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泉中蟾毒的事,事后被人说起来,大多都会当做笑话,又或者是报应。
大冬天的怎么会突然跳出蟾蜍,而且还带着那么多毒液的蟾蜍?可见是上天对顾宝泉这个拈花惹草的风流鬼的小惩罚。
但后来顾宝泉却想了很多,他可不认为是什么上天的处罚,要是上天要处罚的话,那他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有人害他!一定是的……家中的儿子女儿夫人小妾统统成了他怀疑的对象,为此杖毙了一个小侍妾,驱逐了一个庶子……事情似乎依旧没有他想要的头绪。
今日他坐在这里,大厅里闹腾的那么热闹,他其实都没注意,沉浸在自己混乱而噪杂的世界里,直到身旁两个人谈论顾十八娘,说道她是制药大师,会炮制药材,各种神奇的药材时,他突然打个激灵。
他想到大夫说的那句话,又不是炮制蟾酥,怎么会流出这么多蟾毒……而这时一股奇怪的味道若有若无的钻入他的鼻息……顾宝泉眼睛瞎了,嗅觉却异样的灵敏起来,就是这个味道,在那个时刻似曾出现……有的人因为生活习惯而会带上特殊的味道,比如他的夫人,唯爱烧香礼佛,整个人身上一年四季都带着佛香味,那么惯于制药的人,身上自然也会带着……这个药香味!顾十八娘是谁?他抓住那人问道。
是顾乐云的女儿啊……顾乐云的女儿他不认识,但顾乐云的老婆他可认识得很,那个娘子自从在顾乐云的葬礼上一身俏的闯入他的视线,就如同猫爪一般让他的心痒痒的难以自制……他想起这件事发生前,他才有了第一次机会接触曹氏,虽然只是摸了下小手……顾宝泉觉得一道炸雷在头上响起,曹氏的女儿!又会制药……是你弄出蟾毒!是你那日在湖边给我下毒!顾宝泉挥舞着手大喊大叫。
这个凶手,恶妇,杀人犯,送官,不,我要亲手打死她!弄瞎她的眼!再打死她!打死他们一家!贱货!猪狗!畜生!敢惹我顾宝泉……你说什么?顾十八娘皱眉,带着些许厌恶看向他,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顾宝泉已然激动的语无伦次,来回地咸着凶手,下毒,蟾毒……你就是宝泉伯父吧?顾十八娘用陌生的眼光打量他,一面向周围的人求证。
附近的人看到这小姑娘投来的视线,不由打个激灵,忙点头。
是,是,这就是……好几个人齐声说道。
我听说了,你中了蟾毒。
顾十八娘淡淡说道,我虽然会制蟾酥,但却不是大夫,解蟾酥毒我没有好法子,伯父你还是找大夫看吧。
大喊大叫的顾宝泉闻言一愣,他大口大口地吸气,这恶妇在说什么?她想转移话题!我是说那一日是你给我下的毒!你休要装傻!我知道我知道!他侧耳听声,想要辨出顾十八娘的位置,却不料大厅里因为他这唏清晰的话而哄得乱起来,到处都是人说话声,根本分不清方向。
老三!老三!顾宝泉张着手大喊,喊自己的儿子,把她捆起来,捆起来!要是以前,顾宝泉喊出这句话,大厅里的所有人应该都会相信,而他的儿子们也会毫不迟疑的听从财神爹的指挥。
但现在,看着这个眼瞎脸黄,形神惶惶如同疯癫的老头,大家的面上都浮现几分难掩的厌恶,而他的儿子们也自然站着没动。
爹,一个儿子伸手拉了拉顾宝泉的胳膊,目光在大厅里的四个装满钱的箱子上转了转,最后落在那肃身而立的少女身上。
少女眉眼已经初露娇媚,脸上尚存一丝稚气,但顾宝泉的儿子直接就忽略了那稚气。
笑话,经过方才的事,谁还把她当一个普通的十几岁的少女来看待,那才是稚气!她的神情平静,似乎因为顾宝泉的话有些疑惑,不过如果你看她的眼,看向那最深处,幽深如同古井,漆黑如同子夜,没有谁能够窥探出她的真实情绪。
爹,别说胡话!顾宝泉的儿子再一次打个激灵,低声说道。
这话一向是顾宝泉来训斥儿子们的,没想到会自己也听到,顿时大怒。
你个孽子!那是害你爹我的仇人!他扬手胡乱的冲儿子的位置打去,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啊?你是不是巴不得你爹我早死?你们好分家产?啊?你是不是还要去谢谢人家啊?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大厅里的气氛便(看不清)活络起来。
