。
蓬莱阁外沉迷于戏鱼之乐的宁芳并不能预见,正是这个晴朗的春日午后,开启了她之后累年的颠簸离合。
顺着鱼勾一尾大鱼跳脱于水面,点起晶晶水波,一群子内仆随着他们的主子欢悦地收拉起那活跳的活物,在这个午后形成一眼亮悦的鱼趣之图。
多年之后,也许除了还存于世的那些个内从会偶尔闲情地想起这一幕,这世间并不会有什么人还会记得——当时快乐却没什么意义的瞬间。
毕竟,人生很长,快乐极短,没有什么意思的快乐更是比不得悲苦来得刻骨,更没有跳脱出悲苦后臆发的那股子自嘲自娱动人。
第一百一六章 三行三年一度的选秀去年底皇上的意思今夕多事之秋应当停一届,太皇太后却以江山多摇、帝子稀弱、后继恐无人之理由最终还是下懿旨操办开来。
皇后虽有孕在身,可选秀这么大的事毕竟还是需要六宫之主的参与。
后宫本就大大小小的事烦乏于身,这选秀折子一本本阅来更是使晴芳心情压抑。
图拉端了红枣燕血粥进来了,打量了两眼,便上前请安回道:娘娘理事也有个把时辰了,常久坐于案只怕于娘娘与小阿哥的身心都未有好处。
娘娘喝了这碗粥略微歇歇,不如再到园子里走动走动,气血通了可能食的就多些,于小阿哥才有意呀。
母子天性,皇后即便再烦忧,于所怀之子又怎能不担忧?何况这孩子还是自己喜欢之人的。
图拉可是比鱼嬷嬷还大上不少,做嬷嬷的经验自是更强些,再加上她刻意讨好皇后,不几日便被皇后要到了身边,而她也确是凭着在太宗康惠大贵妃身边的本事处处以皇后和所怀小阿哥为宗,到真是博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图拉引着皇后便再临了瀛台,只是此次选的不是蓬莱阁东室北向的溪光树色,而是西室北向水一方再北接东向的兰室。
此间隐在室中室,小小的一间以景咏之,虽典雅却违实转不开什么向内,一人独处到是不算的地方。
皇后一路行来也累了,图拉转了一圈眼色便扶了皇后上榻先躺下,自明去取被褥来。
晴芳也确实累了,不小片刻亦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恶梦间耳畔子里便传来男女间的窃窃私语。
别——走开。
那怎么成。
争脱着从梦里醒来,一细听之下,却原来正是一对偷情的男女。
当下便有些子火气,起了身子便要以这二人定火。
你能不能别这样,刚吃过午饭——正好,保暖思□,爷一个上午不见你到真是想你了,难道你没感觉到吗?那女人的声音唔哝间睛芳到是听不真切,可这男人一语不短,传进她耳里到真是惊讶不少,再听不出来可就当不上喜欢二字了。
听出这男子正是皇上,晴芳的步子到是顿上一顿,下意识还退了一退,可她心里也确实痒痒想知这令皇上着迷的女人到底是谁,竟能隐了全后宫?小心着推开室门。
两室之间只余一个几步的过道,可另室之中二人的呻吟却斗大了起来。
玄烨——!抖然间那女人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尽把皇上的名讳都叫了出来。
可这疑似的女声却抖然在晴芳的神心间炸开,直在口里嚼着不可能不可能……在呢……在呢……这不都在呢,嗯?皇额娘……宁芳……宁宁?皇后伸出的手已然落在窗上,听了这一句所有的不可能委实都如滴落的眼泪般炸盛开来。
所有的痴情原来只是场笑话,所有的自以为是原来不过是掩盖偷情的遮羞布。
晴芳闭了眼睛,越想越恨,睁开眸来甚至越发得难以置信,不亲眼所见又怎么能叫她相信,那自于少发便与自己相如以脉的夫君原来是这么个男人。
那扇窗推开,声音并不弱,可正身神纠结欢愉无限的二人又岂能第一时间察觉?交叠之二人只坐于一把椅上,窗开来正可把他二人侧面看个清真。
男人看似衣着全全,拥抱着女子坐于他腿间,此刻正耸动着而头则埋于女子只挂半截白色亵衣的颈间,正好看不见他的脸。
而那女人脸亦侧依着男子的头而看不真,可那被男人一只手正揉虐着的白乳与裹着乳的红色胸衣却异发显聚于晴芳的瞳孔。
而更叫她难以入目的是,那一对狗男女竟互赤着下半身光光的四条腿纠缠于椅上,耸动由始至终便没有停止!皇后何曾视过如此□的情事?一涌而上的红晕真不知是羞涩多些,还是怒愤更过。
待那男人头颅移动着由女子颈间滑至丰 胸,那张已经熟悉近十年的脸才不得不叫她打碎了一切幻想。
相爱间男女的情动与痴迷总是叫对方无以自拔。
玄烨此刻脸上的情迷又怎是平日宠幸后妃时的直白与淡定?那含咬宁芳乳 房时的坏意,那不时情好推动着鼻头轻抚乳肤的亲腻,那时刻抬首看察爱人情迷表情的满足……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在晴芳的世界里发生,哪怕是当年帝后初涉爱欲的稚小。
当太后那张红润妖媚的侧脸清淅地印在晴芳的瞳孔中,长期以来触生的那种敏感才终于完全得以解读。
伸出的那只手开始抖动,已然落泪的眼眸更加地湿迷,情感中那最后一丁点的自我催眠也已破开。
在瞳孔迅速扩大的一瞬间,晴芳突然恨透了这皇宫,恨透了是她夫君的男人和本是她婆婆的女人,恨透了……恨透了!玄烨不大一会便发觉了周围气场的异动。
当他对上皇后那双愤恨的眼睛,吃惊只是一念而过的本能,随之而来的,反而是种释然与解脱。
他并没有把宁芳放开,反而拉了衣摆遮住她的□,一边继续着这场不可能停止的爱欲一边直直地与皇后对视,那目光没有怎么严厉与恐吓,只是坦然的、毫无感情的、选择正视对方。
皇后的眼泪他不是没有看见,也不是不觉得她无罪甚至些微得可怜。
可她既然进了宫便应该料想到今天的悲伤与凄苦,即便不是今天这种情况,也不过是多些女人来一次次挑战她的情感。
不过玄烨最终还是选择抱起宁芳回避到帘闱里。
毕竟他没有与人分享私密的嗜好,而皇后现在也正怀着他期望的阿哥。
虽然知道皇上一直是没有什么柔情的,可即便是恨,也不曾料想到面对如此景况他竟能如此坦然。
晴芳如此这般立在窗外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脑子里纷乱,似乎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未来得及分思。
当玄烨从水一方整衣地出来关上门扉再合上那扇她仍把着的窗扇,那么全然看着她时,晴芳再一次潸然泪下。
为什么你不能这般全然地看着我?为什么不能在过去的日日夜夜有那么几刻这么全然地看着我?!……为什么,为什么是到了今天,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才来看着这般的我呢?那些美好的爱恋曾是一个人心神里开出的天堂花,滋润了青春岁月,亦芬芳了生活苦楚。
可当爱恋只是场注定无果的单恋,当单恋不得不面对绝望的事实,没有人还能坦然地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只当这一切只是场春梦。
拼着最后一丝期许,晴芳投入玄烨怀里,把一切爱与苦都以眼泪和哭泣倾诉而出,以求一个怜悯,是的,即便是怜悯,也请在此刻给她个可以哭诉的胸怀,她深深爱着之人的胸怀。
可当眼泪哭到尽头,心亦发的沉平。
皇上虽未把她推开,却没有如往夕般圈着她在怀里哭泣。
他只是那么站着,没有伸开他伟岸与希望的双臂把皇后避于其内。
由始至终,他一动未动。
当晴芳含着最后一眶眼泪凝视皇上,他还是那么平静与坦然。
晴芳突然间明白了过来。
也许,他原本就是这般的样子。
这般疏离志绝绝才是他对待后宫的真实样子。
玄烨视着低首的皇后不自觉退后了几步却没有上前搀扶。
皇宫里的人,都必须坦然面对事实。
他不例外,皇后,更不例外。
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和英雄,除了看开、接受或反抗,没有谁可以因身位而选择屁护。
一个宁芳已然费尽了他所有的爱护,他已然不会也不可能再负担一个人的重量。
对于皇后,除了催其自承,他什么也不会承担,亦绝不会承担。
每个人都有他要走的路,除非有誓死要保护的人与念头,不然谁都不可能承担谁的人生。
而那些已然承担的,也不一定便能一辈子相扶着直至生命的尽头。
晴芳很想大声地质问皇上为什么不喜欢她?可她毕竟还是没能问出口,只是再一次泪如雨下,把个心都哭疼了、哭尽了。
玄烨只是微皱了眉,对她持续不断的哭声有了些微的烦厌,小心听着屋里的动静,就怕是把屋里的人给惊醒了。
晴芳自觉尴尬,抬首正要行礼告退,却把玄烨关心的小动作看了个清真。
立时一口气上涌未能顺畅,牵着肚腹一阵子绞痛,抽气间便再退了数步。
玄烨很快发现了皇后的异样,一把抱起她轻推开水一方的门正要轻声穿室而过,却发现宁芳已然坐于榻上吃惊地看着他二人进来。
玄烨也来不及解释,边唤着李德全有快步趋至门边。
李德全打开门来却见皇上抱着痛苦的皇后便暗叫不好,却没敢细想,噔噔噔便冲下楼去安排轿椅。
玄烨边往外走往嘱咐随李德全守在门外的温腕好好看护太后,便一路抱着不停哎嚎的皇后使下阁去。
温腕进来合上门扉,见太后只着了中衣呆愣于榻上,便急近按抚了其几下后背,使其自觉呼吸。
醒觉过来的宁芳害怕地泪落把着温腕地手臂不停问道:皇后不会有事吧?她不会有事吧?……温腕虽自觉此次恐难自圆,可太后都已不安地哭成泪人,她哪里还敢再予刺激,只是不能说皇后没事、吉人自有天向之类安慰的话。
搂着不安、自怨的太后自个儿也惊恐的落下泪来。
皇后本已心伤,先前几番哭泣之下又哪能再有什么力气。
玄烨一路扶抱着软轿驶回歇所,半路便见她昏了过去。
到此番,他才真的开始担心。
不单是皇后与肚中龙嗣的安危,脑子里更快速演说着由此引发的可能说辞。
这一次,这一劫,所有人皆不能幸免。
一场衅风血雨,不日便将血鉴西苑与紫禁城,并引发皇宫自此经年累月的凄凉。
一因一报,谁都不能幸免,天子宫后亦不过是要受孽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解脱皇后气弱却焉然已有提前生产的态势。
御医换成了产婆,连太皇太后亦赶来探视。
图拉此时已然回到已被御医针醒的皇后身边。
她眼见着太皇太后进来,心里便极度地快慰,自家主子的心愿便要圆满了。
可那皇后到如今,尽是除了独自落泪什么也不见其说,也可恨煞了图拉。
太皇太后自内寝出来,便见皇上与太后坐于一处,也不知是皇上说了什么还是皇后的事令太后有些惊恐,太后尽是白了脸色的呆置着。
暗叹一声,太皇太后近前说道:皇后这里有哀家呢,皇上,你扶了你皇额娘回去吧,她这个样子皇后见了怕是更没有意处,反累得更加忧烦。
宁芳并不想走,可最终还是在玄烨的强迫搀扶下出了皇后行宫。
宁芳是如何回到太后行宫的她已无暇去顾问,只是当她不得不在玄烨的双手间直面他的眼睛时,当她这么清淅地发现这是张如皇后般年青的脸时,她突然有了一念的退缩。
不许你放弃,不许你不爱我,不许你不要我!是啊,这是她越来越爱、越来越无法离开的小三啊,怎么是能说舍弃便舍弃、说不爱便不爱的呢?宁芳挣扎着闭合了眼睛。
可皇后怎么办?……她会……皇后没事的。
玄烨说完,却自觉这种说辞极不稳妥,为免以后再生事端,不得不改口道,即便皇后出了事,也不是你的过错,前次生产就十分凶险,太医们就说了皇后生产不易,与你是没什么关系的。
宁芳很想肯家他的说辞告诉自己皇后的状况与自己无关,可是她不能,她不可能昧着良心只为自己寻求解脱,自己这么个偷了皇后的丈夫并使其受于难产风波的女人如果是没有责任的那皇后又怎么可能会有责任?玄烨紧紧把宁芳扎紧。
他知道以宁芳的性格如果此刻不打消了她的退缩与自责,以后便别想有什么安泰的日子过,更何况以后内外兼难的日子还多着呢。
宁宁——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好吗?告诉我你爱我胜过一切好吗?告诉我那些艰难的日子你对我的付出是完全不需要理由和回报的好吗?告诉我当我一次次拥有你时你的幸福与憧憬是最真实的好吗?告诉我你一夜夜守着弱小的我给我吟唱的那些曲子是你心底最柔弱的声音好吗?……她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
她纵使懦弱,却会在需要她的人面前学着坚强;她纵使满身痛楚,却不会在爱护她的人面前撕心哀嚎;她纵使一无是处,却会为爱她并令她极度为之爱的人面前抱定挣扎地耸立着。
她是有错,错在最初便不该开始这场爱恋。
可所有的一切已然开场,所有人都无法选择后退。
她不可能收回与小三之间已然由亲情变质成爱情的情感,她不能!这情感得到得越多便绞着她的身心再难坦然地放下。
而皇后也不能,她不可能当作一切都没有看到。
既然已经不可逆转的发生,那现在,谁还应该纠结于对错与后悔?所有人首先应该做的只是面对,选择面对。
宁芳黑沏的瞳孔中重新有了玄烨的面孔,是挣扎中坚定的韵色。
玄烨心慰地吻在她的额头,执着地问道:告诉我,你会一直爱我,对吗?宁芳的笑容滑过一丝苦意与释然:除了爱你,我似乎已经没什么路好走了。
玄烨拥住她,轻拍她的背给予安抚:别怕,有我呢。
谁也不能把你从我怀里拉开……谁——也不能。
皇后的这一劫终究未能躲过。
当太医宣布只能在大人与孩子之间留一人且都没有把握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太皇太后一直期待着离了索尼已然没什么气数的赫舍里家还能最后给这个帝王留下一个正名的嫡子。
而这一刻,她可能什么也不能留下。
宁芳还在期望神灵能给她一个可以饶恕的希望不必她背负生命逝去的代价。
而这一刻,神灵并未出现。
玄烨也在等待,等待一个健康的太子与一份情感的解脱。
而此刻,他知道自己的心魔强大到可以灭视一个生命的逝然。
在信仰面前,谁都不是仁慈的。
接连擦过三个黑夜,在这个四月第一天的清晨,大清国六阿哥保成以他最嘹亮的啼哭早历史一月降生于世。
他的人生,还仍是历史注定地起伏经生吗?皇后最终没有像太皇太后甚至任何人道出那个美丽的午后发生在瀛台水一方的幻灭。
此刻,这一对帝国最高贵的夫妻竟是从未有过轻松地居在一床一躺一坐,仔细地端祥着彼此。
皇后此刻的凄惨不得不牵引了玄烨心头的愧羞与同情。
她也不过是个可爱与可怜的女子,也许从来就是可爱的。
可惜,他没有时间也不可能花费时间去发现。
人的情感就像那岁月之上凝结的冰花,不是哪一朵不够漂亮与绚烂,只是那一颗心已经凝结在了前面的冰花之中,成了一颗自己看来完美璀璨的钻石,而对他人却只是冰寒锋利的武器。
皇上……喜欢过晴芳吗?玄烨觉得,此刻他应该为她做些什么,也许只是这么个安抚的谎言便足够了。
可他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本以为所有的眼泪都尽了。
可晴芳的眼角还是滑落了一腺热泪。
这一刻,她是最美的。
带着对一生的美好追忆,带着对磨难的淡化释然,带着对挚爱之人最后一刻仍爱大于恨的无法超脱……也许还有很多很多,她一生中最美好的瞬间可令她回想,可她已经没什么时间了。
晴芳突然从生孕以来那种病态里解脱出来,重新回到自己本来的样子,那个善良、大度、以心诚对、以态视人的皇后。
这种感觉令她全身都轻松起来,重新又化作了自己。
而此刻,目光重新清淅起来,竟把她如此爱恋却终将早早离别的夫君看了个真切。
他是如此令人着迷,在他身上,永远有无尽的力量与深浓的情感,只是可惜,她这短短的一辈子也不能窥见了。
皇上——晴芳最后伸出了她仍嫩滑的右手,可求这个在此刻越发使其爱之更深的男人一个交握,哪怕只是最后的祝福。
在她的希望几乎将要幻灭的瞬间,她那只冰寒的手还是被帝国最尊贵的人握实了。
玄烨看着皇后笑了,尽也可以笑得如此美丽与真心。
也许生活中那些美好的东西从来就不曾缺乏,只是我们的眼睛从来未曾选择好好地把一切看清。
玄烨对皇后的猜计与厌弃在这一刻全化成了淡然。
他不爱她,却钦佩这个女人,这个坐在皇后位上近十年却忠于他的女人。
告诉皇额娘……我……不恨她……当皇后合上的双眸滑落最后一窜泪珠,玄烨知道,这个劫,平安地渡过了。
而此刻对于皇后的死亡,不再是释然,而是多了丝苦涩。
不论她为什么选择原谅,玄烨都从心底深处敬慰与感谢她。
因为这份原谅正是宁芳需要的。
也许人只有真的面对死亡才能真正明白与通透,又或者死亡也无法叫人解脱。
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死亡对逝去的人意味着一切的结束。
可对于那些活下来的人呢?逝去的人仍就纠结在他们生活的每时每刻,如魔雾般如影随行。
可事情远未曾结束。
当帝国一后的葬钟在京城哀鸣时,图拉嬷嬷正跪于太皇太后面前声泪聚下的说道着什么。
苏茉儿哀叹了一声,见太皇太后抖大着双眸已然合上。
再看那图拉,痛哭流泣的样子却还真是她们由始自终以为的那个慈善嬷嬷吗?紫禁城的初夏便在这几种燥动中消然来临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没有我,你可以吗?皇后一薨,太皇太后、皇太后等皆随皇上回了皇宫。
坤宁宫停放着大行皇后的梓棺。
宁芳一身疲累地回到慈仁宫。
她已经从玄烨口中知道皇后走时并没有恨她。
本该有的轻松却未松反窒。
温腕见自家主子呆坐于榻上,便上前扶了宁芳入了内寝,着手把她乏重与濡湿的衣物脱下来,上身便只余了胸衣。
虽已是初夏,室内却温着一顶暖炉,并不显湿冷。
宁芳自处在愣神疲软中,到很是配合。
立了起来正要脱去外裤,却见一行二人推门进了来。
温腕见领行一人的视线在太后□的肩颈胸腹间游移,当下便暗叫不好。
皇上总爱一次次往主子身上种红豆,这由浅直深再变浅也不是三两日的事。
宁芳见太皇太后与苏茉儿进来,下意识披了中衣便上前行礼。
布木布泰领了苏茉儿在主位上坐定,闭了眼睛却并未叫起太后。
苏茉儿你拉了那没用奴婢下去,哀家要同太后——单独说话。
宁芳此刻才清醒过来,正想起身求问,却立时接收到太皇太后的厉眸:你给哀家跪好。
自身都难保,还想救下你那些贱奴?!太皇太后的声音虽不大,可那股子寒意还是直直传进宁芳的心身里。
看来,这一番,是来者不善了。
苏茉儿自外合了门扉之后,室内安静了好久。
宁芳似乎应该在想无数种可能,可最终只有一个念头跃过。
她似乎应该是慌张的,可经过皇后事件的突发,反而没有那么焦灼了。
不论是什么事,也不过是那么一件了。
哀家原本还存了希望,希望那只是个误会,是有心人的造谣祸害……布木布泰的目光重新在宁芳低领的颈间游移,那一块块深浅不一的青紫直接便敲击着她的视线,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能说明事实了。
嘭——布木布泰一掌击在案上:哀家与这大清哪点对不住你了?嗯?你是想男人想疯了还是怎么竟下贱地勾引起了自己的嫡子!你还记得自个儿的身份吗?你还记得自个儿是从科尔沁走出来的吗?你还要不要脸面还要不要给皇上和大清甚至科尔沁留一丁点的脸面了?!布木布泰一席质问吼出来不但不解恨,反亦发怨恨。
虽说她从来未对这族女寄了什么厚望,可这几年来凭着她的本分与无争,到真是得了自己贴心对待的,却不想今日她不但害了皇后,还把整个大清都陷于惊雷之中。
这等孽事虽说在十余年的后金不算个什么天大的丑闻,可这是在京城,这是在大半统治是汉人的大清,这是在三藩作乱一处即发的康熙十三年。
或许宁芳应该反驳些什么,反驳说她不是想男人想疯了,反驳说她由始至终都记得自己的身份,反驳说她没有不要脸……可当她自个儿的视线低首间也看到自己乳 胸间的红迹时,她,一个字也没有争辩。
一切她都记得,一切她都明白,一切她都有反驳……可最终她还是因为自己是个女人而选择了默视,选择了接受,选择了为一份爱情抛却了这个身体的身份与尊荣。
路是自选的,除了承受,我们其实没有理由抱怨。
享受了幸福其实就应该付出,何况现在只是被人说骂了几句。
宁芳知道自己可能错了,因为这幸福不单单是他二人的情事。
可她已然不能回头,因为承认过错便等于是抹杀了玄烨的付出与真情。
哭?你还有理由哭吗?!难道这一切还不是你的过错反而是你的委屈吗?!宁芳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即便活过两世也只是个没什么本事受伤与难过时只能选择哭泣的女人。
在她泪眸看进的太皇太后的怒视里,其实所要承受的风雨与危机其实远比她自己的一个名声要大得多深得多。
她清楚明白,自己完全抛弃了太皇太后这位姑婆、母亲、祖母甚至是一个帝国守护者的信任,亦辜负了她的疼爱。
可这一切到如今,又怎是几句解释,一句对不起可以承载的。
除了直白、坦然地望着太皇太后,宁芳真的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
布木布泰接受到了她的视线,可这么一件惊天大事又岂是你一份坦承便可以得到救赎的?布木布泰想了无数种可能质问于宁芳的场景,却不是现在这种状况。
而这种状况之下,她的那些个愤怒与燥火突然没了瞄头反而淡静下来。
布木布泰揉了揉胀痛的额头。
为了大清,为了现在还稚嫩却终将成熟并代替他的祖父开创一个大清盛世的孙儿,为了科尔沁百年来的名声,为了这后宫千百的生命……布木布泰清楚,她必须做出取舍。
这取舍如果不能是她寄予厚望的孙儿,便只能是此刻静然跪于地面衣衫不堪的宁芳。
布木布泰有一丝恍惚,仿佛看到当年苦苦求她原谅的姐姐海兰珠,看到当年一脸愤恨却更多委屈的侄女济济娜儿,甚至看到了当年一脸爱恋无恨憧憬的自己……从科尔沁走出来的女人,难道都走不出一场场凄然与绝望的归途吗?布木布泰并不是天生的强者,虽然她的性格里绝然多于大多数女人的英魄,却不是没有普通女人的情怀与感触。
望着眼前如此没有狡辩而选择承受的博雅娜,她清楚自己的不舍与安慰,她还是那个可爱的博雅娜,却还是糊涂地选择了一条不该踏上的绝路。
你——还想说些什么?是的,我还想说些什么?是大声地告诉您我是真的喜欢玄烨吗?宁芳自嘲地一笑,把头摇了摇。
你就没有一丝的后悔?为什么要后悔呢?她不是博雅娜,所以没有那些身份的顾虑。
做为施宁芳,她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前一世她以一个破败的身躯守获了亲情,这一世,她居在别人的身体里却仍就幸获了自己的爱情。
如果这都还需要后悔,她又有什么资格获予?而对于那些她不得不伤害的女人,如果仍有下一世,她愿意承担一世的苦难。
如果毕竟今生还,她亦愿意——只求可以坦然。
你——是真的喜欢玄烨?面对如此的博雅娜,连布木布泰也不经泛起了疑虑。
而当她再次接收到对方真诚的视线,则不得不去接受这个可能。
是的,我喜欢他,也许很久了,只是还不明白什么是爱情。
宁芳的脑海渐渐滑过那些两个人相处的过往,从那张煞气泥泞的小脸开始,也许她便深深为之沉迷了。
她本能地靠近那时还稚幼的小三,虽然是存了他不过是个孩子没什么可怕的心思,可两次见过却不可能只把他当作一般无害的孩童。
他的心机与深沉早已经深入她的意识。
可她仍然选择一次次去靠近,不但靠近,还把整个人生都与他捆作一团。
宁芳释然地笑了。
是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也许从最初开始自己便绝然地选择这条路、这个人、这段情、这份爱。
因为喜欢,我或许辜负了天下人……可如果可以重来,我……仍然会选择同那个煞气的小男孩打查,选择给那个生病亦见不到亲人只能自己孤独的孩子唱歌,选择……宁芳再次湿了泪眶,凝视着布木布泰,我爱他不是最初的开始,他全力为一个人付出,点点滴滴佑着我这么些年像我自己地快活活着……除了爱上他,我不知道还能给什么……也许我不是最完美与适合的,可他不在乎,我又为什么要去在乎?如果这般对我的人我都要辜负,还有什么人是我不能辜负的?……也许我是错了,错就错在当年要以皇后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我……无力回天……呜……慈仁宫的内寝长久的充斥着宁芳压抑的低泣。
布木布泰已完全没有了刚入室的愤然。
可是,这场悲剧,又岂是几个无力便能回绝的?布木布泰看着花几上那一株四贞送来此刻尤在盛放的粉白山茶:你……有什么心愿?心愿?宁芳突然间接收到这二字,亦突然间明白,死亡,或许是她最终的归结。
这一刻的眼泪,是为自己流吗?是对这种结局的反抗?不,她丝毫没有怨恨,反而泛起了释然的笑容。
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宁芳望向布木布泰,她知道对方永远做的会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面对宁芳的无语的寻问,布木布泰闭上了眼睛。
面对皇权,消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她曾无数次这么做过,无数次这般行来,到如今理智仍告诉她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我都了解玄烨……他永远不会主动放开你……布木布泰已然说不下去。
她清楚自己正在饰演的角色是多么的冷酷绝决。
就如多年前那个倾注她一生心血的爱子带着对她这个亲母的诅咒离世般令她自我唾弃。
可她最终还是睁开双眸,选择再一次去面对。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男人,就应该为他的一切着想……就像当年我选择接受我的姐姐,就像当年我选择为了他顺从另外一个男人……女人的感情并不能给男人他想要的一切,可为你爱的男人学会退让与坚强……或许才能更好的成就……成就你的爱……我在意。
我更在意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是谁?从哪来?什么身份?……都不再重要……只有你……只有你……宁芳一幕幕回想起那些瞬间。
宁宁——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好吗?告诉我你爱我胜过一切好吗?告诉我那些艰难的日子你对我的付出是完全不需要理由和回报的好吗?告诉我当我一次次拥有你时你的幸福与憧憬是最真实的好吗?告诉我你一夜夜守着弱小的我给我吟唱的那些曲子是你心底最柔弱的声音好吗?……我说过,我会好好爱你的,尽我一切。
你会是最伟大的帝王,伟大而不孤单的帝王。
即便,我不能在你身边,即便我再不能陪你走下去……也请带着我无限地祝福走下去……得到那个你想得到的天下……没有我……你……可以吗?……第一百一十九章 取舍,是成就?你——愿意取舍吗?孙儿不需要这般的成就。
当宁芳即将欣然接受时,玄烨却推了门扉进来,他不无伤忧地看着宁芳,那种可能被深爱之人抛弃的委屈那么直白地显现在他的脸上、眼睛里。
我不需要那般的成就,我只是需要你——在我身边,一直在我身边……宁芳两行热泪滑落,水波澜澜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依着自己亦向太皇太后跪下,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把她的右手握在自己的左掌里,背挺得笔直:皇玛嬷,请别拆散我们,我是真的喜欢皇额娘,从来就不曾把她当额娘。
宫中岁月的凄苦,您怎能不知?如果没有她,孙儿不会是现在这般的孙儿,不会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不会觉得自己一直在这阴暗的皇宫里还保有着可贵的暖意,不会觉得自己是古往今来最幸福而不是孤独的帝王,不会在面对一次又一次阴谋与算计时还觉得这世界有什么真情,不过在奔忙了一日躺在那张诺大的龙床上时觉得自己的无依无靠……孙儿纵使有天大的本事,夜深了,也不过只是个凡人……一个男人。
后宫中那么多的宫妃还不够安慰你这个男人吗?后妃虽多,又有哪一个是只爱我还没有为她自己、为她的家族、为她的子嗣图谋于孙儿的?皇后如此,宝仪如此,所有人都如此……布木布泰又如何能不知?历来皇宫就如此,你又有何例外。
可孙儿因为有了皇额娘,便成了这例外……由始至终,他都未在看宁芳一眼,可紧握其手的手心却早已是汗濡一片,孙儿自出生便生在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家,不过胎童便看尽了女人间的阴计狠辣……皇玛嬷虽自小便屁护于我、刻刻实情的抚载于我,可皇玛嬷心里装的不单单是做为孙儿的玄烨,还有千千万万的国事、家事、人事。
孙儿想要的并不多,只是想有个人安静的陪着孙儿,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可孙儿长至如今已二十许,却只是皇额娘无求无顾的在孙儿需要的任何时候就在我的身边……她会拍着我的背哄我,会唱那些幸福的小曲伴我入梦,会告诉我这些都是宫墙之外的孩子生来才有的权利……孙儿心情不好冲她发怒,她从来不会像宫妃般只做委屈的顺从,她总是先把孙儿当作一个可怜的人给以安抚,受了委屈也只求孙儿可以好受……皇玛嬷,这天下的女子千千万,可能如皇额娘般陪着孙儿一路走来看淡权欲一心为孙儿的又还有何人?……孙儿知道自己喜欢她是上对不住祖先,下无以安抚天下。
可孙儿纵是有天大的本事在这阴谋处处的皇宫苑墙里也需要有个家呀。
他先前的话语到真是令布木布泰有几丝动容,可最后几句却不能为她苟同:你有这么大个家还需要家?你需要家便要偷了你皇阿玛的女人还是这天下曾经的皇后吗?!玄烨的眸光黯淡了下来。
不可否认,他确实做了欺父背德的事。
孙儿知道在伦理上孙儿是对不起皇考……可皇考并不爱皇额娘啊,对皇额娘皇考甚至谈不上好脸色,更不要说宠幸了——你给哀家住口!你皇阿玛就是再不喜欢博雅娜,也毕竟宠幸过她,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皇阿玛的女人!虽是事实,可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直说曾是别人的女人,怎么着心里都不舒服,玄烨便不自觉小小地反驳了下:只是半曾经。
本来没有多大火的布木布泰听他如此执拗,当即气得抖了一抖,她怎么养出这么个没出息的孙子。
你给哀家出去,这事哀家自会处理。
玄烨并不移动,反更挺直了背,却一句话也不说。
你——你要忤逆哀家吗?孙儿不敢,孙儿是这事最大的行者,有什么过错,孙儿自当是要领首罚的。
布木布泰又何常不了解自己的孙子?强硬在他身上是行不通的。
这事是孙儿挑起的,还请皇玛嬷看在皇额娘这些年无错无欲、敬您爱幼的情份上轻放于她,孙儿感激皇玛嬷恩典与成全。
布木布泰见玄烨语夹己迫,并自由伏地扣首,好不容易压制的火气当即重新上窜:你……好啊——怎么,是要逼哀家就犯吗?!对于太皇太后拔高的语调,玄烨一派从容:孙儿不敢,孙儿只是不想如皇考般轻离了挚爱而英年少逝。
你——!布木布泰听他危吓于己,激动地从位上立了起来。
这还是那自幼便尊长重道的孙儿吗?这还是她排除万难一手扶佐的少年天子吗?玄烨一脸平静,直视于太皇太后:孙儿无用,有负皇玛嬷莘莘教诲。
可处在这至高皇位上的孤独皇玛嬷就丝毫不能体会吗?孙儿虽对大清的帝业雄心万仗,可没有皇额娘,孙儿不过是个虽坐拥天下却孤寂无依的孤家寡人。
凭心而论,若是上天要用一世繁华、几世荣耀换皇玛嬷与皇玛法几年的深情款款,皇玛嬷,您——换是不换?玄烨见太皇太后渐趋平静,便继续说道,孙儿非没有大志,非让儿女情长占了全生,孙儿求的并不多,孙儿也自认这些年来并没有因为喜欢皇额娘而偏失了什么朝政内权。
孙儿自从明白自己喜欢上一个不应该喜欢之人那一刻起,就没少想了法的意扭正这一切……可时间过去,这感情不减反绞的孙儿一日不安。
孙儿是皇帝,却知道皇帝不是起如何便如何的。
可孙儿用了二三年的忍避也不过明白一个道理:没有皇额娘,孙儿仍是皇帝。
可有了皇额娘,孙儿便是史上最伟大却也最幸福的皇帝。
为什么皇帝一定要是孤独的?为什么?皇玛嬷看着孙儿长大,难道希望的是不是大清在孙儿的手里名载史册,希望的不是孙儿在缔造这一切的时候圆您未能圆满的一个幸福‘好’字?布木布泰缓缓委于榻内。
是啊,到如今这个岁数,又看过几人是圆满的呢?无论是太宗还是她的福临,不论是海兰珠还是她的济济娜儿,甚至是最适合后位的晴芳……这皇宫里掩埋了多少渴望幸福却只能湿衣裹布的情感?谁不希望幸福呢?可这皇宫不就是被诅咒的从来没有幸福吗?皇额娘并不在乎那些身份,她只要站在那里就好。
孙儿也并不在乎什么天下齐福,孙儿只要有皇额娘陪着走下去就好。
皇玛嬷,其实,一切——都没有那么不能驱就……布木布泰凝视着面前虽跪于地却天生散发着帝王雄风的玄烨,他的目光或许曾经疑惑与痛楚,而此刻,那里却浮动着坚毅、深邃、霸虐……布木布泰突然间明白,她那虽然聪慧却还不成熟的孙儿已经真的长大了,是个不再需要人暗示与摆布的真正帝王了。
她真的没有看错人,玄烨比他的皇阿玛更适合这个皇位,他竟然与他的皇玛法如此的相似,甚至多了更多的狠绝来。
对于此,布木布泰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应该狂喜的欣慰还是萧然的服老。
皇玛嬷,玄烨的声音很轻,就像一个孙儿在同将睡的奶奶轻声话语,孙儿离不开您,也无法没有她。
宁芳在这慢长的等待里终于接收到了来自玄烨的眼光,深情——执着——和她看不懂的冷酷——布木布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哀家累了,一切——明日再说吧。
她起身,迈着越发沉重的步子开启了门扉。
外寝内没有一人,当她再度缓慢地打开外殿之门,却发现了苏茉儿立在院中的身影,独个儿,脸庞已是深纹催生,鬓角亦已结上花白,一席素蓝的宫衣独自立在初夏却尤有丝寒意的夕阳里。
布木布泰突然间热泪盈眶。
那个美丽的少女,曾在草原之上陪着幼时的自己策马嘹歌的稚灵少女,原来已经是生入黄秋了……这一辈子,怎么能竟是如此的稍纵与凄苦呢?盘悬于紫禁城上空的黑鸦自得自由地欢叫飞过。
这被大清富于的神鸟为什么由始至终都是这般的悲哀呢?第一百二十章 妥协太皇太后驾临慈仁宫前并非什么也未做。
乾清宫、永寿宫与慈仁宫的人全被控制了,可皇上仍能得了消息赶过来。
布木布泰回了慈宁宫,见自家的女儿阿图迎了出来便什么疑惑都解了。
