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侧的木堆中,三个黑影掠出。
辛五本来向北望,首先发现身后有警,丢掉缰绳,锵!一声剑啸,长剑出鞘,同时转身。
高明。
黑影叫。
虞允中三人先是看到辛五撤剑出鞘,吃了一惊,听到身后的叫声,更是心惊胆跳,火速转身。
身后两丈外,站着三个黑袍人。
奈何天的人!虞允中惊恐地叫。
是吴姑娘和她的师父师母,三人都佩了剑。
男的奇丑,女的极美,出现在阳光下,委实令人心悸。
辛五横剑冷然屹立,冷冰冰地问:你是他们的主人?丑师父咧嘴一笑,笑容恐怖已极,说:是他们的邻居。
不,该说是你们的的邻居、昨天你已经到过寒舍了。
是奈何天的人?辛五沉静地问。
丑师父一阵怪笑,笑得有点凄凉,说:奈何天已在十年前坍掉了。
年轻人,你如果不知道那就不是江湖人。
在下本来就不是江湖人、只想在此地种庄稼。
但你们种不成……阻止在下的人、必须付出可怕的代价。
辛五冷冷地说徐徐收剑入鞘。
但你们对付不了大群高手围攻、最后失败的将是你们。
你说早了些。
要不要老夫助你一臂之力?你会相助。
老夫乐正中。
虞允中打了一冷颤.不自觉地说:奈何天的主人,乐正门主。
乐正中凄凉地淡笑,仰首向天道:严格地说,我该称奈何天的少主人,家父乐正恒仍健在人间。
目下乐正家人丁式微,已不配称门了。
说吧!要不要老夫相助?远亲不如近邻,老夫不容许方山的人来打扰奈何天的邻居。
辛五沉吟片刻,问:老伯知道他们的底细?乐正中点点头,问:你听说过不倒翁其人?虞允中抽口凉气说:不倒翁尚西天!恶毒的西天门门主。
难怪有这么多江湖败类做他的奴才。
乐正中桀桀怪笑,笑得像刚下蛋的老母鸡,说:距天黑还有一个时辰。
咱们正好与他们在半途决战,必须迎上前去,不许他们过来。
辛五突然问道:你要什么代价?须知咱们都手头拮据……一言为定。
辛五爽快地答。
还有……还有什么?老夫的行踪,绝不许你们透露出去。
那是当然。
好,一言为定。
乐正中欣然地说。
接着引见己方的人,说:这是拙荆,早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玉凤符贞。
那是小徒吴倩倩。
虞允中三人也自报名号。
辛五通名毕,说:只有三匹坐骑,虞兄,你们就不必去了。
把这些死人死马给埋了吧!虞允中三人正求之不得呢!欣然答应了。
乐正中一马当先,玉凤师徒同乘一骑居中。
辛五不知不倒翁的住处。
在后跟随,四人三骑向东北驰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辛五对乐正中一家暗怀戒心,始终怀疑他们是那群暴徒的主人。
远出七八里外,对面尘土大起,四五十匹健马宛然入目。
四人驻马相候,对面的人自然也看到他们了。
乐正中发出一声震天长鸣,吸引对方注意。
然后舌绽春雷似大吼道:西天门主,要不要先冲杀一场,贵门是凭这阵仗,来称霸江湖的么?声落,用一条黑巾包住了口鼻,只露出双目,显然不愿以本来面目与对方相见。
对方在百步外列阵,骑士纷纷下马。
五个青袍人步行而来,三角脸中年人在后相随。
四人也下马,将缰绳缠在草上,大踏步向前迎去。
辛五走在最左侧,他右首是吴倩倩。
他发觉自从上马动身以来,吴倩倩那令人心动的大眼,经常在捕捉他的目光,送来情意绵绵的秋波,令他颇感困惑。
这时,他感到一双凉凉的,汗湿的小手,摸索着抓住了他的右掌。
他感到小手在颤抖,不由柔声低问:怕么?不要怕,这就是人生。
你呢?你的手好坚定啊!吴倩倩幽幽地说。
如果我不坚忍镇定,就活不到现在。