顾宝泉家最近的鸡飞狗跳大家都看在眼里。
这老头疯了……大家低声笑道。
宝泉!顾长春皱眉喝道,成何体统!哥……顾宝泉停下手,跌跌撞撞地要冲顾长春过来,一面喊道,你要为我做主啊,就是这丫头下毒害我啊,是她弄的那蟾毒啊……大厅里笑声渐渐地低了下去,视线都投向顾十八娘,如果说顾宝泉疯了,那也不至于偏偏这个时候跳出来指认凶手吧?莫非……顾十八娘一笑,为什么?她说这话,慢慢地抬脚往顾宝泉身边走去,见她走来,或坐或站的人忙都让开一条路。
因为我会制蟾酥?她带着笑慢慢说道,这蟾酥很简单,每一个制药师都会,哦,当然,在咱们家里,大概只有我会……她停下脚,似乎有些疑惑。
那怎么办?真的还只有我会,莫非我真的是凶手?制出蟾毒害伯父你?她说这话,视线扫视周围,似乎在向大家求证。
看到她的视线,众人回过神。
十八娘说笑呢……无冤无仇的,你害他做什么…………十八娘你认得宝泉是谁不?……大周朝这么大,中蟾毒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都是制药师干的?大家纷纷笑道。
顾十八娘这才也跟着笑了,歪着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不是,要是这样,这天下没人做制药师了,都被官府抓起来砍头了……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看着大家的笑,顾十八娘的眼却红了,多么滑稽的场景啊……那一世,也是这样,娘指责顾宝泉恶行,顾宝泉愤然否认,而被请来主持公道的族中众人,也是如此。
他们说是呀是呀,宝泉怎么会做这种事,是呀是呀,曹氏你疯了不成,你自己不安妇道做下了丑事,怎么能胡乱污蔑宝泉老爷,宝泉老爷好心补贴你们过活,你就欺负他好心如此……如今对立方依旧,但形势却完全颠倒了。
顾十八娘站在那里,想大声笑,又想大声的哭。
顾长春此时也咳了一声。
宝泉,休要乱说。
他看了眼顾十八娘,下去吧。
大厅里的议论嘻笑,让顾宝泉原本就狂乱的情绪更加狂乱了。
他瞎了,难道这里所有人都瞎了吗?怎么大家听不懂他的话吗?她身上有香味!就是那天!那天我闻到了……他大声喊道。
大厅里议论声稍停。
伯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顾十八娘带着无奈,站大家一笑。
这话让大家又笑了,大厅里又热闹起来,淹没了顾宝泉的大喊大叫,他挣扎着要冲过来,却被几个儿子毫不迟疑地抓住了。
这样吧,我还有事,如果伯父你找到了人证物证,就去报官,恕我不能再次奉陪了。
顾十八娘摆摆手,示意大家静一静,朗声说道,说罢,目光扫过顾宝泉身边的几个儿子。
顾宝泉眼瞎了看不到,但他的儿子们还没瞎,这小姑娘的眼神明显带着冷森森的味道。
这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瞧瞧她是怎么回报族长的……大家打了个寒战,更加用力拉住胡乱扑腾的顾宝泉,爹也是,在家里杀鸡打狗地将所有人都当凶手的闹腾,大家都习惯了,但在家闹就闹了,怎么能跑到外人跟前说,而且还是跑到这等睚眦必报记仇的小人跟前……妹妹说笑了……顾公子们纷纷笑道,还望妹妹不要往心里去,家父他病体未愈,精神不是很好……顾十八娘一笑,既然如此,还要再找大夫好好瞧瞧才是,这蟾毒虽说伤了眼,但沿着经络,积久不消日子久了,会伤了五脏六腑的,可不敢大意。
是,多谢妹妹。
顾公子们感激地道谢。
忽听咕咚一声,顾宝泉翻着白眼倒在地上,气晕了过去了。
这一下更证实了顾十八娘的话,看来这顾宝泉的身子是毁了……大家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目光扫过晕倒的顾宝泉,呆滞的顾乐山,沉默不语的顾长春,带着讨好笑容的族众……衣袖轻甩,顾十八娘转过身大步而去。