哎,这个女儿,同那博雅娜还真是应该到那门后面拜拜。
自家额娘只是直直盯了自己两眼,阿图便心虚地低下头去。
哎——布木布泰又一个叹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布木布泰到更是越发的提心,这种事如果不是他二人告知阿图的,以阿图的能耐都能知道了去,看来这宫里要除去之人还来不来得及。
阿图亦不好再瞒,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讲了出来。
布木布泰听了,更是肝火上涌,闭着眼睛调试着气息。
皇额娘,阿图最终还是决定说上一说,要是宫里别的人阿图也就不说什么了,可那博雅娜女儿看着是真的好人。
一辈子这么关在皇宫之中还不如女儿可以在草原上驰骋。
女儿也是过来人,她虽有错,可女儿看着,这也一定不是她先挑起的。
皇上……女儿看来,依皇上那性子,怕是打定的主意谁也别想拦他。
所以……好了,哀家知道你的意思了。
布木布泰狠狠瞪了阿图一眼,打发她去了。
坐于榻上把这一切再思量了一番,把苏茉儿叫了前来,正要吩咐于她,可刚刚在慈仁宫里见之的那种情怀又涌上心头:苏茉儿……你可曾后悔?苏茉儿疑惑的以眸相问。
可曾后悔当年陪我走出草原……把一辈子都葬送在了这宫墙之中?苏茉儿有些个恍惚,却不过是片刻的事,其后释然一笑: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后悔?与其纠结后悔之事,不如把握现在的得失。
奴婢这辈子虽然离了草原,可心没有一日是离开的。
而且……苏茉儿并不后悔,苏茉儿上前握了布木布泰的手,这宫墙的阴森我主仆二人亲身而历,如果没有奴婢陪着您,您又要如何度过呢?只为这,奴婢也从不后悔……何况,侍侯格格是苏茉儿这一辈子成就的最大的一件功业,能陪着格格一路走下去,直到我们都老了……再也行不动了……居在一起再摇想过去……才是时候……布木布泰咀嚼着这话,最终轻慰下来。
你去亲提了图拉来,哀家有话问她。
太皇太后与图拉究竟说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只是最后太皇太后的冷绝与图拉的诡笑刺进了我们窥视的双眸。
这一夜,布木布泰与许多人都没能入眠。
宁芳居在玄烨的怀里,似乎已然入睡,却更是在回想种种的过往。
玄烨不知道明日——是否会是他期望中的样子,可他不会放手。
无论是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作为一个帝王,绝不放手才是对爱人对权势的执着。
暮降日升,新一日的早朝在上朝的喊鸣中开启。
宁芳一身宫装地走下轿,抬头便是庄端的慈宁门。
仿佛还是那个初来此地的门扉,却已过去了十六、七年。
身处这巍峨壮观的紫禁城,也许一切生命都是渺小的。
从慈宁门直至正殿,不过是那么几百步的距离,宁芳却走了许久。
人的情怀很奇妙,女人的感触更是微妙。
细细看那些平日里见惯不奇的砖瓦,轻抚过岁月斑斑的漆木,也许每一处都能勾起你酸涩情忧的觉感。
人生还有多少次可以打这条路上走过?太后——苏茉儿唤得轻微,却还是打破了宁芳的一种忆愁,太皇太后正等着您呢。
太皇太后的内寝还是如往昔般古朴。
榻几上燃着两杯茶烟,悠悠在室内升腾,像是巨龙,却也升不出三丈。
坐吧,哀家新沏的花茶,知道你不爱喝那些□、名茶什么的。
宁芳吞了口唾液,坐了下来,以左指把玩了那茶盅片刻,不无解脱的丝丝饮下。
你以为哀家会毒死你吗?手中茶杯抖了一抖,宁芳惊讶地看向太皇太后,收到的是平淡无波的目光:一杯毒水是你最好的归宿。
宁芳抖动的手最终稳住了,十分轻弱地放于几面,呼出了那口气。
这一刻,她什么也没想,因为该想的,昨夜已然想过。
可对人事,还是不能抑制的思念。
有些人,你生生世世都难以忘怀。
哀家也曾经年青过,那里,哀家相信自己将拥有一切美好的未来……敢想,敢做……可我的未来却并不如我想象的美好,甚至这一辈子什么美好的东西也未曾拥有……拥有的全都失去,失去的……还是会失去……哀家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为谁活着。
为太宗?可他不爱我。
为福临?可他至死都恨着我。
为玄烨?可他需要的是你。
为大清?……我一个女人,哼哼,却谈什么为社稷……我极疼济济娜儿,因为她是我科尔沁新生的格桑花,可我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向疯狂,被所有人暗算在这宫墙里……我极疼我的女儿阿图,她自小天真又活泼,在她眼里,这世界没有什么坏人……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送她出嫁,再迎回寡居的她……当巴林郡王想要迎娶她,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因为我害怕,害怕她再受到什么伤害……可她比我坚强……得到了她憧憬的幸福……可这一切太短暂了……留给她的只是越发悲忧的后半生……我那么小心照顾着察音察浑,可仍是没能守住他小小的生命……布木布泰低首思量了许久,才看向宁芳,现在,我又不得不再次失去你……她的眼眶里含着湿濡,你是个好孩子……哀家知道……可这大清的宫墙不是用来谛造慈悲的……布木布泰的视线里,宁芳只是点着头。
她再一次告诉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因为她值得这般。
你知道自己有病吗?对于宁芳的惊愣,布木布泰解释到,你自己这个身子行到多少年岁才来癸水,难道自己都不以为异?也不理她的烦疑:福临由始至终只宠幸你一次的事实难道就没令你想明白什么?一次?布木布泰还是选择无视此人的呆笨:就那么一次,还差点要去了你的命,你不会这十几年好日子过多了连这都忘了吧。
宁芳虽对这讯息找不着南北,可也不敢再不经大脑:回皇额娘,顺治十五年那会我生了场重病,醒来后好些人事都不记得了。
布木布泰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为这么个蠢人接受这么个愚蠢的理由。
哀家寻了几位太医给你医治,才得知替福临选的这位新皇后竟是个石女,不要说不能生育,就是行房也是不可能的了。
石女?石女是什么?宁芳一脑子疑问。
不能生育,不能行房?可她不是好好的吗?布木布泰一见她那笨样,除了摇头真想好好打上她两拳:这原本是皇家的秘密,哀家也没准备让谁再知道。
可你那孝顺儿子——一想这说辞现在说来是有问题了,便改了口,玄烨不是替你寻了一味药经年累月的吃着吗?宁芳见太皇太后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自己再思量着,便明白是这药医好了她。
这药再好,也不可能让你替玄烨生下了什么龙种了。
布木布泰一想到这可能,还是有不小的抵触,所以你注定是没有孩子了。
没有孩子也好,反正小时候她就认为自己那身体生不出孩子。
更何况现在自己都要死了。
你怎么就这么笨——呢!布木布泰一指狠狠地戳在宁芳的额头,哎——宁芳虽被用了刑,可还是不明白自己哪里笨了。
布木布泰以指点了点宁芳那面的几面,再对方还是一头雾水,大叹一声直说了:哀家要是想毒死你,你现在还有气坐在这里听哀家给你说这些秘密?那就是茶里没毒了?布木布泰面对此女,已经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了,掩了面哀悼着。
那皇额娘这是什么意思?布木布泰难得被逼得以手面击了几下几面,沉淀了稍许心神说道:自从你和皇上——她把勾搭二字止住了,皇上便未再宠幸宫妃吧。
见宁芳立刻低了首,布木布泰也不用问了,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那你可曾想过这么做有什么后果?后果?能有什么后果?不要说先前宁芳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就是现在知道了,也更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你这是在断送爱新觉罗的子嗣,在断送大清的江山!布木布泰一掌击在几上震颤了若干茶水。
现在宫里还有几位阿哥你数过吗?宁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好像——也许——可能——有几位。
先前丧了察音察浑,现如今除了纳喇氏所出的保清,便只余皇后遗下的保成。
保清有那么个母亲,皇上现在纵使隐了自己的性子高待于他也难掩自己的本性多久,至于保成……皇后难产所生,能不能活过这一年都是个未知数。
更何况小孩子本就难活,早先那么多阿哥不也是没一个成活的?你们到在这里只顾着快活,竟还要为了什么情爱断了哀家苦苦谋定的大清江山?布木布泰越想越气,哀家现在也不管你们有多少情多少爱,怎么要死不活,反正不能断了哀家的玄孙,皇家的血脉。
说着便一个冷眼定过去,想快活,成,哀家缠不过哀家那孙子,哀家只能退让。
可这大清的子子孙孙你们一个也别想少哀家的,皇上所出的十个健康成年的阿哥是哀家最低的底线!不然——你们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布木布泰连一个榻也不想同她坐了,亲移到独椅上去,一瞬不瞬地瞪着宁芳。
自己不能生,太皇太后却要至少十个阿哥,这意思不就是要小三同别的女人去生?只这么想着,胃里便拥出一股子浓重的酸味来。
要自己一夜夜守着宠幸完后妃回来的小三度日?要自己一天天看着那些不是自己的孩子却是小三的孩子一点点长大?要自己一日日看着那些美貌的女子来与自己分享小三的身体?宁芳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地望着太皇太后,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布木布泰却越发的平静:这世间没有几个女人可以独享男人,何况你想独占的男人还是这天下的帝王。
你不是说你爱他吗?你不是说你离不开他吗?你不是说你会陪着他一起终老吗?怎么,只是这样?为你喜欢的男人的天下久远做出让步你都不能吗?那你同那些后妃又有什么区别?你占尽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却什么也不愿回报吗?你就是只要占有这个男人而看着他辛苦打拼下来的江山丢给别人的子孙吗?……不错,他是为你的不喜欢守起了身,可是你们以为这真的可以吗?除了他为你放弃天下,不然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全霸的天下却不是传给自己的长子嫡孙。
布木布泰见她要反驳,早已明白她的意思,你别存着那侥幸的心思,一个成年少年的生死都是说来就走,更何况你要把整个大清的希望寄托在两个还在襁褓中不知明天几何的婴孩吗?哀家现在就告诉你,不行——除了你真能让玄烨为了你彻底地放弃江山陪着你去男耕女织,不然,只能放弃你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女人希望给哀家生出十个健康的玄孙来!不要忘了,他爱新觉罗玄烨首先是这个大清的皇帝,是哀家的皇孙,是后妃的皇上,最后才是爱你的男人……强硬已过,布木布泰还是选择轻柔地继续劝慰,你若真爱他,难道不明白女人应该取舍吗?哀家同这后宫的女人一样,取舍了一辈子,也不过是如此的地步……而你的取舍,值——是不值?你有什么资格叫这大清的子嗣都为你让步、叫这天下的女人都为你让步?……博雅娜……人——不能这么自私……你已经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爱情,难道都不愿为你爱人的天下付出些许的——时间吗?御花园里已是繁花似锦,那些世间最名贵的花种几乎都在此地此时盛开。
宁芳其实并不爱那牡丹、玉兰。
她不过是谁家墙角都可能微露的一株喇叭花,并不值得多么值钱的肥料与意美的赞词。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已经得到太多,可这些经年累月被她占有的真是不是她生来就应该拥有的吗?不是对她已经太过痛苦的前世的补偿吗?给皇额娘请安。
宁芳看着这个美丽娴淑的女孩,似乎是小三的那个表妹。
小三曾说过,娶她既是给他的母家抬位,亦是利用她的聪慧。
是的,利用。
宫里最直白的存在意义。
这么如花般的少女,在前世谁人不是父母掌间公主?那自己呢?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如果可以被利用是一个人存在的证明,那我自己呢?我有什么可被利用的?……我甚至还不如一个宫妃身边的奴婢有价值……更或者,我所有的价值都只是来自于小三,来自于他所说的需要和别人眼中的一无是处。
皇额娘?温腕等大宫女已被居了起来,此刻宁芳身边的是苏茉儿给补的一个。
宁芳扶着她的手,却次没有回答宝仪,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宁芳刚踏进慈仁宫的北院没几步,就听见了玄烨的呼喊,一回首,便见他急急地撩着袍摆踏过宫门槛。
那神态,没有人会说他虚情。
却湿染了宁芳的眼眶。
也许一切都是值得,谁知道呢?爱情既是那般美好,又使人患得患失。
把着双方的手,在这一刻,宁芳真的觉得她拥有了全世界。
怎么了?是不是皇祖母同你说了什么让你伤心了?玄烨一手把着宁芳的双手,一掌抚着她的脸,别怕,有我呢,什么事也不会有的……一切——都会好的……可事实呢?其实二人心里都清楚,谁也不能料定明天就在撑控中。
只是,谁都不愿意去主动妥协。
我们看似掌控了天下,却实在是被天下所掌控。
抛不开亲情,抛不开道义,抛不开爱情,抛不开信仰,抛不开理想,抛不开世语……抛不开一切看似应该被抛下却是人性情感里最微小但天生的情怀。
面对选择,面对取舍,谁也不能保证选的便是康庄大道,舍的便是心怀微小。
宁芳仰视着她的信仰:玄烨,我能做到吗?第一百二十一章 缠绵这一天,宫里有太多人消失。
太皇太后主宰了太多人的生死,可她不会直面那些人的生死,她只是坐在慈宁宫尊贵的榻上,一整天一句话都没有。
皇上应该是最忙的,可他一步也没离开慈仁宫,只是坐于外殿强批着折子。
太后似乎睡了一个老长的白觉。
可她并没有,她只是向内睁着斗大的眼睛痴痴地愣神。
也许所有人都想做些什么。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踏出的是对是错。
玄烨又何常不知道那背对着他的人其实睁着一双比谁都大的眼睛可眼睛里却没有神光。
宁芳又何常不明白要事一堆却不管不顾守着自己的人是怎样的需要她的支持。
布木布泰又何常不清楚今天的退让所要付出的代价与余生都将顶受的风险。
可面对抉择,谁都不能真的如何潇洒。
宁芳觉得,她似乎真的能看见那些飞落的头颅和着紫红的鲜血,以及一声声的哀鸣……皇宫从来不是善堂。
只是自己蜷缩成一团下意识的不听不看,而且还有人直接把她隔离阻决了那些风雨。
可今天,还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夕阳西落之时,玄烨起身去了慈宁宫。
宁芳就着窗菱的隔木亲窥着他以身背移去,淡弱,并最终消失。
心痛的感觉无以负加……只是这么看着,都是艰难残喘的苦痛,又怎么可能度过没有彼此的日夜?血红的夕色透过一片撕开的窗纸射在宁芳一块脸眶之间,仿佛成了某种恐怖的胎记,而那万霞的光辉直直刺入眼睛里,竟是芒白的时光……太皇太后与皇上的谈话远没有与太后的言语耗时。
他们一坐一跪说道,不过是三两分钟的事。
可沉默,却仿佛永无止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与信仰,谁似乎都没错,谁仿佛都有自己的悲哀,谁用尽了一生谋划的未来看来总与他人不能全然交融……沉默不代表顺从,更多时候,只是我们不得不妥协所做的最后一丝悲鸣的反抗。
玄烨跪了许久。
最终不选择离去。
当他再次踏入慈仁宫,宁芳就像他幼时那般从小厨房里端着瓷盘转出来,也还是那个笑容,招呼着他:鱼汤,你够没够?宁芳的笑容里闪动着强压的泪光,而玄烨的心胸却已然被这份强压抽空了,呆呆地立在院中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还是宁芳选择了靠近。
她近到玄烨面前,便出腿不轻不重地踢了玄烨腿肚一下,如往常般端着汤盘向前走:小样,还不洗手去,当心洗不干净我拿鱼汤喂阿行。
所有人都能听出宁芳话语里的喜悦,可正面里那不停滑落的眼泪才是她心里最真诚的凄楚。
……好——有本事你真拿去喂阿行呀……反正它也不喝鱼汤……玄烨并没有如往日般一脸子调笑与无畏,他暗淡着脸色低着头一步步地跟在宁芳的后面。
全慈仁宫的人,都回来了。
此刻,或蹲在墙角,或立在院中,或不堪再亲见这一幕只能选择跑开。
温腕并没有像良黛她们般失声哭出,可也已泪满双颊。
爱有什么算呢?……可这皇宫却容不得圆满。
宁芳一勺勺喂着玄烨吃下浓稠的鱼粥,她的脸上不再有眼泪,反而不停溢着甜笑。
想着那些过往,忆着当年那个煞气倔强的小子,仿佛一切都只是刚刚发生的。
除了吃,玄烨一声未出,他只是张口慢慢地品尝,很慢,很慢,像在品尝这世间最弥足珍贵的饕餮。
除了把着她的手,一刻也不紧开。
当最后一勺吃完,宁芳凑上去把玄烨的口唇舔拭了一圈。
羞涩的红韵还是袭上了她的颊颈。
好吃吗?宁芳没有把伸出的头颈收回。
就像在等待。
嗯……天下最好吃的。
玄烨就着近吻上了宁芳的唇,使那淡淡的鱼香味在彼此的唇齿间悠散。
这个吻并没有丝毫欲念,就如同两只一直想到依偎的小羊亲厚的抚慰。
可渐渐地,玄烨便在唇齿间品到了眼光的咸味。
他移近了些,把人直接抱于腿间怀里,紧紧地拥着:别怕,别怕……我绝不会妥协的……绝不会。
玄烨虽然觉得这绝对有丝沉重,可原本无力的意识却在当下突然重强振了起来。
没有到最后一刻,自己怎么可能放弃呢?这么想着,便气入丹田,重新有了活力,轻推开宁芳,笑容与自信亦重新爬上他的眼脸,别怕,有我呢,相信我,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使我放弃。
即便是最后一刻,也要相信我……就是没有一切,我还是要和你一辈子走下去……宁芳笑了,把那眼泪擦干,轻拍着小三的半边脸:我不怕,什么事不都有我们小三子嘛。
玄烨见她笑了,还重新拾起了调笑,阴瞒的心情也终于乌云过境。
凝视近在眼前之人,那点子浓情蜜意便涌上了身心,拥着宁芳的身子左摇右摆,一会以鼻拱拱她的耳颊,一会出舌舔舔她的颈窝,惹得她痒痒得直推赶着他的脑袋。
现在就赶我了,等会舒服的时候可别求爷。
宁芳听了他这话,眼光一闪,立时以齿咬了咬他的左耳轮,片刻还以舌舔过了耳轮后的耳背与颈缝。
玄烨哪经过女人这般主动,而且还是宁芳这般挑逗,立时便全身颤了颤,被宁芳好好大乐了一把,居在他怀里前仰后俯,好不开心。
玄烨怎么可能吃这种亏,两个人打闹间便缠在了榻上。
也许和最爱的人之间,你们共饮一杯可乐的瞬间都是最美的。
如果和最爱的人之间共担着分离,或许什么语言美好亦抵不过深情地凝视——他(她)的眉形是怎样的,他(她)的眼角有几多细润的皱纹,他(她)的鼻子是高耸还是圆润,他(她)润唇上可爱的纹路几何,他(她)脸上那些标志性的斑痕……缺陷往往亦被你爱着,当你深爱他(她)时,一切都没有这些可爱的缺陷令你想来亦笑。
吻,或许是亲密男女间最微妙的行为,可以激烈如狂,亦可以温情如云。
玄烨从来不曾如此吻过一个女人,他的的吻似乎注定了是夹着探索与侵略的。
温情,轻柔,容缓,点点犹春——可当他这般被一个他爱的女人吻着时,才真的觉得这是今生他最想得到、最真诚、最美好的吻,是独属于他自己的爱的证明。
当这个历时不知多久的吻过去,玄烨着魔般凝视着身下的宁芳时,他的手指亦轻微的滑触过她的脸、唇、眼角与她可爱的鼻子:宁宁……宁宁……只像是一个人的低咛,却又似爱之宣言前的深情,伴随着轻咬她鼻尖的动作,我……我爱你……这世界最亲密的承诺就这般轻如风地消失在他们如蜜的唇舌间,伴着宁芳一瞬间下落的泪水,仿佛如小溪般开在两个人的心间……其实,这世界也许最甜蜜的情话却正是最残酷的魔咒,人们为它狂为它痴,消瘦了容颜,蹉跎了青春……它的甜蜜令人永世难忘,可它的残酷却叫人看不清现实……爱情从来不是快乐的等同,更多的是谦让、包容、退却与融合。
你可以在学习中保有个性,你可以在工作中保有个性,你可以在生活里保有个性,可你不能在爱情里还想保有绝对的个性,那本身就是对爱情的不负责任与自私偏侈。
当痴情男女水乳交融的欲望□过境的刹那,宁芳很想站在紫禁城的空中向所有人呐咕:玄烨,我爱你——可她只能选择意识随着身体的满足落入一个至深至低的黑谷里,使那种心里的呐喊被黑暗完全吸附为无。
那一刻,宁芳仿佛卷缩着身子躲在无人的黑暗里。
我可以一次次宽容你的缩离。
我可以一回回原谅你的伤害。
我可以为了你的喜欢顺从你对我的占有。
我可以因为在乎你不计较什么名分与伦情。
我甚至可以因为爱你放弃我发誓要好好守住的生命。
……可我,不能忍受你占有我的同时还保有对另一个甚至一个又一个女人不得不占有的使命!从意义来说,也许我的不能忍受远不如生命来得重要,因为没有生命,一切都将只会逝去。
可我真的无法忍受,真的无法……在那么多你与别的女人欲海沉浮的夜晚苦苦的——苦苦的……等待我如此爱的你的归来……只因为……我爱你……呜呜呜……这一切似乎那么的不合逻辑,我爱你胜过我自己却无法忍受这一点点的退让共存……可我是真的爱你的呀!真的!我愿意用我生命起誓!……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当玄烨在一个深醉的额吻后离宫早朝而去,宁芳——睁开了她曾经无比快乐此刻却迷茫的眼睛。
那抹黄色,也许就是这一切迷茫的症结。
可宁芳不可能去恨这黄色。
因为玄烨生来就是要黄袍加身的,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他的天命!而宁芳爱的,也从来是这个帝王独对她的那缕缕情丝,爱——他权欲天下的同时掌控她身心的痞气浓意……爱情从来不是你选择爱他的一部分或是几部分的加加减减。
爱,就是把个人融成了团被你完全融化到躯体里。
可是,为什么她连躯体、名声、未来甚至生命都可以为他舍弃的爱——却容不下小小的分享呢?是她其实太自私了,还是——她只是不够爱他呢?宁芳一步步走在这世界最华丽的宫墙华道之间。
今天的天真的很好,浅蓝天际纯白随云,空气里甚至满满充拆着夏天的激情。
是啊,那外面的世界似乎是无限美好……可为什么我宁愿把自己居在这黄瓦红墙间呢?自由……自由……是不是我从来不在乎呢?臣妾给皇额娘请安。
宁芳转头去看,在一道华门里面立着的那个少女,不正是小三的表妹宝仪吗?而那门扉上双书的文字不正是景仁宫吗?原来,自己竟主动走进了后六宫里。
宝仪不知皇额娘驾到,失了礼仪,还请皇额娘莫怪。
宁芳睁睁看着这个如玉的少女向自己栩栩走来,是那么端庄与亲和的存在,在这黄瓦红墙间是那么的相得益彰,仿佛自己才是这个时空的闯入者……嗯,自己不就是吗?太后的一丝苦笑停滞了宝仪轻悦的心情。
宁芳并没有立时叫起宝仪,反是疑惑起来:宝仪……你喜欢这皇宫吗?宝仪亦有片刻的疑虑,可也不过是一个眼神间的失措:宝仪怎么会不喜欢呢?这里有待宝仪慈善的太皇太后,亲切的皇额娘,皇上待宝仪亦是有情有亲,后妃们亦能相处融洽……一丝变向的光线擦过墙头瓦间射进宁芳的眼瞳,使她自然地咪起了眼睛。
可看在宝仪眼中,却是个自然的危险信息。
宁芳眯着眸瞳往那光线看过去。
原来太阳升了起来。
紫禁城在一片金光里越发的金碧辉煌,是人世间最璀璨的人家。
布木布泰亦起的很早,榻在外榻上思量着。
图拉如此是般,那巴特玛……便不可能是一直看来的那般与世无争了……而后宫中历来的是是非非,怕才多是这一对主仆混搅的结果……只是,她这么做的因由呢?……无儿儿女,身家并无可厚,历来又不受先帝专宠,有什么因由叫她如此暗藏深晦、处心积虑呢?……难道,她一直想争个后位或有心权欲吗?布木布泰自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
没有任何希望又谈何所求呢?虽有着万般的疑问,可她不会再有人可问,即便有,亦不问。
这世间有许多的秘密注定都得不到答案。
知道得多未必就有命可活,知道得多未必就能理解,知道得多未必就能比现在爽快,知道得多……也许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得好。
世人多烦忧。
自己的事儿都寻不出一个出口,又何需频添他人的来世今生?康惠淑妃巴特玛或许是布木布泰这辈子最厉害的对手,可她二人却从未有过正面交锋。
或许布木布泰这一辈子都毁在此人的手里,可到如今,再去恼啊恨啊求个因果,都已惘然。
除了坐在榻上独自看朝起夕落,布木布泰,什么答案与疑惑都已无处可寻——可解——除了在心内深深地叹息,人其实能做的,真的很少——很少——第一百二十二章 信守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二,仁宪皇太后突然起驾前往五台山长期祈福。
宁芳离开的前几日,玄烨并没感觉到任何的不同,每日被越来越多的战况与谋划占据着,并没有特别念起离开的人。
至于夜晚,虽没有几日软玉拥怀,一个人重新占领诺大的龙床,甚至还有种轻快的畅然,每天好睡得很。
可这份畅然只停止在第五日。
当夕阳再次沉于天际,燥动一日的世界仍处于一片浮热。
玄烨紧赶着几地的战况得以落石,众大臣得以陆续退出殿门之时,疲惫突然来袭脑海里突然出现宁芳万分明媚的笑颜,心口里的那股子热流猛然涌了上来。
李德全见大人们渐次退了出去,正要上前侍侯皇上,却见原本揉着眉的主子突然立起移身向殿外迈去,脚步异发得迫切,就如多年来一般得急切。
他也来不及问什么,提了步子随了去,出了殿向左下了月台,李德全心里也就明白了,虽然他由后面看不清皇上的样子,可皇上轻快急迫的身态对他这个长期随侍的内侍是只瞄上一眼就能嗅真的。
这主子不在,您去有何意呢?正当李德全心里如此思量时,前面的玄烨亦停了步子,拧着眉立在了日精门前。
是啊,她不在,我去又何意呢?长长了叹出口气,玄烨转身往回走去,高高的陛台越来越近,可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
日沉昏红光线的乾清宫、高台甬路、月台犹如年已过半的壮年,渲染着一种孤独与惆怅,只会令此刻的自己越发感觉不畅。
玄烨停了步子,侧转身子看那相对低短、朴实的日精门便可爱、温馨了起来,犹如一扇通往家的乡间石子路,或者,只是一盏小小的油灯,使你在孤黑的道途里感觉孤寂时不自觉地去寻找这条路、这米光。
与刚才的思归心切不同,此刻的皇上每一步都拖沓、忧思,仿佛这是条充满无数回忆的甬道,却只余他一人神思。
夏夜依旧的烦热,奔忙了一日的李德全却忽然间打了个寒子。
没有人等待,即便是金屋也只是亮了眼睛却燃不起身心的光芒。
早先的畅然也许是因为彼此都太熟悉了,熟悉到虽不至于厌烦却对于短时的分离生出独自可以占有分享的一切的窃喜,也许人天生就是渴望短时自由却又喜欢群居的矛盾生物。
有时候我们渴求自由也许只是因为:自由听起来很美、很个性。
慈仁宫内寝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开微减了什么,沙发上丢着宁芳穷极无聊时使人做的三四个绒偶,手下所触还是她睡着觉得舒服的绸缎,帐帘上仍挂着她习惯闻之的三七囊包……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可他需要的人不在了,一切都不自觉暗淡了下去。
玄烨,也许只有面对分离,我才真正领悟我有多在乎你,你陪着我走过我最恐惧的那段日子,护着我自由自在在这皇城里生活,爱着我真真切切的分分秒秒。
我或许是个一无用处之人,可我知道,我的用处从来都不是为你建了多少基业、谋了多少天下、守了多少家业。
人的情感从来都不是你付我一杯茶水解渴我便应当回以金币相赠。
对世人也许我是一无是用的,可我从来就知道,对爱我之人,我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存在,不论是金钱也好、疾病也好、危机也好、分离也好——看着你和那些曾爱护过我的人在生活里辗转,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放弃……我的生命对我的父母也许便是活着的信仰,我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信仰。
而我这个灵魂对你来说,也许是不重不轻的负担,因为我真的什么实在的东西也给不了你……可这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爸爸妈妈耗尽生命想保护的也许只是我对生命的渴望和活着的幸福,可这些,现在都已经由你在延续……爱也许很容易,可爱的责任才是我真正应该学习与领悟的。
或许你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可我总应该学着长大点。
爱你,便应该同你一起担负些什么。
皇额娘没有错。
皇家的子嗣亦是你的责任。
而我——给不了这些……也许我根本不应该在乎这些,人们总是在说:爱就应该是自私的。
可我相信有借有还,相信得到得多了,便会失去些宝贵的东西。
前世里我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和亲情,便用了我孱弱的躯体去交换……现在,我得到了你的爱——我是真的很爱——很爱——很爱——你的。
可我过不了这一关,真的无法直面借出你的躯体成就你应该担负的责任,在每个黑夜里,独自于诺大的宫殿里苦苦纠结着等着你从别的女人身体里归来……这对我,太过残忍。
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该的……我真的爱你,可却真的没有到可以默视自己的心结。
所以,请原谅我……原来我选择暂时的离开,我没有放弃彼此,只是——不想站在你面前看那一切发生。
也许我真的是懦弱的,在爱里一直选择逃避,可我真的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既全了皇额娘的对,又应了你的责任,亦轻了我的痛苦……这一次,就让我来承担吧,不用你再因为爱我固守着我的坚持而违背了皇额娘的心血。
退一步,也不是那么难的。
外面海阔天空,有我想了十几年的自由自在呢。
想去哪就去哪,不用乖乖每天太阳下山就坐在慈仁宫里等着你找上门来了。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不用你来逼迫我吃那么什么汤汤水水了,想见什么人便见什么人,天下多的是比你有趣的人呢。
玄烨闭着眼睛回想着纸上的字里行间,仿佛便能真切地看见宁芳写着这封信时的潸然泪下与转自强欢。
这女人,什么都写在脸上,安慰别人时也定要把自己安慰了。
海阔凭鱼越,天高任鸟飞。
也许外面真有我不曾想的快乐呢?虽然没有你为我虚寒问暖,怎么都是失落的,可皇额娘给配的这些人却都是可安心的,随了好好看看你的天下,足足地替你尝尽美食,也真没什么需要我费力的呢。
……亲爱的玄,呵呵,让我们都开心点吧,只当我出了趟远门,而你——守在家里等我归来。
把这分离,当作最后的一次考验吧,让我们可以因此而卸下责任,守望彼此的未来。
你,去应了你的责任,而我,去寻找旅程。
当你可以圆满卸下重责,我使将结束一个人的旅行重新奔回有你的地方——共同守着我们的家……我们两上人的家……好吗?玄烨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绞,既盈了满满的幸福,又溢着浓浓的悲哀。
每个人都不是自己完全的主宰。
生,便寄托了父母的精血;死,亦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终结。
或载着希望与悲凉降生,或怀着幸福与凄恨离世。
不论生死,没有人可以完全抛弃自己的姓氏与过去和未来分离。
爱新觉罗玄烨,他也许可以想出种种的方式来因对宁芳的承诺而一次次归避他的责任,只因为他爱的霸气十足。
可面对渐然老去的太皇太后,面对爱护他至今的皇玛嬷焦虑黯然的眼神,这霸气真的能抵得过岁月的日日夜夜?皇权,生来便因为掌握在他的手中,没有人可以窥视。
男人持掌的天下便应该由男人的子孙继承,这是华夏炎黄骨子的根性。
玄烨也不例外。
把天下让给兄弟及其子孙,玄烨又何常未曾想过,他甚至是真的存了这份心思,到最后让出手里至高无上的权印。
可宁芳心里明白,如果他真的为自己的底线放弃了皇权,虽仍会对自己关爱如常、浪游天下,可看不见的一个人时,这个天生便帝魄皇霸的男人又会有何多惆怅几何遗恨!没有人有权利强迫他人放弃他们的天性、信仰、梦想。
以爱的理由更不行。
在爱里我们可以互相退让与妥协,却仍然应该保有自己独立的自我——那些叫你爱上对方的本真。
也许世间万物本身就是矛盾的。
渴求自由又需要人群,既爱得火热又不可能完全放下自己,期待独立却不可能抛下家族,渴望无止尽的疼宠却越来越吝啬付出……因为身体的残缺,宁芳没有正常孩童的交友成长;因为父母的离世,宁芳没有普通少年高考独木桥不明因由一条路走下去的彷徨;因为没有救业压力,宁芳初入社会安于平和没有世间高校毕业生谋业压力激发的燥动、悲观、偏执……以自己的经历,宁芳觉得,她是用生命前十二年的身心折磨与父母的舍己付生换来了之后的安然与大清十几年的护爱。
