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几日,鸳鸯同蒋玉菡两个,便启程回了应天府。
这遭儿已经是秋八月,眼看着就是秋试要到了,冯渊便日日闭门不出,除了照顾莲生,就只在书房内苦读。
期间,荣国府的贾宝玉却也来访过几次,问起冯渊,听闻他准备秋试,宝玉大喜,说自己也正备着,两个备考之人,便将彼此所得说了一番,探讨了些学问之类,说的入巷,颇有进益。
顷刻停了,仆人换了热茶上来,宝玉同冯渊说的口渴,都也喝了口茶。
冯渊略一沉吟,他心底是知道莲生记挂黛玉的,便只问宝玉:近来府上一切可好?宝玉明白其意,便说道:都还好,另要哥哥知道……其实我来,也正是有这个意思,内子向来很是记挂着莲嫂子,知道嫂子身子不便,特意叫我来说一声,说是一切都好,叫她勿要挂念着,只好好地将养身体是正经。
冯渊这才放心,也笑着说道:她虽然不方便动,却只是心思多,如今我把二爷这话给她说了,她定会安心欢喜。
宝玉也跟着笑道:我这边也是这个道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宝玉又想到一件事,心头几转,才开口说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情……只不过,这些话我只跟哥哥闲话说说,哥哥听了也就罢了,只别跟嫂子说,免得她听了担忧。
冯渊微微惊奇,便问道:何事?宝玉沉思,就说道:自老太太去后,我那府内一切倒也平安,只不过昔日我是不管家里头事情的,所以对那些人也不甚了解,——没想到偏偏出了两个刁奴,竟然胆大妄为,勾结着外头的人……竟然试图抢劫,幸好及时被发觉,家丁们拦住了,避免了一场天大祸事,虽然府内的人略受了些惊恐,但到底是大幸,事后查点了一番……却发觉少了个昔日在家中养着的尼僧。
冯渊大惊,便说道:竟然有这等事,实在胆大包天之极,不知如今可处理了,那尼僧下落,可也有了?宝玉说道:哥哥放心,那些贼人一一落马,如今却还有个在逃的,已经交付京畿司严密查办,想必不日也会落案。
说着便摇摇头,叹道,只可惜了那尼僧了,如今落入贼人之手,怕是不能保全。
昔日,却是个极清净的人,真不知……这其中竟是什么造化。
冯渊也感叹了一阵,最后说道:虽然如此,不过,想必这也是命数如此,她的命也该如此,二爷不必忧虑自责。
宝玉点头,又说了一会儿,彼此约定了改日再探讨学问,就告辞了。
这边冯渊且安心在家中读书,外面也无大事。
只过了几日,忽然之间柳湘莲来到,进门之后,彼此落了座,柳湘莲便说道:愚弟今次前来,是特请哥哥去喝一杯水酒的。
冯渊不解,看了看他面色,却见是春风得意的,便问道:兄弟可是有什么喜事不成?柳湘莲才说道:其实也不算得什么喜事。
大概也算是一桩功德……哥哥不知,只因我前几日出门,途径一座破庙,忽地听到里面有威逼之声,又有女子求救声音,我心知不好,就闯入进去,果然见一个大汉正在威逼一名女子,那女子哀哀地哭,已经衣衫不整,见了我便叫救命……那大汉便冲上来,同我搏斗,却终究不能敌得过我,被我制服之后,我便将此人押送到了衙门。
冯渊听闻这个,拍案称奇,说道:兄弟竟能如此见义勇为,拔刀相助,果然是大大功德,只不知这水酒又是从何而来?柳湘莲说道:哥哥切莫着急,是如此的,我将那贼人押解到衙门,大人审问一番,那贼人只说自己是半路掳的这女子,其他事情一概不知,大人也无法,便将人收押,又去问那女子,那女子却只是哭泣,不说自己是谁家之人。
大人见状,便打发她出去。
冯渊点了点头。
柳湘莲又说:我也自要回家去,不料那女子出了衙门,却只跟着我,我见她可怜,又怕她这样的女子孤身一人,又要生事,索性好人做到底,便只好暂时将她带回家中。