这一世,她们母子再不是那个卑微的匍匐地上等候大家裁决的角色!临出门的时候,两个小厮脚步不稳,将第四个箱子歪斜下来,终于解开了大家的好奇心,一片金灿灿的金币刷拉拉地如流沙般掉下来……望着那远去的少女的背影,大家似乎看到她的身上亦被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芒……顺和堂,门面上永远是那么冷清,柜台上永远是那么空荡,但不管是守在柜台的灵宝还是坐在大夫桌前的彭一针,脸上都带着笑意。
老伯顾十八娘在刘公面前跪下,叩头,十八娘谢你。
盘着腿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刘公突然惊醒,忙不迭地跳下来。
去去去,他挥手,别给我来这个……不就是些钱嘛……那些东西扔着也是扔着……我给你放回钱庄了……顾十八娘仍旧叩完三个头,才起身。
刘公不在意的恩了声,放哪都成,我反正也没用,要不是听你说用,我都忘了。
顾十八娘嗯了声,再一次说了声谢。
看着她转身退出去,刘公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便旋即摇摇头,人要知足,能在死之前还能捡到一个人值得托付,将这些技艺学下去,也算是上天保佑了。
顾十八娘来到信家门口时,遇上信朝凌。
顾娘子,顾娘子……信朝凌眼冒绿光,两步三步地就扑过来。
顾十八娘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
……莫愁湖新开了一家赌场……信朝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正是钱多人傻的好时候……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去?顾十八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信朝凌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头,估摸这顾娘子是高兴的,于是也跟着笑起来。
这一下,顾十八娘笑声越来越大,以至于她不得不伸出双手掩住嘴。
自从灵元出事后,她头一次笑出声来。
一身白衣,摇着折扇款款而来的信朝阳在门阶上停下脚,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姑娘,嘴边也浮现一丝笑。
多谢大少爷出面请来胡掌柜。
顾十八娘整容说道。
竹轩楼里,四面苍绿,山风盘旋而来,带来城里享受不到的清新之气。
信朝阳一手扶袖,将泡好的茶斟上。
顾娘子,坐下说。
他抬起头一笑。
顾十八娘一笑坐下。
请尝尝我的手艺如何?信朝阳笑道,修长的手一伸做请。
顾十八娘也不推辞,端起来抬手略挡喝了。
好。
她放下茶杯,笑道。
怎么个好?信朝阳看着她也笑道。
顾十八娘上下打量他,眼前这个公子,二十多岁,正是男子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出身富贵,虽然不是诗书大家,但也受过良好的教育,一举一动透出儒雅气质。
相貌好,衣服好,出身好……顾十八娘整容答道。
信朝阳哈哈笑了。
顾娘子说得对!他说道。
有钱人,又是个俊俏风流公子,所用所赏自然非比寻常,喝的茶能不好吗?不像她和哥哥,日常喝茶,唯求解渴而已,什么茶道什么茶具,不懂也没机会懂。
顾娘子此一去可开心?信朝阳又斟了杯茶,笑问道。
那日信朝凌痴痴呆呆地拉着一箱子钱回到家就将事情讲给他听了,略一思索,信朝阳就不请自来,见顾十八娘。
顾娘子,可有用得着的地方?他开门见山地说。
钱有了,只差人的顾十八娘对瞌睡递上的枕头并没有拒绝,也没有罗罗嗦嗦地探究他怎么知道的,他什么想法,他什么目的。
我要请个懂香料行的掌柜。
她也很痛快地答道。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多谢信少爷。
顾十八娘并没有回答,而是笑道,再一次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不用谢。
信朝阳含笑道,再一次给她斟茶。