如果生命真是这样,先苦后甜,她又有什么是不能暂时放下,付出一点点的时间去守望她的爱情呢?小三很强大,离开了她虽有十分的思愁,可天生帝命之人又怎么可能不在强难之下越发的强盛呢?她从没离开过小三,虽然她的身体离开了,可两个相爱之人只要知道同在一片天空下守望着彼此,这短暂的离别又何尝不是甜蜜的期待?生命里有太多的分离。
虽然谁也不能肯定明天你会如约回到我的面前,可我们总是要相信的,相信希望,相信奇迹,相信——我们都是会幸福的。
只要相信,下一个天明,当朝阳冲破黑暗,便有了生活的勇气与期待的快乐。
先不要去想那些悲欢的如果,只简简单单过好今天。
如果悲难终有一天会降临,现在惶惶终日的焦躁又怎抵快快乐乐过去分秒的痛快。
如果生命注定是短暂的,至少这一刻的漫长你有能力使它染上金黄璀璨的光芒,不叫结束那一霎眼里闪动的是遗恨的流火。
玄烨在梦里转了个身,把软软的薄被聚拥在怀里。
眼角微弯,唇角微挑,一个好梦依伴而生。
离开时,请不要悲伤,我带着笑含泪而去,也请你不要在心里哭泣,因为我离你那么近,就住在你心里。
而你,也从未离开我的身体,我能时刻感觉到你拥着我身体的灵魂与我同在……要想着,念着我呀,不然回来便没有鱼粥给你喝,甚至还要狠狠拧你的龙耳朵……到时,没有耳朵的皇上可就不好看了。
……你的身体——不——你身体的一部分……我可以暂时借给她们,可你……呜……可千万不能喜欢她们,不然我就永远都不回来了……宁芳留下的话语还很多,似乎有一辈子的话要说道。
可玄烨并不觉得烦。
这离别的书辞很有些宁芳的味道,不会一味的悲伤,总时不时夹着些小女人的乐逗与轻趣,每每忆来,总是令玄烨很难完全存了分离的忧伤。
从本事上来说,宁芳真没什么值得让玄烨爱恋的资本,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投之以温暖,始为人所之所需。
凡人如此,帝王亦如此。
劳累了一日的帝王睡得很甜,在梦里,那个给他以温暖的女人又拧起了他的耳朵,开合着两片薄唇巴巴地说道着什么,只是那些凶旱还是留在小三的世界里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旧三藩反虽令举朝一时惊恐,可对其谋逆之举玄烨多年前就因宁芳的提醒而有所醒觉。
满臣杰书、赖塔、图海等,汉将刘成龙、张勇等皆为其数年来即精培的良将,故遇反新起的那一丝烦躁慢慢退去后,一切朝政、宫事便重新有序而归。
康熙十三年五月,选秀如期而至。
这日午时,皇上、两位正妃正陪着太皇太后午膳,有宫人来报,启祥宫马佳氏经诊已怀有龙嗣。
突闻此音,玄烨止不住一涌而上的惊喜便完全落入其余三人的眼中。
太皇太后不过是一眼子便继续进食。
钮钴禄氏低眉收睫,各中滋味却只能自己凭述。
佟佳氏眨了眨黑眸,说了两句恭喜太皇太后与皇上的话。
喜悦是因为第一次接近了希望。
自从宁芳走后第七日,玄烨便重新开始宠幸后宫,每日多至四人少则一名。
久未喧闹的后妃们重新有了活力,每日城请安、寻信多了起来,眼看着宫里的太监、宫女们的荷包亦鼓起来。
这其中,最开心与宽慰的莫过于敬事房总管哈代了。
哎,要不怎么说启祥宫的主子命好呢,早年便头一个生了皇子,那四阿哥虽没长久,却独得太皇太后欢喜。
哎,现在皇上刚刚开了后宫门,她便又头一个中了运头。
这么好的命,怕是几十年也轮不上一回呀。
哈代来给今日不当值的乾清宫大总管李德全送分红,正赶上进午饭,这祖孙俩也便分坐在桌前就饭而聊了。
李德全在皇上面前立久了,早已是生了实口,除了对三位上峰,那是一个字也难从他口里听到。
不过此时听哈代提道,亦觉得十分的有理。
这宫里,好命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近十年的次次好运之人就难寻了。
这个马佳氏,若真是好命的,再有那么些子聪明,在这宫里,怕不是虾米小鱼可以满足的。
这么一想,李德全便开了口:启祥宫的主子可曾给了利头?哈代听他开口,也便明白意思:利头是给了,却不多不少,既不显得这位主小气、不入流,亦压了明显图那皇宠的算计,且这银头可都不是赶在她受宠之日给的,总是平日里寻个机会什么的给老奴送些个新茶、暖茶子的功夫。
哈代眯了眯他本就不大的眼睛,命好又聪明……他看向了李德全,隐下了下面的话意。
李德全慢慢嚼碎了嘴里的花生米:这皇宫里,聪明人是有的。
以自己的聪明图些什么也无可厚非。
只要这聪明没犯皇上的忌讳,你我二人也全当领了皇上的银子。
只是——哈代眯了眯眼,重新把个圆圆的脸盘揉作了一处:呵呵呵,老奴明白。
皇上与总管尽管放心,老奴这身材虽走样了,可这耳朵却是宫里头几个好使的,呵呵,各位主子娘娘们有什么心思,老奴可不随后就门清的。
李德全到没有不放心,亲自给哈代斟了酒。
其后,也不过是一个说一个听,动静相结,到也相得益彰。
皇后新逝,此次的选秀不免收敛许多,由二位正妃共领。
这二人见如此多的秀女,各中心思自是不必明说,却也无任何不公之处。
复选后,二人偕伴御花园。
此时盛夏的紫禁城可谓这二人独大。
一个是辅臣之女,一个是皇上母家亲妹,三年之后,不论这后冠落于谁身上,都不过是如众所料。
二人非一期入宫,又互为势对,两相行来到没什么话好说,正不知如何收场,却听万春亭近传来众多女子的争质。
原来是已经过复选的秀女坐于亭内话茶,却正有一膳房宫女不慎把冰镇的豆沙倾于其中一秀女裙摆致使秀女当即发作,一巴掌赏作了宫女。
能在宫里存活下来的宫女子,旦凡都是谨言慎行的,这类错处若不是主子使性便是自个儿有意为之。
钮、佟二人近前来看,却见被弄脏了秀裙使了性子的正是复选中气韵最佳、杏眸桃面的郭络罗氏,此刻这不过十四岁的女子调着明眸仪态正端给二人行礼,委委道来尽无一丝神慌,焉然一切皆是正举,却是非凡女。
二妃心下领然,再向那地下低跪的宫女望去,却直直各退了一二步,面露惊恐。
众人见二妃如此,便也好奇地再看去。
那宫女不过只能隐见其侧面,却面白脸润,如此看到可能真有几分颜色。
抬起头来。
钮钴禄淑媛先开了口,缓了缓心下的疑虑。
那宫女一时小心抬脸,让人把她看清了四分。
淑媛带着指套的右手不自觉收笼而起:抬起来!一时声音到有七分的严厉。
郭络罗氏与众人亦查觉了异常,这位正妃给人的印象不像是会厉声之人。
待淑媛同宝仪把那宫女看个清真,抽气、轻叹、烦虑皆在神间滑过。
尤其是淑媛,由贴身宫女扶了她立在当下出神。
这二妃的怪举也使郭络罗氏疑虑,看向那宫女,却是非一般的出众,特别是那温贤亲善的眸子真不知可以润了多少男子的心,而那圆润的脸宠也自是这时长者们都喜欢的福相,虽与自己气相不同,却比自己还多了几分福气去。
宝仪见钮钴禄氏如此,神间突一番思过:你是哪个宫的宫女?那宫女到真不象言行不慎之人,乖乖行了大礼才道:回娘娘,奴婢御膳房供事。
却是不慎惊了小主,求娘娘与小主责罚。
她两眼一时瞥向郭络罗氏充满了惊恐,再次磕头求责。
众人看着,到真是可怜见的,再见郭络罗氏的美目威挑,真对其生出几分怜悯来。
宝仪眼光子一闪,嘴角似根本未起过弧度:好了。
你失责累了秀女自是当罚,来人,拖下去杖责五下。
自有奴才上前拖了那宫女下去。
宝仪再看那秀女的裙摆,对喜浓道,你去取本宫的一套夏装便服来送于这位秀女吧,怎么说也是本宫育人不慎。
好了,你们自散去吧,宫里不是喧哗的地方,规矩也该好好学起来了。
宝仪同淑媛行礼道了别,留下还没回过神来的淑媛退出了御花园,回了景仁宫。
刚刚坐定喝了半盏消暑茶,便见自个宫的二等小监进了来。
回娘娘,那宫女已使人抬进了景仁宫的杂院里看护了,不出三日便可来见娘娘。
她叫乌雅顺柔,内务府包衣出身。
本想立时来给娘娘请安的,被奴才拦下了。
宝仪点了点头,那小监自退了下去。
喜浓细看了自家主子,问道:娘娘把她接进景仁宫来,可是备有后用?宝仪直到吃完了一杯茶,才缓道:本宫要是不留她,只怕这宫里也自然是有要留她之人。
她动了动青春萌动的笑颜,与其便宜了别人,或是糟蹋了此女的脸盘,不如留下来为我所用……本宫观察着,这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既然她有人出头,本宫何不助她行上几步?喜浓眉间一纠:娘娘不怕——宝仪冲着整日里愁眉不展的内婢笑道:本宫是什么人?皇上是什么人?……本宫看来,皇上虽是面上对先后隆宠,可实里——真真假假,怕是再没人比皇上更精于此道了……先后一去,赫舍里家势必要再送人进来,有了此女,便可替皇上断了赫舍里家的权谋……宝仪脑海里闪过前日皇上宠幸于他时在上的闭目龙颜,脸颊子上便一阵火热。
皇上表兄待他自当是不同的,不然也不会等她正常的成人了才宠幸于她。
事后虽未拥她入眠,却在穿衣间按了她不叫她起,软语叫她多担些后宫是非。
皇上对他的爱宠虽不如自家阿玛对额娘的,可他是皇上,也自然不可同语,现在这般也很叫自己宽慰了。
投桃报李,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她都要替皇上好好谋全了这后宫,以轻了他忧烦啊。
再说翊坤宫的钮钴禄氏,自回到宫里便坐于榻上出神。
竹韵煮了安神茶奉于其掌间,轻抚道:娘娘何必担心,虽说——可也不一定就能因此得了皇上圣宠去。
奴婢观着,自先后逝,皇上每日里没少宠幸后宫,比先后在时多了去了,可见先后在皇上心里的位置,也必不如世人以为的厚重。
淑媛缓下了心神才道:皇上是个什么心思本宫不知道,只是见她——本宫到真有些惊叹,这世间尽真能有如此的女子存在……哎,这十年过来,我们这些早先进宫的谁还不明白,皇上即便真有‘宠爱’的,也并不真是爱其过众,不过因时所需罢了……真能让皇上又宠又爱的,怕……哎,也是说不定的,也许这一届秀女里就能出个一二也不一定……这老天的安排,谁能说个真确呢。
主仆二人不再续话,一坐一立于火热的夏日独守着自己的清淡。
五月底,新生秀女郭络罗氏、李氏、万琉哈氏陆续受宠。
六至七月,早先入宫的庶妃张氏、兆佳氏、小纳喇氏相继有孕。
玄烨虽提着笔,手却不停抖动。
一——二—三四,加上保成,便是五个,若皆是皇子,那——玄烨喜不自禁地坐在龙椅上点起头来。
李德全见皇上如此,也知道主子心里想什么呢。
他回头看了看暮暗的夕光。
可是,老天真能让一切都那么顺利?皇上重新提正了朱笔,写下的是多少人的兴亡。
盛夏的热潮在全国退去,而与山西相反方向的京郊密云不老湖的湖光山色、林海松涛间,却是清凉、艳绿如春。
在现代,如果有美景,即便是在海拔六千的山尖你亦找不到绝对的安宁。
可这里便有。
曲岸枕水,植被多彩。
湖西岸杨柳依依,间植着女贞、淡竹、紫薇、石榴等;东岸北布着大片的梅花;南部缠绕着如絮的紫藤、木香,岸边则立有梨花、木槿、雪松、白玉兰……一年四季,不老湖便是人间的天堂——只要你愿意。
温腕挎着竹篮穿过密林步入湖岸,便见一片山水之间,独一粗布之人躺于铺了薄绵的竹椅之上,以一书覆面仍如整个夏日里一般睡到九霄云外去,而椅下拴着的钓竹亦不知被湖里多少的鱼物当作的嬉戏的玩物。
温腕随着宁芳的时间虽不长,可也知道宫里虽锦衣玉食,却无一日真可安然睡到自然醒。
可她主子自从数月前来到此处,话真没说上几句却日日垂钓于此,鱼没钓上几条,可觉是没少睡,日也睡、夜也睡,虽没什么其他异常,可这觉睡真的能没日没夜的连场吗?温腕,我饿了。
那从书页之下传来的臃懒女声引回了温腕的神思,看来,睡眠也抵不过食物的味诱。
竹椅边上安着个矮几,温腕取出的也不过是些农家见惯的物食,看相却很是可口。
宁芳伸了个懒腰后终于掀了书,躺在那里捻了块玉米馒头缓慢地嚼着。
此时,一日最后的艳红正划过天际,透过山水间的清透散得人与自然一片馨然。
温腕顺着宁芳的视线看去,见那波光艳色穿透宫里的威严袭来,真是有说不出的山河壮丽。
也难怪主子能守着这一方宝土仨月不愿移动了。
宁芳虽为这美景数次地沉倒,可此刻心里却不过是涌动着另一种疑虑:这一天又过去了……也不知小三——知不知道这时候吃饭……主仆二人一坐一立看那湖面间的红动。
温腕,你觉得这里美吗?美。
那宫里呢?宫里的美与这里是不同的,却也不相上下。
……那——杭州美吗?温腕脑海间泛起家乡的美来,不自然便更柔了脸线:美……湖山柳黛……人间天堂……宁芳虽没回首去看亦知道温腕的神往。
在每个人心底,故乡是一切沿华后的青黛,叫人心间一软的却其实是你曾经活在那里的懵懂岁月和伴着你懵懂的人。
这里是美的,美在真与纯;杭州是美的,美于人工既能近甚于然……而皇宫——也是美的,美在你曾经活在其中却满满都是美好回忆,以及那——为你谛造美好的人。
在珍惜美好之人的眼中,也许世界没有一处仙境是不美的。
可总有一处是印在你心间的天堂。
我们离开家乡,也许不是因为我们厌倦了那里的一切。
只是当面对成长,故乡是石,而我们却成了浮云,流浪,流浪,冲破一切风雪……却最终只想化为雨水,重新落在故乡沉稳朴实的泥间。
宁芳闭了眼睛。
我会回来的……只要你还在那里等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子夜若问最近宫里走宫最多的妃嫔,自然是翊坤宫的主子钮钴禄氏;若问白日里皇上探望最多的自然是正妃佟佳氏;若问哪位宫妃得幸最多,这首推一指的自然是多有生育的庶妃马佳氏,而再值得一提的便非新近入宫的郭络罗氏莫属了。
要说这位郭络罗宜人,到真是生了幅好面相,凤眼天威,被她那厉眸看了女人自觉低矮,而男人像是被其看出了委琐却更是叫男人心里痒痒得直要夺了她去。
玄烨见过的女人不少可也未多,宜人这般女子虽生了好面相,真正令他有意扶其的却是此人的个性。
面就是个厉害的主,心直表亦直,不高兴与高兴全写在面上绝不委屈自己强作那完人。
待人故不和善却赏惩公正,她要是看不顺眼的即便你是浸了蜜的口唇也难叫她当一回善人。
不过,也不是说此女无聪,只是懒得与人周旋罢了。
然而接连数月后宫中却再未传出妃嫔有孕之喜。
广西将军孙延龄反,自称安远王;安南国知孙延龄叛,陈兵边界;衢州告急,梧州失守;进四川之兵四千人因缺饷逃散;湖北蒲圻一带百姓蓄发络吴军;台湾郑经于福建多处张挂檄文,自为盟主,复大明三百余年之基业,澄清东南之半壁;……在京科尔沁蒙古兵掠取民物;饶州营参降率部反,叛军进驻景德镇以船数百泊黄港劫掠过往船只……面对忧患霸业,谁人能常态日度?纵使外表看来再是如常,内心的忧聚与思烦又怎可对外人道焉。
这日,太皇太后摆了席面同孙儿用膳,席上未说一句,只是如常进膳,膳罢招了孙儿进了殿后自己摆什的小花园子,指着一株大半人高、开得正盛的白色花问道:皇上可知这是何物?玄烨细看之下,到有些神似当年吉云楼前被先皇所毁的那株曼陀罗。
你没看错,这便是那株曼陀罗,四贞格格门前所种之物。
当年你皇阿玛使人连根拔了去,哀家便留了些种子。
老人家以指轻弄着这些白色似百合的花边子,看看看看,这么美的花。
哀家读了些佛经才知道,原来这曼陀罗意为悦意花,是佛教的灵洁圣物,佛法修的是清心观世界,寡欲走红尘,手中无物,万相皆空。
这无蕊的白花不就是神的化身,空心,无心,安心……玄烨听皇祖母述道,便不自觉想起过往。
那年,只因那女人种了此花之毒,致使他的皇额娘被皇阿玛一脚踹倒于地上,那一幕,今天想来亦觉得心阵阵地绞痛。
可这种花却天生剧毒,到也真是应了美丽的花儿皆带刺的理儿。
自有苏茉儿领了仆从给二位主子移来了藤椅。
玄烨扶侍着太皇太后坐定,便仔细观察起这植物来。
皇上可还记得孔格格?自是记得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哀家保这一株种子,是因为它是佛门里送来之物,可如今看来,到成全了哀家对孔格格的念想。
老人家眯着眼睛想了想,听说孔额附在西面反了。
玄烨明白,老太太想知道的事便自有她的方法,不想知道的亦全不予理会。
太皇太后见皇上点了头,自个儿也点了首:哎,女人都是苦命的,本想四贞远远离了这宫墙自可去寻她的福气,没想到——哎……祖孙俩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太皇太后想什么玄烨无从知道,可自己却也在疑惑:离开这宫墙,你就可以寻到你要的福气吗?初秋午时的阳光洒在圣洁的白绿之间,投下一簇簇浅浅的影子。
谁没有影子呢?那影子便是躲在人世间里小小的自己,可能是孤独、悲伤、愤恨……也可能是小小的幸福、满足、天真……一切不能在阳光下坦露的存在,却不还是要在阳光之下才可能分出光与影……当年残碎的一摊,也可以再生出它的圣洁来……只要还有种子。
只要还有种子,植物便有发芽的希望,开花、结果。
只有还有生命,人便可以有无数可能的希望,寻求,付出,等待,幸福。
面对现在无法解决、无力打破的,时间也许是最好的法门。
一触而就不是没有,只是大多还是需要时间去经历。
九月初一,军兴以来停止已久的经筵重新恢复,每日进讲如常。
至此之后,捷败互往,再不能使其犯烦。
胜败乃兵家常事是最好的人生格理,谁都清楚,可真正能心领神会身定的不过了了。
是月,后宫再度喜闻,董氏、赫舍里氏二旧妃与郭络罗氏、李氏新人皆相近有孕。
沉寂多月的皇宫再次喧闹起来。
由秋入冬,已近年关,原本因怀有龙嗣而暗自窃喜的董氏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坐于椅上,面前摆的是有孕宫妃才有的越制食倒。
把那些个菜式看了一遍,瞪着一双柳目直射近婢:其他宫呢?那宫女忙跪着回道:只有翊坤宫的郭络罗氏孕吐得厉害回了正妃,正妃使人给专做了菜式,其他众位主子都与主子相同的菜式。
董氏抖了抖甲套,一摆手便打落了近前的两个空碗碟,脆声声击在地上,而飞溅的瓷沫有一粒便划破了那宫女的额角。
董氏瞪大着怒眸猛烈呼吸。
原本瞧着先前几位怀了龙嗣皇上那高兴得劲,便一直谋求着自己亦能怀上而重夺龙宠。
却不想现如今龙嗣是有了,可龙颜却再难寻觅。
出去!全给本主子出去!奴才们全退出,董氏一个人坐在膳桌前。
她进宫来就是为那无限光耀的龙宠,就算不能当皇后,也要占尽宠幸。
可如今六年过去,新人已进了二批,自己却半新不旧的。
前次怀有二格格皇上还能每月来同自己问侯几句,现在再次有孕怎么便连人也不来了呢?如此近况,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独霸皇宠呢?更何况现今是前有马佳氏后追郭络罗氏呢。
这郭络罗氏到底生的是怎样的狐媚心思尽能在皇上与正妃们面前摆弄出特例呢?其实,郭络罗宜人到真没动任何心思,怀了孕的女子多是口味迥异。
宜人是妻氏所出,面相与本事又好未出阁前自是从未受过任何委屈,家事与马佳氏这等汉军旗的亦是不同,故此面对满桌子份例却没一样可口的自然是全盘禀了上去。
玄烨如今对皇嗣的重视自然非常时可及,优待有孕后妃是早已对现今代理后宫事务的二位正妃言明了的,钮氏与佟佳氏都是顺善之人,既然郭络罗氏提了出来便没有不允的。
故此外人看来是独受圣宠恣意炫耀的郭络罗氏,其本心不过是有话说话而已。
进入十二月的一个冬夜,窗外正飞着大片的雪花,玄烨宠幸完宝仪起了身,招声传了婢才们进来侍侯。
自有奴才抬了木桶放入隔间帘后,宫女们也深知皇上是不许进身侍侯的,便只有二人规立两侧端着茶水等需物。
玄烨整齐内衫,便接了宫女递上的茶水,一品却是冬瓜熬的汤水,便不自觉看了那宫女一眼,再喝了一口便起身入了隔间沐洗。
等他出来,宝仪已齐了内衫高躺于背垫之上。
皇上觉得如何?玄烨如往常般再没坐回床上,而是落于床前的椅内,端着几上的汤水再喝了两口:嗯,是有些个像。
宝仪点点头:臣妾观察她有好些时候了,是个有心思的,亦知道不少的分寸,不知之人定是把她当作好欺的了。
宝仪见皇上喝了杯中之物,便笑焉:特别是这一手做膳的□夫,宫里怕是再难寻得了。
对于表妹的打趣,玄烨不过扯了扯唇角:朕也不是不能融那有心思的,只要不碍了朕的事。
他盯着杯里清白的汤水,心内便有股子隐痛袭了上来。
宝仪一直看着皇上,自然是发现了皇上突然皱紧的眉头,正要关心,玄烨已摆了手安抚:没事。
暗抚了心内对那洗手为他做鱼汤之人思念,既然可用,那便用吧,再不几日,皇后家的便要入宫了也是时候了。
你放手去做就是。
宝仪见皇上起身理了理龙袍,便知他要走了,正要起身却听皇上道:不用起了,躺着吧。
你身子不好,明日不用早起了,朕会替你在太皇太后面前请安的。
休息一日,后日午后再去乾清宫走宫吧。
皇上步履如风亦沉而去,宝仪仍歪在榻上如常般有半刻恍惚。
表哥待她的不同自然是可见的,可真正在意之人是可以如此不看一眼而离去的吗?次日,宝仪不过比平日晚起了一刻,身子也犹如往昔般沉重,到太皇太后面前请了安回来,便只能气弱地躺在榻上平吸。
乌雅氏顺柔低首跪于榻前已有一注香的时间。
宝仪喝过喜浓侍上的汤药,便使了喜浓等人出去,独留下跪于地的乌雅氏。
本宫喝了你制汤水到真是好多了。
回娘娘,那是娘娘的福气。
宝仪盯着面前低顺之人。
你可愿意凭手里的本事到皇上跟前去侍侯?佟佳氏声音低轻,可听在顺柔耳里还是一时间震得她抖上了一抖,不过也只是不为人觉的一霎那,便低俯了全身于地:奴婢不敢。
宝仪轻蔑一笑,盯着榻前的蔓帐说道:你要有本事,就是不在本宫这里,也仍会出头。
只不过……一个人贵在知理守节,随时明白谁才是这紫禁城的主宰。
如果你要的是一族如沐皇恩,其实不难……如果你要的是其他——乌雅氏是聪明人,佟佳氏也是,聪明人说话亦不用过多掩释。
顺柔扣了齐齐的三头:谢娘娘成全,奴婢定时候禀承娘娘的良言,绝不做那不知分寸的妄行,亦不道半句是非,时刻铭记皇上与娘娘才是奴婢的主子。
宝仪没再说什么。
不管现今这乌雅是说道的是真是假,她都是要用的棋子。
也不管这棋子是不是真的如表面看来的顺手,她都有她的用处。
不管最后是这棋子被充分利用还是棋子反客为主,至少先要发挥她的作用,至于以后她有没有本事翻云覆雨,也要各凭本事了。
这夜,皇上仍旧驾临景仁宫。
因景仁宫主位佟佳氏身体不适,便使了近前宫女侍寝。
玄烨闭着双眸,脑海里全是与宁芳爱爱时她的红润旖迷,只是这般便觉得□难挡。
顺柔迷离着眼瞳视着压在她身上疯狂却绝不温柔的男人。
这便是天下的主宰、那个少年天子吗?虽然早就暗自决定要成为这个男子的女人,可真的如此□地面对,怕是任何女子都会被他强烈的气场振弱了自己。
下身承受着侵略,顺柔却很想以柔胰抚弄天子的眉眼。
可她的臆动却直直被天子抖睁地黑瞳瞪吓了回去。
玄炫察觉了不属于自己的异动,数月来,无数次的宠幸他人,越来越需要闭着眼睛完成一切。
你的茶杯愿意与大臣们共用吗?宁芳挑眉讥讽他,普通之物都如此,何况是你喜欢的人,更何况把自己也共享了出去。
每每想起宁芳越来越多的话语,玄烨便越来越察觉自己被那些出自宁芳的言语所左右。
他虽然没有把最爱的宁宁分享出去,却不得不把自己分享出去。
一个连自己都要出卖的皇帝,究竟是失所还是得所?在一阵烦躁中,玄烨草草收了尾。
御膳房出身的到真是有料不少,只这一双白 乳便比同龄人多了三四年的长成,看着白圆红润,要是在早年,怕是令自己爱不释手。
可如今,多一眼都觉得作呕。
玄烨没能止住那种呕吐感,压抑着急急下了榻,披上内衫出了帐揭了几上的茶水便灌下了吐。
皇上,那茶凉了,奴婢——不用!此刻的玄烨需要绝对的安静,可这个女人不能给她。
几乎是丢下茶杯,裹好了衣服,连同正室的宝仪见个面的心情也没有便领着李德全出了景仁宫。
留下内寝失挫的乌雅氏同只来得及追出殿门的佟佳氏。
一出了景仁宫,玄烨再也止不住把刚刚喝下去的那半盏凉茶同晚膳的两个窝窝急急地吐了出来,连着一口子的酸水。
寒冷的北风呼啦啦穿梭在甬道里,在一片雪白中,一切宫墙院瓦都换化出了浅浅的轮廓。
冬夜的发白并不使人温暖。
吐出了腹中一切,玄烨突然觉得虚脱,晃了晃身形在李德全急急的扶持下靠在了冰冷的宫墙上。
透过那屋顶隐隐的走兽看向夜空,苍灰灰磬着一种凄凉。
这皇宫好大呀——为什么只有我一人呢?李德全手里的那盏宫灯早已熄灭在雪地里。
他扶着最尊贵的陛下,忽然察觉了他眼中闪动的泪光,不自觉自己也湿了眼眸。
是啊,人生是多么的不易啊,即便是最有权利的皇帝,也不过是一个需要温暖之人。
家大业大,权得及天,也不是什么都能握在手里。
面对责任,如果不能逃避,便只能舍了温柔成全道义。
民间是如此,皇帝更是如此啊。
第二日,皇上抱恙上了朝,却昏倒在御道梯级之上,昏倒在众大臣直前,同那后方前来扶持的李公公一同滚落级下。
也许每个人都需要一碗属于自己的鱼汤,特别是在深冬的晚夜,在你心灵最脆弱的子夜。
第一百二十五章 病后雪上加霜的是,不几日,王辅臣叛变致使经略莫洛中枪而死,八旗兵不能前行退守汉中的消息在此时传来,病榻之上的玄烨气血上涌传了李德全去榻前招了众臣下旨要御驾亲征。
亲征既是愤慨上涌亦何常不是一种逃避的方式。
众大臣力劝无效,只能再请出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见直跪于地却意志坚决的孙儿,并没有任何安劝,只是坐在椅子上仔细看着他。
皇上开年多大了?二十有二。
可曾立了嫡子可接衣钵?不曾。
可曾留有贤妻可育孤子?……不曾。
可曾内有良计可安社稷?……可曾妥有善人安护长者?可曾委有全心平那千里之外所爱之人的孤凄?可曾全了祖宗父辈依托的厚望?……太皇太后视着面前低首躬起身背的孙儿,皇上这一去,太半是要去送死的,死前却没一件事安排妥善又如何安心去死又有何面目去那地下见列祖列宗?!你死了到是解脱,可这满宫的孤儿寡母要如何在内忧外患下从那些豺狼嘴里留块整尸?太皇太后也不去看他那气馁之相了,别的不说,一朝天子朝臣,你都没了,皇太后还能逍遥于世、留个安享天年?玄烨啊,你怎么现在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犯这时糊涂——博雅娜做个女子的都舍得下一切成全于你而你怎么还在这里自怨自艾呢,大半年都忍过来了,难道现在到要退、到要绝了爱新觉罗家百千人的性命?玄烨又何常不知选择便不能后悔只能继续往前走的道理?只是,人都是脆弱的,特别是生病的时候,特别是他这种没什么资格恣意的身份,便更想就着生病把胸中的苦闷一骨脑子爆发出来。
除非你是皇帝且是这片土地之上最有权势的主宰,不然,你与博雅娜那点子事便足叫你二人体无完肤,连同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子孙孙招人唾气啊……太皇太后起身,搀扶起身弱体寒的孙子,扶其坐于榻上,把着他的手苦口婆心:你打小便聪惠,这些个道理不必皇玛嬷再唠叨上什么。
玛嬷知道,你只是太累了,躺下吧躺下吧,她安什皇上躺下,把好了他的被子,玛嬷哪也不去,只守着你,给你唱玛嬷小时玛嬷的玛嬷给唱的蒙古小曲好不好?玄烨没有说话,只是含着泪光盯着面前已年过半百两鬓虚白却逃不过劳碌儿孙命的皇玛嬷,一时间,真不知什么言语可以表露他的心酸、懊悔与苦痛。
太皇太后怎么可能看不到孙儿的眼泪,她却只当不见,依在床边以一手轻拍着孙儿露在被外的手臂,轻哼着草原之上口口相传的调儿。
浅浅吟唱间,太皇太后与儿时给他唱睡前小曲的宁芳似乎同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虽是两张不同年岁不同身份的脸,却同样怀握着浓浓真挚的感情。
皇玛嬷的浓浓的亲情,还那时宁芳的,也许只是女人天生的怜悯。
玄烨艰难地吞了几口唾液,感觉额中的沉重轻淡了不少,渐渐的,睡意就着老太太的曲调悠悠袭来。
距离虽美,却美不过实实在在的安抚。
人在受伤脆弱之时,不自觉渴望着爱抚与依偎。
虚无飘渺毕竟没有真实来的可靠,那些因距离造成的分离,往往不是感情轻易变了,只是抵不过动物寻求温暖的本能。
也许有时候,同爱情无关。
康熙便是康熙。
玄烨此病愈后,极力弄明王辅臣此人原是与前期管理经略事宜的莫洛有过节,而与其不睦的同领陕西军务的张勇却与莫洛关系佳好,便使王辅臣处处受肘、两相被掣,故致使王辅臣叛于宁羌杀陕西经略莫洛,造成四方震动,人心动摇。
分析清了事情始末,玄烨遣回王辅臣之子王继贞回去劝说其父言朝廷既往不咎,朕推心置腹,决不食言。
同月,本已叛清的黄芳渡密书言其投郑经实为缓兵之计,半年来已密练奇兵万余人,杀郑经多将,现敌军来攻,请援兵入闽连应。
玄烨暗定,先后命尚可喜、杰书等从速进兵福建。
康熙十三年十二月冬至前日,一顶软轿抬进先皇后胞妹年仅七岁的赫舍里悦芳,养于宫中。
这个春节,并不十分寒冷,宫里如旧般聚在一起守岁。
烟花如幻。
玄烨目视着那缓缓消散的烟尾,便觉得自己也随了它去,穿过黑夜与重林,去向心在的某个地方。
宁芳本欲经水路游闻名于世的京杭大运河直至杭州,却不想秋末起杭,走走看看,至冬便不适了没有暖房的天气染了轻寒,随着水路越走下来病情便越重,终于不得不在济宁下了船租了所民宅停顿下来。
这一日病得厉害,人事不分,温腕找了几个大夫只说不得好了,便急得不行满城地寻医。
路上听一位衣衫嵝褛的婆婆说是什么巷里来了个只医穷家不救富人的怪医很是灵光,便什么也顾不得直直寻了去。
那郎中一件水洗几乎无色的薄棉衣褂儿就那么坐于寒地之上,膝上放着块黑色的石头给来来往往或急或喜的穷人家们把着脉。
对于突然出现的貌美姑娘,虽没穿什么菱萝绸缎那不便宜的粗服还是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郎中不过盯了温腕一眼,便只当什么也未见的继续手里的活。
温腕躯近了,却并未开口,只边上仔细听了那郎中为两中把过了脉才上前躯身道:烦劳这位大夫移五救救我家夫人,并有恩谢。
那郎中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给下一个上前来的病人把脉。
温腕见如此,已明白这郎中的固执怕不是一二句可清几两子银子可除的。
心下一番计较,便直直跪于郎中边下,不再言语。
此时冷日不过半中的半中刚往下,又是寒日里,虽没下雪,却可见将有大雪降至。
来往间人儿不少,不过一刻,人群里便有心善的百姓低声于下求着郎中成全此婢的忠意儿。
眼瞅着天色渐暗,温腕心下更是乱了心神。
如今可再等不得。
温腕心下一痕,看了看四周或痛或弱的求医百姓。
大夫,凭你一人之力,可为这济宁城内所有的穷家百姓义诊,便请问可能否承担他们重疾的所有药材?那郎中顿了顿手,抬起那张冷面仔细看了看温腕,却没有接话。
奴婢的夫人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却也保有一颗爱护奴婢之心,今日若不是夫人病重了,怕是从来不舍奴婢现在这般下跪求人。
这位大夫,我家夫人常说‘医者父母心’,同样是病了,如果只是因为我家夫人生于富人之家便轻草了她的生命,那依奴婢看来,这位大夫也称不得大夫,不过是一愤世嫉俗的恶人罢了。
大夫若真有医者的良心,请随了奴婢医了我家夫人,虽不说可以买了全城有病穷人的药材,却可免了半数给不起药材百姓的花费,从大善而言,那才是大夫真正的□德。
温腕看出了大夫眼中的厉色,忙接道,奴婢这不是威胁大夫,只是将心比心,如若今日病的是大夫的家人,怕也不会吝啬所有,毕竟,什么都没有生命来得重要,而奴婢的夫人便是这么教授奴婢的。
得人恩典当涌泉报,受益穷人的多善不才是大夫所求之事吗?那郎中眯着不大的眼睛瞅着跪于脚下的姑娘,长得温柔柔的,却不想是个十分有主见而刚强的主。
郎中与她对视了片刻,收手把膝上的黑石抱住起了身:乡亲们在此候一侯,我去给大家取些买药材的银钱去。
他看向温腕,可远?温腕听他如此问,忙道:不远,奴婢使了马车来。
那郎中见了不远处的马车,便摆袍而去。
温腕动了动腿,麻痛相当,却不敢再有停滞,谢过了上前来扶她的两位好心大婶,瘸瘸拐拐跟了上去,末了回身道:大家放心,我家夫人说道做到,请大家安然等侯。
清晨,宁芳果然醒来,只是身弱。
听温腕说道,便让她取了银子快快去办,并请些人给大夫义诊的地方搭个棚子起些粥火。
温腕自取了银子,文明粥火昨夜已是起了。
宁芳放心不少,累不过病弱再次睡了。
温腕交待跟着来得暗卫傅达善与王远在外守护,再叮嘱从天津买来的两个小丫头好生看护了,便出门去办事了。
不一日,全城的百姓便知道城里出了位心善的夫人,使了位貌美的奴婢广施布善,义诊用的药才虽不是最好的,却实实是救了太多人的生济。
两日之后,大夫来给宁芳复诊。
进了门便是半个揖:游某在此谢过夫人慷慨。
宁芳见他不悲不亢,便有些子好笑: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先生既然认为是应当的、公平的,也就不用客气了。
那大夫果真不再多说,进前来替宁芳把脉。
这次的把脉远比前次细致。
甚至引来了他深深皱紧的凝视。
可叹世间也真有凑巧的,宁芳今日穿的这件黑色貂廒却正是这大夫眼熟之物。
我家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温腕一边焦虑。
那大夫冲宁芳问道:夫人家可是有位二十左右的继子?宁芳与温腕一听他说道,便是一惊。
大夫——怎么知道?那大夫起了身坐于下榻:夫人家的公子到是个实实的孝子,曾先后两次来求老夫为其嫡母医病。
老夫早年曾替夫人把过脉自然是清楚的,再者,前次夫人家的公子黑夜裹了夫人前来问诊便穿的是这件黑麾,江湖郎中,也就还有些眼力了。
宁芳一听他说道她不知的且与玄烨有关之事便既好奇又兴奋,嘱温腕上了茶紧紧问着始末,直到那大夫合盘拖出问无可问。
那大夫可没什么心思管别人家的心事,直说道:看来上天是真的使了你母子二人来替民行善的。
你家公子至今还欠着老夫一个承诺呢。
宁芳压下喜苦:不知游先生想如何还愿?游大夫根本不客气:既然夫人家的公子家大业大,不如再腾出些个银钱。
眼下南边战事紧着,我等也不好往那里找事,可受战的百姓怕是要往北面涌的。
无地无钱的,民何以为生?何以为医?就请夫人拿出银子吧。
温腕听了,没气背过去。
这二日,这庸医不知吞了她们多少银子,主子不但替他出了药材钱还主动搭棚施粥,他怎么不能如此无懒顺着往上爬呢?这人真有医德吗?宁芳也有些哭笑不得,冲温腕问道:我们还有银子吗?没有了没有了,所有的银子都被这坏人骗去了。
蹲在一边的小石头听这大夫如此猖獗,跳犟起来大声喊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力量思念需要多少的时间和多远的距离才能发酵?突然间,没有人问你今天吃什么,你会先解脱后失落吗?没有人同你分食一碗里的饭食,你会不自觉盯着空无一无的空中发呆吗?没有人在半夜你醒来时同你身躯依偎分享体温,你会酸涩含泪吗?宁芳多月来以为自己很坚强。