冯渊含笑点头,心头略微了然。
柳湘莲便又说道:不料回到家中,三姐见了人,便问我人从何来,我只跟她实话实说,三姐也不语,自带那女子去沐浴更衣,谁知道出来之后,一看,竟然是个极其美貌绝色的,着实吓了我一跳。
冯渊哈哈大笑,问道:那接下来如何呢?想必是贤弟得意了?柳湘莲脸颊泛红,说道:哥哥休要取笑我。
却又说道:当时三姐便同我说,方才在内,已经问了这女子,这女子只说自己出身已经忘了……三姐见她谈吐大方高雅,情知是好人家女儿,又因为我救了她,所以问她何去何从,那女子便说自己名叫小玉,已无去处,说话间,竟有留下之意,三姐见状,索性就说要替我纳妾之事,不料那女子听了只是含羞不语,竟是默许了……柳湘莲说完,微微一叹。
冯渊拍掌笑道:妙啊妙啊,却不知柳二弟你竟有如此姻缘。
柳湘莲正色说道:其实,我本不愿如此,只因那女子落难,我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大不了只养她在家里,当多一个人便是了,不料,她似乎对我颇为有意……而,不瞒哥哥说,那人生的着实是好,气度又高雅,真是个绝世之人。
我也真的爱她……三姐又催我,且说倘若我不愿意,就要将小玉另嫁……小玉听了,便同我说,倘若另嫁,不如一死,我……我无法之下,就只好应了……冯渊微笑说道:应得好,应得好,所谓郎情妾意,正是佳话,何况这女子是贤弟所救,想必她心中也有个‘以身相许’的意思了,哈……这口水酒倒是一定要叨扰了的。
柳湘莲望着冯渊,便说道:只因我看哥哥跟嫂嫂两个恩爱异常,我也想要寻个能白头的,只可惜三姐不能生育……实在……以为憾事。
冯渊说道:兄弟切莫如此,这也是个人的缘法,如今这宗事,想必也是你的缘法到了,试想,倘若你不经过那破庙,怎能相救那女子?又或者是遇上别个人,没有兄弟你的热络心肠,亦没有你的高强武功,却是想救也救不成的,为何偏偏是你……所以合该这女子是你的。
而我同你嫂嫂……我这一辈子得她一个,也已经够了。
当初娶妻的时候也发过誓的,这也是我跟她的缘法了。
——所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正是如此的?何必多想。
何况在冯渊心目之中,有没有子嗣,却更是不重要的。
因此就算真个儿莲生也无所出,冯渊也不会另去纳妾,只爱莲生一个也爱不及的。
果然这就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是?柳湘莲去后,冯渊便又把这消息跟莲生讲,莲生这几日也好生产了,身子越发沉重,那心里是七上八下,有喜有忧,正惶恐间,听了这趣闻,觉得好笑,倒才露出欢颜。
先前柳湘莲同意娶三姐,虽然救了三姐一命,但他当时那一番犹豫,便大有来历了……当时莲生心底就觉得有些儿古怪,不料却主了日后柳湘莲又纳小星。
莲生虽然是现代之人,主张的是一夫一妻,但是如今三姐不能生育,何况柳湘莲这一番际遇也是难得,怕是上天注定,要弥补他的不足。
是以莲生也释然。
然而释然之余,便少不得又问冯渊,说道:如今柳叔叔要纳妾,你心里,是不是也会有觉得不足呢?冯渊本没明白,细细一想,急忙说道:夫人这是何话?莲生浅笑说道:难道你心里不想有个绝世佳人的……冯渊涨得脸红,说道:夫人这是要逼我死呢!莲生没想到他态度如此激烈,不由一怔。
说道:这是怎么了,我不过说说。
冯渊说道:我平生也只夫人一个就够,怎么还能再纳什么妾,夫人你说这话……真是要逼我无地自容了。