白瓷的茶杯,绿绿的茶水,放在青石案上,煞是好看。
是,没什么可谢的,顾十八娘笑道,她伸出一个手指,一年,**专供。
信朝阳笑了,拱手,多谢顾娘子。
没什么可谢的。
顾十八娘笑道,又将茶一饮而尽。
当然要谢。
信朝阳这次并没有再给她斟茶,而是侧身从一旁拿起一个小青布袋,一面说道,我是谢顾娘子明察洞彻,先我一步痛快地应下请求,免我开口谈条件,保全了我的风雅,你说该不该谢?周六日更新数量时间不定,大家勿等。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利来顾十八娘笑了,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大少爷如此翩翩人物,让你开口谈生意交换,真是罪过。
的以我一定要谢。
信朝阳说道,一面打开了布袋。
顾十八娘好奇的看去,见他拿出一个类似茶壶的古怪物件。
这是什么?她不由问道,伸手取过茶壶,自己斟上,也顺手给信朝阳斟上。
这是埙。
信朝阳答道,我打算为顾娘子你吹奏一曲,以表谢意。
顾十八娘笑了,摇了摇头。
我喜欢埙。
信朝阳并没有开始吹奏,而是晃了晃手里的埙,眼带笑意看着顾十八娘,因为很多时候,想哭却不能哭……大少爷也有想哭的时候?顾十八娘笑问道,自己端起茶一饮而尽。
只要是人,总有不顺心的时候。
信朝阳笑道,将埙送到嘴边,这个,可以代替我哭。
呜呜咽咽低沉幽远的声调伴着山风四散而开,顾十八娘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她手里的茶杯被慢慢的攥紧,与此同时她的心也被攥紧。
那痛彻心扉的前世场景如走马灯般的在眼前轮番而过,重生后的夜夜噩梦辗转反侧,无日无夜狂背花典无眠无休的炮制药材……她低下头,看着不和少女年纪的双手,粗糙伤痕以及被毒性腐蚀出的斑斑点点……她看到自己以倔强到狂妄的姿态与族人对抗……那何曾不是茫然无助的绝望,宁要两败俱伤的拼死挣扎……因为不知下一刻会不会被命运打回原型而时刻绷紧的心弦临崩溃界限……而她连哭都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没有地方……声音却在这一刻陡然调转,如同一双手拂过她的面颊,悠悠的声音变得更加宽广,整个人也似乎被拉入茫茫空寂中,但随着寂寞而来的却是一种飘然,独孤中洒然……茶水变冷,天色变暗时,曲调终于收音。
身形未变端坐的顾十八娘面容被日光的阴影所挡,看不清神情如何。
顾娘子见笑了。
信朝阳也未看她面容,低头笑道。
哪里哪里,大少爷道谢也如此风雅,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
顾十八娘声音里也带着笑意说道。
说着话站起身来,信朝阳也跟着站起来,一个施礼一个还礼。
多谢。
顾十八娘低声说道。
不谢。
信朝阳含笑答道。
顾十八娘颔首,转身大步而去,衣衫飘飘,如一尾离群孤居的寡燕转眼即逝。
顾十八娘的身形在视线中消失,信朝阳脸上的笑也一妇而去,眉头微微蹙起。
他以为这姑娘身上不经意流露的悲伤之气,是因为家贫父早亡受族中冷落而来,但方才那随着自己的吹奏而铺天盖地来的情绪,可不仅仅是因人的白眼冷嘲而凝结的,更何况,这姑娘心性意志坚毅狠厉到令他都惊讶的地步,这样的人更不可能仅仅因为人低视就至如此偏激愤然。
那种情绪与其说悲伤,倒更像历经沧桑生死而起的凄凉之气,是什么让一个花季少女心性如此?信朝阳不由伸手抚了抚下颔,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还有,他突然回想起这顾娘子与他三次会面,态度始终是平淡无波,更别提如其他女子般眼露异彩。
念头及此,他不由失笑,他信朝阳竟然会升起这种念头?如同女子般以为只要有一张好皮囊,世上便无不可取之物?不过,这顾娘子真令人意外,什么时候,女人的脑子里也能装上除争宠献媚之外的念头?怪不得能独独令刘公青睐,万千人中选了这么个女子来传承技艺,甚至不惜破了非徒不传,非拜祖师爷不收的行规。
