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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2025-04-03 08:13:02

京师,冠盖满京华,猗钦盛哉。

落隗政客,失意武人,济济一堂。

紫禁城中,荒靡不堪,南坐皇帝终日纵情声色,朝局为奸臣所盘踞,荼毒正义之士,朝政日非。

狄云与辛文昭在李家桃园的两年中,几乎与江湖隔离,对于外界局势的演变,全然不理会。

此番因专使宝舟事件,再度出现江湖,也想借此机会一探大小罗天的虚实。

他们到达京师已半年余,住在城郊的白云观附近。

这天午后,风清日爽,雨后的天空总是分外的蓝,分外的清。

辛文昭欲离京到太原去访友,乃师亦因俗事,而约定后会之期,遍访名山大川去了。

他挟拥在人群中,一身青布衫,又刻意留了小胡子,在繁华的城市中不易引人注意,顶多以为他是乡下来的村夫。

突然,有人拍他肩膀,并叫:辛文昭!他大惊,倏然回头,不觉一怔。

多么熟悉的面容与身影,他不是梁志豪是谁?当时的室友,一个极望获得他友谊的小男孩。

如今他已不是小男孩,他和自己一般高大了。

难道大小罗天已知他来到京师?派梁志豪来杀他?不,不可能。

此刻的大小罗天正受命奸贼造反,不会有余暇来追杀他。

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总是比较容易稳定自己的情绪,他平静地问:是庄主派你来杀我的?是庄主派我的,但不是来杀你,完啦!兵败如山倒,贼头儿已兵败伏诛。

大小罗天也就此瓦解,你我都自由了。

掩不住的喜悦呈现梁志豪的脸上。

真的?是真的么?这个突然的消息令他吃惊,令他发楞。

当然是真的。

从此我们是属于自己的了。

接着二人谈了别后种种,不禁怆然泪下。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回家。

梁志豪以坚定的口吻说。

辛文昭也想回家,可是在京师他还有事待办……克勒勒!克勒勒……蹄声惭近,尘埃飞扬。

娘子关至大同,只有一条大官道。

关以东,属京师;关以西,属山西。

这条路上、山连山山山不断。

太行山脉像一条无朋的上古巨龙,南行北走气势雄浑、分隔成两个世界。

山以东,是富饶的河北平原。

山以西,是黄沙蔽日贫瘠的山西高原。

近午时分,烈日如焚。

官道沿桃河南岸伸展,进入无穷的莽莽丛山。

桃河赤色的河水滚滚东流,附近的赤褐色山岭林疏草少,一片荒凉。

克勒勒!克勒勒……东面来的健马将到。

路旁的小凉亭中,两个行商打扮的中年人,坐在亭柱下假寐,不住用遮阳帽扇凉。

近午的太阳热得令人受不了,正好在此打个吨歇歇腿,等热浪稍退再上路。

留了鼠须的中年人听到了蹄声,张开睡眠不足布满红丝的迷糊眼,瞥了驰来的人马一眼,重行闭上眼睛。

他向对面亭柱下眼角长了一块青胎记的同伴低声说:老三,来的这位仁兄岔眼得很,莫不是苦主请来追捕咱们的鹰爪孙?老三似乎并末睁眼,用带了浓重鼻腔的嗓音说:放一万个心,没有任何一个鹰爪孙,胆敢追过山西来讨野火,太行山不是鹰爪孙们的讨口食所在,而是埋葬他们的坟场。

睡觉啦!老大。

克勒勒!克勒勒……蹄声到了百步外,坐骑四蹄徐徐放缓。

已可看清了。

喝!人强马壮。

乌锥浑身黑中带赤,眉心一星白,正是纯种的大宛马,雄骏非几。

人不但强,而且俊,二十三四岁壮狮般的年龄,壮伟的身材,粗眉斜飞入鬓,黑白分明的大眼炯炯有神,鼻直口方,短而修剪整齐的八字小胡,束发未戴冠,一双青绸紧身骑装,显得身材更为出色。