莲生只因这月余来小心,不曾同冯渊欢好,情知他强忍着,又见了柳湘莲这事,所以故意来逗引他,试他的意思,如今见他黑了脸,才说道:傻子,我只是玩笑话,你就当了真?冯渊闻言,这才回头过来,伸手握了莲生的手,说道:我的誓也发了,今生绝无其他意思。
夫人纵然是开玩笑,我也是受不起的。
我待夫人是全心的,夫人虽说是一点玩笑话,却不免因为柳二弟的事,就也有疑我的心了,夫人叫我情何以堪。
那眼中便泛出泪光来。
莲生见他如此,自家也后悔,便说道:是我错了,你别如此,以后我再不说了。
冯渊将手抱了莲生,说道:今生今世,我只你一人。
再容不下什么,你也知道的,别再说些其他的。
莲生靠在他胸口,说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说。
冯渊低头,轻轻亲吻她的脸颊,莲生说道:只是这段日子,苦了你了。
冯渊一呆,旋即明白,便说道:倘若我能替了夫人怀胎十月的辛苦,那才是叫苦。
这些算什么,难道夫人当我是禽兽么?莲生面红,冯渊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又低头轻轻亲吻她的嘴角,低低说道:何况,夫人生产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呢。
两个细细呢喃,柔情万种。
冯渊怕莲生多心,就只报喜不报忧,只说了柳湘莲这事,以及黛玉安好无恙之事,至于荣国府丢失了什么尼僧,他自然是不会给莲生说的。
此后柳湘莲便纳了那美人小玉为妾。
冯渊也带了礼去恭贺了一番。
本以为事情就如此了结了,不料又过了几日,忽然那被关押在衙门的劫贼,暴出说那美人小玉乃是从荣国府上劫出来的!那大人大惊,情知荣国府是名门望族,便急急忙忙一边寻找那美人,一边去报知荣国府上。
顷刻贾宝玉得了信,匆匆骑马而来,这边上也查明白了那美人原来嫁给了柳湘莲为妾。
贾宝玉听了大惊,急急而去,见了柳湘莲,又见了那美人,三人相见,柳湘莲同那美人各自忐忑,不知如何是好。
独贾宝玉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才哈哈大笑,说道:不知二哥竟有如此造化,我以为哪里来了个绝色的小妾,原来是如此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原来这美人小玉,却正是荣国府上被劫走的那尼僧,名唤妙玉的。
贾宝玉本以为妙玉被贼人劫走了,以妙玉的姿色,恐怕不免要被玷污。
却不料妙玉却被柳湘莲所救,继而看上了柳湘莲,成全了一段佳话眷属,贾宝玉见状,都是认得的,便好生说退了差役,只说一场误会,回头自会去同府尹说知。
宝玉当下将一对妙人儿恭喜了,也不追究其他,回家之后,又派人送了些礼物过来,做恭贺之用。
柳湘莲因祸得福,同三姐,妙玉三个面面相觑,松一口气,喜乐无限。
此后,柳湘莲便同三姐,妙玉两个和和美美,后来柳湘莲便在武举考试之中胜出,得了个二等,也在京内寻了个武官的差使安稳度日,家业也渐渐好起来。
此后几个月,妙玉……如今已经改名小玉,便有了身孕,又一年,替柳湘莲生了一子,也算是补了三姐不能出的遗憾,三姐自爱如己出,以后小玉又生一女,柳湘莲都喜爱的如珠如宝,这却是柳湘莲的姻缘,后话不说。
只说莲生这几日,时常肚痛,然而却又羊水不破,不能生产,冯渊急得团团转,日夜都睡不安稳,几日夜没有合眼,只是守着莲生。
他又生怕莲生随时生产,现请稳婆自然来不及的,所以就事先用重金,请了三个稳婆好手,居住家中,是那个随传随到的意思。
莲生也心中忐忑,只因这个孩子如此奇怪,说出不出的,似乎是有些异样,而且她又自知自己身子娇小,怕有些难为,因此很是紧张……幸而冯渊总在身旁安慰,又有甄夫人照顾着,莲生也并不怎地怕。