信朝阳在山上怎么样思索自己,顾十八娘丝毫不在意,与这样的人来往最简单,就是记住无利不往便可以,经过保和堂王洪彬一事,她更加不信生意场有什么情义之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看破这一点,必将坚不可摧。
马车缓缓的驶过街道,与信朝阳的事已经完全被抛在身后,他们之间已经两清,暂不需费脑筋,她现在要考虑的是另一件大事,一件经过深思熟虑,还没有跟曹氏以及顾海商量的大事,但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可改变的决定,说是与他们商量,其实更像是通报自己。
她的马车自然也换做夏日其他人常用的那种薄纱质地,在路上行驶不会错过夏日的美景。
顾十八娘向外看去,正好看到一家乐器商行。
灵元。
她不由脱口而出。
马车依言停下,回应的声音却是生疏的。
小姐,可有什么吩咐?赶车的小厮恭敬的问道。
这已经不是小姐第一次这样唤自己,小斯已经习惯了。
听内里的小姐沉默一下,才慢慢说道,你去乐器行买一个埙来。
晚上亲自送参汤过来的曹氏,被女儿屋子里的怪声吓了一跳。
看着挺容易的……顾十八娘讪讪笑道,将手里的埙放下。
天之诱民,如埙如篪。
曹氏伸手拿起来,喃喃说道。
这句诗顾十八娘倒没听过,闻言一愣,天教导民众,这小小的乐器竟有如此大的评价?十八娘,你要学这个?曹氏含笑问道。
就是拿来玩玩。
顾十八娘笑道,有些不好意思。
难得女儿有想玩的东西,曹氏心内有些激动。
这个很好,娘也喜欢听,以前小的时候,常听你外祖父吹……她手抚着陶埙,思绪回到自己的年少时,自从出嫁后,就再也没听过了……曹氏亦是父母早亡,娘家已经没有亲人,顾十八娘闻言沉默一刻。
那我学,学了吹给娘听。
她笑道。
好,那请个女先生来?曹氏显然更感兴趣,提议道。
不知道有没有时间……顾十八娘迟疑一刻,但看到曹氏脸上的喜色,心内一软。
好,娘做主吧。
她点头说道,说罢想到什么,不如娘也买一个,咱们一起学?我也学?我这么大年纪了……曹氏面带惊喜又有些忐忑。
这些日子因为衣食无忧,曹氏的肤色看上去好多了,但由于心事过重,脸上疲态明显。
顾十八娘伸手扶上她的发鬓,丝丝白发比以前更多了,她还不到三十岁……娘,学不分年长年幼。
她笑道。
曹氏终于点头应了,眉宇间浮现几分少女般的雀跃之色,顾十八娘看到了笑意由心而生,其实她要的快乐很简单,就是看到娘和哥哥快乐幸福安康,这是多么简单的愿望,难道上天不能满足她吗?沈安林在顺和堂门口站了一刻,始终见堂内冷冷清清,眉头不由皱了皱,他思虑片刻,终于还是举步迈过去。
客官,这里只问诊不售药……灵宝察觉有人进来,忙抬并没有说道,话一说一半,看清来人,不由停住了。
她还记得这个英武的年轻人是这家店的旧主人,来过那一次显然是不欢而散,他这次来要做什么?灵宝不由露出几分警惕,哥哥要是在的话……她的神色瞬时又低迷下去。
沈安林并没有注意眼前这个姑娘的神色变化。
为什么不售药?他问道。
这个不劳沈公子过问。
顾十八娘的声音在后面冷冷响起。
沈安林只觉得心内一喜,转过身,看顾十八娘站在门口,她的神情依旧冷漠。
顾娘子。
沈安林脸上浮现一丝笑。
顾十八娘目光已经移开,迈步向内而去,竟是不打算再与他说话。
她对他的疏离毫不掩饰,奇怪的是这种坦诚竟让沈安林从未有过的安心。
顾娘子生意可是有什么难处?他跨上前一步,问出了一个自己都想不到的问题。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他自己也怔了下,貌似他们之间还没熟悉到可以关心的地步,并且他们之间何止不熟,反而有些剑拔弩张,虽然这种剑拔弩张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见面不过三次,他已经在她面前失态两次。
已经走入内堂门口的姑娘脚步停下了,她转过头,面上浮现一种奇怪的笑。
你关心我?她说道,你在关心我?认识的时候如同陌生人,不认识的时候却……她重复一遍,声调很是古怪,似乎笑又似哭,最后一句低如呢喃,听不清是什么。
