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柳湘莲才离了府,这边黄玉安置蒋玉菡歇下。
冯渊便出来,同莲生说要开铺子分号的事。
莲生正同甄夫人对面坐着,手里拿着一段毛片子在弄着,听了就停了手,问说道:你觉得可以照料过来么?冯渊说道:现在这个,的确有些忙不过来。
而且我们又是做过了得,再添一个,也觉得熟门熟路,只要找好了掌柜伙计,其他的也算是现成的了,因此我觉得倒还可以。
莲生说道:你觉得好就行了,眼见年关也快到了,不如就快一些,别到了年底就不好了。
冯渊说道:我明白,夫人向来不愿意事先张扬,所以我这两天就打算先去找地段,物色可靠的掌柜等,这些万事俱备的弄好了,再说。
莲生冲他一笑,说道:行,你做事,我是越来越放心了,只别太累了,最近又风大,你过来……冯渊便向前一步,莲生将那毛片子举起来,在冯渊的脖子上围上,原来前边是订了一圈儿盘扣的,莲生一点一点给他系上,问道:觉得怎样?冯渊原先见她手里握着那毛片子,还不知做什么用的,此刻才明白端倪,当下动了动脖子,说道:很是舒服,软软的,又暖和。
莲生捂嘴一笑,说道:你最近常在外面走动,若不嫌丢人,就戴着,好歹防点风。
冯渊笑眯眯问道:夫人是特意给我做的?莲生说道:自然了,上次我见你自外头回来,骑马吹得脸都红了,有这个,起码挡一挡风。
冯渊伸手摸摸那黑色的狐狸毛,一时爱不释手。
他的脸本是妩媚英俊的,如今被这黑色一衬,纵然笑微微的,也多了几分威严沉稳。
冯渊摸了摸狐狸围脖,又想起一件要事,就问道:夫人,那北静王王妃的生辰衣裳,夫人可有想法?莲生听了,就摇摇头。
冯渊见她也不似是个愁锁眉头的,也不再问,只宽慰她,就说道:也不赶着,反正还有月余,总会想到好的,这几日我出去也留心着,嗯,夫人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不?莲生说道:你自管去做正事,我没什么想要的。
如果想到,自跟你说。
冯渊这才点头,便又跟甄夫人告别了,抽身出去,自为了新铺子之事忙碌去了。
下午的时候,莲生小睡了一会儿,听闻冯渊还未回来,正坐在桌边喝茶,一边叫黄玉来,询问蒋玉菡的情形。
黄玉说道:蒋爷是个好伺候的,让他吃什么就吃什么,让他睡就睡,就算是上药弄疼了他,连叫也是忍着的,倒是看得我心疼自责,唉,真是个好脾气的人。
银卓一边听着,就说道:何止呢,蒋爷长的也好看。
黄玉叹道:只可惜,这么好的人,偏偏有些命苦。
银卓还小,不晓事,就问道:这话怎么说?黄玉说道:你不懂,休问。
莲生静静听到此时,便说道:叔叔的确是个好人,也吃了许多苦,只不过,横竖这条命在,只要还活着,过了这个关卡,日后好日子长着呢。
黄玉,你伺候叔叔的时候,也开解着他些。
黄玉便答应了。
坐了一会儿,外面忽然有人来,说道:回奶奶,外面薛家派人来,说是想请老夫人去府上相会。
莲生听说是薛家,不由地心头一动,想到:莫非是薛蟠家里?先前在荣国府的时候,来相请只说是荣国府的名头,如今……难道说薛家已经搬出了荣国府?当下莲生便传了人进来问,却是个跟从的婆子,莲生问道:你们老夫人向来好啊?那婆子是个谨慎的,敛着手说道:回冯奶奶,老夫人向来康健。
只不过想念冯奶奶,甄老夫人。
老夫人只怕奶奶事忙,所以今次只派奴婢前来相请老夫人过府闲话聊天。
莲生便问道:你们现在,可还在荣国府的梨香院里住着?那婆子说道:回奶奶,好教奶奶知道,如今我们已经搬出来了,是三日前搬出的,仍旧是我们在京城的那幢大宅子,已经整理的妥妥当当,老夫人也说过,倘若奶奶跟爷有空闲,是必要相请一场的。
莲生笑道:唉,我竟不知……却感激你们老夫人还总是惦记了。
对了,你们姑娘那边可有信儿?那婆子见问宝钗,便说道:姑娘在宫内,自封了贵人之后,却少有信儿来。
莲生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去请母亲来,却要麻烦你们了。
说着,就叫银卓去取了几吊钱来,赏给那婆子。
那婆子谢了,便等在一边。
莲生自入内,对甄夫人说道:母亲,如今薛家果然搬了宅子,老夫人来相请母亲过府呢。
甄夫人说道:我不过是妇道人家,去往那里做什么,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万一丢了人,却不好了。
莲生细声安慰,说道:母亲,别担忧那些,如今人家是诚心相请,您只管去就是了,只当做家常来往,何况,自我们搬来京城,您便从来不曾出过冯府,我们又没有什么亲戚往来,也闷坏了母亲,如今有空出去走走,散散心,却是好的。