不料,正当莲生待产这几日,与此同时,外头竟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冯渊这几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照顾莲生,事发至己身了才知。
原来是北静王爷参了那忠顺王爷一本,说他生性暴戾,鞭挞下人至死,又捏造物证,诬陷平民入狱。
还勾结匪贼,入荣国府内为祸。
几件儿的罪名。
这前一桩,却是因为最近又死了个戏子,查明是被忠顺王亲手鞭挞而死的,偏那戏子有几分薄名,京城内人尽皆知,因此众人都不平,物证人证齐全。
这后一件么,却是冯渊在年前入狱之事,原来冯渊店铺内那御用云锦缎乃是宫内之物,北静王暗地派人密查,却发现乃是宫内一位贵妃的近身太监所为。
偏那贵妃跟忠顺王爷过从甚密,因此北静王爷将两件事一起举发。
最后一件,却正是从那劫走妙玉的贼人口中撬知,原来这人竟跟忠顺王府的长史有些关联……见荣国府有些落败,便想落井下石,搅乱一通。
当今圣上是最恨宫闱中勾结外臣的,虽然后面这件跟忠顺王关联浅些,但有了先前那两件事,前那一件证明属实,后面这件,便又传了冯渊来问,冯渊不知何事,急急地被从家中传了出去。
当下入了宫,在万岁爷面前,便将昔日忠顺王爷来买凤裘,自己只售一件,得罪了王爷之事一一说了。
果然龙颜大怒,当下便削了忠顺王的爵,下旨叫北静王到忠顺王府抄家,待罪重罚。
自此,忠顺王一脉,算是倒了。
果然如风卷残云一般……偌大势力的王爷,说倒就倒了,当真是风水轮流转,算不到下一步是万丈深渊亦或者平步青云。
冯渊出了午门外,望着天边流云,想到莲生昔日所说的话,感慨万千。
虽然忠顺王这件事,来的意外,但此时此刻,更应该说一声痛快,毕竟也替蒋玉菡出了口气,冯渊迈步外出,心头隐隐地也觉得不安,不停回想莲生昔日的话:这京城果然是险要之地……正在感慨,忽然见一个家中的人匆匆而来,说道:爷快回去看看,夫人似要生了!冯渊大惊,赶紧才飞身上马,赶着回家。
冯渊回家之后匆匆入内堂,那三个稳婆好手已经在内,众人只拦着冯渊,不肯叫他进内,冯渊在外等候,心如刀绞,听着莲生在里头嘶喊惨叫,他恨得将头往墙上撞,吓得下人们急忙一拥而上,只拦着这位傻爷。
莲生叫了一会,气息奄奄,又拼命问道:爷回来了没?冯渊在外头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将众人推开,踢开门便冲了进去,慌得稳婆们一声喊,甄夫人也急忙拦挡。
却哪里挡得住?冯渊拼命冲到床边,跪倒在地,握了莲生的手,说道:夫人,我好端端回来了,不干我们的事,原来是北静王告倒了忠顺王,你放心,我就在此陪你。
莲生转头看了冯渊一眼,脸色煞白,脸上皆是汗,闻言才笑了笑,泪珠盈盈,说道:这样我才放心了……稳婆叫道:奶奶用力,要出来了。
冯渊紧紧地握着莲生的手,叫道:夫人,夫人,你要好好地。
泪哗哗地滴落下来。
莲生听着他的声,死死地握着他的手,咬着牙,用力一挣。
冯渊的泪扑啦啦地只是落,心如刀绞。
耳畔只听得稳婆一声喜叫,将小东西扯了出来,倒过来用力一拍,耳畔忽地响起清亮一声叫。
稳婆们这才笑说道:好了好了,这下好了!冯渊身子一抖,看也不看那孩子,只是望着莲生,见她大口大口喘息,心疼非常,急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汗,哭道:夫人,已经好了。
恨不得就扑过去抱了她。
倒是三个稳婆跟甄夫人,一起团团地围住那小东西,纷纷地笑道:这叫声好清亮,果然是个好孩子。