因为不去想,便不觉得思念。
从封闭的宫墙里走出,慢步在田园绿水之间,似乎连自己都重新清新了起来,仿佛这便是人们常说的自由了。
可顺着河南下,愈迎接寒冷愈发渴望温暖,那个总把你贴在心口之人的温暖。
特别是生了病辗转床榻之时,便满脑子都是关于那个人的回忆。
不是没见过下跪的皇上,祭祖祀庙、乞天求雨哪一件为表敬畏不是亦要跪拜。
可这么个小三又何时除了那些跪过一个平民,且一跪便是一夜呢?只是这么想着,宁芳便心绞着疼痛。
自己似乎真没为他做过什么却为什么值得他愿意为自己如此呢?难道爱情就是如此盲目不需要理由吗?寝外传来小石头等人放炮的欢呼声,霹雳叭啦间似乎新的一年真的近了。
离开彼此已是半年,不去打听,便什么消息也没有,便可以当作只是自己出来游玩一趟。
可最近,随着那游大夫的口,随着温腕使出的银钱渐多,宁芳突然间觉得原来自己离历史上那张三藩之乱是如此的近。
兵起则民移,而那金碧辉煌金銮殿里的人是不是焦虑的夜不能寐呢?宁芳第一次觉得自己自私了起来。
夫人夫人,炮好响炮好响……小石头欢跑着进了来,拉着宁芳的手把她往外拉,是孩童最普通的天真。
宁芳边随着他走边想:我的小三,虽可以买尽天下的年炮,可又有多少如此普通的童年呢?夫人你怎么了?不喜欢放炮吗?小孩子都是敏感的。
宁芳抚了抚他的帽沿:没事,小石头喜欢放炮吗?对呀!以前过年只见别家的孩子放过,小石头就希望自己也能放一个呢。
小石头是自己在不老湖暂住的那家农户的二孙,家里穷却兄弟姐妹八九人,自然是清苦非常的。
看这孩子,买了一堆给他放,他就只放那么三个就不放了,看看看看,都用布包着又要藏起来了。
宁芳果然见地上有个包裹:小石头,这些火炮既然买了便都要放了,这东西非常危险,随身带着随着着了便能把人炸伤甚至丢了性命的。
小石头一脸子痛苦与心疼:可是……可是……别舍不得了,等你回了家,我再买一大包送你的兄弟姐妹好吗?一众人见他心在滴血似的哭放着那些炮,便止不住的笑痛。
说话间,便听门外有人叫门,原来是一些受了药的百姓们陆续来送节食。
一小盘有两块鸡腿的鸡肉,七八个粘着肉末凑成的一碗饺子,五谷熬的一大盅浓粥……宁芳视着这些纯朴百姓脸上的欢愉、感激与羞涩,眼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做了什么呢?其实什么也没做,不过是以羊身上的毛暖了羊而已,那些银子不还是从百姓身上收来的?不大的二进院子很快便人山人海,来送年食的乡亲大多被留了下来。
宁芳使人把桌椅子聚在一处,再请大家把自己家的人都唤来,一院子一屋子吃喝话聊。
孩子们聚在院子里高兴地放炮,撒着欢儿地追跑着,大人们便聚在宁芳四周说着一些生活乐子、饥苦期望。
同宫里的年儿相同的人多,却更是热闹有趣。
食得虽不是山珍海味,却是百家饭;听得虽不是趣味段子却甚在五味真实。
虽然这里没几个人同她有关,却比那些她熟悉的后妃们更觉得亲善。
也许人的最初都是美好的,崖下的小草也是绿釉釉,不限得没有崖顶那独株的灵芝快慰。
如果做小草是快乐的,又为什么去窥视那迎着风雪的灵芝呢?不过,平民的饥苦,又何常是高贵的人们可以轻易体味的呢。
大年初一,游大夫来拜年了,哦不,是来收银子了。
二人分座对面。
游大夫想用这些银子做什么呢?当然是买药材治病人了。
那以大夫所见,我的银子可以救多少人呢?以夫人那件大麾来看,自然是不少的。
宁芳点点头:自然是不少的,两三个城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大夫要救的只是两三个城的百姓而不是更多的百姓吗?游大夫拧了拧眉,看向宁芳,好久才问道:夫人——可是有法?宁芳真诚地点首。
那游大夫立马起身上前,温腕以为他要干什么,立时挡在宁芳面前却见他扒拉开温腕便跪在宁芳面前直道:夫人要是可救再多的百姓,游某愿奉夫人为主,倾技相助,一生为牛为马。
宁芳菀尔:我不需要牛,也有马呀,要你这个人当什么牛马哩。
使了温腕扶起大夫坐下。
我知道‘受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老实说,我真没什么本事,也就是有些个银子了。
原本真是无所事事……可人不能总是这么活着。
大夫爱护百姓之心我见了,百姓们们的不易我也见了,大处我是真帮不上什么。
看你们如此为自己在意的人事、信仰忙碌,我也该为我在乎的人做些什么不是嘛。
先生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在周边买上些田地,找些懂农活的好手帮忙企划着种什么。
再在近边建个医馆,以后穷人们生了病没钱付药费的没关系,记个姓名,等到身体好了便到田里种上一棵果树什么的抵那药费,当然,种子什么的有我们出。
等着田里种的东西收成了卖出去,也能贴补些医馆,不会有银子花完的一天。
而那些没田没地连饭也吃不上的我们便收了他们住在庄上当常工了,包食包住,只是要下地干活。
宁芳怕大夫说她钻钱眼里去了,忙解释道,毕竟人不应该不劳而获,不然对那些付出劳动的就不公平了,先生你看——那游大夫没有说什么,只是跪在地上实实磕了三头:谢夫人大恩。
到此,宁芳含在嗓子里的忧虑才算是吞咽了下去。
我可不是地主。
虽然是真的想替小三省些银子呢。
春天有多近?也许就在你的指间。
宁芳他们忙着建庄买地招人大干特干的时候,紫禁城里的玄烨也收到了份大礼。
嘣嘣……几声,远处的把子便炸开了花。
玄烨兴奋地仔细再打量手里的连珠铳:这东西是何人所造?杰书营里使来的副领道:前几月有个叫戴梓的浙江人投到王爷麾下,进献了此连珠铳,说是发明的此物可一次连射二十八发。
王爷实射真的如此便急急谴微臣进京回承。
戴梓?戴——玄烨把此人往脑海里一搜扒,便想起宁芳说道过一个与南怀仁有隙而不得志的造枪姓戴的,怕就是此人了。
李德全,传旨,即刻宣戴梓进京面圣,不得有误。
这一年二月戴梓正式走进历史舞台,被委以武备院郎中,正四品,全面开发枪炮事宜,直接对皇帝禀承,不受他人干涉。
这一年,戴梓二十五岁,历史上著名的机械、兵器制造家没有如历史般沉匿,先后在少于八天内仿制出荷兰的蟠肠鸟枪、西班牙的佛郎器、比利时的冲天炮等。
此人还通晓天文、历法、河渠、诗画、史籍等,必于康熙十五年随新一期外留生留学西洋。
因性格一直耿直,一生受排挤无数却终生被上所护。
如此受恩男儿又岂会不报,故倾其一生委于帝下,因不断改进连珠铳这等机关枪而闻名世界。
磨剑半生虚售世,著书千载枉惊人的悲哀没有在戴梓身上重现。
对忙碌之人来说,时间总是快得飞快。
宁芳忙着替小三还债,而玄烨忙着战争与播种。
转眼很快便是已是又一年过去。
十四年马佳氏所生长华、纳喇氏所生万黼、李氏所生未及取名之子、乌雅氏所生长源、马佳氏复生长生等五子无一人活过百日。
而其他各宫所产三女却平安活了下来。
要说这一年宫里最大的事,便是董氏与郭络罗氏一子一女相夭之案,此事一出,康熙朝终朝再未发现皇嗣被戕之例。
那是七月雨后的一个午后,宫人们远远看着原本好好在御花园里说话的董氏与郭络罗氏二位主子也不只怎么了,脆生生郭络罗氏便赏了董氏一把掌,那董氏到也不恼,只可怜昔昔的上前继续解释着什么,可郭氏如何肯听,推开董氏便走开,丝毫不顾及二人都是身怀有孕之身。
不几日,宫人们又见那董氏进了郭络罗氏所歇凉亭万分小心地道着歉儿,可后者越发不耐,起了身便把董氏往亭外赶。
也不知是怎么的,一阵女子的大喊之下,便见那董氏似被人推了出去,身子重重跌于石板。
宫人们惊叫着上前去看,果见那董氏身下已是一摊子血水,嘴里叨念着:你怎么……怎么如此歹毒……再看那郭络罗氏,瞪大着双眼呆在当下,很快便冒了一头冷汗:关我何干?可她的话在那么多双眼睛面前,又有何人能信。
也许是她已料到了事态的严重,一头大汗之下腹内一阵绞痛,在内婢们的惊呼下亦受不住的倒了下去。
不到半日,董氏的阿哥与郭络罗氏的格格都未能存活下来。
多日后,当董氏醒来得知自己失去的是一位阿哥时,悔恨已是不及。
当皇上驾临之时,董氏便是一场子哭泣郭络罗氏的狠毒。
玄烨看着面前跪着的连哭都如此惹人怜爱的女子,突然越发地觉得女子得可怕,更夹着十成的愤怒。
果真是郭络罗氏推你出亭的?董氏听皇上声音无波,虽有些忐忑却并无改口:皇上,您要给妾与失去的小阿哥做主啊。
玄烨视着面前柔弱无主的女子,突然下定决心,一切都不能饶恕。
这一年多来他只得这几子,若是这一子得以活下来,说不定便是健康的,怎么着也是对他一切煎熬的一点点安慰。
可现在,这些后宫争斗的戏码没有停,甚至还燃到了他这片希望之叶上,叫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愤?玄烨起了身:好,很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亦发清淅,有胆子谋算皇嗣便要有胆子承担龙怒。
李德全,去把后宫所有等级的嫔妃都传来,朕今日便好好诊治诊治女人们的恶毒。
很快,储秀宫里便立满了各色女子,从侍过寝的宫女到正宫正妃,有几位还怀有身孕。
皇上站立殿前,自然无人敢坐。
只见皇上盯着那一轮还炙热的火球半天无声。
而郭络罗氏与董氏便跪在院下。
郭络罗氏,董氏告你谋害皇嗣,你可知罪。
那郭络罗宜人也是刚失腹女,身虚面白,却跪得笔直:妾不明所犯何罪,当日是这董氏自己跌出亭外出妾何干?还请皇上察明原由,还妾一个清清白白。
相较于郭络罗氏的冷硬,董氏却早已哭成个泪人,句句有实理,时时有人证。
郭络罗氏又何曾受过这等冤枉,很快二人便当众对嚷了起来,文弱的董氏又岂是马背上神勇的郭络罗氏的对手。
玄烨冷眼看着。
难道这宫里便没有任何美好的东西了吗?为什么一眼看去便满是血色与暗灰?他用了一年多如此离爱卖已难道就是为了看这么一出闹剧且让这种闹剧无数次的发生下去?够了——!李德全知道,皇上发怒了,后果——很严重。
张氏,你如此歹毒之心算计后妃、谋害朕的皇子皇女、现在还害意混淆视听、欺骗于朕,哪一项都足以灭你九足。
朕一切不过问后宫事务,不是朕不知道你们的那些心思,只是懒得同你等计较。
既然今日出了此等之事,再别想朕纵容于你!他狠狠把所有女人瞪了一遍,来人,把张氏给朕杖毙,就当着所有后宫之人的面,朕要你们所有之人都给朕记住了!以后若是再有谋害皇嗣之人,朕便将她九族人人五马分尸!后妃中有胆子小的立刻便软倒了身子。
那董氏一时惊讶之后,连喊冤枉,可哪里还有人理她,早有人上前,也不上什么行凳了,起了宽杖便实实打下。
一下,两下,三下……十下,十一下……二十下……眼见着那董氏开始还剧烈挣扎着口哀厉吼,不一时便浅弱了下来,再来便只是出气多入气少,全瘫在地上任人行刑。
那些有身孕的被李德全使的婢女先扶了出去,留下的宫妃无一人移动遗落,只能各扶着各自近婢或瘫于地或吓白着脸落着泪儿。
这些个女子,虽有为权为势心狠的,可又有哪一个是真能见这般实刑重杖之人。
不过是弱女子罢了,都有一颗不惊吓的心神。
可以眼不见心不恐,可真让她们直面生死了,有谁还能泰然伫之的?这一番杀戮便于艳阳下担开,可经历过这杀戮之人却由内而外冰寒透股。
当那杖棍闷声声击在一瘫肉骨身上发出嘣咔之声时,当一个妙龄美人在你面前化作一片血肉骨粘时,任何的女子都会把这一幕永远地刻在脑海中,想用一生去掩忘却一生不得解脱。
玄烨快慰吗?也许吧。
他只是恨。
恨到了极点便需要一种爆力的发泄。
透过那美丽女子的真实消失,他需要从所有后妃眼里看到恐惧,深入灵魂的恐惧,只有让她们时刻把这血腥铭记才可断了她们谋害皇嗣的心思,哪怕只是一个想起,他也要她们想起都觉得恐怖。
透过爆力,你或许会发现体内有了一种强大的力量,一种可以掌控一切的力量。
此刻,这种力量就在玄烨身体里流窜,激撞。
我要强,我要强,谁也不能再挡我的路,谁也不能再挡我的路!总有一天,我会叫你们把一切都还给我的!这声音无声地在紫禁城上空回荡。
当你得不到温暖时,你就需要力量,强大的力量,可以自保与超越的力量——这,便是生物的本能吧。
面对帝王的震怒,谁可以微笑承受?经此一事,后宫中多数人都病了一场。
再没有一人觉得皇上是仁慈的,以后侍君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娇媚。
而那些没亲眼所见此事的新人,纵有再多的计量,亦不敢于冷面的君王前算计皇嗣。
至少,皇嗣的命人为的不安因素被排除了。
自此,宫妃们很长一段时间再难从皇上天颜上见到笑容。
皇上,真的开始像一个皇帝了,传说中的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小三绝不是好人.俺想他应该有为帝王者都应该具备的残忍于身,所以那^-^今天就这样了,上班去也,明天见.第一百二十七章 册封春去夏来,康熙十五年六月,王辅臣降,使清兵得以结束三面被困的窘近,得以全力对付三藩。
当康熙十五年张氏所出的阿哥长兴得已活过百日,玄烨紧绷的神经才得已些微松驰。
这一年,皇上接受李蔚的进谏,以胤字辈序齿皇子,得大阿哥保清为胤禔,二阿哥保成为胤礽,三阿哥长兴为胤祉。
拈着接连书有禛、禶、祺、祚、礻右、禩、禟等七字的黄笺,心里的空洞也许更是无边无垠。
隐忍如果是心上的一把刀,那没有限期的等待便是撕剐肉体的丝耙。
使李德全把那书笺收入盒中,玄烨出了乾清宫进入景仁宫。
这年春末,宝仪被诊出了心疾。
却还是出殿迎了出来。
抚了宝仪重新上榻,看着她苍白淡温的脸,玄烨觉得,可能只是面对这个表妹,他还有一丝丝的温情。
你身体不好后宫里的事便少关心些,丢给钮钴禄氏便是。
宝仪只是笑笑:皇上放心就是,宝仪有分寸的。
玄烨不好再说什么,无言的沉默便在二人间扩散。
表哥,不用过多担心,三位阿哥都会平安的。
宝仪的柔揖盖上皇上给以安慰。
玄烨惊了惊,还是未能忍住轻轻把宝仪的手推开,看向了门侧。
宝仪这二年与皇上相处的时间最久,不可能察觉不出皇上的异常,特别是身体上的接触,除非必要的宠幸,便是自己也难近他的身。
宝仪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只能以他心情不好安慰自己。
阿玛送信进来,说是钮钴禄家已经打算再进一位格格于明天进宫了。
玄烨自也是知道了这消息,唇边划过一丝嘲讽:张氏接连有孕,现在还有了皇子,做为她的主子,钮钴禄却数年无孕,如今胤礽又被立为太子,自然是急煞了他们。
宝仪轻依在高枕上:那悦芳还小,看不出什么,不过,无论是性格还是本事,想都没什么可忧的。
赶着明天又要大选了,钮家把人送进来,怕也是担心变天了。
更何况,先后一去……有些话,就是宝仪也不好明说。
玄烨替宝仪拉了被子:这些你不用担心,只是——他直视着宝讽,并不想骗这个亲表妹,这一次,还是要再委屈宝仪了。
对于他的直言,宝仪到是心下甚宽,笑道:没什么的,就是没那位子,表哥不也会护我一世。
玄烨抚了抚她的头:睡吧。
宝仪闭了闭眼睛,却很快睁开,盯着皇上半晌却没有开口。
怎么?表哥还是去乌雅氏那里吧,如果她能再有个消息正好可以趁此进个位,也好做实了所有人的揣测。
玄烨愣了愣,却见宝仪已合实了眼睛。
这个傻丫头,生着心疾却事事为他操心。
哎,舅舅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等着宝仪睡了,玄烨才起了身。
心疾——只希望,她能活得久些。
两个月后,太皇太后收到了一封信。
瞅着苏茉儿以火烧尽了那信,外监们一声皇上驾到,便见她的皇孙面沉心沉地进来行了礼。
吃了皇上进上的茶:听说,宝仪宫里的那个宫女有孕了?回皇玛嬷,是。
太皇太后眺见皇上无一丝高兴:她的身份低微,便是有七分像晴芳,怕也充不上什么台面。
皇玛嬷放心,正因为她的出身,谁也不会把她当回事却谁也不能否定她不是因为那张脸,宫里的人以后越来越多,只几一家两家不如七家八家来得好掌控,互相牵制着也省得皇玛嬷同宝仪烦忧。
太皇太后点点头,明白这主意是宝仪出的,也就没再说道此事:既然如此,先等她有了阿哥再进个位吧,省得过犹不及。
是,孙儿省的。
太皇太后仔细打量皇上,再难从他面上看出情绪来。
面对如此死气沉沉的孙儿,老人家也真不知如何戏劝慰,想了想,说道:你身边可有心腹侍卫?不知皇玛嬷以为那曹寅如何?只要皇上放心的,哀家没什么意见。
皇上就把此人借于玛嬷五年吧。
玄烨虽不知太皇太后如何打算,到没什么异议,毕竟楝亭不是现在最需要的将军战才。
皇上也有二年没出过皇宫了,不如趁此去南苑行围什么的。
年青人,便该有年青人的活力。
不然生了老态,怕是那人回来先不要了你去。
玄烨瞪着自吃茶的太皇太后半晌,心内流动的不知是心慰、酸涩亦或眼泪。
云龙山下试春衣,放鹤亭前送落辉;一色杏花三十里,新郎君去马如飞。
那曹寅一骑南下,不出七日便到了济宁之下徐州云龙山西侧的苏伯湖。
真山真水,山水争辉,难怪大诗人苏轼情钟此湖。
曹寅打听之下,终于在杏花春雨见到了太皇太后所谓的黄夫人。
一堆妇人居在一处像是在腌杏果,见他一个白面书生行来分分举头看来。
在那些人之间,曹寅很容易便辩认了一袭白衫外还罩着白风衣与头罩的女子。
他虽未多见过此人几面,却不可能忘记。
王远上前引了正要行礼的曹寅避过人群寻到一片无人的林子里,见宁芳缓缓而来才退了出去。
臣曹寅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千岁。
宁芳多时未听人这么称呼,一时到有些好笑,自在石凳上坐下。
太皇太后派你来的?还是……?回太后,太皇太后从皇上那里借了微臣前来寻黄夫人办差的,皇上并不知情。
宁芳只需这么一想,也便明白了,怕是太皇太后给他们放水呢。
用了皇上的心腹又怎么可能瞒着皇上呢。
一时间,宁芳有很多关于那个人的事想问,却近乡情怯,不知由何问起。
问了又如何?便能放下一切依偎着彼此吗?太皇太后的身体还好吗?安全话语,宁芳第一次明白这个词的用法。
曹寅不过歇了一晚,第二日便起身去了府衙,顺利地带回了一大片土地的地契。
除济宁之外的第二家黄氏农舍终于在徐州落了户。
曹寅也便隐了山水吟起了诗钓起了鱼,有事没事在需要时上府衙讨几块地,时乃闲人也。
十月,耿精忠部降。
近月,原武英殿大学士兼刑部尚书熊赐履因票拟(内阁接到奏章后,用小票写所拟批答,再由皇帝朱笔批出)有误而图隐瞒,被免官,还归江宁。
熊赐履一船南下,这日正入徐州,船家泊船靠岸以添食米。
他立于船头并不下船,远眺悠悠江水迷茫之感尤甚。
熊大人——熊大人——熊赐履依稀听那呼声甚熟,回头看去,却见江岸上立一白裘少年,不是皇上亲随侍卫曹寅还能是谁。
于是乎,杏花雨林又收留了一位大人物。
这位熊敬修熊大人,亦同那年头所有的有学之士一般无二,不过受个挫折便胸气不平虽不能驳却气的连饭也少食了大半,到真有些臭臭学气。
宁芳见他虽一席粗布农衣蹲在那里洗菜却远不及曹寅来得潇洒快慰,摇了摇头问道:青先生可著有书?熊敬修虽不明意,实回:有。
那是何年所著?康熙六年。
如今已将至康熙十六年了,也就是说先生十年未有成作了。
宁芳手里捡菜的动作不停,读书人读书人,一日不读书又如何不被人超越?先生是治国良臣却不是用兵大将,如今三藩击战着,先生无用武之地,不如静下心来读书立作,把你胸腔里的天下著成一书供世人拜读岂不比躯就了您在这里洗不净菜、提不起锄来得有意义?宁芳并不理会投来的视线,人这一生谁没有起起伏伏?与其自怨自艾度日,不如每一天都过的开开心心或有所作为。
先生饱读史故,还能不知前人故事?熊敬修并不敢多看太后。
自他来此,虽疑惑太后明明应身在五台山却怎么会到此开了农舍,却也深黯宫廷之道不闻不问。
这一片密林山水,住了二百余人,老少皆有,都是些无地的、逃难的、行乞的,现如今大家居在一处不再为生活所迫,劳而有其食,自成天地,欢声笑语时时处处。
人一旦走出自己的迷茫,便自然而然听得到欢声笑语的真切,看得到青山翠浓的生机。
农舍里,开起了第一家书堂,那顶顶有名的熊先生做起了教书先生,闲时也不再做他根本不善长的农活了,到开始著书立说起来。
什么衣啊饭啊的,自然有学生的家长们给揽了,到真是快慰了起来。
康熙十六年三月二十八,庆去见露夜空,不多时,宫人乌雅氏诞四阿哥胤禛。
夏天是京城最美的季节,特别是选出的秀女就着那争芳的百花,怎么看怎么都是美的。
对于这些新进的宫妃,玄烨是既期待又腻烦。
这一年来,除了乌雅氏再无一人受孕,这对他来说绝对是最不好的消息。
所以他很希望这些新秀女可以使一切转变。
也许是他最倒霉的时候已然过去,这批五月新入宫的宫妃与旧人从七八月间到年末均有了消息,马佳氏、小郭络罗氏自不必说、郭络罗氏、乌雅氏身体恢复亦再有了身孕。
这年八月二十二日,册佟佳氏为贵妃,赫舍里氏为僖嫔,李氏为安嫔,王佳氏为敬嫔,张氏为惠嫔,马佳氏为荣嫔,郭络罗氏为宜嫔;小钮钴禄氏为温贵人,小纳喇氏为通贵人,兆佳氏为布贵人,乌雅氏为德贵人。
八月二十四日,上立新后钮钴禄氏淑媛。
此为康熙朝第一次正式册封后妃第一百二十八章 无私如果你从来不曾饮过清泉,便不会道次自来水的无味干涩。
康熙十七年的正月还未过去。
这日夜色刚刚降临,玄烨的心中一撮烦躁,便出了正殿随意在宫中走动。
此时宫内几乎全落了钥,除了值夜的侍卫,清冷空洞得很。
玄烨没有往东走,那一条路他已近年不入,入景生情的痛苦远比思念还来得猛烈。
顺着甬道却还是自然地走到永寿宫门前。
宫门紧闭,如今这里已不知换了几多主子。
那门里的两株梨树,梨树下立着的吟曲之人,仿佛就在昨天,却又是那么久远的事。
人的记忆很奇妙,特别是男人的记忆。
当其高频率牌劳作中时并不会过多思念什么。
可人总有安静下来的时候,那时,如果你思念一个人便觉得只是想起他的一颗颈痣都是幸福的。
侧甬尽头的那扇百子门,他便是由那里走出来的。
如今再次立在门内回望,那个一眼子好奇睁得大大双眸的女子却已不在自个儿身边。
这么想着,便觉得这种折磨无边无迹。
做了几次深呼吸,玄烨头也不抬随性走着,暗夜里除了自己深重却无力的脚步声,似乎身后李德全都不存在一般。
走走停停,抬眼间便已出了内宫入了内苑。
内苑如今大多荒着,几间住人的屋子也漆黑一片。
只余一点弱光点于其间。
李德全见皇上看向他,回道:像是高大人的屋子还亮着灯。
玄烨主仆二人入了内,旦见高士奇坐于案前书着什么,案上并置了些碗碟。
这是老家产的杨梅子和黄洒,这番薯干丝煮饭是拙荆弄的食吃,不过是些家乡的土菜式。
玄烨坐了主案,看着那些最普通不过甚至有些寒酸的食物,抬头问道:怎么不让宫人盛些吃食上来下酒?高士奇见皇上有些不乐,忙解释道:是臣不让他们打理的,到不是怕劳烦他们,只是夜深了突然有些酒意,却并不怎么饿,就着这些乡土的吃食也不过是图着那份思念,东西虽不是人间美味,却胜在出自拙荆之手,而食这些不上台面之食,又何常不是臣对故乡故人的缅怀。
玄烨盯着面前那段番蓍干丝煮饭,眼前似乎又闪过自己吃了不知多少遍的鱼粥。
有时候,幸福就只是一碗粥饭的事,端看你知不知品味、明不明真情。
再抬头看那高士奇,玄烨对他的了解更深了些。
懂得缅怀劳旧之人又何常不是情深之人。
君臣二人搭了台子就着那一眼灯烛喝聊了起来。
自此后二十多年的情谊便简单的在这酒杯间结下。
自从被册立为后,钮钴禄淑媛的身体便每况愈下。
这日其妹淑娴前来看望,见她面色更加不好,不由担心落泪: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如今真成了皇后却越发不好了?不是应该心宽神悦吗?淑媛并不想说话,可她自己清楚,不说些什么以后怕是再没多少机会了,就着竹韵的手高起了向内枕在高垫上遣退了众仆只余姐妹二人说话。
那淑娴见姐姐直望着她半天却无一句,便开了口:姐姐可是想问淑娴什么?淑媛到真是想问,可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拉着妹妹说道:我们钮钴禄家自从阿玛去了,便已是气数全无,如今我能当这个皇后,不过是太皇太后的怜悯,皇上的作戏……淑娴听姐姐如此大胆说道皇上,忙小心看了看四周,轻道:姐姐可别说这些,被有心人听了去——淑媛按了按她的肩打断她:没事的,我在这宫中十几年了,还有什么没看透看全的?淑媛眼里划过浓浓的感伤,皇上的心……是石头做的,妹妹……你可记住了,千万别去宵想皇上的真心。
淑娴虽觉得姐姐说得重了,可几个月观来,如皇上那般的人,如果连姐姐都把不住,自己这般的境界又有何希望呢?如此想着,再念及想不久于世的姐姐,那种孤立无援的恐惧便立时惊吓得这十五岁的少女抽泣了起来。
淑媛抚着依在她肩头哭泣的妹妹。
这是她的亲妹妹啊,可又能如何?不对她明说就能止了她后半辈子的凄凉吗?忆想初见皇上时的不过而而,再至一词钟情,遥想男女之情其实真没什么道理。
有人为那如花的国般,有人为那桀骜的气韵,有人为那如丝的声语……便把一辈子的青春同生命都抛了出去,没给自己留下一丁点儿的念想。
后悔吗?其实她并不后悔,只是有些不甘,不知道为什么全盘的付出却感不到一点来自那人的真情,哪怕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男人般的真诚对待也不行吗?难道她就这般不值得帝王的真诚吗?淑媛自认在这宫里十几年没做过任何不利皇上的事,可到头来……也好——也好——妹妹且帮姐姐守着……如果皇上真如此过了一生,姐姐我……也便没什么遗憾了……淑媛知她妹妹以为她睡了便回去了,睁开眼睛便直盯着华丽的帏顶。
她能说什么呢?告诉那个一直以为她姐姐在宫里过得幸福的妹妹,我这个皇后由始至终都没有被皇上宠幸吗?年少时,我们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便可以拥有全世界,再大点,以为付出便能等回自己的期望,到最后我们老了、动不了了才明白,这一江春水从来不会顺着我们意的逆流向西。
皇上可否告诉臣妾,为什么由始至终便于喜欢臣妾?当那个当年清韵淡傲的少女这般孱弱地躺于凤榻向自己索求一个答案时,玄烨几乎经过忘了他为什么会讨厌此女而如此算计于她了。
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淑媛久久陷入追忆中,连皇上最后离去的身影也不及捕慰。
这首李清照的词就是他记恨自己的因由吗?可为什么她想不起来呢?皇后的身体没能支持多少,在最后的时光还要为一句寻不出理由的词而苦苦思量。
也许她无意的刁难宁芳之举并不值得玄烨把她的一生都毁了,毕竟这个女子真真可爱地值得一个好男人的喜爱。
可时间偏偏就是这般捉弄于人,如果再有几年的时间相处,玄烨便会真切地看到淑媛是多么痴情却知礼的女子。
可谁也没有给他们这个时间。
钮钴禄淑媛的生命还是在她最灿烂的二十三岁戛然而止。
如果正面是幸福反面是不幸,幸与不幸同在一体,那就请那些走向不幸的女子们选择放弃执念。
可这一生,又有几人能够看透?玄烨最终觉得自己过分了些,于皇后先逝当月特赦内宫。
也许你真能遇到一株双生的花儿,一个兴了一个便注定要败。
当康熙十七年新人们陆续诞下皇嗣,却只有马佳氏荣嫔所生的皇子夭折。
这已经是她连续弱丧的第三个阿哥。
而她连续所出的四子一女如今只一女得幸活了下来。
如果一个二个是偶然,那四个五个便焉然成了某种暗示。
不论是对求子若渴的皇上还是对失子思忧的荣嫔。
面对侍寝薄上消然被划去的隐痛,马佳氏惜珍只能默默承受吗?马佳氏向来与宫中各妃的关系相睦,这日春末刚停了雨,便出了启祥宫去了一墙之隔的惠嫔张氏处话聊。
正赶巧张氏领了名下的胤禔、亲生的胤祉这两位阿哥玩耍,到也热闹。
不多时,便有丫头们回道纳喇氏来了。
惜珍只当是孕有夭折的长生阿哥的那位,却不然冷然然进来之人竟是多年未曾露面的庶妃纳喇氏。
惜珍打量着这位因为张氏心软得以来见亲子的纳喇惠怡,除了面色有些苍白那份冷傲尽是不减反增,看着她的目光虽不改,却礼不少一点。
看来,多年的囚身到是让她收敛了些,只是到底有没有收住——那就不得而知了。
马佳氏不为人知地暗笑了一下。
或许,这便是机会呢。
荣嫔虽不再荣宠,可凭着她的善面及累年积得那些底子,无论是在太皇太后面前还是老宫人面前,谁还不卖上一面?纳喇氏得以从偏殿解了禁,心里是怎么个打算没人得知,可她既然是主子,便要有人侍侯。
这不,不出二日,待选的宫女入了她的门。
其中有一个面色奇白明眸肤脂柔媚的宫女一立在她面前,便叫她一惊、二恨、三思量。
这宫女,怕是她们当年初进宫的四人加在一起既抵不过男人对其的疯迷劲去。
最终,这个叫柔儿的宫女成了纳喇氏身边大宫女。
要说这柔儿,到真是个天真若傻的姑娘,虽已十八九了,长得更是惊为天人,可就是因为她这张脸又如何能得其他同伴随得喜?可她偏偏天性单纯,只要有人同她说几句好话便能把自己身上长几颗痣都告诉对方。
自从进宫来便没少受冷遇,现在她的主子纳喇氏对她虚寒问暖还能不叫她生死相随去?突然间,宫里所有人都知道长春宫里有个闭月羞花的宫女,连老太太都有了耳闻,直好奇着什么样的女子可以引起女人这么大的反应。
太皇太后见了那姑娘,到真是瞪大了眼睛,她这辈子见过的美女也不在少数了,还真没姑娘天生的细润,当年福临要是见了这等女子,哪里还会受那董鄂氏的迷幛去。
只从这姑娘水灵灵的眼睛里老太太便知道这是个极天真的丫头。
她见多了有本事的女人,又多少受了些宁芳的影响,对这姑娘到真出五分的可怜来。
听这宫女唱了段小曲便分了她些干食谴了去。
苏茉儿见太皇太后坐在榻上久久不语,便沏了□茶来。
太皇太后端了杯子:你看如何?苏茉儿顿了顿才道:看着真是个可怜见的。
太皇太后冲着苏茉儿一笑:你呀,还同哀家打起了迷面来。
正说着便有内侍道皇上来了。
玄烨见二位笑未隐去,便问何事,一听说是因为此女,到也好奇一问:果真那么美?太皇太后亦冲孙儿挑帘一笑:皇上看了不就知道。
玄烨一笑了之:古来美极则妖。
苏茉儿不客气地笑将开来:哈哈哈……皇上说的不错,奴婢看就是这个理儿,白豆腐到是不怕的,就怕豆腐里不干净被人搀了石子儿,到时口里划了血口子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指着苏茉儿笑道:你呀,也忒护短了,说不定皇上便喜欢有刺的呢。
众人不过笑笑,到没再论及此事。
当夜,苏茉儿侍侯着主子上了榻,自己亦躺在边侧。
暗夜里,只闻彼此浅浅地呼吸。
格格……是想试上一试吗?布木布泰并没有睁眼儿,多时没有回应,当苏茉儿以为她已然睡去时,却传来了若有似无的回声:若她能使一切正常,纵是负了一人又如何?苏茉儿没有接腔,她明白此话的意思。
只是——那受伤之人,便真的能从伤痛里走出来?我又何常不痛……只这么想想,都替她痛到骨子里……可皇上……皇上还那么年青,有一辈子的功业等着他,有千年的好名声侯着他……如果……就是遮得再严实,又怎么可能不心惊?哀家每每想到我那孙儿背了坏名声,便——哎,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总要试上一试,对得起这‘哀家’二字呀。
孤寂重新在殿室内浸染。
每个人都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左与右之间求一个重舍一个轻。
那轻的未必便是可以承受的,午夜梦回未偿不会噩梦连连,只是作为一个负责之人必需定的抉择,已无关乎乐不乐意、开不开心。
苏茉儿陪着太布木布泰走过大半辈子,已是要到头的年岁,还有什么是没有经历过的取舍?人人只道太皇太后聪明、狠毒,可又有谁知道这位如今已是垂垂老矣的妇人不过禀的是责任二字罢了。
想什么,做什么,念什么,又何曾哪一样是为了自己?越是受任重之人,越难有什么潇脱。
潇脱,不过是蜜罐子里孩童们的无痛呻吟……以手单握了布木布泰的近掌,苏茉儿哽咽着说道:格格要做什么便去做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总有奴婢知道您的……布木布泰始终没有睁眸,只是另一手反握着对方,久久地,颤着劲儿。
无私的人应该受到社会的尊重,却不一定会受到世人的赞誉。
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们越来越不相信那些简单的美好,腹中怀揣着越来越多的怀疑与阴暗。
也许不是我们不想单纯,只是看多了、听多了、受多了……便觉得不过如此了。
日复一日只是无意的重复,连最初自己是什么样子也早已忘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平凡康熙十七年中,不论是吴三桂称帝衡州,或是尚之信屡屡不义独据广东,或是西北噶尔丹的意侵之心……件件桩桩都不是凡人可轻卸的重难。
而紫禁城中,除了戴佳氏于七月诞下七阿哥实则皇上第六子之外,直至十七年岁末也只有带产的先孝昭皇后之妹钮钴禄氏同宜嫔这二位。
亦可谓半年再无人受孕。
面对如此窘迫,玄烨很想安慰自己冷静——冷静——,可每每身疲意乏之即却还是必需面对龙榻上一个个鲜活却令他作呕的女体。
这种反自我意念、周而复始的苟合越发难使其一次次忍受,特别是对自我精神的种种压迫令他越发生出对自己身体的厌恶,并渐渐转化为对自体的虐待。
此时正是秋末,宠幸之后,李德全打发人送回受宠的妃嫔便端了碗素面想给皇上进食。
如今皇上已很少吃食荤腥,特别是鱼味的东西,闻了点星便能吐上半日。
他端了碗盅进了内室,便见皇上满脸子狰狞直对着自己的左臂,只披着寝衣的□上身已是多处血红,特别是左臂之上,堪堪见出了血肉。
皇上——放下碗盅,李德全便上前轻阻:您这是——无事,玄烨不耐地挡开李德全,不过是有些痒罢了。
说着也不去管那些斑剥的伤口,自穿上寝衣,举了折子来看。
李德全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把那碗面向皇上面前推了一推,见皇上连一眼也不看,便只能轻端了出去。
这日初晨,当天际滑过第一丝苍亮,玄烨微微于龙座上转醒。
龙案侧的高烛仍散着点光,就着从窗菱里射入的点点昏光,一切都想游走在无意识的地下之城,寒冷,了无生机。
这一刻的孤独,无比一切时候都来得猛烈与无垠,就像突然间被抽走了空气而被置身于一个玻璃瓶中。
自从继位以来,玄烨总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当手中的权利越重,可以操控越来越多人的生死,那种几可比天的强大欲望无不左右着他的意识,使他越来越坚信,自己可以算计一切,掌控一切,从而给自己最爱的人一个无忧的未来,可以同时把大清推入一个从未有过的繁盛时代,亦可以冲破帝王例来孤家寡家的魔咒。