你曾经闯过刀山剑海?比这更糟的事我也经历过。
哦!回忆是痛苦的。
往事只堪哀。
辛兄,不要再去想它,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吧!我从不回想过去,我只想到将来;这就是我必须在此地生活下去的理由。
他沉静地说。
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一位陌生姑娘所给予的同情,感到些许震撼。
他转头注视身侧这位神秘女郎,吴倩倩一脸忧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怎么了?姑娘。
他关心地问。
这一生中,他从未关心过别人。
没什么。
吴倩倩压抑地说,两颗晶莹的泪水终于滚下腮边。
她回避他的目光。
吸口气幽幽地又道:不要笑我。
我……我很软弱。
我也曾经历过可怕的磨难。
也许,我忍不住为自己的身世哀伤。
你是不必帮助我的。
他心动地说。
不纯粹是为了你,辛兄。
那……那又为什么?这……如果你被他们赶走,我和恩师也会被他们赶走的。
如果我们胜了,便不必躲躲藏藏见不得人了。
吴倩倩迟疑地说着。
近了,双方已停下脚步。
他放开吴倩倩的小手,脸上一片冷肃。
五个青袍人一字排开.三角脸中年人则站在中间那位身树特异的青袍人身后。
中间那位身材特异的青袍人,确是岔眼。
五短身材,胖得像个肉球,上尖下圆,尖尖的脑袋顶门光光,四周报下一圈短灰发,小眼睛酒糟鼻,血盆大口露出一口大板牙。
两条腿像短树桩,支撑着特大号的腰臀颇感不胜负荷。
将他与天生一副猪面孔的奈何天主人乐正中比较起来。
其丑相当,各擅其长,半斤八两谁也不要取笑谁。
左右四个人是三男一女,年约四五十之间,都是些面目可憎凶暴狞恶的黑道成名人物。
乐正中颔首打招呼,抡先说:不倒翁,你真神气啊!不倒翁哼了一声,似乎浑身肥肉都不住颤动,冷笑问:你认识我?咯哈哈……大名鼎鼎的西天门门主不倒翁尚西天,江湖朋友谁敢说不知道?即使从未见过你老兄的人,从你老兄的长相中,也可以猜出来,没错吧?拉掉你的蒙面巾,本门主要看看你是谁?以巾蒙面,你是见不得人么?因为你还不配看老夫的庐山真面目。
哼!你狂吧!等会儿你就狂不起来了。
对,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咯咯咯……最后笑的人。
才有资格称雄。
乐正中怪笑着说。
三角脸中年人从不倒翁身后伸出手来,指着辛五惶然地叫:瞧!!就是他。
不倒翁眯着小眼打量着辛五,不屑地问:你说他一招便杀了黑煞旗主?这么一个乳臭末干还穿开挡裤的人?辛五毫不激动,冷冰冰地说:严格的说,只用了半招。
我不相信,除非你用诡计暗算。
信不信由你。
你姓辛?大名是……辛五。
西天门主,在下与几位朋女,合伙在自己的田地上建屋,与贵门所在地的方山,双方相去二十里,井水不犯河水。
咱们初来乍到,自问并无开罪贵门的地方,为何遽尔煎迫,派人前来拆屋放火,可否明告?那地方不许人逗留,本门主日后另有大用,你知道这点就够了。
那是在下的土地。
连一根草也不是你的。
不倒翁怒叫。
在下有契约,在县衙办好……本门主有自己的法律。
哦!你的野心不小。
告诉你,辛某并不打算动刀动剑,也不希望任何人侵害在下的田庄,没有人能赶我走。
只要辛某有一口气在,绝不容许你们再来撒野,知道么?你不会有气在了,你将是个被分尸的死人。
不倒翁暴怒地叫。
你还想用暴力解决?辛五冷冷地问。
不倒翁举手一挥,吼道:砍了他,这不知死活的狗王八可恶I左首的瘦长青袍人一跃而出,一声刀啸,吹毛可断的狭锋刀映日生光。