又有个看了看,恭喜说道:恭喜奶奶,爷,是个少爷呢。
甄夫人欢喜非凡,莲生微微高兴,转头看看冯渊,冯渊却始终只盯着她,见她满脸汗,自己流泪不停,说道:夫人辛苦了,我的魂儿也飞了,夫人,以后我们再不要生了。
忍不住,一边牢牢握着莲生的手,埋头在莲生怀里,呜呜哭起来。
莲生心头暖暖地,说道:傻瓜。
却听得稳婆们说道: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爷,自己的孩儿看也不看一眼,倒是疼惜自己夫人的。
甄夫人点头赞叹,说道:我这姑爷,是天底下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大家都啧啧地说。
莲生伸手,轻轻地抚摸冯渊的头,一瞬间,心满意足,只觉得就算死在此刻,也是毫无遗憾的。
莲生同冯渊得了这孩儿,喜讯传出去,一时间,薛蟠,柳湘莲,冯紫英,贾宝玉……一干人等连着不断上门庆贺,送了若干的礼物,宫内宝钗知晓了,也赐了东西出来,热闹非凡,冯府张灯结彩的闹了几日。
当下,莲生便在家里坐月子,半月之后,便是秋试,莲生已经能下地慢慢走动,孩儿也养得白白胖胖,渐渐地见出爹娘的好模样来。
冯渊便去参加秋试,因贾宝玉是同科的,便一起去了。
一连考了几日,才返回家中。
冯渊精神还好,莲生早早准备了汤饭,替他补身,冯渊只抱着她亲,又去看孩子。
那孩子大名未定,小名却是有了,请甄夫人给起的,唤作:善佑。
当下小两口便只在家中,冯渊偶尔去看铺子,又过了月余,终于放榜,莲生同冯渊正大量着去瞧,外头鞭炮鼓乐的响动,家人急忙去看,却听有人报喜,说道:冯爷中了第九名举人!一时之间,阖府大喜。
不多时候,冯渊同莲生也得了信,原来宝玉也中了第六名,而且又有一件喜事,却是黛玉也有了身孕了,贾府一时之间双喜临门,更是人人欢悦。
外头,冯渊,宝玉,大家同喜之下,又相请了一干朋友,喝了一场。
冯渊喝酒之际,便将自己要回应天的打算说了,当下,薛蟠第一个流下泪来,叫一声哥哥,起身死死地拉住冯渊,不肯撒手,柳湘莲也起身挽留,掉了几滴泪。
独宝玉同冯紫英两个不语,冯紫英微微点头,却不言语。
既然冯渊去意已决,众人再怎么盛情,也是挽留不了的。
当下薛蟠跟柳湘莲两个喝的大醉,宝玉又叮嘱了冯渊几句,才罢休了。
此后,冯渊便同莲生两个打理行装,将宅子先放在此,因不差几个钱,也不用卖掉,薛蟠一力答应,日后会来照料。
至于那两个铺子,便仍旧交给那两个可靠掌柜的打理,只每月派人送银子去应天府上就是了。
当下,冯渊便同莲生两个,并甄夫人,一干家人一起,押送着家什物事之类,回应天府去了。
此一回回去,跟先前离开又是不同,赚了数倍家私不说。
冯渊这样举人的身份,却正应了那个衣锦还乡之意了。
冯渊同莲生回到应天府,蒋玉菡设宴接风,大家相见了说起来,正巧鸳鸯也有喜了,同莲生两个见面,高兴非凡。
两家子便约定了,倘若鸳鸯生的是男孩儿,便结为兄弟,倘若是女孩儿,便结为亲家。
当下冯渊便在应天府安居乐业,又重新置田买地,把莲记又开了两间,也不再去考科举,只自在做起自己的乡绅老爷,在家里守着娇妻,爱子,和和美美的过活。
隔几月,薛蟠命人快马加鞭送来消息,说是宝钗得了一子,如今已经被封娴妃。
冯渊同莲生便写了书信恭贺。
莲生心知,忠顺王爷忽然倒台之事,恐怕并非只是北静王爷一个人从中行事那样儿简单……那云锦缎子的事情,细细探来,大有可为……然而这一切,却跟他们再没有关系。
而这一段命定孤鸾变作锦鸳鸯的佳话,也在应天府传播开来,人人赞颂。
至此,本书也已经是落幕之时。
敝作者曾说:所谓风月宝鉴,鉴的不仅仅是风月,亦有诸样人情在内……至于本书,总得说来便是冯渊,柳湘莲,贾宝玉,蒋玉菡这四个人物的姻缘之事,借曹公的路子,以姻缘的名号,诠释这一个过程,最后得以成全众人。
