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入了暖阁里,果然那些丫鬟们捧了热酒上来给她吃,莲生不胜酒力,生怕就醉了,就只小小地喝了一口。
那些丫鬟们见她不动,就劝。
莲生只推让说自己喝不得多少,又劝她们吃,丫鬟们也欢喜能躲懒,就偷吃了两口,借着酒力,见莲生言谈随和,又知道她是外头来的,王妃对她又有不同,三言两语下,也便慢慢地同她熟络。
一个丫头,名唤碧玉的,最是喜欢说话,便说道:我们王妃对奶奶可真好,我自此后王妃开始,就没见她笑过。
方才跟奶奶在一块,才笑出来。
莲生一怔,说道:这是为何?丫鬟碧玉说道:只因我们王妃向佛,所以戒那等大喜大怒的呢,宝相庄严的,便如菩萨一般。
莲生点头,另一个丫鬟翠鸣,说道:你只知道这个,却不知道,王妃待冯奶奶真个与众不同的。
莲生跟碧玉一同去看,碧玉问道:这话又是怎么说的?那翠鸣说道:你伺候王妃还来得晚,我却是一早就在王府内的,你可知道,冯奶奶腕上这串玉玲珑,是哪里来的?碧玉笑着啐她一口,说道:你问的这不是傻话么,自然是方才王妃赐给冯奶奶的,我们都看着呢,极大的恩典。
翠鸣笑着,说道:说你见识浅薄,你还叫屈,谁问你这个了?我也有眼睛,自也看的明白。
我只是说,这玲珑串是大有来头的,最初是王爷送给王妃的,你可知道?碧玉怔住,说道:是王爷送的?这我却是不知道。
翠鸣说道:自然,这是异族进贡来的东西,一共是六六三十六颗珠子,每一颗玉珠都是和田玉,就算是冬天戴着,也会觉得暖暖的,极其名贵,且每一颗大小一致,连瑕疵都无一点儿,不信你问冯奶奶,是不是暖暖的,没有寻常玉佩那样冰冷?碧玉便看向莲生,莲生只知道这物珍贵,却未曾想到如此贵重,便说道:果然如此,并不觉的冷。
翠鸣说道:王妃当初也甚是喜爱,自得了就不曾放下过,只当做佛珠儿戴着,这几年,是越发的剔透了。
捧在手心里对着光影看,只觉得如一汪清水。
两个便说。
莲生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玲珑串,这玲珑串果然剔透,衬着她白嫩如藕的手腕,更见珠光宝气的,显然名贵的很。
莲生心头疑虑重重,也不言语。
两个丫鬟说了一阵,便说道:往年王妃说不办寿宴,王爷也准了,怎地今次这般隆重,还特意要做衣裳?翠鸣便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的。
王妃好静,难得这一次也没怎么推辞王爷的意思。
碧玉说道:说起来,你可听说,最近王爷有些不快,难道是因为这个,想叫王爷高兴?翠鸣说道:为什么不快呢?碧玉说道:听说是为了个戏子,最近被忠顺王那边打伤了,不能登台,也不能来府,王爷气闷呢,我听跟随王爷的小厮说的。
翠鸣便笑道:这样的消息你倒知道的快,那跟随的人倒也嘴快肯对你说……碧玉见她带笑,就说道:你这蹄子,敢再乱说一个字,撕了你的嘴。
翠鸣说道:我这还什么也没说呢,你叫冯奶奶说说,是不是你心虚了?仗着掩了门,莲生又好脾气,两个便厮闹。
莲生本在一边想王妃初次见面就送自己重礼是何意思,听两个丫头说着,也不在意,只听碧玉说忠顺王什么戏子,才略略上心,心头只想:忠顺王府,那不是蒋玉菡呆得地方么?戏子的话,难道还有别个人?心头只是存着侥幸。
一直到见两个丫鬟略停下来,莲生才说道:碧玉姐姐方才说的,被打的那是什么戏子?碧玉说道:奶奶你在外头,想必是知道点的,那个戏子好像很有名,先前只在忠顺王府奉承,据说很得忠顺王爷的意,我们王爷偶尔才叫一次过来,也很是喜欢那人,不料最近不知怎地了,得罪了忠顺王爷,就给狠打了一阵呢,走路也是不成的。
我们王爷听说了,也很不高兴。
翠鸣吓道:怎地打得这样狠?莲生心头略微着急,便问道:可知道他的名字?碧玉想了想,说道;记不清了,仿佛……仿佛叫什么官儿?莲生吓得心头一跳,眼皮也乱跳着,差些儿就急得站起来,急忙说道:是不是琪官?碧玉一拍手,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名,我忘了。
怎么奶奶也知道?莲生心乱跳着,说道:这个,因为这人很有名,外头的人都听说过,怎么竟然吃了这样的亏?碧玉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了……翠鸣插嘴说道:听说忠顺王是个很厉害的,果然如此,唉,那琪官得了命,已经算是好的了罢。
莲生的心跳个不休,此刻也无心久坐了,便勉强笑道:外面的雪是不是停了?碧玉就起身去看,开门一见,果然雪已经住了。
莲生就站起来,说道: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碧玉跟翠鸣就相送她,出了门,自然有轿子来接了。
莲生上了轿子,吩咐轿夫快一些,就向家里去。
莲生回到家中,却见冯渊不在,是去了铺子。
莲生心慌,坐立不安的,急忙叫小厮出去赶紧叫冯渊回来。