可真的走来,才知道权利、自负、欲望并不能真正左右一切。
一个人受挫负难从来都不是可以轻松一笑、无足以念的尘埃。
当年幼面宫中的黑暗原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那时额娘虽不是最好的娘却至少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而现在,要负担不不紧紧是一个家族的生死,而那个自己以为可以保护的可爱女子却去了自己见不到她的地方。
思念,想念,执念都不足以填补他身心的空洞与痛苦,这四年多的日日夜夜,对一个人的恋想就如同越刺越密的针孔般戳得他体无完肤。
一切都是为什么呢?难道得到就意味着付出吗?……他不能对爱护他并一切以大清基业的皇玛嬷说不,因为她没有错。
那究竟是哪里错了呢?难道真是自己肖想得太多自食苦果吗?放弃?——不!这不可能。
当你真正体味爱人的美好使不可能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的盲盲度日。
如果不曾相见,在那个百子门前相遇,于宫外了了相依……也许便不会如此痛苦……自己还是无往不利的天子,是美人如履的帝王,是江山以重的皇帝……玄烨深深做了个呼吸,在一吸一奈间体味了轮回。
小三,你加油嘛,这么点子书读不完还怎么有脸去见太傅们?那女人总是挑着眉眼像在看他笑话,当他完不成太傅们交代的功课时,还伸过几子一手抚向他的光脑门儿,乖,看完了阿姨给你糖吃。
李德全轻推开门便见皇上依在御座上冲着窗棱子印在地上的光亮如孩子般的微笑,有一霎那,皇上疯了的意念闪过了心头。
可当皇上重新收回笑容,立刻恢复成往常的神态,他的心才落了地。
有南边的消息?李德全见皇上直直盯着他手里的红色折子,心情突然一松,便笑容满面:回皇上,刚到的红信。
直直承了上去,见皇上摆了摆手,便退了出,去传今日早朝推后半个时辰的消息了。
安徽府桐城在现代是黄梅戏之乡,拥有安徽省最多的院士、大学生、硕士、博士、博导……而在清代,桐城派是文坛最大散文流派,世有天下文章其在桐城呼的赞誉。
宁芳已在桐城建了第三个庄舍,这日小石头来说戴先生来请曹楝亭,可他曹大哥有事要先生先回去等。
宁芳便好奇带着小石头近了曹寅的房门,轻推开来一看,见他案前摆着一张写满阿拉伯数字的纸,手里拿着一本什么书不停来来回回翻着。
曹大哥你写什么呢?那曹寅一听是小石头的声音再看太后也在,便忙忙打着包的把东西收作了起来。
夫人怎么来了?宁芳到不追问:门外有位戴先生求见,平日里有人来寻你你都直直往外冲,今日这是怎么了?没事没事,有些个东西没理好。
对了,夫人也去吧,这个戴名世还真是个学负五车的,二十岁便授习以养双亲。
哦?那到是个孝子了。
没错。
曹寅把桌上的东西理好,夫人和小石头也去,今日游大夫要上山采药,听田有说,山里偶尔能看到水灵猫,长得很是奇怪。
游大夫嚷着要是正好能捉了来取了灵猫香可治心腹卒痛之类的……这个戴名世,据说六岁读书,十一岁熟背《四书》、《五经》,被乡里长辈公认为戴氏秀出者,家境贫寒为养亲尽然二十岁便开始授徒。
虽同为读书人,却与曹寅这般富殷不同,少来圆滑,连那面子生得都四四方方的,一看便是个老实人。
一行人在山里走了一两个时辰,这位戴先生却离得宁芳远远的,连正眼也不敢瞧上一次,到是把宁芳逗乐了。
毕竟她可以很少见到如此羞涩的男人。
此间休息,戴名世是此间人,自然帮助游大夫设了陷等那水灵猫。
只听他陆续道:大夫真的只是取那水灵猫的灵猫香?大夫可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夫可要多加小心,休要伤那灵猫。
……宁芳居在软布支的简凳上,有趣地听那如今二十六七的书生唠叨,实在止不住,便笑将了出来,引得众人跟笑,亦窘得那戴某人整红了全脸,几次开了口却止住了。
终于在宁芳越发开怀的笑声里正红了脸直视到:这水灵猫是极稀罕的灵物,独在桐城有,这山中也不过千只。
世间万物凡稀有生灵人人都当珍惜,莫待绝了此物而只能由史书里了了知之,岂不遗憾。
那曹寅很想上了前去堵了此人的嘴,你说你同太后争个什么?见二人大眼直对着谁也不让谁,便挂了笑脸正要上前解围,却不想太后笑着点了头:你这观念是对的,地球上不是只有人一种生物,每个人都是这里的主人,特别是那些稀有的生物,更应该被珍惜。
宁芳一说完,旦见戴某人发呆地神情,更是觉得此人十分可爱,大笑不止,使得戴名世全程皆红白相间,躲得宁芳更远。
一个大男人被个半熟不青的女子如此蔑笑似乎应该生气的,可戴名世除了羞涩到没生出任何愤慨来。
书生在古代本就是个特殊群体,加之正直严谨的就更是曲高鹤寡。
他的那翻珍奇动物保护言论同男人说去都往往被讽吃饭了撑得,何况还有女人可以点头称赞并一曲同工,怎不叫他侧目?一时之间,戴名世到不敢生出什么辱义来,只是偷看了宁芳几眼,心里亦是甜甜的。
农庄里仍是大人们种田建房卖菜,孩子们跟着熊赐覆、曹寅等这些不收钱的先生们读书,如今来了桐城,那戴名世听说了此事便主动请缨包了史学。
宁芳去听了一次课,到真是觉得此人不简单。
这时候的人八股虽不严重,却以语言文字为主,更在意文章的规章、优美,而戴名世授课,平易、自然,用他自己的话说道、法、辞三者均备,即思想内容、结构法则与语言应当三者结合才是好文,故从他口里听来的那些史实全都语浅、意深,很能打动孩子们的学习热情,到难怪他能二十岁开席养活了双亲。
这来往得多了,宁芳无事之时到也喜欢居在孩子们的课堂上听这戴老师讲故事。
脑子不灵、不善人际之人故然直拗,却天生有一种你愿意真心交往而不用违心曲迎的痛快与安宁。
虽然有时这种人常常令你恨其不通,却确是可爱之人。
他们迷茫时睁大的无辜眼神,执着时信仰的坚定眉峰,嘴拙时辣红的关公脸色……有时候宁芳在想,让这种老实人遇见明珠、索额图之辈,往往都不过是被后者生吞活吃的料,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生生相客,在那些聪明人不屑的神情里也许也隐有对老实可爱人的羡慕,毕竟能由始至终保有自我本身就不是易事,聪明人从来便做不到。
夫人——夫人是哪里人?戴名世也知道不能从曹寅那里打听什么,便时过月去才装作无意的蹲在墙边问那逗着蚂蚁的小石头。
小石头奇怪地看了先生一眼,道:温姐姐说了不能把夫人的事告诉别人。
戴名世以指头磨了那灰土半晌,道:我不是不是别人嘛,我是你先生。
小石头那贼贼的眼睛一溜:先生,温姐姐说了,别人就是除自己以外的人。
那戴名世继续磨土:……那——夫人的夫君是个什么样子?戴某某见小石头奇怪地望他,忙道,能请得起游大夫和曹兄弟的一定不是常人,我——我只是好奇,好奇罢了。
小石头也不管他好奇什么与真假,大叹了口气:哎——那是,老爷一定是个贼有钱贼有钱的富爷儿,不然就照夫人那么如流水地花钱养人是个男人也受不住的。
小石头四周观望了一下,暗靠近了戴某某轻语道,哎——先生,你说老爷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就娶了这么个贼能花钱的婆娘?虽然吧,夫人也很会省钱,可那银子吧……小石头一脸子痛苦,我的银子啊……戴名世暗暗摇了摇头,对这小石头守财认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算了,除了银子,怕也从他那脑袋里问不出什么了。
戴某某起身拍了拍袍摆的尘土,起了步边想着那神秘的老爷边往自己的陋室归去。
是什么样的男子呢?柔儿被太皇太后调去乾清宫已是大半年,却仍是个普通的守夜看灯的宫女。
太皇太后一直没说什么。
而后妃们原来提起的心也渐渐在流逝的时间里淡定下来。
离康熙十八年只有两日了。
这日日落前,皇上来给慈宁宫大佛堂内的太皇太后请安。
吃了两杯茶,祖孙二人便依着几子就着昏黄的灯坐了。
上个月淑娴生了八阿哥,皇上也算对钮钴禄家有了交代……如今宫里除了宜嫔那丫头,再无人可出……眼瞅着已是康熙十八年,哎,不知——玄烨对祖母话里的意思清楚得很,可这二年,宠幸后妃这档子事确实有些个力不从心,何况对于祖母刻意在他身边安排的这个觉禅氏更是没有一丝好感。
这个女子越是用清沏的眼神崇拜地看他,越是明颜羞涩地含笑,越是痴痴不计所有人的使弄,越是令玄烨感觉恶心。
因为他不相信世界上在这紫禁城里还有什么天真单纯的女子,尤其还是个低贱的女子。
或许是他先入为主了,可已经存在的意念无法剥除。
何况宁芳那种小鹿无助般的眼神出现在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脸上本身就很难叫一个帝王卸下他天生的警觉。
美丽的女人往往是亡国的前兆。
历史总是这么说道。
布木布泰细观孙儿的面色便心里清楚。
这个美丽的女人并不能发挥她的什么作用。
皇上可知这个觉禅氏是何时入的宫?太皇太后吃了口茶,看着孙儿道,皇上只把乾清宫捂个实紧是不抵用的,只有把整个紫禁城都控制在手里才能心安那——自古后宫就不缺五种女人:皇后,势妃,宠妃,无为的,和美丽的。
皇后是椅子,势妃是朝政,宠妃是旗帜,美丽的是标准,无为的是排场……玄烨,等着她回来,无论你有多爱,也不可能离得了皇帝的生存之道。
大象无形——正常,才不易让人发觉,这理,你懂吗?玄烨仔细打量着祖母,这个老人家,无论是在何时,总能给他指引方向,像个永远智慧的老者,让你说不出一句能够反驳的话——无论是从孝道还是权谋上。
如今老人已是满头太白,五年,不过只是五年,却叫她苍老如此。
玄烨不是没有恨过祖母的时候,每当他思念某人、唾弃自己时,便会有记恨滑过神思。
可如何恨呢?有什么理由恨呢?恨得立场于哪里?人每成长一点,便如剥去一层外皮,亲人们总是告诉你怎么个姿势能够轻松些并亲自立在边上帮你撕脱,可无论怎么剥,连着皮的肉都是痛的,不会因为有那些爱你的人帮着你便没有了绞痛。
多年后,玄烨已经足够成熟,而那位无数次指引着他的老人已然离去,当他每每面对困难之时便总是想起那位无私的祖母,那时,什么都没有感激来得真诚。
震痛会过去,留下的只是痛后的解脱与怅然,无所谓轻松,更不是一笑而过,只是时间积累下来的了以□。
太皇太后似是转了话题,十五年便入了宫,生了那么个样子却悄无声息地隐在宫里两年,却突然出现在被赦的纳喇氏屋里……茶盖轻击茶杯的声音浅浅的,就像在传递着某种悠远的警示。
康熙十八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很多人的人生由此改变,而有些人的幸福也注定回归。
苦与乐,都是业。
第一百三十章 重遇康熙十八年七月,皇上幼弟纯亲王突疾,不出五日便急急病危,这年,不过十九岁。
作为世祖最小的儿子,在宫中无论是太皇太后或是皇上等众多长兄,都未曾约束于他,故此到是保有了服合年岁的青春。
隆禧躺于床榻,面色潮红却满含喜悦:几位哥哥都在,这等境况便是年幼时也是少有的。
不自觉他笑得有些迷离,哥哥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没什么时间可以陪着隆禧私玩。
到如今隆禧病了却聚在一起……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玄烨上前把住了幼弟的手,想说些什么却道不出声音。
只是可惜了,皇玛嬷不在,皇额娘亦不在这里……自私我全极羡慕三哥与皇额娘的亲厚,隆禧虽有母妃却怎么还是羡慕三哥呢?……南苑时我们钓的那些大鱼,活蹦乱跳的,皇额娘虽不给我们做只给三哥喝的鱼汤,却还是会烤鱼给我们吃呢……一个个看过围在自己榻前的兄长们,隆禧……隆禧……怕是……再不能……随着五哥了……再……不能……钓鱼了……只是……每年……别忘了……再钓些鱼……儿……烤……七月十五日,纯亲王薨。
帝罢朝三日。
当许多轮回坎坷,人类解释不清时,便总是寻求某种超脱常理的怪理命说安稳自己。
七月二十八,京师地震约八极。
声如雷,势如涛,顺承、德胜等城门倾倒,宫殿、民居十倒七八。
只河道工部尚书王光裕一家四十三口便被压死,其他文武及士民死者甚众。
本日,帝谕:朕躬不德,政治未协,致兹地震示警……当日,开设粥厂。
随后下发内帑银十万两,无力修葺房屋者每间旗人给银四两、平民二两,不能棺殓者每名给银二两……二十九、三十日复大震,裂地成渠,流出黄黑水及黑气。
帝避震于景山。
此后仍时有震。
八月初八、十二、十三日京城附近三百里复又震,压死者极多。
十九至二十一日大雨,九门街道积水成渠。
八月二十五晚及九月二十四晚复大震。
不仅仅于此,自江北而南,迄于苏州、松江,飞蝗蔽天。
九月,江鸣三日如牛吼。
十一月初及末,陕西西安府及江南溧阳先后大地震,略如京城七月。
玄烨纵使有千万雄心,也不过是封建社会的帝王,更何况即便在当今科学倡明的世纪,中国人又有几人不相信那神命三分。
而此时,不知宫中是谁人提及皇上有克父克母克辈克妻的石头命,虽被太皇太后及时封了口却还是纠结的玄烨每每被噩梦惊醒。
午夜梦回,玄烨不只一次质问于己:是不是自己错了?这便是报应?八月二十日清晨,一夜不得入睡的玄烨于早朝之后出神武门清装视查粥厂。
这日,已是连雨次日,道路泥泞,如线的雨帘子阻不断来食粥的难民。
粥锅前虽搭了棚子,可秋中的京城夹着雨来又怎能阻了寒风。
经过近一个月的安抚,人民已安下焦虑,城中多住有朝廷给无所居的平民建的简宅暂时安居,而大学士明珠等亦挪了自家稳健的宅子给周民临居。
玄烨没有穿龙袍,不过是件深色的常服立在粥窝后亲自给人施粥。
虽衣比众华,却也不过是被民众当作一位势臣富子罢了,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立在此外施粥,有些见了常面的乡亲们时不时还能他说上几句感谢的话。
宁芳隐在远处直直打量着眉沉面深的玄烨。
这还是她记忆里那个神彩飞扬总爱斜眼挑她的小三吗?只这么看着,便止不住思念与感触的泪水流出,连眼帘都舍不得眨动,生怕少看了他一眼去。
见他突然向远处望来,宁芳便自觉背过身去,抖动着身背流泪。
如果不相见,便不识得思念得满盈;如果不再见,便不晓得爱得痛绝。
温腕扶着哭得有些不能自制的主子,心里亦是百般滋味却怎抵当事人的苦处。
游大夫与那小石头皆察觉了令宁芳失禁的那个施粥男子。
只是前者若有所思,而后者一脸迷茫。
思念的人就在身后,要当如何抉择?他必当是没有达成老太太的心愿,不然不会不来寻自己。
可到如今偶然相遇,自己真的还能如当初般含泪轻笑着再次离开远行吗?如此想着,宁芳便哭得越发痛苦。
她的脚步如此沉重,是一步都不想移开,离那自己如此爱如此恨的男人再一次的南北相隔。
宁芳紧咬着下唇,既希望那个男人可以发现她留下她,又害怕被他发现致使二人再陷两难。
她终究还是迈开了一步,选择咫尺天涯。
那位哥哥像是不舒服呢。
竟是被身边人扶住了呢。
宁芳止不住自己随着小石头的出声望去,果见那人已丢了粥勺被李德全搀扶了下来。
视线隔了那么,她就是能清淅发觉他脸色的苍白。
咕咚咕咚的,心脏急速地跳动,宁芳再也想不起什么纠结与苦痛,挥开温腕的手臂便一步不能停地直奔了过去。
不过是余百米的距离,宁芳却依稀觉得像是奔了一个世纪,仿佛慢了一步便再难相聚的一刻。
也许人的直觉便是如此叫你不去思考,特别是感情上来,一切后果都不过是后来再去想的结果。
凭着两个人的直觉,玄烨抬起头来寻找着那种叫他熟悉的心肺跳动,那种越发清淅听到自己呼吸的滋场靠近,擦过李德全的望头,那个越来越向他跑来的女子——那如此清淅的眼泪——竟然迅速灼热了他的眼框,叫他心脏一时间迅速收缩再放大,锁痛了心神。
李德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着皇上的视线看去,那个被亲卫拦在五人之外的女子,不正是令整个紫禁城混乱多年的皇太后主子吗?可他来不及再细想,突觉手臂一阵剧痛,皇上便直直软倒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滑。
小三——玄烨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被独自关在漆黑的屋子里,辩不清方向,连自己伸出的五指也寻不到轨迹。
耳边充斥着各自不同人的声音,或大或小絮絮叨叨,可他却一句也辩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看不见,听不真,一切都不被掌控,那种恐惧令他萎缩成一团,越变越小,竟是如个婴儿般哭泣了起来。
克死了皇阿玛,克死了额娘,所以他被孤立起来了吗?可我有吗?……皇阿玛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额娘只知道失宠伤心……那些宫女太监全在那里笑我……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你哭什么?一个女声柔柔的。
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你哭什么呢?那个柔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他用力眨动着眼睛,想知道她在哪里。
不要哭,我唱睡前小曲给你听好吗?那声音消散了他的恐惧,却仍是止不住他内心的颤动。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视线里,那个女人一脸柔和地看着他,只看着他。
宁芳?嗯?我能找到回家的路吗?宁芳闪了闪眼光,记忆似乎一时间被唤醒:……能……一定能……我们玄烨那么棒,一定是第一个找到路的。
……家里……有你吗?泪水重新滑过面颊,透过衣折滴落进玄烨的心里:有……我就在家等着你……白天……玄烨出去上朝理事,好好的,我就在家里乖乖等着你回来……等晚上你回来了,我就站在门口接着你,挽着你的手臂问你‘今天好不好呀?有没有责罚了某某和某某啊?’……然后……我们手拉着手……坐在一张椅子上吃晚饭……吃完饭……我们……我们……玄烨一手夹住这个女子的双手,一手拥住哭倒在他胸前的女子。
心神重新回到身体里,不知是她的眼泪流进他的身体里温暖了他,还是他的躯体原本便是等着她来温暖的。
吃完饭,我们便这般拥在一起,想那些只属于我们的过去,想那些属于我们的——再没有波折的未来……没有火红的夕阳红艳半天,可玄烨的眼前却突然降下一触火红。
再不要妥协了……再不要痛苦了……生命是如此短暂,不知何时便走到了尽头……而我们……能陪伴对方的时间又能有多少呢?玄烨拥紧了双臂,直把怀里的人紧得有了痛觉,却一声不发。
过去的时间,他学会的隐忍。
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孝孙或是男人。
可这种隐忍,他却无从对宁芳说什么。
乾清宫的龙床还是黄幔龙绣,可其间的多少心酸是被后人问津的。
玄烨睁着两只瞪大的双眸直视着头顶狰狞的龙幔。
谁也别想叫我妥协了!这日子,我真的过够了!查觉身下之人的颤抖,宁芳自觉地拥紧彼此。
分离似乎总有道不尽的过往,可历尽过万千之人的相聚却不得不夹杂着莫名的薄疏与无言。
因为太久没有交集的生活,而迥异的两个人不知道对方还是不是当初分离时保有的心情与认定的情感。
渴求靠近,又害怕失望;渴望依偎,又恐惧生疏。
就这么小心翼翼,生怕彼此早已是面目全非。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时光慈宁宫里,得了消息的太皇太后只是安静地坐着,视线在那杯茶的清雾里迷离。
不大不小的雨击在黄瓦上,齐刷刷压抑着沉闷。
皇上不知何时进了来,一句话不说,只是安静地跪在太皇太后面前。
太皇太后也没去管他。
只余二人的殿内听不见其他声音。
布木布泰今日穿了件藏青色的旗服,手边的衣料子上蔓延着精美的藤花儿,悠悠远远,像是一个人过去的时光,蔓悠过她的心头。
皇上的面色不好。
这一月操劳也终究是苦的。
自家的孩子,有几个长辈是不心疼的?可惜,可惜帝王是没得清闲与偷懒的。
每每想到此处,布木布泰便觉得玄烨是这世间最苦的孩子,可这又能怨谁呢?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便失去逍遥于世的自由,得与失就是帝王也逃脱不掉。
布木布泰最终叹息一口:起来吧。
皇上没有起来,亦没有抬头,只是匍匐于地拜道:求皇玛嬷成全。
一道惊雷划过。
炸动了太皇太后的心房,却于皇上没有什么反应。
就着越发黯然的天色,布木布泰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某一天。
当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跪在自己面前瞪大了双瞳直叫自己废后时的狠绝,哪里还有一个儿子的乖顺?可如今,同样是自己倾以自志的孙儿跪在面前肯求,明明没有一丝的怒嚣,可她就是能深深感觉到他的坚定与忧伤。
愤怒有人远没有自哀更叫人生怜。
布木布泰在心里自笑了一番。
个性虽是最大的不同,可不无绝望的是,孙子远比儿子可靠多了。
玄烨想求玛嬷什么?虽然隐隐明白透彻,可布木布泰还是以一个祖母的身份问出了口。
或许她对待儿子的方式真的错了,而今,她不希望再铸成一段过错。
玄烨低眉顺耳,却还是被太皇太后自称的玛嬷动容,眼睛里有了一丝挣扎。
可他真的不想像个行尸走肉般再过个五年了,谁也不知道彼此还有多少个五年可以囚禁。
他再拜了一拜:孙儿求玛嬷成全孙儿的幸福。
孙儿是大清的皇帝,这一点孙儿没有一天忘记,故此,五年前——对于皇玛嬷的决定,孙儿虽有心不甘却在心爱之人的退让下不得不全然妥协……孙儿也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五年一天天的过来,孙儿越发觉得人生无义……劳苦一辈子,争天斗地,为致衡机关算尽、人事全非……到头来,连个伶人都不胜,还要把自己的身体都出卖……美人如花,美人如玉,可孙儿每每违心抱着那些一心皇宠、面目全非的女子只觉得心寒、只觉得是作贱了自己……到如今,孙儿没能完成皇玛嬷的心愿,但请玛嬷怜惜于孙儿……八位阿哥……孙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她回来了……虽然只是偶遇,可孙儿再不想失去她。
玄烨跪着上前几步,拉着太皇太后的旗服,那美丽的蔓藤纠结在他手中,她已经不年青了,孙儿今年也已二十有六更何况于她?已经有太多人离开,孙儿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她?那些阿哥来来去去是那么简单的事,谁说明天离开于世的那个人不是朕呢?布木布泰纠眉视着眼下泪光闪闪的孙子。
是啊,人的命有多长是谁能说的准的?当年正值体健的太宗不就是不明不白的去了。
还有她的福临……玛嬷——上天总是会厚待于我爱新觉罗家的,是不是?布木布泰打量着此刻需要她认同的孙儿。
五年,那少年自傲的君王竟已老了,额发间生的苍白不知耗去了多少青春、磨灭了多少欢喜。
我们都老了。
在不知不觉间。
那眼底的细纹,那纠结的眉心,那发间的银丝,那身后越来越看不清的自身背影……一个人呆在诺大的乾清宫里,宁芳坐着、站着、歪着都很难安静。
宫殿还是那座,只是过多不熟悉的冷清。
太久没有回宫,在这森严庄重的宫墙内你很难平淡你的心跳。
很多问题,只是你一个人并且有充足的时间时,才会被你顾及,比如她怎么就回来了?比如她回来了要怎么面对?比如那些小三还没完成的阿哥们……很多事不是已经解决或是不在乎,只是有太多的事横在这些看似非常重要的纷烦里叫你不得空立时计较。
宁芳已经在乾清宫外寝换过无数个姿势,最终反而是蹲在榻角边最叫她安心——也许只是在外野惯了。
不敢进去内寝。
虽然知道小三不会在内寝里拈花粘美,可我们很难对时间里可能发生的一切怀有莫名得恐惧。
也许回来错了,也许不该回头,也许根本不应该因为失去了小石头一家人的消息而为了安抚于那孩子而驱车回京,也许更不应该一切平了小石头的烦忧后怕距离太近生出可能的相遇而选择冒雨南下……宁芳蹲在地上不停做着比如、也许。
山还在面前,可路却未修好。
一切都还在原点。
玄烨由慈宁宫归来,见到的便是蜷成一团蹲在榻前的女子。
虽看不清她的脸,却可由她不停摇拽着以背轻击榻沿的动作看出对方的焦虑来。
一时间,距离很近亦很远。
这个可爱的女人随时可能做出叫他生疏的举止来,可在空白了五年之后,他不敢确定,这生疏还是不是足以淡笑接受的灵点。
像无数次一般,宁芳很快发现了他的闯入,抬着头蹲在那里却没想动,只是习惯性地问:回来了?回来了?对,回来了。
有多久不曾有人这么问过他了?只是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却叫他一时间情难自持,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在世界里。
也许他要的很多,多到要左右整个大清所有人的命运。
或也许他真正需要的很少,一切都浓缩在回来了这三个字后。
宁芳见小三对着她出神,刚刚地那种下意识便瞬间被无措压下,起了身子扭扭的也不知怎么个姿势才好些。
玄烨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宁芳对他的生疏,非常不喜欢,便摇了摇身子。
宁芳见他面色不好身子又左摇右晃的,忙几步上前要扶住他。
这本是玄烨惯用的技量。
可当那抹他朝思夜想的身影真的贴向自己时,他却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一步——只是一步——却足叫双方都难以自信地瞪大了双眸。
玄烨从宁芳眸里看出了伤心,而宁芳由玄烨眼里察觉出了歉意。
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时间改变了我们?玄烨很想立刻上前一步接住那双伸出的手,可长久以来越渐形成的淡漠叫他连面前这个如此爱恋之人也不自觉地身体疏离起来。
这种疏离建立在对他人的厌恶更是对自己身体的厌恶之上人类意识的故有认知你很难轻易改变。
对一个人的第一面印象往往主导始终,更何况玄烨在无数次的宠幸妃嫔中自以为这是对本身身体乃至精神的出卖。
强迫,不一定不能成功,可人心的排斥却在看不见的时候时刻左右着行为的扭曲。
只是一手的距离,却横着悲伤的时间蹉跎。
玄烨眨了两眨眼睛,张着口不知说些什么。
他不敢目视宁芳,怕从她眼中的悲伤中察觉出退缩。
……我去洗个澡。
目视着很快消息的身影,一种即将要失去的恐惧完全占满了宁芳的心神。
那种空洞逐渐深深扩散去颤动着身躯,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圆瓮中被人在地间不停地踢来踢去眩晕了灵魂。
这远比当初的离开或是分享的虐痛更叫她难过百倍。
站在诺大的乾清宫内,四周不知是哪里来的冷风呼呼的在封闭的殿内肆意地狂速冲动。
宁芳搓了搓臂背。
孤独的灵魂原来如此让人绝望。
深呼吸一口都是疼痛、稀薄的刺觉。
当你失去亲情,又不得不面对失去爱情,可以呼吸的空间越大,精神上承载的孤独与遗失便越盛,那种日积月累之下的孤立很难完全靠自己平复,需要一个外力的刺激。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前一刻还被恐惧袭击着,下一刻宁芳便生出了极盛的怒火。
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吗?就只是这么一点点吗?经不起短短五年的时光吗?……当宁芳爆怒着推开浴室的门冲过隔间噔噔噔立在衣衫半褪只穿个裤叉子的皇帝陛下面前时,陛下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地愣住了。
宁芳很想揪着对方的前襟大声质问的,可惜面前除了光遛遛的男性身体找不到任何下手的地方,毕竟,质问也要有架势不是。
没办法,她只好拿那棉制的大裤叉下手,拉拽着质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随着宁芳一声声质问下的哭诉,玄烨发觉自己很难再去在意什么自厌与唾弃,他有些哭笑不得地透过不停开开合合的裤叉口向里看,虽然他心里的厌恶感还没有退下,可他家的兄弟却不合时宜清醒了过来。
这感觉很奇怪,就像你明明胃里很饱肚子却总叫你拿些东西喂它。
玄烨仔细打量着此刻哭得万分伤心的宁芳,笑容不自觉渐渐在他脸上扩大。
哎,面对这个永远不在状况的女人,自己似乎永远不可能正常了。
像过去无数次般那么正常,玄烨探出右手自然地抚触着她的额发,眼睛温情,笑容宠溺。
感情是很微妙的,可以瞬间而就,亦可积年长存,更可挥发而出。
虽然心里那坨疙瘩还在,可身体与精神却不自觉熟悉那种感觉,相恋、相爱、相依的感觉。
透过迷离的眼眸,宁芳重新看到那个她熟悉的小三,总是挑起的眼角,总是翘起的唇线,总是无线放松的面轮,总是……这是她熟悉的小三,总是这般对她的小三。
就着他抚弄她脸盘的大手,以触觉和气息渐渐寻觅两相的知悉,浅浅绵绵,沙沙依依。
动物间最原始的亲腻,却是最直接最有效的熟悉方式。
玄烨周身的细胞与神经都安定下来。
感觉此刻的宁芳很像吃饱后依偎着主人娇磨的阿行,傻气却实实地可爱,便不由自主拥住了某只人猫,手上的拍抚没停,还挥着膀子左右摇曳着。
宁芳也不哭了,奇怪地看着某人,揪着眉眼瞪着小三。
玄烨轻笑一声以食指点了点她倒八的眉,连笑了几声。
你有病呀?!呵呵,呵呵呵,本来有的,不过……他叹了口气,再看到你,便什么也没有了。
玄烨抱人全拥在胸怀,熟悉着好久都没有的体温与气息。
所有的浮躁都渐次消散,那咱暖暖的感觉微弱地慢慢回来。
虽然时间积成的烦躁、陌生与疏离不可能突然消失,可毕竟一切都会好的——只要她在,便可以还他一个完整。
宁芳也不哭了,甚至没有开口。
她感觉出此刻的小三只需要她的体温,需要安静。
虽然心里有千万个为什么,可仍会不自觉地以他的需要为依。
便也拥住了对方。
感觉怀中之人的回拥,玄烨一时间有丝颤动,却很快放松地呼出了口浊气,依着她的颅发磨擦了起来,像个极需要安抚的小兽。
宁芳不自觉融化了面容,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哄他入睡一般。
也许这感觉太熟悉,也许这气息太温暖,放松伴着睡意很快袭向玄烨。
那渐次压来的重量叫宁芳很快感觉出依着她之人的状态。
到床上去睡吧。
嗯嗯——像所有困倦中的孩子一般,玄烨唔哝发表着打搅他的反抗。
宁芳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都快奔三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气。
却还是半拉半拽地把人托回了内寝。
小三虽还听话,可却是一点也不愿从某人身上下来,两人便这么艰难的、成团的、横向着挪回龙床之上。
反正小三是不用再脱衣服了,可宁芳一身的衣服却齐整着。
知道他也没有要撒手的意思,自我打了个哈欠也觉得困了,便拉过被子,轻推倒粘人,就在他身上躺下了。
小三已经处于浑囤中,下意识抱着身上之人转了个方向把人移向里侧压着自己半个身子,闭着眼睛光着身子磨了半晌觉得那衣料子不舒服,便自觉地探着右手撕拉着某人胸前的衣服。
宁芳哼哼两声觉得这娃万分可笑,可见他一脸子困倦不自知实在不忍心搅了他的好觉,便叹了口气地帮着他除了自己的外衫。
可这小子哪里知足,十分不爽那不熟悉的触感阻了他喜欢的亲滑体肤与清暖气息,便一刻不停地继续下手。
眼瞅着内衫不怎么好去,便浮躁地出了左手,拉拉拽拽地好不急躁。
快点!好困。
宁芳冲着头顶哀鸣了一声,只能出手退了全面内衫。
刚想在心里说:这下好了吧,那人却得寸进尺地直接下手拉下了她的半个胸衣,熟门熟路地探到背后两指一挑、大手一挥便叫那件乳白色的胸衣抛物线般落在了帐外五六米远。
小三双臂实合把人往怀里挪了挪,左右横着身子在对方身上磨了磨,轻叹一声,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万分熟悉的触感了,便大大燃起了笑脸,满足地拱在暖香之人的颈间很快入了深眠。
至于宁芳,抖动着整个面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天下,有这般无赖之人吗?可惜她也没能纠结多久。
双方都累了,太久不曾如这般放松地紧依着入眠了。
有很多感觉与已然衍生成了习惯,不需要语言,更不需要刻意,只要自然的气息相依便自然地寻觅到彼此。
这便是相濡以沫的沏合。
不大不小的雨还在整个京城下着,滴滴哒哒轻拭着震后的古老城邦。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梦,再艰难也仍然觉得美好的梦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情归宁取一瓢,看似多么简单的所求,却要经过多少日日夜夜的煎熬与觉悟?玄烨计算不出,却分分秒秒体会过来。
爱一个人的能力,远没有当初想像的容易,不是我以为爱你便能够承载两个人的爱意。
纵使无关金钱,也必定关乎两个家庭,或承载彼此的未来。
相爱容易守亦难。
玄烨轻缕着宁芳的额发,沉睡之人最细微的熟悉哪里能逃过他的眼睛。
眉不再微降,额不再平展,爱笑时清淅的唇角纹路也已经淡去……时间留给我们的除了越发淡漠的心智,更多的是无限的忆伤与青春的陌去。
明明就在咫尺的温度,他却更愿意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
过去曾经抵死亦要缠绵体温的情动,到如此剩下的,难道只是可悲的疏离吗?当那眼睑睁开接触到那双清沏的眼眸,玄烨立刻感受到了心脏的鼓鼓跳动。
两个人便如此直直打量着彼此,想表达些什么、传达什么却透不过时间那道无形的屏幛。
