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丫鬟说,原来是北静王府上的长史来府,似有要事。
冯渊不敢怠慢,急忙出外见客。
到了厅内,果然见一个灰帽锦衣之人坐着,正在喝茶。
冯渊上前行礼,说道:草民冯渊,不知大人来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那人急忙将杯子放下,回身拱手作揖,上上下下看了冯渊一番,一笑说道:敝人是北静王府上长史,听我们王爷说冯少东好人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冯渊急忙见礼,不免又自谦一番,双双落座。
冯渊说道:不知大人亲自前来,有何要事?这人便说道:倒的确是因为有事才来。
我便开门见山说了,因今日是王妃生辰之日将近,王爷便思量着替王妃裁一件衣裳,因着前度凤裘之事,王爷便不想用别个,只想让冯少东的莲记替王妃做上件儿可心的,不知少东意下如何?冯渊闻言一喜,只说道:承蒙王爷青眼,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草民等定是要竭力而为的。
长史官闻言,脸上露出笑影来,就说道:既然冯少东首肯,那就好了,另外,因为是给王妃裁衣,不同于别人,王爷此次又想做的尽善尽美,且听闻少夫人聪慧能干,王爷不免相请冯少东,劳烦让夫人进王府一趟,见了王妃之后,才知道如何最衬王妃。
冯渊微微一怔,说道:这……倒是无不可的,只不过,草民要同内人商量一番,她从未出门过,更何况是去王府,草民怕她不习惯,会有什么差错……长史官说道:王爷对少东另眼相看,何必忌讳那么些……少东既然如此说,也是无妨,少东自跟夫人商量一番就是了,明儿我再来一趟。
冯渊说道:如此多多劳烦了。
长史官拱手作揖,出了门离去。
冯渊相送完毕,才返回来,同莲生说起,说道:竟要夫人去王府,纵然是给王妃做衣裳……夫人又不是裁缝,怎么使得,就算是王爷府上,也轮不到他们传唤……故而我只是推托他。
莲生想了想,说道:想必这北静王爷甚是疼爱王妃,所以才特意如此,生怕出错之故,倒也可以体谅,却也不能算他们仗势压人。
冯渊说道:夫人打算如何做?莲生说道:人家都亲自上门来了,难不成要推出去?何况上次凤裘之事,也多亏了这个王爷。
他又是那样的身份,于情于理,咱们自然是要答应的。
冯渊说道:铺子里的事,总是烦扰夫人,我心里过意不去。
莲生说道:咱们两个同心一体,说什么话。
冯渊说道:只是心疼夫人。
说着便贴过来,双手抱住莲生,莲生靠在他的怀中,说道:我知道,我会有分寸,不会叫你担心。
冯渊点头答应。
是夜两人便睡了,第二天莲生不免又起了大早,梳妆整齐了,换了一件素净的衣裳,打扮的端庄干净,果然外面那北静王府的长史官又来,冯渊迎了进来,说明了,长史官大喜,到了门口恭候,不多时候莲生披着兜帽披风,带了黄玉,款款出来,上了轿子。
轿子便向着北静王府而去。
轿子行了大概半个时辰,莲生听到外面有人问道:且住,什么人?那长史官说道:留神,是王爷的贵客。
那声音笑道:您老亲自出马,可见是贵客。
长史官说道:猴崽子,少油嘴滑舌的了,好生守着。
说着,那轿子依旧向前,又走了一阵,隐隐地听到有女子的细声,那长史官说道:停在此处。
轿子便停下来,长史官向前,说道:冯夫人,请下轿。
旁边黄玉打起轿帘子,莲生出来,放眼一看,见是一座门,长史官向前走了几步,低声说了几句,片刻里面几个丫鬟出来,皆是通身绫罗,面容俏丽,请了莲生进去。
长史官便自去了。
莲生跟着那几个丫鬟一路向内,眼前虽然是琼玉仙境般的景致,却是不敢就四处乱看,只垂着眉向前走便是了。
不知又转了多长,终于到了一处暖阁,前头带路的丫鬟说道:有劳冯夫人先在此处歇脚,我们去禀告王妃。
莲生答应了,便进了暖阁,果然入内暖烘烘的,脚下是厚厚的毯子,踩上去很是舒服。
自有人上前,将莲生披风接了过去,莲生移步上前,见里面无人,才缓缓地捡了一处座位坐了,立刻有丫鬟送茶上来,莲生也喝了口暖了下身子,一边打量周围布置,果然是华丽非凡,如画上一般,莲生对自己的住宅本极满意,此刻一见,才知道果然人间最为繁华帝王家。
如此等了片刻,先前那丫鬟才又回来,说道:王妃有请夫人。
莲生起身,随着这人又出了门,又走了几个回廊,终于到了一处寂静所在,鼻端只闻到一股淡淡香火的味道,莲生暗暗惊奇,好似到了佛堂一般。
微微看周围布置,果然倒也清静,没什么奢华的陈设,竟然比先前的暖阁还素淡三分,莲生诧异,随着人进内,珠帘子被掀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倒显得有些突兀。