乐正中伸手阻止辛五迎出,徐徐举步上前说:老夫班门弄斧,想卖弄几手杀鸡剑术。
老兄,我的剑没有你的刀利,手下留些情,好么?刀光疾闪,势如天雷下击,劈肩挂颈力道如山,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人影乍合,生死须臾。
铮铮!刀剑交鸣,火星四溅。
第三刀,第四刀……势如长江大河。
剑虹在重重刀山中吞吐自如,突然扭曲地连闪两次,纠缠着的人影倏然分开。
乐正中疾飘八尺,笑道:老夫真的老了,不灵光啦!―瘦长中年人向已方跟舱而走,人突然坠地,以手掩住胸口,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向前一扑,跌入抢出相救的同伴手中。
不倒翁脸上失去血色、咬牙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是么?你怎样看出的?乐正中收剑问。
你那招‘回天乏力’刺出的剑可以任意折向,这是奈何天门下弟子最神奥的一招奇学,身剑合一浑如一体,突然的变化使对方无力自救,发无不中。
江湖道上有不少高手名宿,断送在这招诡奇的剑术上。
不错!好眼力。
乐正中说,拉下蒙面巾。
不倒翁小眼怒睁,厉声问:你是乐正中?你不相信。
奸啊!西天门与你奈何天从无过节,天南地北井水不犯河水,你却上门欺人,咱们拼了吧!不倒翁切齿叫。
一声剑啸,拔剑出鞘,三名青袍人也两面一分,同时撤剑。
三角脸中年人稍一迟疑,也拔剑列阵。
辛五首先迎上,手动剑出、冷冷地说:不倒翁!你还来得及全身而退。
玉凤迫进,剑发出虎啸龙吟、冷笑道:他是一门之主,怎能退?一声怒啸,风吼雷鸣,五比四。
双方各找对手、立刻展开一场空前猛烈的恶斗。
剑影飞腾,罡风怒号,人影进退如电,生死相决。
乐正中这边的三个人,艺业皆比三名对手高明,但却末用全力,暗中留意着辛五的一举一动。
辛五扑向不倒翁。
这位一门之主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他与众不同,不敢冒险进招,斜飘丈外避过凶猛的一击,让一名豹头环眼的青袍人及时声援,先占夹攻方位,然后谨慎地游走争取空门,以便反击。
辛五一击无功,已看出对方的心意,并不急于进击,屹立原地剑垂身右。
任由两人徐徐绕走移位。
他冷笑道:我已经给予你们进击的机会,但你们放弃了。
现在,在下要……一声暴叱,不倒翁在右,同伴在左,抓住他说话的机会,同时发动夹攻,双剑齐发,势如排山倒海。
这是他有意奉送的机会,对方竟愚蠢地接受了。
两面剑势一合,风吼雷鸣。
他身剑台一,急射右方,立即摆脱了左方的不倒翁。
接着剑发飞星逐月,无畏地锲入右方攻来的千重剑浪中,但见人影乍合,剑芒闪过,飞射丈外。
铮!一声错剑的刺耳锐响传出,人影乍止。
不倒翁发招追击.越过了同伴。
豹头环眼青袍人却重重地摔倒,像中箭的雁,一而再弹起乱蹦,最后一声厉叫,在鲜血中挣扎。
辛五向即将追来的不倒翁,冷冷一笑,剑尖徐降,脸上涌起冷厉的神色。
不倒翁却大吃一惊,及时止步收势。
同伴一照面便倒了,令他心胆俱寒。
在下进招了。
辛五冷森森地说。
不倒翁徐徐后退,骇然问:你……你用的是什么剑法?他徐徐迫进,冷冷地说:天下间门派甚多,各式各样的剑术多如牛毛,各擅其胜,各具其绝。
但千变万化,万变不离其宗。
你看不出,那是你墨守成规,食古不化。
你已注定了要剑尖沥血……且慢!不倒翁豪气尽消地叫。
阁下有何话说?你是奈何天的人?不要问了。