甄夫人望着她,说道:你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要知道,我这辈子,从来不曾想过母女重逢,又有这样的好日子……只守着你跟姑爷就好了,哪里想什么四处走走?莲生娇嗔说道:女儿明白,不过倘若总是闷着母亲,却是不好,也是我们的罪过了。
甄夫人呵呵笑了两声,很是高兴,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去一趟罢了。
莲生又叮嘱说道:母亲不须怕谁人怎地,也不需要格外忌讳什么,只当做寻常说话就是了。
甄夫人点头,说道:好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放心,我自理会着。
不一会儿甄夫人换了衣裳出来,母女两个说了些话,莲生又命人准备了诸色礼物带着。
甄夫人便跟着人去往薛家的新宅。
莲生送了母亲出门,便才又转回来。
冯渊在外头忙了一个晌午,就在甄夫人去薛府之后,也赶了回来。
莲生说了薛家搬迁之事。
冯渊说道:铺子的掌柜,他介绍说有个相熟的人,是个极能干的,如今闲在家中,如今见我要开分号,就自告奋勇说要去请人来,只等明天给信。
我又看了几处地段,正在掂量。
今晚细想一番,明日再做决定。
莲生说道:甚好。
冯渊伸手摸摸脖子上的狐狸毛围脖,说道:夫人此物,很是暖和,满街上的人都看着我呢。
莲生低头一笑,说道:可有人说怪异么?冯渊说道:只有人羡慕,哪里有怪异之说,多谢夫人替我用心。
说着便将莲生揽入怀中。
他今日穿着玄色的袍子,黑狐狸毛便丝毫不觉得突兀,更显几分贵气。
莲生靠在他胸前,心头甜意滚滚,片刻才说道:且慢欢喜,我差点忘了……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要你去做。
冯渊问道:夫人何事?莲生说道:我们前天商量,要给叔叔谋一条出路,你可还记得?冯渊闻言,急忙说道:我自然是记得的,难道夫人有什么好法子了?莲生说道:法子要一点一点想,我不过是想到一条路,想让你去试一试。
冯渊上前一步,捉住莲生的手,问道:夫人说,纵然有万条路,我也去试。
莲生听了这个,倒是一笑,说道:那你却要累死了。
一笑之下,又重做正色,说道,你还记得昔日的那位头一个买凤裘的冯紫英冯公子么?冯渊一怔之下,回想起来,说道:怎地,莫非此事需要他相助?莲生说道:不错。
试想你我在京中,并无什么根基,虽然北静王那边另眼相看,但到底我们同他只是萍水之交,各取所需,我先前倒是想过,必要时候,去求北静王爷开恩,但是……如今我们接了王妃的活计,倘若这时侯再去,未免叫王爷觉得我们这是在恃宠而骄……之类,到底不方便。
所以我想,必须要找一个人出面。
冯渊便点头,说道:夫人说的甚对。
也是,冯紫英公子,是个极能干的人,虽然只是短短几面,但我也明白,他是个有根基有手腕的,必定不凡……莲生也说道:你说的不错,当初我们那凤裘一出,谁也不认得如何,偏偏是他,当机立断就买了下来,送给北静王爷,这等果断利落的手段,无人能比,他必然是有些门路的,我们找他,就算是他不能出手相助,但……他毕竟也跟叔叔认识一场,又看在我们凤裘面上,给我们指条明路,也好过我们在这里胡思乱想。
冯渊说道:很是。
这件事不能等,如今我立刻就去找他。
莲生说道:请人办事,切记要……冯渊站住脚,回头一笑,说道:我明白,这就去酒楼上,订一桌上好酒席。
莲生仍不放心,想了想,到底说道:此事机密,被人泄露秘密反而不好,酒楼之上,龙蛇混杂,我看……不如请冯大哥来家。
对了,倘若柳二爷有空,也叫他来。
冯渊想了想,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就去!说着,转身匆匆出门,派了小厮去相请。
也是老天庇佑,当晚上,冯渊果然成功请得了冯紫英来赴宴,两人才寒暄坐定了。
未几,柳湘莲也进了门来。
三个人热热乎乎说了几句,进了暖阁入座。
喝了一会儿,柳湘莲只以为是平素相请,那冯紫英却是个乖觉之人,便问道:哥哥这几日春风得意,听说北静王爷王妃的生辰衣物,也交给莲记来做?实在是风光无限。
冯渊说道:这还是贤弟的功劳,愚兄倒要敬你一杯!冯紫英哈哈一笑,不动声色,喝了一杯。
两人放下酒盅。
冯紫英就看向冯渊,问道:难道今晚上这一场,哥哥就是特意为了此事?冯渊也望着他,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冯渊忽然起身,双手拱起,右腿向前一步,单膝微曲,头略略低下,推金山倒玉柱的便向着冯紫英行了大礼下去。
如此一来,冯紫英,柳湘莲皆都惊了,两个人双双跳起来,把酒桌给撞得一阵乱晃,冯紫英急着说道:哥哥使不得。
伸手就来扶冯渊。
柳湘莲则叫道:哥哥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