到最后,还是玄烨先躲避了目光:再睡会吧。
皇祖母那里这半月也不用去了,等皇太后的尊辇从五台山回来再见不迟,皇祖母也是明白的……他不敢去看宁芳,便瞪着地下的金砖,你——先在朕这里委屈几日,白日里无聊叫人取些书来也就是了……时间滴滴哒哒走得很慢,需要什么……吩咐就是……我……我还有些折子要看……奇怪地氛围压得玄烨透不过气来,最终起了身,离了床,向外逃也似的飞走。
已近门扉的身子还是在身后过度寂静的气氛里停滞下来,再回首,那个抱着一床绵被裸着双肩的女子却已是满面热泪,只是戚楚地安静望着他。
再没有比这更叫他心疼万分、懊悔万分的了,奔了回去,对着已然转过脸去却仍就安静落泪的女子伸出了双手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你……你别哭呀……我……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哭呀……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我真的错了……可那落泪的人却越发哭得惨烈了起来,手心手背全是泪水儿,声音也无不可怜。
那龙床很大,原本还守在床沿的皇上不知何时便趿了鞋子爬近了女人,而原本不知放在哪里的双手也再没什么挣扎地围上了女子不及裹住的身背,好言软语说了不知多少,也没再感觉到什么身体的反感,只一心想把怀里泪人的伤心泪儿止住。
宁芳也不同他客气,原本还使着自己的手心手背儿,到以后便直接拉了龙袍子的前襟囫囵着眼泪、鼻濞儿,偏偏脸面儿自觉那绣着金丝银线的龙袍刮着脸眼儿,便拽开小三的一支袍袖扯着无绣的内服做了手绢一把鼻濞一把眼泪的汹涌。
偏偏就有那男人见不得她落一滴泪儿,这可是心疼加焦虑地安抚哄腻,不大会功夫这二人便搂作了一团,哪还分得清哪是谁得手臂并胸膛儿。
渐渐的,宁芳也哭累了,听他不停在耳边唠叨我错了便不解气儿,便撒着娇态得质问:你错了?你哪里错了?我这才回来你便——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我了?如果你真是厌烦我了,后悔了,直说就是,我立马出宫再也不回来就是,呜——也好过你这么对我……我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玄烨眼瞅着好不容易渐止的泪水亦涌了上来,哪里还能冷静地思考说辞。
你说你说,你是不是有了那么的女人给你生了那么多孩子便不要我了?是不是发觉你根本就不爱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呀?我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了?你是我最爱的女人,除了爱你我还能爱谁?宁芳瞪着一双大眼狐疑:那你怎么这么对我?怎么对我这么冷淡?怎么……怎么连碰都不碰我一下?呜……我知道,我老了,比不得那些年青貌美的小姑娘们了……女人总有使小性子的时候,特别是在自己最爱的男人面前,又特别是在历尽坎坷之后却突然发觉可能一切磨难都不值的伤心时刻,哪里还能在乎什么形象,哪里又还能计较理智。
玄烨被她连翻质疑下只想立时解了她的疑虑去,哪里还能在乎什么脸面儿,便直直把自己的计较与在意都倒了出来。
宁芳的眼泪还含在眶子里,鼻濞儿也挂在鼻下不上不下,听完他一番说辞,惊讶的当场便愣在了当下。
玄烨道完了一切,反觉得全身沉重顿除,周身轻松异常,虽后知后觉自己的形象是全完了便只能给自己翻了个白眼,再拉了一节干净的内袖替怀里的女人擦了眼泪和鼻濞。
等着宁芳半天回过劲来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伸了双手圈住了小三的脸细细打量着,半天才道:怎么长得,就这么活宝呢?玄烨轻拍了她一下额头,不怎么高兴道:怎么说话的?宁芳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他的脸面儿,一脸子柔情全回了来:那现在呢?你还要推开我吗?此时,宁芳可以说是半躺在玄烨的臂弯与腿上,长发全散,怀里虽抱有锦被遮羞却早已是酥胸半露,和着哭润的眼眸,怎么看,怎么都情/色悱然。
玄烨不自觉滑动了喉头,止不谁的脉动渐次连动了他的耳膜、眼眶、手臂、心胸及至突然活跃起来的小兄弟。
几乎依着他小兄弟的宁芳立时皱了皱眉,含情轻笑,直把伟大的皇帝陛下激得红了整脸儿,恨不得炸开龙床躲进地下去。
宁芳把小三的脸肉儿揉作了一团,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呢?还伸了身子用自己的鼻子去触碰他的鼻头,双臂拥着他颈依在他的颈项间,感觉幸福伴着丝丝的哀伤重新回来,玄烨喜欢她的这些小动作,小时候喜欢,长大了喜欢,现在——越发的喜欢。
爱一个人就渴求想到的依偎润抚,情意绵绵间丝丝都是情浓的爱意。
闭上眼,鼻息间便是叫自己爱恋的气味,胸怀里的柔体,手掌间的温润,这些实实在在的嗅觉、触觉、感觉连着那些叫你无法看透的爱,身体与灵魂的相辅相乘才最是爱的极致、和美。
宁芳在享受这份多年后迟归的温情间渐渐便察觉了颈肩间温温水水的触碰,先只是几个唇点渐次水舌的滑过而后唇齿的深印与咬磨,透过细薄皮肤下的神经快速地传导进大脑,换化出颈间昂扬的曲线与唇间不能自抑的嗯咛。
穿入被间游走的热掌过分迅捷、迫切,上下之间颇有些不知占哪里好的混乱,只是须臾,宁芳便□着躺在单被之上,由着已经着魔的小三在她身体上四处啃食……立在外寝门外的李德全不多时便听见太后大声啊叫之后传来女子不止的哭咛并伴着男人的狠呻。
抬首间,下了二日的雨终于停歇,太阳擦过重重迷伤重新散下了阳光,有一大束便直直射进了殿内,渐暖了李德全的心间。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了。
当一更的铜锣渐次在紫禁城内响声,玄烨才由酣然美梦中转醒。
相对封闭的幔帐内凝结着浓重情动后留下的麝香味儿。
已不知多久,玄烨总对这种味道万分反呕,可今次看清栖在身上的女子,那种下意识的呕感便渐渐淡了下去。
宁芳完全压在他身上,虽不忒重亦不轻便,可他便喜欢这份沉重,混着百分的情浓与十分的踏实。
玄烨理了理她脸颊之上的发,看她魂神不知也知道没有一夜安眠她怕是醒不过来的,便伸手取了个锦枕想放于自己后背坐靠起来,却不想身体的移动带动了还处在宁芳□里的小兄弟的拉动,叫那熟睡中的人儿敏感的拧眉不痛快地嗯了一声反抗。
视着她可爱的样子,玄烨润情了眉眼,知她累极也不再移动,伸着右掌轻而持续地拍抚着怀中之人使其重新深眠。
发丝在□的胸怀间逸散,几番绕指间无不是爱恋、情深。
岁月匆匆在人事间流走,无不处处惜时的玄烨却满足于这般发绕指缠的安逸时刻,纠结着那情人的发丝,连空气都是欢愉的。
虽然两人相处的过去也是幸福的,可当时——只觉得这幸福是无边无尽的。
到如今,再得手——便明白这光阴是享受,需要百倍地珍惜。
玄烨并不想移动,这一刻,他哪里也不想去,只愿这么守着一个人,看着她的眉眼,抚着她的发肩,在一个夜晚体味一种平静,以及未来要承担的可能。
毕竟,爱一个人容易,承载对方的一生乃至彼此的两个家族原本爱需要勇气与智慧。
寅时,当玄烨吻了吻宁芳的唇轻推开她的柔体要起身上朝之时,却被对方的双臂揽住了颈项。
宁芳闭着眼睛,仿佛还在沉睡:你——还会回来吗?玄烨听出这话中的哽咽与小心翼翼,便觉得整个身心都为她碎了,止不住便把她吻了个炙热,再吻于她的眉心:我很快就回来,乖乖睡吧,你醒来便能第一个看到我了。
宁芳终于睁开了双瞳,润亮却疑虑问道:不会再推开我了吗?浓情一笑,以指背抚了抚她的脸颊,玄烨抵着她的额道:再不会了,他拧了拧眉,眼里划过一屡狠决,再信我一回,再不会了,到死——我都是属于你的。
宁芳没再说一句,只是唇边的安逸化开了面盘,松开了对他的禁治背过身去,抱了大半的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玄烨替她紧了紧被,依着她的身背拍抚了半刻,确定她深睡了,才起身就着微烛透着半透的帐幔边轻穿了衣边观察着床上之人的动向。
等着皇上从内寝拉了门出来,李德全已备好了衣鞋、洗具等候多时。
他察觉皇上轻合了寝门,而后重重呼出口浊气,才洗漱、披袍、着靴,多用了些早食,准备上朝的步子却还是停了。
今日你便留下,随时备着你主子有什么需要。
上午儿你也不必吵她,等朕回来一起午膳便是。
他走上两步又停下,门外仔细打点着,休要吵了她去。
喳。
李德全毕竟是老人,回声坚定却轻低。
玄烨听了,冲他满意点首,便踏着暗色出了乾清宫。
外面,还有风霜等着他,是时候还以颜色了。
龙椅太小,坐不下并排着的如漆似胶的两人。
昨日已积了一日的折子全积在榻案之上,皇帝陛下右手执笔批折,左手也没轻闲地在美人发间不时穿梭。
宁芳自午觉里被他挠醒,便由下而上关注于他。
少年时壮圆的脸盘变作了杏子,深深的眼袋也不是睡上一两觉便能淡去的。
看什么?爷很帅吗?宁芳一声嗤笑:臭美吧你。
玄烨点了点她的鼻尖:爷怎么能是臭美呢?爷难道不算古往今来最英俊潇洒、能文能武、惊天动地、男女通吃、无往不利、所向睥睨的君王圣帝?看他挑着眉的得瑟,宁芳笑得肚子都痛,脑海里突得想起昨晚,便想崭崭他的脸面,便一挑眼帘含笑而道:哦?你原来那么能耐呀,那——不知昨晚是哪位能耐的爷——说到这到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不过看他一脸子挑视便继续道,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没几下就不行了。
小三初听了她这话到是眼神儿没变,轻放了笔,反一脸子正经看着她问:有吗?昨晚,爷——真的出丑了?闪了闪眼眸,宁芳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便小心观察他的眼色。
玄烨突然拉进了二人的距离,鼻间儿似乎触作了一处,低沉而道:你知道吗?男人最受不得被人说道此处。
既然皇额娘嫌儿臣侍侯不周了,朕焉有不全礼的,不如——现在……宁芳听他一时没了后话,只直直阴沉地眼着她的眼睛,便不自觉吞了口唾液,鼓了鼓劲正想解释一下,却已被热唇宵禁了口,如同待崭的小猪般陈体在榻。
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住这般耳鬓私磨、潺潺欲炙,哭喊着求个速速解脱。
可丢了真龙体面的男人又怎么可能轻易饶了她去?于是这场子情事也不知纠缠了几时,直近日落,李德全才得已伴着皇上去了慈宁宫昏省。
一晃十日,宁芳每日只忙着居在乾清宫里同那不入流的皇帝陛下增进油好,哪里还抓得住时间的尾巴。
这日清儿醒了,撑着酥软的身子半起了身,却听那熟悉的一声主子伴着那熟念的西子脸盘扶将起自己。
此一刻,晃然隔世的错觉萦绕于神。
温腕那张七分似的面孔不正是二十多年前自己初穿于清最为熟念的佳人?抚着这张脸,宁芳一时间含了泪光。
原来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而素心也已离去十二年,到如今,连温腕也已是二十七八的年岁。
由着温腕的手侍侯着着了衣,喝了一杯子姜水红茶,宁芳便拉着温腕在榻沿坐下:温腕,你是何年入的宫?奴婢康熙六年。
温腕像是也忆起了那年何以入宫的因由,心内便是一伤。
宁芳手抚着坐在榻凳子上的温腕的额发:你初入宫时,和你姐姐素心一般无二的年岁……我总是记得她掀帘进帐扶我时的样子……那么美好的……哎,现在,你也大了,算是我对不住你们姐妹……主子——温腕必不多言,只是把着宁芳的手。
温腕,虽说现在宫里的情况好了,可我这般情况,真不知何时会牵连了你,不如——温腕比素心聪明,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知道皇室这么多秘密,虽说有太后护着,可说不定什么时候犯了皇家的忌讳便消无生息。
奴婢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主子好了,她含笑摇首,外面再好,又哪里有主子这里好呢?虽说要起得早些、顾及得多点,可世间万家又有哪个家是轻松的?至少奴婢是吃得好睡得香,虽说要侍侯了主子和万岁爷,可身后面不是还有数不清的宫人听奴婢使唤吗?她越说便有些个得意,想那普通世家,又有哪家儿媳不是上面要看几多人的脸色?奴婢可是聪明的,才能会去寻那番不是。
想想啊,只要把主子侍侯好了,到了皇上面前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主子你说是不是?宁芳失声一笑,抵了抵她的额头:你个鬼灵精。
可不是,要不然奴婢温腕怎么会是后宫第一大宫女呢。
哈哈,温腕说的不错,到真有第一大宫女的架式。
宁芳还想再劝些,玄烨已然出声进了来,就着她边儿搂着她坐了,还冲着鼻子触了触她的颈项,好不容易使他老实些,才听他续道,温腕这些年也辛苦了,朕已着人在宫外西华门内起了座宅子赐予你顾家。
你那三哥顾静风十七年被朕送去留洋了,前几日收到他们回上来的折子,说是留在了意大利学起油画来了,你也不必挂念。
温腕一番感恩也就退下了。
宁芳居在小三怀里打量着他。
怎么了?你可别打温腕的主意。
她一脸严肃,一分不让。
呵呵,你放心,我知道你对顾家姐妹的感情。
他降下的眼睑在眼下投射出一个阴影,只要她顾家永忠于你,便是朕的第一大宠臣。
虽心下有丝沉重,宁芳也只是握了他的手。
到是小三很快抬首拧了眉:手怎么这么凉?这些日子可有好好吃药?嗔了他一眼:那游大夫一路跟着我们的事你会不知?玄烨也不争辨,只是含笑着单手把着宁芳家衣的领扣儿玩。
我不过是不能生孕而已,又不是什么恶疾,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老蚌生珠不成。
宁芳的意思不过一是可以止了那长年服的苦药,一是绝了他的担忧,却不想立时便见他阴沉了脸色,停罢了手,推开了她便要出门。
你去哪?玄烨低首便见那一双柔胰双双攥着他的衣腰,而那亮大眼眸里却分明含着委屈的渍光。
便心下一叹,回首把人拥在怀里:我哪也不去,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只是给你端药去,说着便重新近了榻搂着她在腿上坐了,不管这药能不能根治了——……可你体质凉寒却总是不好的,想想这些年要不是这药调理着哪能这么容易轻了寒痛去?便只是这般你也应该坚持些。
何况,为治你这病,我可不没少受累,更没少花银子,冲着被那游老头几番的破财你也总该吃回去不是。
被他那水愤地表情逗乐了,宁芳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温腕回来了,是不是太后的銮驾也到了?嗯,已经进城了。
见她困了,声音亦低了下来。
哈——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问道,那我不是应该打理一下去见皇额娘了?玄烨初听她这称呼便心下不喜,可这称呼如今还真是不好改,抬眼见她有丝担心便拍着她背道:没什么可担心的,放心吧,皇祖母再不会为难我二人了。
毕竟,也寻不到什么可为难的了。
后一句话他说得更轻,只像呓语。
可是——宁芳想想她曾经的保证——好了,没事的,放心,看着我!接受到对方的注视,他深深以眼眸安抚着,别担心,有我呢,相信我,再没有任何人能叫我们分开了。
经历了这么多,除非是你不要我了,不然,谁也不可以。
视线是微妙的存在,当你由一个爱你之人的眼睛里独发现自己的影子,便觉得一切磨难都是值得的,更何况,你还深深地爱着对方。
宁芳自然地吻在玄烨的唇上,没有羞涩,只是再自然不过的感激、肯定、回馈与爱恋。
爱很美好,就在一点一滴之间,只要你还心存珍惜。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位置午后,皇太后一身宫服跪在慈宁宫太皇太后面前。
殿内,除了这一坐一跪,便只余站着的皇上与苏茉儿。
时间一针一秒随着案上的钟摆滴哒。
起吧。
随着自己不轻不重的声音,布木布泰仔细打量着面前小心立起女子。
一晃二十多年,自己已是六十六岁的高寿,而这个女子虽未多见老态,却毕竟不再年青了。
她抬起眼来,却仍是当年的清透,只是多了些岁月的感怀。
这双满含愧涩的眼睛不知怎的,便叫自己也柔了心肠。
哎,自己毕竟老了,再受不住什么眼泪与狠决。
这一双男女,一个是她最重视的孙儿,一个是她本家最老实却事震于世的兄孙女。
踏过五年的岁月再次并依走来,却仍是隔不断他们的情份。
哎,也许真是天意如此……到哀家这里来。
宁芳很想偏头去寻小三的视线,却还是止住了,向上方的太皇太后伸出了右手。
布木布泰拉近了人儿,在她脸上发现了不再年青的额纹。
我们还有多少年可活呢?还能有几日看到子孙愉悦的欢颜呢?看向玄烨,在孙儿的眼睛里满是期许,便向他招手,一手握着一人,缓缓道:这路——是你们选出的,哀家——便希望你们可以走得比别人长久些……别的,也没什么了,只是——她深深看着皇上的眼睛,希望皇上的眼睛时刻睁亮着,不要叫妄言毁了祖宗的基业,也毁了你的幸福……玛嬷,她深深一叹,只能如此了。
玄烨跪了下来,紧握着太皇太后的右手:玛嬷放心,朕绝不会不会绝不会——!他最终也没说明绝不会什么,可布木布泰心里清楚,便安慰且不得不接受地点了点头,再望向宁芳时,却多了丝挑衅地笑意:博雅娜——你准备好了吗?看这老丫头还是一脸子糊涂,便大为叹息,一指门外冲她道,那门外女子各式,你可有自信平常待之?呵呵,要知道,那些可毕竟是为玄烨生育过儿女的,且各各都鲜活着,比你年青,比你貌美,说不定什么时候玄烨厌烦了你——皇玛嬷——玄烨怕她再说些出什么,忙拉着她手臂。
宁芳回头冲着关闭的殿门出神,那门虽关着却关不住过往的岁月,眼光便投下些阴影。
玄烨见了便想说道,却见她已然回首,死死地瞪着他:他要真敢厌了我,我也不怕,反正宫里的女子多,我总要一个个虐待了回去才解气儿。
再则——她眼光一闪,重移向太皇太后,我也相信玄烨。
别人纵是再好,也不是我——她隐去了宁芳二字,即便再美再鲜活,也祸不去我与玄烨二十多年一点一滴的情意……我相信旦凡他有一丁点良知与情份,也终会顾及那些一点一滴。
更何况,她唇边绽开一笑,望向他二人的目光有了自信,我相信我的小三,就如太皇太后相信你的孙儿一般。
久久后,太皇太后心慰地点了点头:很好,很好,希望你永远记得你的这些个‘相信’,毕竟,做帝王的女子不易,可不要叫那些莫虚有的风声迷了你的眼睛。
宁芳已经明白,太皇太后这是已经原谅并接受了她,甚至还给她指明了迷幛叫她当心,心下便是一软,低首便倚在了太皇太后的腿间。
布木布泰看她如此孩子般的撒娇,是摇着头地又爱又气。
这孩子,怎么就看着长不大呢?这弄不清是什么身份的三人又在一处说了些子话,太皇太后便以太后身乏为由省了今日后妃的见礼,指皇上把皇太后送回了慈仁宫。
慈仁宫物什依旧,只是除了小九子却无一张熟悉的面孔。
皇上扶着太后还未坐下,便有内侍来回前朝军情求圣。
望着玄烨离去的背景,宁芳一阵心寒。
留下的李德全挥退了众人独道:主子不用分神。
容嬷嬷毕竟老迈,万岁爷已使了她回家乡由亲子奉养,至于良黛等奴婢毕竟是主子宫里的,万岁爷便提了恩典准她们提前出宫婚嫁去了。
李德全见太后的面色好了,才笑颜续道,至于这些个奴才,都是奴才依了皇上给主子新进的,主子放心使唤就是,若是谁不合主子的喜奴才换了那等不得圣恩的就是了。
宁芳抬首去看,记忆里那十一二的小德子也已有了白发,便指了他在近凳子上坐了:容嬷嬷走时身体可好?主子放心,容嬷嬷那身子骨您还不知的?走时是她那两个做了大生意的儿子使车来接的,虽没能再见您一面,可皇上赏了她不少恩典,也算得誉而归了。
李德全轻依着凳边,见太后没有心结了,便再道,良黛等被指给了旗下的一些朴实人家,虽无大富,贵在家轻,去了,也就是主事,加之又是主子宫里的,主子放心便是,没人敢欺负于她们的。
宁芳再度点了首,盯着殿外射进了光线,似乎在自语:这些年,也辛苦你了。
我知道,你怕是不比她们,还能躲出这红墙图个下辈子自主……你呀,温腕呀,怕都一辈子要耗在这深宫里了……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李德全抬眼瞅了太后的神忧,起身前了一步:主子,你一直是个顶开怀的,怎么如今到替奴才们忧烦起来?就像您说的,世人又有哪个知道明天是个什么样子?能约摸拿准的不过是这一寸的光阴。
这二十年来,奴才虽是个小人物,却也随着主子与皇上看尽了世事。
自己有什么悲喜什么欢忧?奴才的悲欢早随了主子们,主子喜了,奴才看着便喜,皇上忧了,奴才见着便忧。
在奴才看来,没什么比主子与皇上的喜气更叫奴才欢喜了。
他如此一说,到卸下了平日里的平静,面色儿沉迷:奴才上一次在主子面前说这么多话似乎还是顺治年间永寿宫那回的事吧。
那一次,主子把奴才得得赐给了三阿哥,从此奴才过得便是要风得风的日子。
奴才离了家中老母与弟妹入宫全是不得已为之,当时不过十岁。
见着这宫里高高的红墙,便想着,总有一天当公公也要是那最大的……初入宫墙二年,当奴才的心已要完全陷入这冰凉的宫池之时,是主子对三阿哥的温情叫奴才寻回久为的人情……不瞒主子说,自奴才随了主子,没少存了冷眼观望的态势。
可主子一次又一次叫奴才冷不下去……主子敢为了一个三阿哥的奴才以身抵刑……李德全红了眼眶,在所有人眼里,甚至在三阿哥眼里,小春子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可得得知道,在主子心里,所有的人都有活着的权——利——哪怕是得得这般的奴才。
主子把奴才赐给三阿哥,其实奴才更乐意啊,因为只有三阿哥好了,这宫里才有人真的能护了主子的这份真诚。
眼瞅着主子与三阿哥经了那么多却没有放弃对彼此来说不过是名面上的母子之情,奴才便发了誓要一辈子随了主子去。
这宫中,善良的女子何其多,或善良却始终乐天之人又有几人?主子,不论是奴才、素心、容嬷嬷还是温腕等人,哪一个不是打从心里喜欢主子的乐天更胜过善良?在这么个冰冷的宫墙之内,什么都没有主子的天真与惜福来得暖意。
皇上又何常不是因为您的不设防而渐渐走进了您?他冲着还迷糊的宁芳笑道,去的人已去,活着的人却还要活着,主子不是应该为皇上、为自个儿、为我们这些不值得什么银子的奴才们更幸福的活着吗?要知道,皇上可是为了等着您回来,宠幸完后妃巴巴在每个后宫门前吐了不知多少的苦胆水儿,呵呵,就冲这份情意,难道不值得换主子一世笑颜?宁芳眨巴眨巴眼睛,牵唇一笑,挑起眼时已是忧思全无,一脸子好事的因子:怎么?皇上宵受了美人还吐了?李德全见他熟悉的太后回来了,便只暗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皇上的面子可是说不得道不得的。
宁芳歪了头想了想,回头再道:好,说不得就是,只我来问你摇头或点头就是。
李德全见太后端出了架子,便只好在心里对皇帝陛下道了一声对不住,毕竟,还是哄了面前这位主子更重要,现在风向可不同了。
李德全毕竟是老人了,选的这二位女子一灵一稳。
大的那个雅丝不过十七八,却闪着一双悦耳;小的清趾竟只有十一二岁,但十分沉静,虽不是挺美的美人却也不俗。
送了来不再需要任何教导,看来是早就备好的。
宁芳虽在口头上狠狠损了那美人当前却无欲赶场的天子,却也没在床上得了什么巧去。
只是明日毕竟要一早去慈宁宫请安的,皇帝陛下也没敢如前几日那般太过肆意。
次日一早宁芳也不知那当惯耗子的皇帝是什么时候通过暗道回乾清宫的,只是扶了温腕的手净了身,才见温腕使了雅丝为她齐发、清趾为她整被,自己端了一碗子不知道什么请她喝。
这什么?奴婢也不知道,只听李公公说是游大夫新开的方子。
什么?温腕见主子一脸子苦样,便笑道:主子不必害怕,这是药膳,奴婢尝了,吃不出药味儿来的。
宁芳到底是没接,只是就着温腕的手看去,却是清沏见底的蘑菇虾仁什么的,便小心就着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才接了过来喝尽。
那雅丝是个活性子,见主子虽喝了却一脸子不怎么乐意便道:这可是李公公一早亲自送来的膳食,这宫里不知有多少娘娘们巴巴着有这份眷顾呢,主子怎么……被温腕利眼一瞪,这雅丝再不敢多话。
宁芳瞅着这姑娘,除了多话些到真没坏声,到也不气,一时间只是突然想起了佳儿。
温腕见主子出神,忙搁了碗子:主子看这丫头的手艺,到真是不错的。
宁芳收了心思一看,这小把势真优美了许多:现在宫里可以这么弄吗?那雅丝到没受刚刚的影响,如花而道:这几年宫里的花样子我了不少,都是太皇太后许了的,主子莫要担心。
奴婢虽听李公公说道主子年青着,却没想到主子竟是如此年青,呵呵,正正配这个绒花的小把式,再加上主子这可亲和善劲,还不知要压要多少华而不实的娘娘们——雅丝自觉口误,忙捂了口,小心地打量着太后与温腕。
温腕早已火大,见这雅丝没一处是好的,十分不明白李公公怎么使了不起么个嘴大的奴婢来。
雅丝当即跪下:主子降责。
奴婢一见主子觉得和善,便守不住嘴了,奴婢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说着便害怕地落了泪儿。
已重铺好被的清趾亦上前跪了下:请主子开恩,雅丝姐姐平日不是这般的,奴婢可以做证。
她只是性子比较活跃点,奴婢们都是比较喜欢的。
真的是见主子亲善便有些忘了形,求主子轻饶。
宁芳没想到这看着仿如不问他事的小丫头竟替这大嘴的宫女求情,一时心里的不痛快便去了。
拉了雅丝起身:家里可有亲人?雅丝抬了眸子:没有了,只余了奴婢一人。
不过奴婢以前有个姐姐,如母般把奴婢养大,奴婢见着主子眸眼间便似家姐,便一时情切,才——好了好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在我这里多说两句也没什么,只是记住了,出了这内寝便不可多说半句。
为了你家你这唯一的性命,可要守实了口嘴。
雅丝听了,慎重了神情,点了点头,行了膝礼:奴婢紧记。
再一笑开,主子果真是宫里的真菩萨呢,奴婢定当把菩萨的教诲记劳了,以求菩萨再显神灵呢。
呵呵,你这丫头。
宁芳点了点她的额头,此时到有些明白小三与李德全的安排了。
从外面回到这深宫,怕是一时无趣,便使了这等虽有些活脱却风趣的丫头近身侍侯,端得便是要博她乐愉的意思。
这么一想,原先还有些许对面见后妃的抵触心理也渐渐散去。
不管怎样,总有这些真的爱她关心她的人在她身后,她不需要迟疑,总要拿出勇气迎接属于他们的风雨时代,才不枉被爱一回。
呵呵,好了,着衣吧,我都有些期待了。
主子期待什么?雅丝睁着一双清眸问道。
温腕虽还是对她的接下颌不满,却没再说什么,连带着察言观色替雅丝担心的清趾也轻了口气有了慰色。
宁芳在这三婢面上看过,突然觉得勇气与力量充满了全身。
再没有什么比活着接受爱、被忠诚围绕更快意的了。
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去过等待已久的幸福生活了,那里,虽会有我不喜欢的人,可只要有这些人陪着,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看淡、甚至繁花似锦的?我不会在沉腻于愧疚,虽然对不起的人太多,可五年的退让已是我可以的补偿。
不管还有多少要被伤害,请接受我的道歉,只能是道歉,因为——我再不可能让那样爱我的玄烨再经历一个痛苦孤单的五年……一切纷扰,都请在我死后袭……我只想,好好守着我爱的人,让他温暖,让他欢颜,让他如一个男人般幸福死去——纵使负了所有人……温腕小心看着,太后身穿石蓝五爪金龙八团吉服褂竟第一次有了份与身份相当的气势。
她含笑骸首,突然就由然心慰。
也许一切苦难都将过去……至少,每个人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请安宁芳自认起的还是蛮早的,毕竟是第一天给太皇太后请安,虽说不是谄媚,也是要存个好印象的。
可她就着淡灰初亮的晨光在慈宁宫门前下了辇,早有十几顶小轿息在了宫前。
待她进了内寝,才发觉已有一着宫装的丽人正侍侯着太皇太后上发。
她也顾不得其他,上前给太皇太后行了礼。
臣妾佟佳氏给皇额娘请安。
宁芳看去,果真是小三表妹佟佳氏宝仪,脸盘长开了一些,更是漂亮了,只是面色却苍白了些许,便笑道:原来是宝仪,我还真没认出来。
太皇太后挑了眼道:你那双浅眸子,也就只能认清案板上的吃食、眼皮子底下的戏耍了,还能把大活人给认出来?宁芳小心观察着太皇太后的面色,到是戏谑的意味,便上前挑了个古翠的瓒子给太皇太后叉上旗头,笑回道:可不是,只是您这尊大活佛我还是看得见的,毕竟我还要‘阿弥佛陀’不是嘛。
太皇太后到是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一指在半空中指了指她。
佟佳宝仪处在侧边观察着这二位。
自从孝诚仁皇后离世、皇太后离了宫,自个儿便常膝于太皇太后之下侍侯,太皇太后虽是个慈善的人,对自己亦和善,可到真没见她与小辈斗趣儿的。
真没想到,皇太后时隔五年刚回了宫,便能与太皇太后亲近了去。
可见,这位太后真的如当初自个儿想的那般不一般,自己可要小心侍侯了。
这旗头可是比当初好看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哪位的主意,可是美化了人眼了。
太皇太后对着镜中挑了挑眼:你多年不在,这宫里,变得可不只这些,她停顿了须臾,宁芳自然明白她这是故意提点自己,安嫔李氏是个巧心的孩子,对这些个头饰、发饰、服饰什么的很是在行呢。
她对着镜子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宁芳给她上的瓒子和绢花,依了她的手起身往外寝走去,自从赫舍里氏去了,皇上那张面皮就没怎么好过,弄得宫里也是冷冷清清的,也幸亏李氏这孩子心巧,弄得这些个心奇的样子美了宫中之人的眼,在榻子上坐了,接过苏茉儿递上的什么汤水喝了几口,使了宁芳在侧边坐了,等会你见了就知道了,如今这宫里的女子也是美多了。
宁芳对太皇太后投过来眼神中的可乐意儿可是看得真,低了眸子在心内叹了一声:老了老了,越老越童呢。
走吧,是时候让你见见这些宫里的新人了,可都是够新的呢。
宁芳没发,浅笑扶着太皇太后上了正殿。
臣妾、奴婢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太后请安……在清亮、脆悦的女声里,宁芳重新迎来了她的宫中生活。
好嘛,不小的正殿被这么些个芳龄的女子占了立马显得拥挤起来,这阵式,下意识便叫宁芳想起多年前顺治宫中的规模,这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更何况,看这些女子的服饰,可不比前朝的份位低呀。
嗯,好,都起来吧。
太皇太后坐了,见宁芳还遛着眼睛在那些宫妃身上打量,便笑拉着她在侧边坐了,难得今日皇太后为大清祈福归宫,哀家怎么着也得置办了膳食和乐和乐。
只是午时的诵经吵闹不得,便就早膳吧。
苏茉儿,你使人去办吧,也不需怎么精致,胜在个热活劲就是。
苏茉儿自是领命去了。
宁芳的心情与当年喜看小三进妃毕竟是不同的,看美人的心情还在,只是心内多出了一股子挥不去的哽纠淤在其中。
早年初来的那四位少女到如今活着的只余二位,而今日在下的只剩一人。
更多的,是她未眸一面的新人。
这感觉,既有些事过境迁,更多的却是未知几何。
还算平和的心境在聚焦于一个大肚女子时自然摒住了呼吸。
离得远了,她虽看不清那女子面儿,可那突出的腹部再难叫眼不见心不烦的宁芳平了气息。
收了眸、低了首平缓着自个儿的气息。
太皇太后见了,微动了动眉:卫氏?那大腹着普通绿色常服的女子上前了几步,却并没有抬头:奴婢在。
太皇太后看向宁芳,说道:这是乾清宫的宫女卫氏,受了圣宠有了皇嗣,年底儿可能便替皇上育有十阿哥。
虽身份低些,却是个美人儿,哀家把她从长春宫调给皇上也是看她人美、性子也可爱。
你来看看,是不是也有些天真性儿。
卫氏,抬起头来。
就着卫氏那绝姿的容颜,入目的是绝对天真的眸彩和羞涩的浅莞,这么个少女,比董鄂氏少了份思忧却增了几分清透,像是一眼便能看到底的清泉,又怎么不叫男人动心呢?宁芳动了动法令线,强抑着压下了心中对某三的怒骂,知道如果自个儿不接了话头子太皇太后导得这出戏自己可就被人看丑了去,便盯着太皇太后无波的眸子道:皇上要是喜欢,那便是喜欢,我也说不得什么,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挂上脸盘,皇额娘您说是不是?太皇太后到没再说什么,只是盈了满满的笑意点了点头,转向卫氏道:好了,你有身孕在身,便早些回宫安养吧,哀家自会使人送去赐膳。
那卫氏退下。
太皇太后理佛多年,同这些孙媳们也少有往来,只低首喝着茶水。
宁芳那小鸡肚常一时间也平复不了,便在那些低着眉的女子间寻视,见那马佳氏站得位置不远不近着,便奇怪,暗说她身孕不少,又是早先入宫的,就算不能得个高位也至少能得了先位去。
以她的天性和小三的为人,断不可能叫她落了后去。
偏头看了看曾在不急不慢喝茶的太皇太后,再回视那低眉善目仍如初却成熟不少的女子,抵不住下意识地意动开了口:马佳氏?马佳氏惜珍先是抬眸意外地视了宁芳一眼却立马收了视线上前了几步礼拜:荣嫔马佳氏给皇太后请安,太后安好。
马佳氏在宁芳的印象里,永远是大方温存的女子,此时仍旧。
荣嫔?太皇太后收了宁芳疑惑的视线,放下茶杯道:康熙十六年皇上第一次封妃。
这些个女子入了宫总不能一直没个大小份位。
马佳氏是宫中的老人了,便封了荣嫔,太皇太后岂能不明白宁芳的疑虑,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宁芳牵了牵唇线正想说什么,却有内侍来报阿哥们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那荣嫔退开不久,便见七八个男童最大六七岁、最小尚于襁褓被奶嬷子抱着入了殿来。