腰带外面加了一根宽皮护腰,带有剑扣。

剑连鞘斜插在鞍旁的兵器插袋内,鞍后有马包。

只消看第一眼,便知是个闯荡江湖的武林人。

再看一眼他的气宇风标,绝不是坏人。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天下门脸呈忠厚心怀奸诈的人多的是,人的好坏很难从言谈举止中一眼看穿。

青年骑士在亭外扳鞍下马,在亭外的老槐树下栓上坐骑,从容拍拍身上的尘土,旁若无人地踱入凉亭,抓起一只泥碗,取过舀水木勺。

老大睁开迷糊眼,说:水光啦!阁下,想喝水,得到里外的上亭寨去讨。

青年骑士淡淡一笑说:我这个人喜欢追根究底,没有看到结果不甘心。

说完,揭起茶桶盖,笑道:你说对了,老兄。

老大闭上迷糊眼说: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青年放下茶勺茶碗,点点头.说:对,这叫作实事求。

哦!两位老兄是从东面来的?就算是吧!老大爱理不理地说。

辛苦了。

让咱们打个吨养神,少废话好不好。

老大不耐烦地叫青年人在亭栏上坐下,不在意地说:走了数百里,担惊受怕辛苦乃是意料中事。

你担了惊,受了怕?我是说你们。

青年人微笑着说。

两人一惊,老大坐正身形,戒备着问:什么?你说我们?呵呵!当然不会说我自己。

我一无牵挂。

你……五天前……不,该说六天前,月黑风高,高邑县富绅万朝堂家中失窃。

两盗夜入内室,刀伤事主,掳走一个妙龄少女,带走了价值上万的金珠。

老大嘎嘎大笑,老三若无其事地挺身而起。

青年人轻咳了一声,泰然地往下说:他们是江湖八丑之二,无情狼叶高,疤眼虎吴深,声名狼藉神憎鬼厌。

老大坐近身旁的大包裹,笑说道:抱歉,没见过这么两个人。

青年人安坐不动,扫了两人一眼说:真巧,两位的特征,与那两丑相差不远,一个留鼠须,一个眼角有块胎记。

两拉如果见到他们,劳驾请通知在下一声。

哦:阁下是万家请来追踪的人?不,在下不是辑贵人。

那你……手痒而已。

呵呵!如果咱们碰上了那两位仁兄、该怎样通知你?阁下高姓大名?哈哈,随时皆可以通知在下.因为在下将与你们同行。

沿途也好有个照应,听说这条路不好走。

在下姓辛名文昭。

老大抓起包裹,大吃一惊!脱口叫:啊!蓝衫客辛五爷!蓝衫客时代过去了,在下四海邪神辛文昭。

老三蓦地左手一伸,一声机簧响,袖底小絮破空疾射,凶猛地射向辛文昭的小腹。

辛文昭左手一抄,两个指头挟住了劲道惊人的袖箭。

信手将袖箭一丢、摇头道:你知道我四海邪神是暗器的祖宗,又何必班门弄斧?我真替你难过。

老大迅疾地拔出暗藏在包裹内的长剑,沉声道:姓辛的,不要欺人太甚。

辛文昭仍坐在亭栏上,怪声怪气地说:咦!你们两人怎么啦?你瞧,在下一直坐在此地不动,既末指出你们的名号,也没向你们兴师问罪,动暗箭的可是你们呢!我又欺负谁了?阁下,你戏弄得够了。