你想来夺老夫西天门的基业?正相反,是你要夺在下的基业。
你听我说……我不要听你的,我只要任何人都不来侵犯在下的农庄,我要在此地种庄稼。
我给你加一倍价钱,将这块地买过来?你早就该向张百万买,如今在下已买下了,恕不相让。
别无商量?别无商量。
不倒翁一咬牙,说:好,老夫今后不再打扰你,今天的过节,老夫不再计较,你可以在此地种庄稼。
’’辛五颇感意外,但也感到欣慰。
不远处,马群已不安地向前移,很可能冲上倚多为胜围攻,胜负未可逆料。
他见好即收,收剑道:在下谢过,但愿阁下言而有信。
老夫一言九鼎!不倒翁大声说完后,随即发出一声怪啸。
与乐正中师徒恶斗的三个人,应声跳出圈子急退。
乐正中大感意外,怪笑道:不倒翁,好像你并末出手!不倒翁直咬牙,沉声道:姓乐正的,咱们的账,以后慢慢算。
债多不愁,你老兄确也够皮厚、何不这时结算?欠了债我是睡不着的。
不倒翁心中雪亮,会与他斗口准输不赢,举手一挥,一百不发,率领手下带着尸体离开了。
辛五回头去牵坐骑,解释道:不倒翁已答应今后不再骚扰,在下放他一马、但愿他百而有信。
乐正中馒慢往前走,摇头道:这老狗机诈狡猾、他会守信?怪事。
吴倩倩跟在辛五的左侧,接口道:是啊!辛兄,西天门的人,没有一个是讲信义的,你不该放他走。
辛五走近马旁,突觉眼前一黑,顿时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吴倩倩一把扶住了他,轻叫:辛兄!你……他左手一挥,吴倩倩飞跌丈外。
锵!长剑出鞘,清啸震耳。
他听到一声咯咯怪笑,便失去知觉。
砰!一声,他摔倒在坐骑旁,拔出的剑仍握得紧紧的。
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迷香更是难防。
薰倒辛五的不是迷香。
所谓香,必定多多少少带了些气味,警觉的人不易上当。
辛五事先已对乐正中怀有戒心,但作梦也没料到对方会在这紧要关头施用昏神药物,不倒翁的人尚未远去,很难保证不去而复返,人仍在现场,应该有所顾忌才对,怎么会在此地动手脚?再说,乐正中在右侧丈五六远处取坐骑,身侧只有吴姑娘,哪有动手脚的机会?可是,他料错了。
乐正中本人并末下手,下手的人乃是吴倩倩,用的是无色无味的昏神药物,而不是迷香。
他仍有余力推开吴倩倩,仍能拔剑。
但药力发作,他终于摔倒在地,剑仍然抓紧在他手中。
吴倩倩摔跌出丈外,跌了个晕头转向。
玉风符贞大惊,抡近相扶,急叫:倩儿,怎么了?乐正中到了辛五身旁、说:快走!我带他……话末完,尚未伸手抓下,剑虹一闪,已昏迷的辛五一剑挥出,这时才完完全全失去知觉。
乐正中毫无戒心,发觉有变想躲闪已来不及了,百忙中向侧退,只感到冷气彻骨、小腿一麻,哎呀!一声轻叫。
退出八尺几乎栽倒。
玉风符贞一惊,丢下吴倩倩拔剑抢来。
不可杀他!乐正中大叫。
玉凤停剑止势,惊问:中郎!你……乐正中坐下裹伤,说:不要紧,小腿受伤。
这一剑割开左小腿一条横缝,深可及骨,断了一条筋肉,十天半个月休想痊愈,小腿在痊愈前走动困难,更用不上劲。
五凤上前帮助上药裹伤,讶然道:夺魂雾中者必昏,他为何倒了仍可挥剑?乐正中怒叫道:该死的丫头定然末用足药量,该死!吴倩倩花容变色,取出袖底的一只银管急道:倩儿已用过了量,整管夺魂雾全都用光了。
玉凤摇头道:中郎,不怪倩儿。
他早已对咱们怀有戒心,发觉有异便以内功迫住精脉,委实精明。
上马,速离此地。
玉凤将昏厥的辛五搁上马背,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