一阵脆声声问安后,太皇太后乐呵着招手叫那胤礽上前。
宁芳在边上看着,这着金黄色衣褂的男童不过四五岁年纪,就如初年初见小三的年岁,却肉呼呼得可爱多了。
见太皇太后舍了大小独爱此子,宁芳下意识去看那最长的男孩子,一派冷清的面色却更低了额头。
心下就明白,这胤礽怕就是赫舍里氏留下的那个阿哥了。
这是孝诚仁皇后留下的二阿哥胤礽,十四年封了皇太子。
去,给你皇玛嬷请个安。
胤礽规规矩矩磕了头,宁芳拉到跟前细看,眸色清纯,是个好孩子,可比他父皇当年好多了,便止不住摸了摸他的光头,有点不受控制地想亲亲小娃儿的脸,可她还来不及动行,那随皇上龙行而至的唱吟便在殿外响起,殿内,除了太皇太后和宁芳,所有人都退了开去或跪或蹲。
玄烨踏着清步就着大亮的光色摆服而入,一眼便把宁芳眸子里的狠意收到,心下虽低咕着怎么在这短短一两个时辰里招惹了上面那位主,可步了却没停地至榻前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当然,明意上还得给这明明夜半随自己欺蠕人前却是他嫡母的女子行大李。
奇怪的是,宁芳就能感觉出他的那份不乐意来,心下便升了五分的得意,心情亦快慰了不少。
其他人都离得远又不敢抬首,可太皇太后正大光明地看着还能不晓得他们那心思,不来得看孙子吃亏到也心境轻悦。
皇儿——起来吧。
宁芳故意把这个儿子拉得长长的,重重的,看某三投来杀气腾腾的目光不惧反乐呵呵地迎上去。
虽很想上前去好好教训那女子什么是夫纲,可人前的礼仪规矩还是要守的,只好就了内监搬上的椅子在太皇太后的下首坐了。
随着那些宫妃与阿哥的行礼,心下也明白宁芳的气火由来了,便有些恼火这些女子的勤快。
皇上来得正好,哀家赐了早膳正要同后宫你的这些妃嫔们一同喜了皇太后归来呢,皇上既然来了,就一同用膳吧。
皇玛嬷赐膳,孙儿又怎么会错过。
不过皇玛嬷怎么着也不能随便打发了孙儿,这膳可必得是孙儿爱吃得才成呀。
那祖孙二人好久未曾这么逗趣过,一时间到是火热,都分分感慨过去,一下子这火热到有些停不下来的你来我往。
郭络罗宜人睁着那双大眼睛直白地盯着上位三者。
自她入宫来,何曾见过皇上喜怒于色?圣颜永远是冷酷、清寒、倦烦的。
就是皇上与太皇太后的相处,虽有关切,却也是有理有规,淡淡清清,像是极度压抑着什么。
今见这二人突得破了瓶隔亲厚如此,她不自觉看向那不怎么漂亮却显不出年岁的太后,眸子里的疑惑更深了。
早膳依次上了来,正当后妃们或坐或站依位入定时,我们的皇帝陛下却趁时背着众人冲太后做着鬼脸、打着眼色,无非是讨好、卖乖的意味。
太皇太后何曾见过自个儿的孙儿这般样子,惊讶之余只得以吃茶为掩却不想一口水卡住了嗓子,咳嗽了起来。
宁芳本是一眼也不正瞧玄烨,见太皇太后如此,一眼子瞪过去怪责于他的轻狂,上前去替太皇太后轻拍着后背。
玄烨凑了上去,扶着太皇太后的膝蹲下,由上往下笑盈道:皇玛嬷,孙儿这鬼脸如何?可乐呵了您?太皇太后本是一口气刚顺,被他那个以舌尖死劲儿够鼻头的鬼样子给逗得立时又咳了起来,以指指着他真不知是气得还是乐的猛咳儿。
宁芳受不住他这般,怒目之下,一掌便抵着龙脑袋使出去。
于是乎,便见我们伟大皇帝陛下的龙屁股一下子跌在地上,怔怔的。
所有妃嫔都在心下大惊,不知那阴沉的皇上会如何?到是太皇太后先回过了神,看了遍众人的眼色后相继给这自得其乐的二人一个责怪的眼色,咳嗽了一声道:好了,也老大不小了,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太皇太后虽这么说,却没真怪罪,使了苏茉儿扶了皇上起来回到自己的龙座上。
玄烨摸了摸鼻子回到位上,也不去管那些妃嫔的脸色和心思,见太皇太后开始进膳,他自个儿心情大好地开始大吃大喝,一顿饭稀里划拉如演戏般吃得轻快,看得底下的后妃与懂事的阿哥们丝毫没有吃饭的心情。
对于今日皇上的异常言行,所有人此时都心下明白,谁——是这宫里新出的绝对重要的人物。
太皇太后冷眼观着众人却没说什么,如常用膳。
而宁芳,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小三举止的意味她明白,可她即便不如此,以她的身份也吃不了什么亏去。
如今这般,只怕是以后都会被人给惦记上了。
只是,心里还是有丝美的。
毕竟,哪个女子不喜自己男人对自个儿的处处贴心?这顿早膳,注定改变许多人的思量和命运,叫每个人都如拴了线的人偶般逃不出入戏的人生。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妃嫔(上)玄烨不放心把宁芳一个人独留在一堆女人之中,可前朝兵报却不得不离开。
太皇太后一个早上的话虽是忽升忽降,有一点宁芳心里却是明白的,老太太什么都是以大清和皇孙为主的,而对自己也不是没有喜爱的。
所以并不是太担心。
早膳积着,太皇太后有些倦了,便打发了皇子们去读书,妃嫔们各自回宫。
扶着宁芳的手步入慈宁花园消消积食。
九月已是深秋,园子里只有些松柏仍留绿色。
吉云楼与宝相楼仍是相对,只是楼中的丽人却早已不知何处。
二人身边并未有近随。
太皇太后见了宁芳飘忽的神情便有心往吉云楼前。
楼上本已填平的一米见方的树坛子里此刻却立着一棵依稀熟悉的枝腾,宁芳看来,不由放开手近前去仔细打量了半刻,回身疑惑地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观着不高的树顶道:与皇家有关的女子,少有能幸福的。
你一直在外可能不知,早两年额父孙延龄义归大清被吴三桂之孙斩杀,四贞被吴三桂认作‘义女’便过起了吃斋念佛的日子,却仍是未保有独子啊——哎——从那年福临一怒砍倒此树到如今,已是多少个春秋了?宁芳并不知道,她很少去记那年岁。
吉云、宝相,都是最吉利的词儿。
可住在其中的人却并不一定能有个吉利儿。
太皇太后拉了宁芳在树围砌得砖墩上坐下。
此时,日头正好,洒在树梢使人半沐天光半遮影,斑斓间就如永远流动的年岁般泛着迷茫的诱惑。
一老一少长时间都没有言语,仿佛是落入了岁月的泥流里起起浮浮。
当我已经老去……当玄烨也要开始老去,也许——才真的发觉,什么都没有一家人围在一起……各有欢颜来得实在。
太皇太后拍了拍掌间宁芳的手背,正有那焦黄的叶子飘飘荡荡间坠下树来,叶落归根……叶落归根……太皇太后真得乏了,宁芳便回到慈仁宫。
可能是受老太太情绪的影响,情志虽有些晕沉却睡不着间,便有内侍来禀后妃们聚来请安。
宁芳愁苦着刚刚换下的宫装把头又得费力重装上,不怎么乐意地起了身子。
乾清宫的副总管顾问行前些日子调入慈仁宫,他向来话说,不说话时你永远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此时他上了前回道:主子不必为他人刻意如此,自来,大象无形,后宫之中,并无什么人是需要主子费神的。
观着面前还是高瘦无表情的顾问行,宁芳愣愣地眨了半天的眼睛,一笑而过重新退回榻上,瞅着身上的衣服虽不庄重却还严实:那让她们进来吧,我就在这见好了。
原本谈不上尚可的心情此时在顾总管那大象无形的四字影响下突轻快起来,瞅着进室的帷帘竟找回了当初喜迎小三初纳妻妾的心情。
来人不若早膳慈宁宫的规模,却仍是十七八人站满了一室。
宁芳的心情虽是不错,可看了这么些个美人挺挺立在你近边,还各个都是小三的女人,就是再好的心情也止不住在心里几遍十几遍的把那小三咒骂了个够。
美女们行过了礼,可内殿不比外殿有那么多的椅子可以分配。
宁芳瞅了瞅,没见到早先那大肚的女子,便也无所谓了,道了一声你们坐吧,便把谁坐谁立的问题丢给她们自己,自己歪在西式的宫廷的椅子上自播着桔子吃。
室内一时安静,只可听到皇太后嚼桔子咕嚓咕嚓之声。
好半晌宁芳察觉出异样,才抬起头,正对上那个有些英气的女子亦睁着大眼直视着她。
这是宜嫔郭络罗氏。
宜嫔顺着顾总管的声音再次行礼:郭络罗氏给皇太后请安,太后安好。
额聚英气,神有坦然,面夹狠劲,这个宜嫔,只面相就不是个善和人。
之后对小三说起,他只一笑:这个宜嫔空长了幅厉害人的面相,实则是个善主,由此可见‘人不可貌相’实不欺吾也。
宁芳点了点头,自有温腕叫起了她。
一个个看过虽是美不胜收,可真的能记住谁是谁呢?摆手叫过宝仪:像是太半都是新人。
是的,皇额娘,不如由宝仪给您点点认个脸熟?不了,宁芳拉着宝仪在榻沿坐了,丢下吃了一半的桔子,净了净手,人多了也是认不清,有机会再说吧。
只是——细看看宝仪的脸色,却是脆白一片,一想,这么个孩子到如今不过二十,身体不好却仍要担着后宫这些女子们的衣食冷暖。
先已去了两位皇后,她又如何能心安呢。
你也少操点心,事情永远做不完,也不在这一日两日的,什么都没有身体来得重要。
宁芳不过是一时由感而发,感动了宝仪自不必说,听在其他嫔妃们耳里,这意义可便不同了。
顾问行低首打量其下神色,反不如温腕明目审视来得直率。
多谢皇额娘关心……这皇额娘三字,再由宝仪口中吐出,不觉叫宁芳眼皮一跳。
看来,这脸皮以后可得练厚点,不然真受不住这般折寿。
再安慰了宝仪两句,宁芳细看去,除了宝仪与先前宜嫔二人有座,另二人马佳氏同张氏亦都是老人。
只是那马佳氏,这次看来,气势却很有些不同,虽也顺然却像是少了当年的什么。
三老一新,那张氏能同马佳氏同座,可见这宫里真是与当初离开时不同了。
马佳惜珍视太后望其,施然然起身行礼:荣嫔马佳氏惜珍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多年辛劳了。
她这话一出,虽是面上一派安馨,可听入宁芳耳中却莫名没有宜嫔那般顺耳。
早那宜嫔近十年入宫多有生孕的马佳氏却坐于宜嫔下座,只这么想想,就不得不叫宁芳八卦的神经跳动了那么两下。
心里有千般万朵的疑问却不能直问,宁芳只能以手遮面轻打了个哈欠。
温腕便引着众妃先后退了出去。
只向顾问行投去一眼,那顾总管便把康熙十六年八月对后妃的册封及份位道出,但对众人的细节与感觉却一字未说。
宁芳知这是他本性使然,到是不在意,直接八婆:那怎么马佳氏还坐到宜嫔后面去了?宜嫔自康熙十三年入宫便颇得圣宠,先后所育三位阿哥中有两位安在。
相较之下,荣嫔虽近宫早,六次有孕,可得以安在的不过四格格一人。
渐渐便不被皇上所喜。
能生就金贵了?宁芳虽有异议,可也不能向别人唠叨,便转了心思:你是说两位皇后的妹妹都入了宫?其中一个还生了阿哥?回主子,是的。
孝昭仁皇后之妹钮钴禄氏育有八阿哥,而孝诚仁皇后亲妹赫舍里氏年岁尚有,得太皇太后亲旨接入宫中。
原本不错的心情在听了这么些子后低落了回去,一摆手,便瘫在榻上没了力气。
半梦半清间便觉被人粘咬着耳轮,侧过一看可不就是那张惹事人的脸。
怎么在这里睡了?小心入了寒。
这会子心情不好可听不进他的那些个甜言蜜语,微正了身子便下力拧住了某三久未经拧动的一只耳。
哎哎哎哎哎——疼呀——顾问行立在外殿门外,像是什么都未曾听见。
温腕点了点耳垂,由外殿里退出来并合上了门,看了眼闭着双目仿如入定的顾总管,迈了步子便回自己屋去了。
唉唉唉,我错了还不成,你快收手吧,真的疼呢。
哼,疼?我怎么不觉得?我看你还挺美呢。
看看那些个美人,真是环肥燕瘦千古风流啊——哪有,太肥太瘦的我可都不喜欢。
宁芳一听他这低语,手里的力度更大了:你说什么?!没没没,我什么都没说,我说……我说……我一个都不喜欢就喜欢你一个。
听他这话虽下意识美美的手里不自觉轻了轻,可再一想,可不能受他蛊惑了去,便又提了提手:别跟我油嘴滑舌的,喜欢我你还能一口气纳了这么些个女人?喜欢我你还能一年年的生儿育女?这话一说,宁芳就反应过来怕是要不好了,果然,原本还嘻皮笑脸的某三目光突然间暗沉了下来,也不顺着她拧耳的手游动了,只是用越发委屈,甚至受伤的深瞳直视着她,渐渐便激出红润来。
宁芳立时收了手,环着前一刻还压在他身上嬉戏此刻却要离身的玄烨:对不起——玄烨的身体虽未再强硬离开,却侧过脸去不再看她:……不必……实在不必对不起……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宁芳紧紧抱住他,没叫他说出那个说不出口的脏字,自己却已泪光闪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原谅我的口不折言吧,你也知道的,我就是这样子没脑子的。
我只是突然见了那么些子年青貌美的女子有些个吃醋罢了……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以双手支撑着如树袋熊般巴着他不上不下悬在空中的某人和自己,玄烨一个闪动间闪去了眸中的暗沉,精明之色影在某人看不见的地方:你——真的——只是吃醋?宁芳听着此人如此小心翼翼的低吟,越发责难自己的大嘴巴:真的真的,是吃醋,我怎么可能不吃醋呢?她们一个个都比我年青比我漂亮比我——玄烨实在受不住她一个又一个比我,这不就等于间接说他眼光有问题嘛,他堂堂的康熙大帝眼光怎么可能有问题!于是烦不甚扰,直接封了某女的口,叫她再难诟他的是非。
时间与距离的分隔至少有一点是叫玄烨满意的,便是身下之人亦会深深地回吻他,就像真正的龙凤戏珠般心神交悦,这令他很是欢愉,由着那小舌顺着他的引诱与他吮吸、卷舞。
男女间身体交融故然是水到渠成,可相爱之人的欢愉嬉戏或许更是如漆胜蜜的心得意满。
玄烨含吮了半天放开她的唇以指抚着她的绒发,额不明,眉不秀,眸不清,鼻不挺,颊不润,唇不红,颌不俏……这个女子纵是一无胜算,却直叫他视而心软,触儿心悦,凝儿心痴,交儿心合,只愿生生世世,相伴无期。
轻轻吻在她的额心,再顺着鼻骨下滑印上其唇,点点间胸腔里的那股膨胀的欢愉炸开来便突变为欲望,叫他想把身下之人生生吞食入腹。
唇齿间的交融便化为了侵浊,快速吸干了宁芳的氧气,叫她直拍在某人的背上。
某三放过她的唇却咬上她的下颌,牙与骨的交磨刺痛着,便使宁芳拍着某人背的频率快了些。
眼见视眼里涌动的喉路,玄烨越发饥渴了,顺着宁芳的喉道来回舔了两遍,并含着隐隐的喉结咬了咬。
嗯——宁芳边出声抗议边一掌实实拍在某三的背上,才叫某人退了开,可她还来不及轻出口气,某三直接拉住喉边一块皮肉便是没轻没重的吸吮,件她如此拍打都不放,最后疼不过,便拽拉着某人的猪尾巴才叫他手口,捂着生疼的颈部怒道:你神经了,咬我干吗?玄烨的眸光并无喜色,深沉间鼓动着野蛮,轻点着那印记的周边:疼吗?宁芳被那眼神压住了,只是眨了眨眼当是回答。
疼——就记住了,以后别再我们之间再说那些女人的事,他顺着下颌唇游至她的耳边,密密丝语,我们之间,融不下其他……你只要记住了,从此以后,我便是你的,而你,只能是我的……我的……耳边的情话最是动人。
宁芳深刻体会,无论是她可怜的意识还是她折服的身躯,没有什么是她可以挣脱这情咒的魂体,更何况,她并不想挣脱,只愿这一场穿越永未再醒。
回来近月,虽情 事不断,凶猛异常,叫她直呼承受不住,可今次,在日中午时阳光普照的慈仁宫内,这场叫宁芳崩溃的缓慢折磨才真叫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此刻白日坦露于榻间的男女赤向交叠。
呜……啊……别……呜……男人的速度不快,甚至堪为迟缓,却次次猛长,半悬坐依其于空中的女子似乎要吸全了氧气却只能在近稀间放弃。
她很想破口大骂你坏!,可这境况怎叫她能成,哀哀吟吟间都是支离破碎的愉苦。
痛并快乐着不时闪现在宁芳迷离的意识里。
莫过于此了。
有时宁芳一个人时也突发奇想,为什么这般痛苦的行为却能生出无限灭顶的快慰?或许,快乐本身就是由痛苦里绵延而出,正是因为极痛才更于对比之下衍生的极乐越发兴奋和宵想。
而两个相爱之人间的爱事其实更像是一场征服和膜拜。
无论是谁主导谁,谁需求谁,都只是借此达依偎超脱心灵之爱,增添肉体契合,以求更高的快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妃嫔(下)情依之后,玄烨把宁芳放平,取了湿帕子来替她拭去肌肤上的汗腻和腿间精粘,再以自己龙袍的内衫裹了轻放至内寝的大床之上,而后退了内衫拉过锦被合住二人依着她共享一枕单指偶点着爱人的轮廓。
宁芳的意识异常清淅,甚至可谓落针的声音亦能听见,可偏偏却没有任何力气,便是睁眸都力不从心。
等着那绻涟敏感渐去,周身的倦怠完全袭来,脑海里虽有众多的腹议未言,意识却渐不能清。
玄烨见她合着敛的眼瞳转动了几下,露在被外的手便轻拍着她的侧边道:睡吧,有什么事醒了再说,我总在这呢。
看着宁芳安然睡去,一丝甜蜜盈满胸腔直至口内,不自觉吻了吻她的唇,替她抚开额发,叹了声气不舍地下床着衣。
我也很想就这么与你共眠一下午啊,叹——可惜……玄烨轻着全了衣靴,整了整宁芳身上的锦被,转身出了慈仁宫,往乾清宫而去。
戌时一刻(19:30)玄烨急急踏月而来,宁芳侧歪在外寝榻上捧着本书,见他进来,不过丢了一个冷冷的目光便不再理会。
玄烨本意赶在其醒前归来,见其不快,心猜太半是因午时太过孟浪惹了佳人,便挥退众人,想坐于榻上贴着美人,可美人坐得可巧,偏偏没给他留下可依的位子,他又怕随便移动使其身心不快,便只能跪在角凳子上堆了笑脸道:不知哪个没眼色的惹了朕的心爱之人,宁宁说了出来我去替你整治,定要他……宁宁是你叫的?美人一个瞪视,虽没吓住某男却心虚地笑容更谄媚了些。
呵呵呵,我这不是……呵呵,看我这么诚实,就饶了我吧。
宁芳眼瞅着以双手姆指和食指小小纠结她衣衫的某人,越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郁结,脸子里一热,便冲口道:你可是对其他女人也这样过?玄烨一听她这怀疑,下意识不被信任的情感一涌却立时被对她的深知左右住,挺了挺身子道:那怎么可能,能让我像条哈巴狗儿依在她身下也就只有你了,这个理你还不清楚。
说完还如孩童般晃了晃身子。
说了那话宁芳正暗叫不好,正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却听他如此一笑而过,心下本有的暗气便九分消去,食指一点他的眉心,缜怨了一个眼神,也就摆摆手让他起来,原本是想让位给他的,可空气里那股子女人特有却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叫她心立不愈:你坐脚边吧,替我按按小腿。
玄烨虽不明她怎么突然间又拉开了距离,可听其小腿不畅便轻抬了其双腿坐下再把她的腿脚放于自己腿上,一摸之下果然硬实,便仔细替她揉着,不时问其地方可对。
宁芳本是腹火难掩,见他这般也不好发作,便毕竟遮不住心事:从哪来?玄烨听了,眼睑一开也便明白问题出在哪了,便抬首直视道:有些日子敬事房没有记笔了,今晚稍前便去了趟永和宫,可没有任何事,只是在她那里批了会折子。
本想看你一眼便去沐浴更衣的,却没想你已经醒了。
宁芳一声轻叹,心下深知这种情况以后将无数次发生,虽为两双之计,可心里那止不住的也许可能什么的却总叫她心下一堵。
玄烨见其稍起的唇峰,便继续安抚道:你放心,下次我会早些回来,今天见了臣工有些晚,以后……心知他的为人亦不愿再为这种无中生有的事费了时间,宁芳道:下面一点,怎么不按了?玄烨心内理会,便不再续话,安心给她揉弄。
闭了会想,早先顾问行提起的些事便止不住上了心头:那个马佳氏是怎么回事?开眸问道,怎么如今反不如新人了?难道你还真是喜新厌旧了?她也没怎么老嘛。
接到宁芳微怨的眼神小三到也不气,耐心解释:我知道你喜欢她,所以这几年对她颇多照顾。
只是,她虽生孕容易却除了四格格五子竟是无一留住……手下不停,却慢了些,视线低垂盯着手下小节腿肉,我也是有些着急,时间一年年过去,可同皇祖母约定的人数却总是达不到……朕一次次对她怀有希望却一次次被她打破、终结,便最后,几乎再不敢指望于她……发觉腿间的力度滞了,宁芳自己亦明白那种怀腹明天就是晴天的希望在今夜一场大雨间被一次次阴霾的苦楚和失落。
年幼时那么挚热仿如就在一步之外的梦想在年青的坎坷打磨里压抑、萎缩直至冷然放弃,到身体还未老迈心神却已冷漠为一粒黑豆,埋葬于世俗的伦常中。
害怕自己也如别人般遗忘了希望,害怕自己也如别人般丢失了希望,害怕!——便不断寻找可以使希望更近的可能,哪怕只是眼睛里看到而其实距离更多的那个可能。
宁芳心下一痛,为自己更为小三,便坐起身拉着小三粗糙的大手:那那个宜妃呢?我可听说你对她可不是一般的好。
宁芳故作吃味的表情引得玄烨那一股子苦涩消散开来,搂着其腰不放手地笑道:你吃她的醋干什么,她不过是个直来直往的省得我多费心思,宝仪知她没什么坏心思便纵容了她些却偏偏被人说成了宠妃……既然宁芳提起,玄烨便亲自把关于这些女人的但凡有机可纵的事儿都于她说道一番,既是表了自个儿的清白,又省了她的吃味,更可断了以后可能不明的纷扰再伤了二人关系,……便因她失了一女上至皇额娘下至宝仪便对其相让了几分,再加上她也是个因祸得福的,后孕二子都活了下来,他说到此处看了宁芳一眼,我便心下高兴自然是对她更好了些。
宁芳眯了眯眼:你确定,只是好了一些而不是——玄烨嗤声一笑,以额碰了碰对方:原来我的皇额娘还是个极甚的醋坛子呢。
丢去一个白眼:我能不吃醋吗?一个两个也就算了,十个八个也还能压,那成排的年青小妞整日里处在我面前还不准我夜深人静里发发牢骚嘛。
边说还边靠在某三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行行行,你发多少牢骚都成。
玄烨边轻摇着彼此边一手把玩着她的柔夷,只要不真的为那些不重要之人同我生气就好,不值得的。
空气里泛着层层迷暖、甜清的朦胧,裹着当下这两只便觉世间静好。
几乎以为怀里的女子已然睡去,却听她执着哝语:那那个大肚子呢?玄烨心下一叹,却并未立时回答,抱紧了她下了榻往内寝而去:不过是皇祖母给乾清宫的一个下等丫头,就算是朕对皇祖母最后的一次妥协。
很快,屋内便传来退衣的哂唆声。
嗯——我还没洗脚呢。
先脱了衣服睡吧,等会替你取水洗过就是。
再无女子的声音,不肖须臾,便见皇上出来打发人取了温水再端了进屋,滑啦啦半晌自端了盆出来合了寝门退出慈仁宫去。
不过半刻,内寝淡微的烛光里便闪出一个男子的身影,哂哂唆唆间消失在太后的帷帐里。
紫禁城沉睡在黑暗之中,既无犬吠亦无禽鸣,寂寞的就如不存在的次空间。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德贵人永和宫侧殿内寝此时还亮着灯。
乌雅氏以篦梳着乌丝,视线却直盯着镜中沉寂的容颜。
不多时,当其由深思中醒来,低垂了须臾眼眸,根根浓密的睫毛投影在颊间分外妖媚。
放下梳篦,她起身向床榻走去,却转身盯着内寝的书案炯炯半晌,最终入了帷帘,隐约间平躺于榻。
木槿替德嫔齐好了帷幕,消去多余的烛火,退出内寝前看了一眼那书案,最终出至外寝躺下。
她敏感到半个时辰前才离开的皇上与德主子之间有什么异常。
此次皇上虽然比往日呆久了,内寝的声音却迥异。
平日里皇上来去匆匆,内寝里虽不闻多么激烈的声音,却可时时耳闻女子压抑的低呻,可此次……木星槿闭了眸推开烦思。
还是别去眼了,这宫里是想多事多,说多寿少。
她虽得了德主子眼帘由御膳房转来当个近婢,可她这位主子却绝不是面见的那般顺柔。
低顺、不多话的女子千千万,可能坐上嫔位的却只此一人,而且……一个人坐着便一动不动可持两个时辰心思的女子又有几人?更何况——这位主子竟可睁大着双瞳直视帘顶一夜到天明。
只要把这两样想起,木槿便觉得寒气快速袭便全身,冷冷打了个寒颤最终抛开神思转身强迫自己入了眠。
妃嫔的命运在这皇宫之人都那般嬴弱,更何况她们这些奴才,还是过一日是一日的好。
这一日的请安除了宝仪,其他后妃都被太皇太后打发了,三人坐在慈宁宫内殿里话聊等着早膳,不多时,便见一淡棕色的小团骨溜溜低地移了进来,宁芳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袖狗,睁着大眸子向太皇太后询道:这可是小东?身亦未停,低蹲下口手并用地唤着。
呵呵,你这丫头,见狗竟是比人还亲。
可不就是小东。
小东胆小,见了生人嗅着几不可见的鼻子叨叨了半天觉得熟悉,便下意识向宁芳投怀送抱而来,喜得她双手裹着狗儿过顶转了多圈才抱在怀里坐了下来。
太皇太后好久没见这般喜形于色的人儿了,自个儿也是乐呵,端着碗儿连平日难以下咽的药都多喝了几口。
苏茉儿看了,亦眯着眼睛满含心慰。
透过小东,其实宁芳更想知道她的阿行去哪里了?可见众人都这么高兴,像遇见到什么中的不忍搅了他人的乐去。
直至出了慈宁宫大门,她才招了小九子问起。
这小九子虽既没跟着宁芳南下,也没能留在宫中,可那鬼灵劲比当年的李德全只多不少,小道消息更是几耳框都塞不下。
小九子小心抬了抬眼睑,半天才道:主子您宽宽心,阿行……阿行不愧是主子养的好猫儿,和您那是主仆情深那。
嗯——嗯——您可能不知,自您留开宫里去了五台山,阿行那猫儿的魂也就随着去了……小九子的嘴还在巴巴地说道,可宁芳心里已经明白。
算算日子,她离开时阿行也已八岁了,普通猫狗的寿命最长也不过十一二年。
没见到亦比亲眼见了心爱宠物离去来得好受些。
心里虽然明白,可毕竟有感情,心下怅然间便不想回宫,领了一行人进了慈宁宫花园。
几步间便来到吉云楼前。
有太多人事在这三寸之间发生,就与这重新移种的曼陀罗,生了落,落了发,发了再生,生生往复,交融往替,直到枯死的那天才算是有了了结。
枝头犹在,美人已逝。
那些康熙四年初来宫中的美人们到如今可曾安在?四位消逝过半,余下的也已时过境迁。
反而是那些没幸留于宫中,至少还保有生命与可能的幸福。
人生就是这般,最初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离开的不一定得不到幸福。
出神间那半黄半残的枝间闪出一抹青绿的影子,远远细看,竟是如康熙四年初见时那个女子般,一席浅绿宫装,微抬首寻目枝间纷媚,若不是此时枝间已不见红绿,宁芳几乎以为便是回到了过去。
可只这般,也叫宁芳心内一颤,惧怕着退了几步。
身后的温腕立时扶住,不快忘去那枝下之人,在看清之外亦有惊惧失神。
顾问行见了那女子,不动声色轻道:主子,那是皇上与贵妃特意进封的德嫔,除了第一眼,他再未看那女子一眼,上前虚扶了宁芳以微可不闻的声音道,正是因为长相封来立把的,他瞪醒了温腕,扶了宁芳近坐,以常音道,主子还没见过德嫔娘娘,娘娘来行个礼吧。
乌雅氏本是宫女出身,虽因为面貌进了位亦得了阿哥,可深知宫里的这班子有头有脸的内侍是一个也不能得罪的,便轻缓缓上前了给太后行了礼。
近处去看,宁芳到瞧出些此女同赫舍里氏的大异来,虽有相像的七分,却多出女媚少去端庄来,只怕更是甜蜜了几分。
而那双眸子,清透至底温润如水啊。
心下大叹了口气。
到底是不同的。
怎么前次不见你?分清了此人,宁芳到不惧了,可有可无而问。
婢妾前次轻染了温寒,有恐失传便未曾进见皇太后,在此给皇太后请罪,请皇太后折罚。
只这么一句便叫宁芳失了心情,正想摆手叫其退下却听小三道:可是她叫你不快了?玄烨急急而来,见宁芳眉间仍有未退的心烦,人还未到却厉声发落:拉出去,禁足三年。
那乌雅氏即便再温良此时听了皇上的惩处亦是止不住讶异地抬首望来,口中的求饶几乎要发却还是快速隐了下去,重新低垂:婢妾谢皇上恩典。
宁芳听了,对小三投以折怪眼枪,把着他近前的手起了来:好了,禁什么足,这——德嫔。
小九子提醒。
嗯,德嫔没叫我不快,只是刚刚同我说了一句话怎么就叫我不快了。
玄烨并未转身,把着宁芳的手于掌却未必放开:好了,既然没什么也没让您高兴。
何况朕的话一出口岂可收回,见宁芳满眼子不赞同,便补充道,那就禁足一个月吧,这么个时辰不在自己宫呆子四处遛达像什么样子。
退下吧。
乌雅氏再未抬首,顺从地退出了花园子。
玄烨约莫着此女走远了,使了眼色给众侍,自己把着皇太后的手往南面去。
不论是皇上还是太后的从随自发的离得远了些。
这女人?孝诚仁皇后一去,钮钴禄家是肯定要上位的,赫舍里氏定不可能坐以待避,亦是要送人进来的。
可巧此女便在此时立在众人面前……主意是宝仪出的,凭此女相似孝诚七分,即便以后赫舍里家再送什么女人进宫也说不出什么分争来,更何况孝诚那个妹妹还真没有此女来的相像。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临溪亭,玄烨一个摆手,顾、温、九等人便远远立了亭的四边一动不动。
进了亭合上门,玄烨改把为搂拥着宁芳榻上躺了,居她在怀续道:这女人不过是个包衣,即便扶了起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对于进位光祖那家必是对朕感恩小心。
如此一来,既要堵了赫、钮两家的口,又立了高高鲜明的把子视人,你也可省了烦心去。
宁芳低首想了半晌,再抬头仔细打量小三的神色:怎么偏偏那么巧在需要的时候出现?玄烨听其到还有这些个敏感,满意的轻吻她的额头:算你没白在宫里活了这么些年,到还有些灵性。
宁芳小小一哼,到也没说什么,毕竟自己确实不怎么动脑的。
这便是此女聪明之处了。
哼,近宫数年以她这长相却偏偏无声无息……有算计朕到不怕,只要真聪明便好。
玄烨闪了闪阴沉的眸色,放开来,好了,不说这些了。
怎么请完安也不回宫到在园子里遛达起来了,我可是一下朝便去寻你了,本想叫你一起起床用膳呢。
经他一提,宁芳本要问出关于阿行的事也止住了。
已然逝去的便是逝去,纵是问起又能如何?更何况小三与阿行的亲腻虽不如她,可一个人的宫里只怕阿行的离去对他的震撼和思忧反比可记情于山水的自己更胜些。
此时再提,不过是徒增彼此的伤心共鸣,于以后的日子并无意处,不如释然。
便怒道:你还有时间找人吃饭?先想想怎么让那些灾民吃饱吧……二人絮叨不过是些日里朝间之事,却全什么章法可寻,点点星星间便如日似月可如一生。
木槿见德嫔满面神思归来便入了内室不叫人打扰,拉过跟随而去的宫女相问之下不禁奇怪。
被禁了足怎不见担心之色呢?立在室外半个时辰,便听德嫔轻唤。
本嫔一个月不能出宫,你去取些现样的点心给贵妃娘娘送去,就说是虽知娘娘不缺,却胜在心意,烦问四阿哥安好,婢妾便心足了。
顺柔见木槿领命去了,直盯着室外射进的光圈子出了回神。
她想起了阿玛临行前的嘱托,想起了哥哥纠结的眉头,想起了小弟不舍的眼泪,还有额娘临终前多多不舍的手劲……她要的不多,真的不多。
只要再一点点,一点点……这日九月十八,小三以地震祷于天坛去了。
宁芳刚用过午膳便听敬事房总管哈代求见。
那哈代一见,真真是比自己离开时丰了一圈,哼哼间如个大球般进了来,哼哼间行了个本是极晚对其却困难的大礼:奴才哈代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主子吉安,看主子容颜依旧、精神烁意奴才便心下安然,觉自是睡得更香了。
这哈代,这张嘴只是练得更精了。
怕是吃得更多了才是。
哈代一听,到更是乐呵,跪在地方扯着那张肥脸全不见眼睛:承主子贵言,奴才以后定当更为是才是。
宁芳摇摇头,示他起身:看你这样子,也知这几年宫里更是如鱼得水了,只是——看主子说的,奴才再如小鱼儿得了水也夺不住主子们的天地不是,呵呵,他勉强爬起来,近了几步,奴才知道主子是菩萨心肠,亦常常教诲奴才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是,呵呵,奴才便有样画样子,以主子的名意在城外施三百两银子捐了个粥铺,也是奴才对主子爱戴于奴才的小小小小回心不是……这哈代扬扬洒洒不知说了几麻袋几车子,才说道正事上:主子您几年在外不怎么清楚宫里的旮旯犄角什么的,不过主子放心,只要主子提唤,奴才就是胖得走不动了也会滚着来回您的话的。
哦?那你说说,这宫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宁芳正无聊着。
哈代下意识看了眼顾问行的脸色,笑面道:看主子问的,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些过去的事,怎么能拿那些个俗事扰了主子的好心情不是。
奴才的意思是,奴才可是一心身着主子的,在奴才心里,那可是只是……待这个哈代离去半晌,宁芳耳边还都回响着他的那些个马屁儿,直绕的头晕。
主子何必见这等子小人,图增自己不舒服。
温腕边替宁芳揉着太阳穴边道怨着。
这个哈代,可不是一般的人精。
只他那三百两银子的投入我便得一辈子好吃好住地养着他,他这等子心眼还可不是安在一个极有欲望的身上,不然——顾问行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连眉亦未提,老人定定焉如实木。
温腕的聪明可比宁芳多了去了,还能不明白这个理?只是她一心为主,便是要把主子的视线引到哈代身上去,以求顺了皇上的意能少便少地叫主子少接触那些后宫之事。
玄烨回朝见宁芳睡了,细听顾问行道了一日事果,冷笑了一声:到不愧是哈代。
只要他安心现状,朕到不见意拿点银子养肥了他。
他随手翻开几上的折子,你去叫那胖子每百日吐出一半来,给曹寅送去。
其他的就如他所愿。
顾问行领命消然退下。
他清楚,送给曹寅的这笔银子不过是私下以太后的明意过到宁庄里以养流民。
皇上此举既是全太后主子的意,更是安自己的心,佛经里说得好啊,善恶有头终需报,皇上即便不明说什么,心里还是怀有敬畏的,只希望能以更多的善行积了明日与主子的福缘。
哎,谁人不是为所念倾心倾力,谁人不是生生死死间如清水般透彻。
不是世俗灰暗了,只是人们眼瞳污浊越发看不清真心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暖暖的紫禁城内因为太后归宫而起的燥动正要过去。
十一月的天气已是极冷,除了慈宁宫宁芳已是完全冬眠于慈仁宫内。
用了数月宁芳才重新找回只能足不出宫的寸履,火同着宫里的一般大小奴仆挨个玩弄着造办处进上来的物什。
玄烨抽了时间回来午饭,见宁芳没在用饭到居着那玻璃制的跳棋杀得难解难分,形色一怒所有人便退了出去摆饭。
你回来了。
宁芳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首继续观着手里的红子,跳脱间便行了九步喜不自禁,自拍着掌儿穷乐呵。
玄烨一丝恼意,也不冲那跳棋发泄,只居在宁芳身后就着她微透的后颈下口。
推推就就间便滚上了榻,拉拉拽拽着便不经炙火高胀。