叶某听说你四海邪神神出鬼没艺臻化境,亦正亦邪,亦侠亦盗。

做过劫路的贼,干过黑心肠的刺客,比咱们兄弟强不了多少,也说不上光彩。

是么?什么人才叫光彩?三龙四风五菩萨这才叫光彩。

不光彩又怎样?你不配管咱们的事。

你走,不然……不然你又怎样?咱们兄弟宰了你。

为何光说不练?你手中有剑,快冲刺呀!老大一声怒吼,疾冲而上,剑吐千朵白莲,排山倒海似地向辛文昭攻去。

辛文昭安坐不动,直待剑尖行将及体,方呵呵一笑。

老大心中大骇,收招飞退原地。

老三疤眼虎也从包裹中拔出剑,怪叫道:并肩上,宰了他永除后患。

你们早该并肩上的,难道你们敢一比一公平一决?辛文昭轻松地说。

两人立即绕走,一前一后猛然扑上。

前面的老大无情狼稍快些,剑尖长驱直入,攻向辛文昭的七坎要害。

老三疤眼虎在亭外从后面递剑,电虹疾射辛文昭的腰脊命门。

辛文昭突向右移,坐式不变,左手一抄,奇准地抓住了无情狼锋利的剑身,向身后一带。

后面的疤眼虎一招走空,便知不妙,但已来不及应变了,失去任何变招的机会。

无情狼惊叫一声,收势不住,给剑带得更快地前冲,被亭栏挡住了,但剑尖却误刺入亭外的疤眼虎左肋要害,剑尖几乎透背而出。

嗯……疤眼虎闷声叫,也冲伏在亭栏上。

同一瞬间,辛文昭一掌劈在无情狼的颈背上,无情狼浑身一软,丢剑滑倒在亭栏下挣扎。

辛文昭跳下亭栏,脸色一沉,冷笑道:该死的东西,爬起来!无情狼吃力爬起,手扶亭栏支持身躯,哀叫道:辛兄,咱们也算是江湖同道,你……鬼才与你是同道。

说,万家的女儿呢?已……已丢入沙……沙河……狗东西!劫财伤人可以原谅,奸而后杀天地不容,你们算是人么?辛兄……你们到路中去,割断自己的喉咙。

饶命……无情狼声嘶力竭地叫。

你不用讨饶、我四海邪神是铁打的心肠,血也是冷的,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休想在我面前哀求饶命。

看老天爷份上,放我一马,包裹内的金珠全给你,只求你……你们两人身上所有的金珠都是我的,命也是我的,你用不大方地慷他人之溉。

好吧!既然你们没有勇气自杀,留你们的命上法场并无不可。

真定府捕头摩云手正住这条路上赶,他发誓即使跑追天涯海角,也要辑获你们归案,好好等着啦!辛文昭无动于衷地说。

他在无情狼的身柱穴拍了一掌。

血流不止奄奄一息的疤眼虎,身柱穴也挨了一掌,两人浑身一软瘫痪了。

无情狼失声痛哭,凄厉地叫:姓辛的,我无情狼死不了,我的朋友会将我救出来,不会上法场,你决难如愿,你等着,叶某向天发誓,要将你化骨扬灰,希望你不要死得太早了。

辛文昭根本不加理睬,打开两个包裹检查,将两包金珠没收。

自言自语地说:这些血腥钱我如果不要,那些见钱眼开的公人同样会加以吞没,还是让我把它花掉吧!跨上雕鞍,他举目向东望。

远处尘头大起,最少也有五匹马正向这儿赶。

他向仍在哀号的两贼淡淡一笑,说:摩云手不愧称河北第一名捕头,来得比我所估计的还要快。

哈哈……请转告一声,四海邪神诚意地向他道贺。

克勒勒!克勒勒……蹄声逐渐远去。

无情狼想爬起逃命,可是,手脚无法动弹。

经过一阵绝望的挣扎,最后仰天鬼号,声如狼啤、怨毒地厉叫:姓辛的,我誓报此仇……天!我不能落在他们手中,我要走……身旁,突然有人冷厉地问:你能走么?他扭转脸一看,凉了半截,绝望地说:你来了,谁出卖了我?你的好朋友飞天鼠,他曾经替你将女尸沉入沙河。

目下他已经在府城大牢,就等你们两人前往对认口供。

哦!谁制住你们的?蓝衫客辛五那小狗,我好恨!哦!是他,他竟比咱们追得快,被他拣了便宜。

也好。

不然真要被你们两个恶贼漏网遁入太行山呢!来人失望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