小厮飞奔去了。
小半时辰之后,冯渊赶了回来,见莲生坐在厅中,神色凝重,便上前来,还以为是去王府之事有变故,便问道:夫人,发生何事?莲生说道:你且坐,别着急听我说,——叔叔出事了。
冯渊一听,惊得一怔,才急忙问道:夫人说什么?莫非是说玉菡?莲生说道:正是。
先前我在王府里,听丫鬟们底下说,最近好似叔叔得罪了忠顺王爷,被打伤了,连登台都不能,怎么,你在外头没有听到些言语?匆匆将前事说了一遍。
冯渊皱眉说道:竟一点风声都没有!莲生说道:现如今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那两个丫头的意思,叔叔如今不在忠顺王府,自在外面,你现如今急急派人出去,将叔叔找到。
冯渊点头,说道:他们戏班子也在外头,我叫人去找找看。
说着就起身出去派人。
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莲生见他双眉紧皱,说道:你别慌,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慌张也是没用的,如今我们只求快些找到叔叔。
看看究竟是何状况。
冯渊说道:早见他神情抑郁不快,那忠顺王府果然不是个好去处,唉。
两个便坐着等候,过了一会,果然见小厮飞奔回来,冯渊出去问了,才近来说道:人果然不在王府里头,不过也不在戏班里,这戏班里的人竟连他出事了也不知道,只说他好一阵子没有回去了。
莲生也没想到如此。
冯渊问道:怎地竟不在戏班?又去了哪里?——夫人,如今该怎么办是好?莲生想了想,说道:如今我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真假,倘若是真的,叔叔想必不愿这件事给别人知道……他自找地方躲着了,然而他一个人又怎生是好,无奈何,我们定要找到他就是了。
冯渊说道:如此我再多派些人手出去找。
莲生又说道:且住,你只吩咐出去,别闹的轰动了,只悄悄地找,别叫外人知道。
冯渊就出了门去。
如此毫无头绪地找了一番,一直到了傍晚,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却都没有消息。
冯渊忧心忡忡,莲生也很是担心,两夫妻对灯坐了,皆是担忧蒋玉菡。
冯渊忧心之下,有些伤怀,便说道:想必他是有心躲着我们的,倘若真个悄无声息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却没想到他,他竟然跟咱们这么生疏了。
莲生说道:不是这个,叔叔只是不想叫我们插手。
冯渊望着莲生,说道:这不是跟咱们生分了?莲生摇头,说道:他这一番不知是出了何事,总归是事关忠顺王府,我们跟忠顺王府也不是好交往的,叔叔多半是怕连累我们。
冯渊听了,急得眼睛也红了,说道:如今只知道他伤重,也不知伤的如何,倘若身边没个人照顾,怎生是好?他也真个糊涂!莲生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事,便说道:对了,我怎地忘了。
冯渊问道:何事?莲生说道:叔叔若是受伤,必然要找大夫医治,我们四处找他自然不妥,如今只向着各大医馆去找,才是正理。
冯渊听了,才觉得又有希望,急忙说道:夫人所言极是,那么我叫人再去医馆里打听。
说着,冯渊又起身出外,如此一直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有小厮得回了消息,说果然是有个蒋爷去治过伤,据说是两条腿打得不能动。
被人抬了回去。
冯渊急急忙忙问了地址,等不及,就带了小厮们飞奔着去了。
当夜,细雪飒飒,寒风阵阵。
莲生对着灯等着,不知过了好久,才听到外头嘈杂,急忙派人去问,回来却说冯渊带了人回家来,莲生也顾不得等着,就急急出去,转到厅上,果然见一顶软榻,蒋玉菡便躺在上头。
灯影下一见,却见这昔日的玉人,此刻神色颓然,双眸无神,望见莲生出来,叫道:嫂嫂。
就落下泪来。
莲生忍了泪,也不出声,喉头只是哽咽。
冯渊急忙命人将蒋玉菡扶起来,小心地架着,拥到了暖阁里面去。
蒋玉菡双腿生硬动着,走也不能够的,果然是伤的厉害。
冯渊在后面,才对莲生说道:果然我循着地方去,找到了他,不料他只是固执不肯来。
我好说歹说他都是不停,我只好叫人将他硬抬来了。
莲生说道:不然又能怎样?难道就撇下他,他倒是真心狠,独自一个人呆着,又是这样的天,真要出人命的!怎么会伤的这样厉害……想着蒋玉菡的样子,心中酸痛,眼中的泪一点一点落下来。
此刻冯渊反而镇定下来,急忙抱了安慰她,说道:别怕,咱们只要叫他住在家里,好生将养,迟早会好,虽然伤的厉害,但幸亏只是些皮外伤,不曾伤到骨头。
莲生这才收了泪,说道:你可问明白了究竟是为了什么得罪忠顺王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