想,先前在红楼之中,冯渊出场便因英莲而死,柳湘莲因三姐自刎而死,故而潦倒出家,宝玉丢弃红尘远遁,蒋玉菡虽得袭人,看官们却到底意未平……明明是几个绝妙的人物,除了玉菡,却没一个好下场的,如今在本书里,这几人于姻缘之上虽然各有造化,曲折,最终却都得了圆满,曹公所说: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何其无奈,如今且做这一段小小团圆话,不求流芳百世,只求博君一笑,言罢搁笔,希望各位看的尽兴。
番外:与子偕老春去春来,屋檐下燕子呢喃,却是一窝儿小燕,张着嫩黄的嘴儿仰头向上,不停在鼓噪。
廊间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娘,他们在叫什么?旁边一个面带微笑的女子,抬头看了看,说道:他们是饿了呢。
小孩儿问道:那他们怎么不吃东西?女子说道:乖宝宝,因为他们爹娘还没有带东西回来呀。
这女子身着一件淡青色的锦衣,下摆影影绰绰,似是山水的纹路,却是那名满天下的莲记在春日最新推出的一款衣裳,女子浅笑嫣然,面孔尚有些稚嫩,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却已经是一个孩儿的娘,只见她唇色嫣红,双眸流光,眉间一枚胭脂记,出尘脱俗,不是莲生,又是哪个?那小孩儿梳着双髻,玉雪可爱,不过四五岁,正是莲生同冯渊之子,小善佑。
善佑见状便问道:他们的爹娘为何还不回来?莲生说道:宝宝乖,他们的爹娘在外忙碌,很快便会回来的。
善佑想了想,说道:他们的爹娘定然很辛苦,他们该耐心些才是。
莲生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善佑的头,善佑伸出粉嫩小手,要牵莲生的手,莲生伸手将他的手握住,却在此时,外头一声呢喃,两只大燕从外面剪剪飞回,一直进了廊下,顿时之间,那些小燕叫的更欢。
善佑见状,乐得跳起来,说道:娘,他们的爹娘真个儿回来了。
莲生也仰头看。
正在此时,却听到有个声音说道:你们在看什么呢?莲生同善佑一起回头,却见身后一人,大步前来,模样俊朗非凡,只行动间沉稳凝重,却不是冯渊是谁?善佑见状,笑道:爹回来了!挣脱了莲生的手便扑过去,冯渊举手将小东西抱起来,在空中举了两下,惹得善佑大声欢笑。
莲生说道:小心,刚回来便闹。
冯渊才将善佑抱了,看向她,说道:我回来晚了,夫人吃了午饭了么?莲生说道:这功夫,当然是吃过了,你呢?冯渊说道:因事情办得晚,那边老板紧留着我,我心想留下不免还要吃酒,怕夫人担忧,是以辞了就先回来了。
莲生摇头,说道:你这恋家的脾气几时能改一改。
虽然是责备言语,面上却仍带笑。
冯渊不以为然,一边逗弄善佑,一边说道:横竖如今外头都知道我恋家,是有名的惧内,哈……我何必再改。
寻常男子都极怕担了一个惧内名声,冯渊说来却云淡风轻,丝毫不以为意,莲生微微一笑,不理他,回头叫仆人准备饭菜。
顷刻饭菜备好,莲生便催促冯渊去吃饭。
冯渊把善佑放在地上,善佑抱着他的腿,说道:还要爹抱。
莲生急忙说道:善佑,小燕的爹娘照料小燕很累,该如何做?善佑想了想,说道:让小燕来照料他们。
莲生见他竟然聪明至此,捂嘴笑了笑,说道:还不放开你爹,饿坏了你爹,怎么照料你呢?善佑这才急忙松手,又乖乖说道:爹快去吃饭。
冯渊笑着看向莲生,说道:夫人打什么哑谜呢?莲生说道:你别管,快去吃饭。
冯渊一笑,才去了。
下午时候,善佑便交由嬷嬷带着去哄着睡午觉。