自己方才的话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是唐突了。
沈安林沉默一刻,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不管如今的主人是谁,我都希望它能繁荣昌盛……停了一刻,又补充道,仅此而已。
像是给她解释又像是给自己解释。
顾十八娘的心里忽的升起浓浓的怒意,这么说自己经营的好倒是如了他的意?沈安林抬头看向她,见那姑娘已经转过头,没有说话,忽的抬手在门框上重重一拍,掀帘子进去了。
好像更激起了她的怒意?沈安林看着晃动不已的珠帘,忽然忍不住笑了笑。
真是奇怪,自己在她面前似乎怎么做都是错,这小娘子是在跟他赌气么?在灵宝警惕的注视下,沈安林走出了顺和堂。
哥!熟悉的女声在一旁响起,沈安林转头看去,见一个紫衣少女透过车帘冲自己招手。
这是她的妹妹,三姨娘所出,沈叶儿。
哥,你还不知道吧?那个药铺不是咱们的了……沈叶儿看哥哥面色沉沉,以为也是在店铺里受了冷脸,忙说道。
那店里的登徒子可凶了……沈叶儿嘟囔道上这,眼前便浮现那个登徒子在椅子上大马金刀的坐着,神情冷冽的看过来。
她不由打个寒战,晃了晃头,景象消失了,但不知怎的却升起很想进去看看的念头,不知道那个登徒子在不在?沈安林笑了笑,说声我知道了,又问她哪里去,岔开了话题。
兄妹二人一起回家,沈三夫人在堂中正座。
母亲。
二人一起问好。
沈三夫人面色和蔼的点点头,看向沈安林,军里要是不忙,便去多看看你父亲,他的身子越发不好。
是。
沈安林躬身道,便告退而出。
看着他消失在前厅,沈三夫人才慢慢端起茶杯,似是随意的问一旁的沈叶儿,你和你哥哥从哪里来?我去武三娘家玩了,回来路上和哥哥遇到的……沈叶儿忙站起身回话,态度恭敬,哪有半点在人前嚣张的样子。
在哪里遇到的?沈三夫人随口问道。
在顺和堂。
沈叶儿答道。
顺和堂?沈三夫人放下茶杯,看向她。
沈叶儿忙点头,只怕她怀疑自己,忙又重复一遍,还自己猜测道,哥哥可能不知道顺和堂不是咱们家的了,所以进去看看……我瞧他脸色不好。
沈三夫人闻言只是哦了声,再一次端起茶杯。
沈叶儿心领神会,忙告退。
看着她走了,站在一旁的圆脸妇人才忙着说道,林少爷怎么会不知道顺和堂被盘出去了?当初要不是他拦着,也不至于这么低价卖出去……沈三夫人恩了声,用茶盖抚着茶末,忽的问道,你说那顺和堂挂了什么牌子?还是叫顺和堂,不过变成顾氏……妇人忙答道。
顾氏……沈三夫人放下茶杯,看着圆脸妇人笑道,这么说原来是被咱们亲家盘了去?圆脸妇人一愣,旋即明白。
自从那一日在寺院中注意到那个与沈安林说话的姑娘,她便去打听了,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竟然是顾家的那个姑娘。
三老爷年少无知的时候,曾经与人笑约了门娃娃亲,这件事随后就被掩下去了,家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过两三人。
而那门娃娃亲正是同城的顾家,那一日打听得知那姑娘就是那约定中的新娘,吓了大家一跳。
因为三老爷不肯承认这件亲事,跟顾家已经多年不来往了,没想到这个姑娘竟然神奇的出现在沈安林面前,看上去,两人似乎相谈甚欢……既然这样,可不是缘分。
沈三夫人笑意浓浓,老爷也真是的,婚姻大事,君子之言,岂能儿戏。
夫人,你听说了没,那顾家姑娘可有钱了,而且厉害极了。
圆脸妇人忙将近日所闻顾家的族众大事说了。
什么?万两白银千两黄金……沈三夫人惊讶失色,一向波澜不惊的神情大变。
是呀,你说多嚣张!这样的丫头也太厉害了,太没规矩了,太锋芒过露……圆脸妇人点头附和,手摸着胸口,显然还在震惊中。
有女子此等行事,简直是闻所未闻!万两白银……千两黄金……沈三夫人挥挥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则喃喃重复这句话,她的细长双眼猛地亮起来,迸发出异彩。
来呀。
她猛地站起来,去给我找媒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