接着有丫鬟说道:王妃,莲记的冯夫人到了。
有个软软的声音说道:快传。
莲生这才向前,也不敢抬头,只行了礼,说道:民妇参见王妃。
上头人说道:妹妹别客气,快快起身。
旁边有丫鬟来扶,莲生缓缓地起身。
微微抬眼看了看,只见前方软榻上坐着一位佳人,竟然同样身着素衣,面容恬静,虽不算是极其美貌,却有一种淡然出尘的气质,眼睛很是明澈,也正看向自己。
莲生打量了一会,见她身材有些柔弱不胜衣,心底略微有数,才又微微低头,王妃说道:快赐座。
旁边即刻有人搬了凳子上前,莲生只好坐了,王妃说道:这样冷的天气,劳烦你又走一趟,我本来不想如此劳师动众的,只是王爷的一片心意。
莲生说道:王妃不必客气,这本是民妇的荣幸,也的确是王爷疼爱王妃之意。
王妃又说道:其实这几年,我一直潜心向佛,吃素念经,一向冷淡了他,这次的生辰,本想糊涂过去,偏他要大办,我无法,只好随他心意罢了。
莲生明白她大概不喜奢华,便说道:民妇明白王妃意思。
王妃看着她,说道:我一见你,就觉得你该是个聪明的,小小的年纪……成亲多久了?莲生见她忽然说出这个,便说道:才有几个月。
王妃点头,说道:一向可好?莲生说道:幸而得遇良人。
王妃一笑,说道:小夫妻定是如此的了。
莲生不语。
王妃说道:听闻你们莲记,用得乃是你的名字其中一字?你名字为何?莲生说道:英莲。
王妃沉吟,眉头略微皱了皱。
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个名字,似不太好。
莲生心头一跳,抬头看王妃,只见她双眸平静看着自己,眸色清澈,仿佛能看穿一切,不由地心头微震,王妃又问道:可有小名?莲生想了想,终于说道:莲生。
王妃听了这个,低低一笑,连声说道:好,好,这个名字好。
莲生看向王妃,王妃笑了一会,说道:自莲而生,自莲而去,我今生的等候也只如此了。
莲生不解,只觉得这一句话叫人毛骨悚然,隐约带几分禅机,但自己怎能了悟?便问道:王妃?王妃点头许久,说道:莲生,这衣便交给你去做,我等着看。
莲生点了点头,说道:民妇遵命。
王妃说道:你上前来。
莲生起身,走到她的跟前,王妃伸手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另一只手轻轻地摸过她的脸,莲生只觉得她的手柔若无骨似的,很是轻柔娇嫩,明明看来年纪不轻,但是脸上却又没有皱纹,估不定是什么年龄。
王妃看了莲生一会儿,说道:你很好。
说完之后,便将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取了下来,说道:这珠子我近十年都没有离身过,今日见了你,也是缘分,就送给你吧。
莲生见那珠子颗颗光润,也不知是玉还是什么珍贵稀罕物件,却因为长年摩挲,十分的剔透葱灵,情知非凡,且又是王妃贴身十年之物,便慌忙说道:王妃,这怎么使得?民妇万不敢收。
王妃说道:无所谓使得使不得,只是咱们缘分一场,留下罢,当个念想。
莲生知道她诚心给,也只好掩了惶恐,收了,王妃亲自给她戴在腕上,说道:外面下雪了,你就在这儿留一会儿再走。
莲生来的时候,尚是晴天,进门时候,也是天色明净,见王妃这么说,便有些奇怪。
王妃说完,就叫了人来,说道:去烫一壶热酒备在暖阁里,不要性烈的,带冯夫人去休息一会,好生照料着,片刻停了雪,再送她出去。
丫鬟们答应了,莲生便起身,拜别王妃,王妃端然坐着,目送莲生出门。
王府的丫鬟领着莲生出了门,莲生只觉得脸上一阵凉浸浸的,伸手一摸,冰凉一片,莲生抬头,果然见鹅毛大雪自天空纷纷扬扬降落,丫鬟说道:王妃果然又说准了。
莲生惊讶,却又不欲多嘴问。
丫鬟领着莲生向前走了片刻,莲生心底乱糟糟地想着王妃之事,心头惊疑不定。
正在心神恍惚,那带路的两个丫鬟忽然之间停了脚步,躬身行礼,齐声说道:参见王爷!莲生一听这个,躲避不及,急忙也低头行礼,说道:民妇参见王爷。
眼睛向下看去,却只见一丝皓白金绣的袍子,在眼前微微一摆。
那人说道:这是去哪里?丫鬟说道:王妃有命,带冯夫人去暖阁休息,等雪停了再走。
那人答应一声,又说道:冯夫人,劳烦你这一趟奔波了。
莲生说道:王爷这么说,民妇何以克当。
那人目光一动,望向莲生腕上,默然无语片刻,又问道:这佛珠……莲生低头一看,说道:是王妃相赠。
那人看了半晌,低低一笑,说道:嗯……很好。
冯夫人不须拘束,这儿冷,快去暖阁里吧。
说着上前一步,袖子一探,似是个相请的动作,莲生缓缓抬头,却见眼前好一张秀美俊逸的容颜,目若明星一般望着自己,莲生急忙又低下头,北静王看着她笑了一笑,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