莲生才得空回房,冯渊正换了衣裳,说道:夫人,睡一会养养神。
莲生答应了,便歪在床上,问道:你今日出去,事情做得可顺利?冯渊说道:极好,夫人别担心。
莲生点了点头,又问道:再过几日,是你的生辰了。
冯渊回头看她,说道:夫人要替我庆贺么?说着便过来,坐在床边,低头看莲生。
莲生仰头看他,说道:我是想同你商量,前几年你都没有办,这一回……善佑也大了些,要请人回来热闹热闹才是。
冯渊说道:夫人既然要办,那就办好了,头一个要请的自然是玉菡他们两口子,还有咱们的小媳妇。
莲生也抿嘴笑,忽然有些惆怅,说道:鸳鸯虽给咱们生了个媳妇儿,不过人家又添了个男孩儿,一男一女,倒也是好的。
冯渊正在握着她的手把玩,闻言心头一动,说道:夫人……莫非也想再要个孩儿?莲生低了头,说道:你说呢?……连柳叔叔那里,也是两个孩儿了。
冯渊说道:然而贾家那里,也只一个男孩儿,我上次上京,同宝二爷见过,他也说那位林妹妹身子不好,就只一个孩儿安安稳稳就好。
莲生就看冯渊,冯渊低头,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亲,说道:夫人,我不是不想要孩儿,我只是怕。
莲生不解,问道:你怕什么?冯渊说道:上次夫人分娩,吓得我魂儿都飞了,这几年从不做噩梦,一做恶梦就是当时的情形,心有余悸,我今生原也没奢望有子嗣,如今竟得了善佑,已经心满意足,绝对不要让夫人再度涉险。
说着,便将莲生抱入怀中,说道:倘若我能生孩儿就好了,不叫夫人吃苦才是。
莲生本正感动着,听他忽然又说出糊涂话来,忍不住便笑,说道:真是胡说。
冯渊嗅着她身上清香,便问道:夫人今儿身上特别好闻,熏得是什么香呢?莲生还当他问正经话,就说道:也没什么……话没说完,就觉得脖子上湿漉漉的,却是冯渊又亲了两口莲生急忙说道:做什么,白日里头的。
冯渊说道:横竖无人……夫人……说着,手便轻轻地将莲生的衣带给解了,这几年来,他练这个倒是练得手法纯熟。
莲生无法,这人这几年来性情颇有改观,人也沉稳不少,只在这方面却依旧如故,狂浪上来就不管了……当下,也只由得他去为所欲为,冯渊抱了莲生,弄了一会子,正在尽兴,忽地听到外头有人说道:我要找娘抱。
却正是善佑的声音。
冯渊同莲生一惊,急忙压住了声音,那外面的声已经进来,冯渊眼疾手快,将帘子拉下来,挡着两人,却听外面善佑说道:娘,娘呢?莲生只好说道:善佑,做什么,娘午睡着呢,你……怎么不回去睡?伸手就推了推冯渊,冯渊苦笑一声,却不放莲生,身下尚未出,只仍抱着。
善佑向着这边两步,说道:娘,要娘抱了睡。
冯渊轻轻动了两下,莲生大气不敢出,善佑叫道:娘怎么不说话?莲生刚要开口,冯渊用力急动,莲生身不由己哼了两声,一时也无力,只低低喘。
善佑还要说话,冯渊却沉声说道:张嬷嬷,把善佑带回房去。
外头嬷嬷这才匆匆进来,抱着善佑去了,善佑大吵。
莲生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冯渊说道:从小不教他,将来只缠着你如何是好?莲生说道:你……胡说什么,我听善佑好似哭了。
冯渊说道:别理会他,已经不小了。
说着便抱了莲生,一阵折腾,莲生也无力反抗,只也承受着,着实难耐,顷刻冯渊好了,莲生也浑身无力,冯渊唤丫头送水进来,自己下了床,拧干了热手巾进来替莲生擦洗。
又五日后,是冯渊生辰,便请了些素日里交往的亲戚友朋,那边蒋玉菡两口子也来到。
着实热闹,宴席还未开,外面报有客人到,冯渊急忙出迎,一见,却是大大惊喜,原来是柳湘莲同薛蟠两个!急忙迎了进来。
薛蟠此刻也已经娶妻,却是京中寻常人家的女儿,并非什么望族,也不如薛家富庶,但是那女子性格温柔似水,薛蟠极其喜欢宠爱,前年得了一女,如今也又有了身孕。