宁芳本是多年未回宫,回宫后小三虽多有要求宁芳亦本着怜爱之多多纵容,这便造成了如今此人越发变本加利,既不看时辰也不管内外,只要他老大心情一好或一坏便死气掰来纠结上来非闹上一场不可。
宁芳那个恨呀!口里喊停可这声音怎么着也不可能大。
虽然门外不少人都清楚里面的事,可她也没有脸面闹得多一人知道不是。
便只能由着这无赖得逞。
此事正暗叫不好,几乎已放弃了挣扎,却不想门外李德全高喊:皇上,主子,太皇太后那里使了人来传话,是晴嬷嬷呢。
宁芳斟怪他几眼,起了身子手忙脚乱敛着衣扣。
玄烨到好,衣衫除了有些微皱聚是齐整,见宁芳羞红了一脸暗气着便小心上去替她理了,虽多被打住却亦不屈不挠,自是比宁芳快去。
再见她长发垂扶便指了她进内寝自个儿处理。
那晴嬷嬷行了理,到不关心太后在不在,只是喜气地回道:皇上鸿福齐天,奴婢贺喜皇上,刚刚太皇太后同后妃们进膳,正赶上德嫔不适便招了太医来,一诊之下却是已怀有皇嗣,细诊之下,怕是龙凤双胎,太皇太后高兴不可禁,便急急打发奴婢来给皇上、皇太后贺喜呢。
听了外间的回颤,本是在手间纠结的长发快速如瀑般垂散于两肩,宁芳没有哭,却觉得心里突梗地厉害,一骨子发不出的苦涩冒散开来炫晕了神智。
嗯,知道了,玄烨的声音很平静,可知有孕多久?怕是比宜主子还早半月呢。
问你多久?!罗嗦什么!那晴嬷嬷久未见皇上爆怒,一惊之下便跪倒于地还算顺溜地回道:已是四个月了。
再无敢言。
听了室外的对话,宁芳心神虽好过了太半却尤未能疏。
对于已然打发了老嬷嬷蹲在自个儿脚边的小三也是爱理不理。
……都是你未回宫前的事……本该第一时间告诉你……可怕你心里不舒服……宁芳睁眸去看他,见了他瞳里的恐惶与可怜,剩余的那点子火气也散了:宜主子?——宜嫔,一个月前被诊出了身孕。
玄烨没有错过宁芳眉间的一抹愁动。
把了双掌紧握着她的双手。
是女人都渴望有自己的孩子吧。
可他的宁芳——终生未会有此权利,却要一次次看着别的女人怀有他的孩子。
只这么想着,玄烨便不能自抑地替她痛。
大掌背上最终是落了水儿,顺着两人交结的指缝消失不见,连滑过的水痕亦快速被室内的笼火蒸发。
宁芳什么也未说,只是紧拥着玄烨的肩头不愿抬首。
玄烨拥着她,像是可以看见那条眼泪的河流穿过眼前在黑暗里流动,如此寂寞和凄凉。
纵使拥有天下又如何?亦无法止住心爱之人的泪水和可能的遗憾。
命运就似一顶权杖,即便顶端有多么华丽名贵的宝石个黄金,冲着天堂,反面的低处也仍会万分质朴地接着地府。
没有谁一生便事事心成。
半刻之后,当洗整一翻的宁芳同玄烨一起出现在慈宁宫,她还是那个慈善喜意的皇太后,连脸颊子上的笑纹都没有少了一条。
当夜落之后,玄烨与她紧紧相拥而卧时,听她在激烈地律动后以万般疲乏却苦涩的声音低喃:上天待我已经很好了……给了爱我并为我牺牲的父母……给了爱我……至此的你……我真没什么可怨了……没有什么可怨了……得如此,又有何求……玄烨□的胸前有水渍顺着流入锦间,却直流进他的心里。
这个傻女人,叫他如何放下、怎能不爱呢?宁芳轻拍着玄烨硬绷起的肌肉:别担心……别担心……也许你注定是我一个人的呢……连孩子也不能来同我分享。
爱是激情,是眼泪,是心痛,亦是宽解。
拥住彼此的身体,握紧彼此的双手,关怀着彼此的心神……只要爱还在,我们便不寂寞——不惧怕——不烦忧……康熙十八年末,皇上幸南苑,结束长达五年不守猎的记录。
平民们普遍认为这是皇上对于平定三藩之乱重新拾回了信心。
仍是当年那座小院。
对于再次见到小石头,宁芳欢喜异常,拉着已成少年的小石头居在屋里一角眼中便再无他人。
游大夫随了玄烨出到院中,在枣树下立着。
这棵歪枣树还真是三生有幸,竟能亲眼见证皇公子下跪之行啊。
玄烨并未对游大夫的随性于以理会。
观着面前枣树,一时间到有些怀念当初的月夜,简单的关怀。
游大夫撩衣坐在石头上:经老夫多年亲随调养,皇夫人已是全无大碍,以后可以不必再寻老夫了。
回首看了大夫一眼,玄烨的视线重新盯着树顶:欠你的一个承诺今日便说吧,过时不侯。
游大夫打量着不远处的那个背影。
久久才出声:皇公子说到做到,那老夫就说了。
请皇公子继续创建‘宁庄’,至少每省一座,既可圆了皇夫人的心善之举,又能全了皇上的孝慈之心,更可使得天下流民得以食而饮、衣可礼。
玄烨回身望去,旦见游某炯目赤诚。
如果——皇公子的承诺一诺千金,游某这一生便再无遗憾,即便不能亲见民安生乐,也自可饮笑一生了。
听到游大夫语中的决绝,自没有放过游某眼中的一抹悲壮,玄烨便明白,此人定是窥到了什么秘密而暗有离世之悟。
冷笑一声,不由感觉,其实他和游某人有一点是相通的。
一个是为天下盛世,一个是为百姓苦病,虽看似风马不通却同是怀有激昂志向。
游某人眼中的悲壮不过一闪,便只是满满不愧的淡定和笑足。
玄烨不由心间一阵赞叹,这世间不是寻不到心怀天下之人,只是先时没有发现罢了。
不觉牵牵嘴然:朕可以保证,只要这世间我和她二人相伴一世如此到老,朕便可叫这天下盛世,家和丰足……但若是因了先生之口毁了我的生活,先生自不必说,这天下——只怕……玄烨回身拍拍枣树,看着树顶的目光十分随和却无温度。
他本有意结果了这游某人,可心间那股子赞叹不得不惜夕爱才。
更何况,如果先生不在了,她能轻易饶了我去?如此一想,便柔和了目光。
游大夫先见他背景寂寞,便暗叹世人皆独怆,天子亦如是。
却须臾因为提起她那刚漠渐渐疏散了开来。
不由感叹:世间最脆弱的是情感,最强大的亦是情感啊。
便哈哈哈大笑三声:老夫心愿足已,该去好好吃几个大馍馍才是啊。
玄烨一个人立在树下。
冬日的夜晚分外萧索,没有虫蛙之声,家犬声吠的那股子怆寂偶时飘过耳风。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分外寂寞。
特别是帝王权贵宅里的孩子,总是过早明白何是寂寞何是孤独。
越明白,越渴望那浓烈的炙情包裹着自己凄迷的灵魂,哪怕只是一只手的温度,叫自己体会到什么是温暖。
那熟悉的掌温,虽不炙热却分外温暖,可以透过身躯直接温暖他的灵魂。
进去吧,外面怪冷的。
宁芳单手搭于他的臂肩。
总是这样,只有这个女人可以如此令你无法察觉地进入你的空间,依在你的身旁,占住你的心房,独霸你的情感……心里暖暖的,身体暖暖的,灵魂——暖暖的……一个伟岸的男人牵着女子的手大步向亮着烛光的屋内而去,不迟疑,不迷茫,不寂寞。
每个人都渴望有一只可以牵依的手,这端是我,那端是你,无论我们的躯体如何属于自己,可我们的灵魂却早已合二为一——无限静好。
康熙十八年腊月,常在卫氏生十阿哥胤禩;次年五月,皇上得宜嫔所生十一阿哥胤禌,及德贵人所孕双生子十二阿哥胤禵和皇十女。
如此,到真的全了当初的誓约。
由此,老太太再不多言,安心诵她佛经,安享四世齐福。
次年秋,第一批留洋的太学生归国。
其中便包括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各所求十二阿哥是个十分难侍侯的主,别看他一句话不会说,却实实是把整个阿哥所侍侯的奶嬷、婢女弄得是日夜不分、耳轰目眩。
为什么?还不是他小爷那哭功了得!睡饱了,他哭;饿了,他哭;尿了,他哭;无聊了,他哭;睡得多了,他也哭……虽是个惊天动地的婴儿却实得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喜欢,这不能到的原因自然是老人家把他应誓而生当作了是上天的一种赋赠,几乎是一日里不见便想念得紧。
此时的乌雅氏虽仍是贵人,不可自养阿哥,但宫里已没什么大主子需要她把这一个儿子如同四阿哥一般送养出去。
又因太皇太后除了太子之外最为宠爱活实的十二阿哥,宫里宫外便没人敢小瞧了她去。
乌雅氏见天色淡下便早早去了旗头宫装,洗漱一番便坐在梳台前理着手饰。
明日就是十二阿哥与十格格的百日。
皇上虽近一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可太皇太后的欢喜便自然有一场十二阿哥的百日宴聚了宫中所有上得了台面的人。
顺柔以为,不管皇上为何突然不再宠爱于她,可太皇太后置办的庆宴皇上却不得不出面。
视线在那套紫色的手饰间流连。
自己束喜紫色,可幼时家倨紫衣加身都是奢侈的宵想更何况手饰了。
可宜嫔那女人却非紫色不用,因独得皇宠,这么些年宫中自是无一人敢冲了她的色去。
只这么想想,顺柔眸中便划过一丝恨意。
再睁眸间,眼中已退了情绪,合上中意的手饰盒,把太皇太后赏的那和田玉的套饰移近了,自己赏玩了半晌,才合了盖子。
让她风光去吧。
总有一天,自是会超了她去……叫她再难得意……顺柔闭目压抑着不忿。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娇繁似盛……看着温柔的女子从来便能得男子的好感。
玄烨从来不否认,这个乌雅氏若是同当年的赫舍里氏一同入宫,只凭着她这人前温润透善的样子自己只怕会爱怜七分。
可惜,再柔的女子在面对镜子面对自己时,股子里的那团不忿和纠结便再难隐藏,尤其是心有算计的女子。
玄烨提了步子进了内寝,直坐进近门的椅子,见那女人仍未回神,便出声道:怎么,看不上皇玛嬷赏下的玉饰?乌雅氏惊惧于皇上没有通传事隔近一年之后再降永和宫,连礼仪都差点忘记。
冷眼看着此女顺间便恢复了温善,只是那眸子里一时收不起的游离显出了她的怆茫。
玄烨并未叫起,由她只着着透丝制的寝衣跪在地上。
那女人在自己未成年时便是大胆,没遮没拦的,现如今造办处进了些西洋的蕾丝她便能画了样子那么透透的穿在里面。
一时想起宁芳那样子,玄烨便下意识咳了一声止住脑子里的画面。
还好宫里的女人们没那女人那般疯,不然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来。
不过,这些女人现如今也大胆了,中衣都越发清透了。
自觉女人们的不检点,玄烨看着乌雅氏便心下更为不快,也不想同她多言,直道:你到底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今日朕给你个机会,说出来吧。
今夜接连着出状况,乌雅氏一直抓不到事情的焦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复。
皇上这是初初试探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再不想同她费时下去:乌雅氏,朕给的机会只此一次,朕给你的时间也只在此时……见她犹在疑虑,不快更盛,你怎么入宫的,怎么顶着一张同孝诚仁皇后相似的脸却无人问津多年而偏偏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又是如何暗向贵妃显顺提出把四阿哥过于贵妃的?只这么几句,就叫这乌雅氏变了脸色,哼,你又是如何计较着以生病为由不叫皇太后看清还偏偏一个人突然出现于她面前的?你的目的是什么?玄烨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乌雅氏,他最恨有人算计宁芳,连当年不轻易间语轻了的钮钴禄氏都不得好去,还能叫这故意算计宁芳的女人好过了去?你算计皇太后又是要做甚?!乌雅氏一时慌乱便要出口辩驳,可她毕竟是聪慧之人,很快压下了惊慌:婢妾不敢,婢妾确实不敢算计皇太后确实不曾。
她深知,说话这东西,多时是多说多错,婢妾惶恐,请皇上责罚……玄烨看着地上看似虔诚只道责罚却并不怎么辩白的女子,不得不佩服于她的心计。
从来只道帝王家的孩子精于算计,却不知平常家的子女为那致高的星辰是完全不用计较什么身份和尊严的。
更何况,他们更明白生活的艰辛,从而快意取舍。
起了身,现不看那善润的脸盘:因为十二阿哥,朕本想给你个心愿,可惜——便怨不得朕了。
乌雅氏看着皇上抬步而走,竟是毫不犹豫,相瞅着便出了内寝近了外殿,心下挣扎都来不及只能孤注一掷,提起衣摆向前跪移了数步:皇——上——婢妾有话说——!便是不回头,玄烨亦是想象得见女子的狼狈,可他偏偏就要回头,见一见那机关算尽却失了算机的美貌女子究竟能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更叫自己讨厌了三分去。
是的,他虽然不喜欢那些得罪了宁芳的后妃们,却也谈不上讨厌,像是钮钴禄氏——因为她无意无恶,像是纳嗽氏——因为她禀承本性……而这个乌雅氏贵人就不同了,虽没做出纳嗽氏那般任何伤害的事来,却自以为聪明把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算进了计去,几乎是第个笑容每走一步都是步步为赢的精准,叫人说不得她一个不好去不是去。
完人虽是人人乐喜的,却偏偏不是人人乐见的,只因为没有人天生地喜欢被人利用和算计。
德贵人说了什么,李德全不知,可皇上出了殿门抬首望月时那一抹子嘲讽他却看得清真。
这宫里,每个女人都是如花似玉,可如花似玉般的女子却不见得有花开的天机。
这宫里啊,从来是不缺女子的,尤其是聪明的女子。
康熙十九年冬,后宫的女子迎来了本朝第二次封仪。
册封佟佳氏懿皇贵妃居景仁宫,孝昭仁皇后胞妹钮钴禄氏为温贵妃居永寿宫,宜、荣、惠三嫔升妃,德贵人直升德妃,七阿哥生母戴佳氏册成嫔,宜妃胞妹郭络罗氏册淑贵人……如果说后妃们是各得所需,那宫外最惹眼的话题莫过于明珠留洋归来的长子冬哥,此次既不谈他诗词造诣,也不论他留学所得,而是他招惹回来的只爱才男不恋爵位的金发法国女伯爵。
宁芳一听那洋妞竟是亦步亦趋跟着纳兰性德上朝却只能独立在东华门外等着情郎一起把家归,便使了小九子去把人传来。
好嘛,原来自古佳人爱才子便是如此的,这么个金发碧眼、不惊不涩的异国女郎只那么立着便叫宁芳不可自抑地兴奋。
这下可好了,温腕和着慈仁宫的大大小小们就见一黄一白、一黑一金的两女子半句话不多便直坐到了一处,操着有听没得懂的洋话极尽之会色的居在了一处,那话头子呀,便是落不到地的连吃喝都忘了,兴奋得像是几十年未得见的故人般投机。
你说这人也真是奇怪的,原本为情所困而得绝世名句的纳兰性德偏偏出了趟国回来骗了个死心踏地的女伯爵,虽见他老兄那样不见得多喜欢索菲,可那不自觉轻松的面部曲线还是可窥一个人的心理。
冬哥虽未言明要娶了人家却十分爱护这位不怕未来的女子,怕她住到府上去被他长辈迁怒,便寻了处两进的院子一前一后的住着,明明一心一意念着别人处处显了温柔却是一个字不蹦就是吊着你。
索菲可不是中国人,不明白这什么爱你在心口难开,可是没少碰着心寒。
可自从见了宁芳,索菲洋妞那不要脸的追男行为便更是疯狂,吓得纳兰大公子一颗小心肝日里为工繁忙夜里更是守着被头不敢放开一寸,就怕被那恶女逼良了去。
玄烨也不是没见纳兰性德可怜的样子,也不是没见宁芳同着那索菲一脸淫坏的样子,可他也实在不怎么见过这女人如此欺人阴坏的样子。
于是为了贪看那一点子新样子不得不舍了他的三品大员。
就这般嘻嘻闹闹间,康熙二十年的春天已要过去。
到如今,纳兰性德这一名字早已成了所有官员贵戚们茶余饭后的必追动向。
冬哥出了慈宁花园的临溪亭。
如今他脸皮已尽极厚了,毕竟被人说三道四了半年多再弱的神经也免疫了。
他不缓不极地出了亭子,回头看了一脸一眼子不快的索菲和盯着一双兴奋眸子的皇太后,心下却很是快意。
被这母狼算计了这么些年,该轮到他显摆显摆了。
你不是要我娶你吗?我偏不!娶到是要娶的,只是——怎么着也不能太趁你的意了。
冬哥摆着折扇眼看便近了长信门,打慈宁门前去乾清宫面圣,却不想树丛里传来一声久违的冬哥。
细看这下,那女子已是比当年惊艳了不少,虽再不见十分娇纵,却还是当初那个叫他爱恋的表妹。
纳兰性德没能止住随她隐到偏处的步子。
即便不再爱,在意识深处也还是为那初恋留有一片纯纯的念怀。
纳喇惠怡仔细观察着冬哥打量她的神思,仍是九分的痴痴,心下便一阵高兴。
只要他还爱慕着自个儿,便能使了他行事。
果不然,纳喇氏还是当初那个纳喇氏,对于曾经爱恋过她的表哥并不值得她用心思算计什么,直直便说了来意。
冬哥从念怀里很快回了神。
原来,一直没变的不是自己,而是惠怡表妹,一向的欲己欲求,一向的理所应得,一向的娇纵未成……原来故事里真正不变的从来不是自己。
幼时的爱恋也许更多的只是见得太少、识得太浅、自以为过重……居高便可俯小,而自以为一生不变的情感却会随着成长的高度、远度、思度拉开了曾经两小无猜的简单。
我们怀念简单,却无法向简单妥协。
冬哥一时万分想念索菲,那个敢于为一见衷情随他飘洋过海的热情女子,那个敢爱的女子,也许只有那般火热灿烂的女子才是他笔下最生生不息的浪漫和涌涌不尽的情怀。
冬哥,你听到我说的吗?纳兰性德见纳喇氏显显地不耐,那曾是最叫他不能放手的妥协,可现在,在十六年后,当大家已经退了青涩历经了几何,那曾经困绕自己的心魔却早已变了模样。
娘娘,皇上正等着召见微臣,请恕微臣失理。
纳喇氏见她的冬哥表兄决然而去尽是一步未回头,神经里一根粗悍的东西突然间崩裂了开来,惊得她难以自信。
直到表兄已去甚远,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可不容放过,毕竟再难寻到个可以轻易相见的机会: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或许是太过震惊到难以接受,纳喇氏的声音里几乎含了哭疑,表哥……你……真的不念惠怡了吗?……难道你也如那些男人般……惠怡不再是你的表妹了吗?……谁也不能污染记忆里曾经最为怜爱的美好,便是本尊亦不可。
是人都渴望保有某种神圣的美好,可冲破时间、冲破世俗、冲破成长、冲破空间……永恒存在于我们最美好的心灵深处,给自己以慰藉。
惠怡永远是我的表妹,我那娇纵一世的表妹。
我愿意为她失去我的生命……可我已不是当年的我,再不会为她百依百顺、不计回报……我的双手渴望回温,我的眼睛渴望热情,我的灵魂——渴望回报……而这些,不论是我的表妹还是如今的娘娘,都无法给予……娘娘,从来没有长大的人既幸福——又可悲……微臣告退。
纳喇氏目视着那个男子绝然而去,仿若见到曾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可以为她生为她死却牵不动她一根发丝的少年,男子的背影淡去,而少年的身影却越发清淅。
近在眼下的,你可能永远看不真。
直到失去,才感叹幸福曾经离你那么得近。
冬哥面见皇上对于先前一事并未隐瞒一字:纳喇氏最罪无可恕。
便肯求皇上看在她育有大阿哥的劳苦上宽责。
微臣对纳喇氏虽早已无私情,可凭心而论,对于幼时多病的微臣来说,表妹曾是最为可爱的存在,到如今虽早已变了模样,可微臣还是希望皇上念在微臣的直白上宽已之由微臣代以敬忠。
最可爱的……最为可爱的……哪个人不渴望心里留出个位置给可能出现的那个可爱。
容若所求,于理,虽无丝毫可宽之恩,可于情,却叫玄烨很难拒绝。
那个女人很可爱,就那般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左右了心里最可爱的角落,渐渐发芽,生了根,结了果,到他一日终明白这果是不该结的罪果,那果却早已叫自己拆吃了肚腹。
最可爱的人变为了最可相恋的人,是种幸福。
容若虽失去了这种幸福,却终未淡忘过去。
虽然那纳喇氏未必稀罕。
玄烨动唇一笑:你说你与那索菲要个怎样的婚席儿?冬哥听皇上绕开了话题,便道:微臣也不急。
只是,臣的阿玛不怎么欢喜,现是连门都不叫微臣近呢。
哈哈哈……玄烨想起那明珠一世好名到如今却天天被人人前人后的恭喜他得了这么个大清由始以来的第一,怎不叫他恨煞。
康熙二十年末,三藩平。
上御太和殿受贺。
加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微号,赐宗室,予封赠……第一百四十章 穿越人海康熙二十三年秋,帝南巡,最南本止于苏州。
最美不过苏杭,然最美却于水上。
做了个清淅的梦。
梦里有熟悉的吴山驿青年旅舍,绕级的铁梯,木制的歇房,来来往往的背包客,城隍阁前晨舞的人群,瑞石古洞的无波无奇……对了,还有那红似火突然出现在山路间的几株曼珠纱华,像是张牙舞爪却片片是美学。
突然由梦中惊醒,像是灵魂忽然间从过去被吸食了回来,却是一头一身的冷汗。
好一会儿,才压下了那股心惊,可脑海里那几株红色的曼沙珠华却挥之不去。
怎么了?相贴着入眠,玄烨很快便察觉怀中之人的湿气。
宁芳以手圈释了脸上的汗渍,疲乏地说是做了噩梦。
玄烨敏感地觉出她的不安,便抬了被子意下床,却被身后之人攀住了胳膊。
就着窗外的渔火,见她一脸子的惊茫,便拥着她拍着其背安抚着,直到她身体的轻颤缓了,呼吸亦顺畅些,才叫了温腕取来热水。
时至冬中,船行水上吹了一日的风怕是入了寒气。
玄烨扶着宁芳替她退了衣物,见她没如往日般推诿羞涩,知她还未回过神来,便润了巾子快速替其擦去汗渍以被裹紧了拥在怀里,再端上姜汁枣蓉汤强她喝了几口,才退了自个儿的衣衫依偎着裹了被。
有些事,你总是极度渴望寻求答案,可偏偏没有给你一丁点的讯息。
当一切事过境迁我们早已不在关心,它却偏偏坦承在我们的面前叫你不得不面对。
宁芳依赖玄烨的身体,他的身体总是炎热,甚至可以清淅感觉到每个毛孔升腾出的炙热气息。
奇异般的可以抚平她的心寒。
就着未灭的烛火,以指腹轻轻划着指下某人不浅的汗毛,宁芳突然小乐呵地笑出了声。
玄烨放心了不少,大掌扒拉了几下她的头:有精神了?不害怕了?还是理着他的汗毛,久久才听她出了声:我害怕……害怕再一个人……害怕……不知为何,只想想那感觉就叫宁芳害怕地落了眼泪。
玄烨看不清她的脸,却感觉到那泪水落在自个儿胸前的湿度,想推开她却推不开反被拥得更紧,便只好亦拥紧了双臂:别怕,你不会再一个人的。
无论去哪,我都不会叫你离开我。
感受着他的拥抱,感觉着他的磨掌抚在她腰间的温度。
也许是爸爸妈妈怕她太寂寞了,也许是上天可怜她太无依了,也许是……也许是什么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爱她的人可以叫她依靠。
头脑里越来越清淅地回放着那天早晨的时光,爬瑞石古洞不小心划伤的指心……回乘路边突然出现的三珠炙红曼珠纱华……染渍在花瓣上的血迹……也许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某些不知明的奇幻……是巧合,还是……宁芳抬起头来,由上看着面前这张脸。
多少年了?由顺治十五年至今,竟然已是二十多个年头,日子潺潺如流水如今回味怎犹昨天一般的短暂?真像是春秋大梦一场啊。
原来不管是笑的还是哭的,再回道只是如烟似水紧紧无形地围住了彼此,真的像那围城一般,只愿永远被围困,直到冥灭。
那一身泥泞的小孩……那孤单无亲可依的犯痘皇子……那总爱爬床在她胸前依偎的男童……那自己大婚还坐着不怎么愿意离去的天子……那离经叛道强吻她的少年……那红烛夜乾清宫里志娶她的玄烨……怎么又哭了?玄烨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激出她更多的眼泪,看着泪眼婆娑的女子,心里是又叹又怕又心疼。
人真是奇怪的,本以为没什么感情可让你渲泻的,却偏偏有那么一个人叫你不得不裹履了满身满心满情的神丝为她痴为她痛为她苦为她笑——无怨由。
原来不是无情,只是别人都不是那个叫他用情的有情人。
一次次地被眼泪打败,一次次地被笑容征服,却不渴求一个结束。
别怕,一个梦而已,怎么就把我们宁宁吓成这样呢?玄烨拥着宁芳吻了吻她的额头,转个身把她轻压在身下。
这个女人其实很好哄弄,叫她忘记刚刚发生事的方法也很是多呢。
梦可怕吗?有我可怕吗?边低呐着边碎吻着她的脸盘。
情情相恋便是如此叫你沉醉吧,明明只是简单的轻依却如醉酒般醉了神、醉了心、醉了身。
明明相磨着手儿就可满足心神,此时却怎么都叫彼此无法满足,非要把这爱意透过身体嵌进彼此的肉体里去仿佛才能叫对方真切地明白爱有多深。
这场爱很简单,没有繁杂、没有多样,只是简单男女间的攻击与接受。
可玄烨异常满足,因为身下的女子少有的迎合甚至索求,激情炙热地燃烧着他,很满足亦越发不得满足,也许真爱便是如此吧,真真满足于手却总有那不足于手背间激刷着自己叫你越发的渴求,渴求马上,渴求明天,渴求以后,渴求未来……爱得越深越像是场没有终点的征程,只为感觉,奔于一生,难言放弃。
宁芳第一次睁大了眼睛在小爱里打量着小三。
那个在回忆里满满满满合围着她的小三真的已经不小了,再不是她最初口里那个渴求亲情的孩子了,他已然长大。
手真真抚着他刚毅的脸骨,一双深邃如古却只印着她情动的眼瞳,直挺的鼻峰伴着冲动的节奏只叫她攀着他的颈间想上前咬上一口。
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玄烨只是那么震了一霎,颊边便绽开了深沉地笑容。
这个坏女人,看来今天是不能饶了她。
苏河之夜渔火点点,似真如梦。
没有电灯,一切仿佛看不真切却恰如其境似梦实生。
爱不易,全身心入爱不易,放下未来只求真爱更不易。
碌碌一生,匆匆过客,谁是谁的半生,谁是谁的归命?人生太繁绕,平静渐难寻。
怀着一颗燥动的心,我们终将去向哪里?我想去杭州。
杭州……好。
湖上两浮屠,雷峰如老衲,保俶如美人。
果真如纳兰性德所吟一般,此时的雷峰塔哪里如2002年建成的那般华美,早在明时一把大火后□砖砌塔身,通体赤红,一派苍凉、凝重风貌,合着两岸秀美风情,一明一暗直叫人吹出泪来。
和着似曾相识的景物,又怎能叫宁芳眼神淡定。
玄烨什么也未说,越是到后来,越是一发不言,只是紧跟着前面的人儿,眼波流动。
西湖美景她一处不去,却偏要往吴山而去。
胸前竹石千层起,眼底江湖一望通的城隍阁她不看,却偏要去寻那山间的古洞。
一行人弃船上山,因是皇上的意思,随行之人不过十几。
此时的吴山非后世可比,有通宽齐整的整板石路。
随着宁芳眼神得越发热切,二人身后的随从已是了了无几。
而宁芳没有发现。
同那世一般,来时的路上并没有一珠火红。
寻着记忆,在相同的石面上划破了指腹。
玄烨一声不出地跟在后面,看她客意在山石间寻找,看她划破手指出血后越发兴奋的容颜,看她一蹦三跳急返的身姿……直到来时三贫路口突然出现的三珠火红印炙了她的眼瞳。
曼珠纱华。
因太皇太后释佛,玄烨亦研读过几本佛经。
佛曰:有种花 超出三界之外 不在五行之中 生于弱水彼岸 无茎无叶 绚灿绯红 佛说那是彼岸花 彼岸花开 花开彼岸时, 只一团火红 花开无叶 叶生无花 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 独自彼岸路……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我会一直等 三千日斗转星移 你终于老去 我依旧沦陷 你来到渡口 前方暗河黑水潺湲 投以我浅浅一笑 孟婆汤碗已空 你踏上奈何桥 心静如水 心沉如石 我合上乱花枝 心痛破碎 心死无望 我脉脉花香的缠绵 抵不过苦涩寡汤的忘却 我还活着 没有灵魂只有肉体 却坚持爱你 那一刻 爱上你 命里劫数 无路可逃 无所可逃 我会一直等 三千日斗转星移 你终老去 我依旧沦陷。
手腕被强力勒得生疼,回头一看,玄烨尽已是额汗如珠,没有言语,却眼神执着。
……哪也别去……半天里挤出四个字,却已是虚脱,然指间的力度无减。
这一霎那,宁芳突然间领悟。
虽然她什么也没有明说,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追问,但其实在他的意识里,早已经于点点星星间通领。
她不是她,她只是施宁芳,一个异世的错魂。
他从不开口,从不追问,从不理会……因为渐渐明白,才越发不会问起,即便她主动说起,也只把那一切作风不问。
聪明与坚强,愚笨与怯懦,其实都不是一个人的绝对共同体。
再刚强之人的内心,亦有他不愿坦然的恐惧。
小三,永远都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小三,无论如何强迫自己如钢似铁,也仍会向他浅浅地敞开一扇心门——直通他的脆弱。
而女人,是最受不得所爱之人的柔弱的。
巨人等着你去抚慰,那是比征服世界更叫你磬入心神的快、足、柔、爱。
我哪也不去……裹着胸前依偎的首发。
不是想回去……只是——揭开一个迷雾,有些兴奋。
腰间的力道重了,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有些怀念的,也想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还能回——胸前的头颅埋得更深,惊得宁芳此时才四处寻视想起了他人的视线。
还好还好,虽然不知道远远的除了李德全和温腕其他人怎么都不见了,可小心脏还是扑腾扑腾擂个不停,我不是要回去,真的!那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还回去干嘛。
腰下被指骨收了收,宁芳知道这小子是不乐意她的说辞了,便撇了撇嘴,好嘛好嘛,无论有没有亲人我都不会回去的。
明明老高老大的男人,却不管不顾地倒插在她的怀里,爪子换为怀拥,可胸前的脑袋还是不愿起开。
为什么?嗯?为什么不会回去?……宁芳总是不爱说那些情话的,总觉得不合她的年龄和身份,可她在小三的面前还有什么年龄和身份呢?嗯?特别是面对依在女人怀里却偏偏爱撒娇的小三。
神经一放松,笑容便止不住地绽开,连着说不出口的情话也不那么难以启齿了:因为——我在乎你……我需要你……我只有你……我爱你……情话不是不说,只是时间不到。
当历过爱恨,当经过生死,当度过悲喜……也许只需要一束阳光的点照,一碗普通的鱼粥,一滴释然的泪水……就可道出爱的谶语。
康熙二十三年腊月,刚回京不久的圣上谒陵三日,祭祖迎新。
岁末里,太皇太后未去,皇太后亦不会去,皇贵妃忙于年节自亦不随。
老年人夜里睡得总是时少,起的便早些。
后妃子孙们都已去了几茬,皇太后才睡绵绵而来。
时已近午,外寝里除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便都是慈宁宫本有的奴仆。
布木布泰吃了口□,便见歪在对面之人哪还有一丁点皇太后的架式,哈欠连连眼泪直溢,便只能摇头:看看你什么样子,这皇上在时也不见你怎么迟了时辰、轻了装容,怎么皇上一不在你反落了事去。
这一连两日的反常,道是针对哀家不成。
哈……宁芳先上了个哈欠,整了整面容才道,我哪敢,只是这两日不知怎么了,老是睡不醒似的,昨天吃着吃着便差点睡过去,你看,这鼻头还红着呢。
怎么?还真有块红。
喝那什么骨头汤一犯困便先喂了鼻子。
布木布泰和着苏茉儿看她那样子,也知道是真有其事,还有不乐的?反正皮也厚了,再加上困乏,宁芳也没精力计较什么脸面了,趴在几上晃着晃着便不动了。
布木布泰也不去惹她,见她眼下少有的出了暗阴,唇色也浅了不少,便招了温腕来询问。
温腕只说是几日里越发困乏,连吃饭都不愿的只想睡觉,却也不见怎么不舒服。
皇上走前虽也如此到也没怎么严重,便也没寻太医问诊。
寻思了半晌,布木布泰还是不放心,心下想招太医来看看却不知怎的止住了。
那个游大夫可还在京里?温腕听太皇太后问起,便道:南巡跟着回了京,说是年后再南下。
你去使小九子把他招来,给你们主子好好看看吧。
布木布泰看了眼已然熟睡的某人。
这女人,还是把她看好得好,免得再给皇上惹了麻烦那。
苏茉儿看着自家格格,虽是满面无奈,可谁不知她是实则关怀呢。
宁芳睡梦里正啃着蛋黄细蓉的月饼,那个香啊。
可忽来一阵异味引得她反呕着醒来:什么味儿?苏茉儿正由贡盘中取出盅来,揭了半边盖儿:小主子真是灵鼻子,这可是太皇太后亲叫小厨房现杀了那近三十年的鳖儿给您熬的汤水,雪白雪白着呢。
给您去去困。
还来不及说句感谢的话,随着苏茉儿越移越近,宁芳喉道、胃腹里便像突然起了义般翻江倒海,止不住地往外呕吐。
苏茉儿见她吐了,忙往前去。
可偏偏宁芳一脸子惧怕、呕吐不止地叫她把东西移走。
众人见她这般,都吓住了,只能随了她的意。
可这严冬腊月的,屋里起着火龙严严实实的,一时半刻那汤味儿又如何能散去。
于是便听着皇太后西里哗啦往外吐,见着她连着水儿把本就没进多少的肠胃吐了个空。
等着众人心领神会洞开门扉清空了气儿,止吐得人儿却已然气虚地昏了过去。
太皇太后忐忑间便要问招太医时,小九子正领了游大夫而来……布木布泰低首着听那老大夫一派说辞,半天到没说什么。
再望了一眼床榻步已然梳理过之人,尽真不像已然四十而过的妇人。
苏茉儿,你亲自领了大夫去吧。
苏茉儿抖了抖眼神,答应着一声便领着游大夫退出去。
冬日的阳光总是短暂的。
西偏的日头透过洞开的门扉暗暗地打在布木布泰的眼轮。
这个傍晚,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想起了许多旧日的时光,和着未来可能的纷绕,一一划过她的神志。
命运总是超出你预料之外的起伏。
却不只这新起的一浪儿将带走多少的算计、亦带来几多的刀火……宁芳像是走了很长的路才得以停下。
睁开眼来——还好——有她熟悉的温腕,虽然有霎那她会希望是素心。
而后是那个叫她再难放开之人,把着她的手于脸颊怎么也不愿放开。
虽然像重新历劫了一场,可满满地情感围绕着此刻神志还未能完全清醒的宁芳。
你干嘛又哭又笑像个傻子?呵呵……呜呜……宁宁,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呵呵,我要做阿玛了,哈哈,孩子呢,玄烨抖了抖眉毛,阿玛阿玛呢,左右摇动着头颅,哈哈——小小的可可爱呢,原来什么人都是可以花痴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哈哈——李德全立在寝外听皇上一个人再里面叨念,没完没了却没一句有用的。
可能真是已经绝望后的惊喜,竟然能把个绝顶聪明之人震成了傻子。
哎,你说这皇太后要真是替皇上生了皇子凤女,这小主子应该怎么个称呼呢?不怪他李德全走神,里面那位不也是走神走远了还没回来?紫禁城的夜晚繁华却肃穆,然,却不再遗憾。
烛窗内的人生千般相同,懂得惜福珍爱的夫妻才能画个圆满。
今夜的月儿只余一半。
与人为半又何尝不是幸福地守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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