三人久别重逢,十分欢喜。
外面宴席开了,众宾客其乐融融聚在一起。
冯渊应付了一阵,挨个桌子敬了酒,才回转来。
傍晚时候,冯渊又特意相请薛蟠柳湘莲跟蒋玉菡三人,鸳鸯先前只在内和一干女眷相陪莲生,鸳鸯只带了大姐儿来,大姐儿小善佑一岁,同善佑在一块儿,宛如金童玉女,玩的极为开心。
莲生便同鸳鸯说些家常,一时说到京城里头,不免谈到宝钗,黛玉,三春等。
原来宝钗后来又生了个小公主,如今好端端地在宫内,人人赞叹贵妃娘娘贤良,也曾回薛家省亲过,十分风光……但内里究竟如何,却只有当事人才知。
黛玉不必说,先是相救了宝玉,又得了男,贾府上下,十分爱护。
至于三春,听闻迎春嫁的不好,每每只受欺凌……幸亏宝玉听闻了,便替她出头,找了那孙家说了一番,她夫家才收敛了,不敢尽情欺负,也只凑合过着便是了,听闻近来有了身孕,她夫君孙绍祖因此又收敛了不少,莲生同鸳鸯闲谈,都希望迎春得男,只要得了男,必也是熬出头来了。
至于探春,到底远嫁……不过据说对方显赫的很,倒也是不错归宿,而惜春,也于去年许了一户好人家,想必今年就出嫁了。
两个女人唧唧喳喳说了一会闲话,就又说自己,也无非是家中长短,以及男人们外头应付之类。
一直到了傍晚,蒋玉菡同鸳鸯才带着大姐儿回家去,柳湘莲跟薛蟠却留下来,只等明日天亮再启程回京。
冯渊安置好了两人,才回了房来,见莲生正哄好了善佑睡着,他才悄悄地过来,说道:夫人!莲生回头,说道:小声些,省得惊醒了他。
冯渊伸手握了莲生的手,说道:夫人,跟我来。
莲生不解,问道:何事?冯渊见她不动,便不由分说,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莲生欲惊叫,却又忍住,冯渊将她抱着,出了房内,站在廊下。
旁边还有丫鬟们守着,不远处也有小厮站着,莲生才低低问道:你又做什么呢?又叫人看见。
怪害羞的。
冯渊说道:也时候了。
便点头,远处一个小厮见状便伸手拍了拍,声音传出去,不远处又有个小厮也拍了拍手,声音一直传出去。
莲生见状,疑惑问道:你究竟在什么?话刚说完,只见眼前一阵光辉灿烂,五颜六色的照过来,莲生吓了一跳,来不及问,急忙转头去看,却见眼前,从那墙外头的天空上,绽放一大片绚烂烟花。
莲生看得窒息,瞪大眼睛只管看,冯渊起初抱着,后来便慢慢放她下地,莲生兀自看得目不转睛,烟火不停窜上天空,因是在外头放的,所以这边的声响倒也弱,不至于惊醒了里面的人。
莲生看了一会儿,才回头,却见冯渊只看着自己。
莲生看了会,才低低问道:这是你命人准备的?冯渊看着她,点了点头。
莲生看看外头,又看看冯渊,见他始终不看烟花,只看自己,便说道:你这傻子……冯渊说道:那日在京中,除夕那夜,夫人看烟火看的入迷,我特意命人制作了这些,好讨你欢喜……莲生垂眸,两滴泪却落下来。
冯渊急忙将她抱住,说道:夫人怎么了?莲生抬起头望着冯渊,说道:你知道什么?我哪里是喜欢看烟火,我喜欢的……只是因为看那烟火的时候,有你……在我身边。
冯渊身子一震,而后微微一笑,将莲生紧紧抱住,低头,轻轻地吻上她的双唇,莲生亦抱了他,第一次放纵所有,同他相吻,两人一时之间缠绵一处,全不管今夕何夕,身畔何人,旁边的丫鬟仆人见状,悄悄地都退了。
外头,绚烂的烟花直冲上天,五彩缤纷,绚丽非凡,虽然美好,但却是稍纵即逝的,但人间却更有一种痴情,就算历经沧桑,也自不会转变分毫。
这便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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