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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剑谱失踪

2025-04-03 08:13:11

禹大嫂一家是在船上失踪的,兰溪水陆群雄毕集,皆志在这一家可怜的孤儿寡妇,各显神通无所不用其极。

柏青山只查出各路水陆人马藏匿处,却不知到底落在谁的手中,以那天的情景看来,诱使他离船的可能是陆路人马,但船既然也连同失踪,水船朋友便脱不了嫌疑。

因此,他先向陆路朋友反兴问罪之师,首先粑贼丐焦廷一群惰民,打了个落花流水,在获得贼丐那天的一切行踪证明没有牵连之后,便开始对付九姓渔户。

水鬼钱江与山海夜叉陈道明,虽然同是九姓渔户,但却是各自为政的人,不是同伙。

至于是不是同谋,柏青山却确不知其详。

眼看水鬼要倒霉,山海夜叉及时赶到,临危发声招呼,故意说已得到禹家孤儿寡妇的下落。

柏青山心中一宽,暂且放过水鬼,向奔到的山海夜叉又问:你来得好,阁下可是山海夜叉陈道明?山海夜叉故意装傻,讶然问:你又是谁,咱们少见。

在下柏青山。

咦!你……你不是禹家的保镖么?就算是吧,你还未表白身分。

太爷山海夜叉。

你的船泊在上游红树排,对不对?你……你怎知道?柏某下一个要找的人,便是你阁下。

你找我?不错,你来得好。

船与人同时失踪,九分九是你们九姓渔户将禹家的人掳走了,在下只问你们要人,而在下的十万金珠也连同被掳,少一分一文,你订:将用命来赔偿。

你两个狗东西都在很好,谁先说?哼!你好大的口气。

山海夜叉,你不是说知道下落么?你先说好了。

山海夜叉托天叉一扬,大吼道:太爷知道,但你这该死的看家狗保镖贼还不配问。

柏某问你,是瞧得起你阁下呢,你说不说?山海夜叉勃然大怒,一声虎吼,火杂杂地冲到,托天叉风雷乍起,劈面就是一叉,力道万钧。

柏青山直等到叉尖近身,方举起分水刀,笑道:用重兵的人开始使用虚招,说明你已心中发毛发虚了。

山海夜叉那一招看来凶猛绝伦,但确是虚招,叉不敢攻老,近身便倏然而止,并向侧一闪,被柏青山一说,立即愤火中烧,再次大吼一声,猛攻上盘,叉发如雷霆,恼羞成怒拼命了。

柏青山仍然以静制动,直待叉尖近身方行反击,挫身避招,身高不及三尺,不退反进,纵然纵叉下切入,左手天王托搭托住了叉杆,五指疾收。

山海夜叉做梦也没料到他胆敢走险贴身,一叉走空不由大骇,火速收叉头现叉尾,希望用叉柄挑出,可是晚了,叉头收不回,分水刀的刀尖,已顶在肚脐要害上。

柏青山长身挟住了托天叉,冷笑道:那晚你们一群乌合之众,带了不少猛兽助阵,仍被在下杀得落花流水,你阁下居然想一比一向在下动叉。

说好听些,你阁下余勇尚佳,胆气尚高。

说不好听,你简直不知自量,活腻了,插标卖首狗太贱。

你在自掘坟墓,阁下。

山海夜叉带来了十三名手下,这时全惊呆了。

水鬼钱江脸色泛灰,悚然向船头而退。

柏青山哼了一声,冷叱道:谁敢溜开,他不死也将成残废,你给我站住!水鬼打了一个冷战,骇然止步叫道:在下毫……毫不知情,仍……仍在打听……住口!你派人用迷香暗算在下,要说你不知情,谁敢置信?真的,在下的船头达码头时,恰好碰上你阁下,因此起意……你敢推得干干净净?山海夜叉抽口凉气说:柏兄,这件事在下已打听出来了。

至于与钱兄是否有关,在下还不敢断定。

哼!你与水鬼还分彼此?在下与钱兄虽通声气,但并非同伙,在下这次前来,正想向钱兄探口风呢。

探什么口风?听说禹家的孤儿寡妇,已落在鱼鹰洪江之手,而钱兄也擒住了你,所以想查明真假。

青山将叉丢下,在山海夜叉的胸腹连点三点,收刀道:在下已用子午绝脉手法制了你的任脉,六个时辰之后,如果仍然查不出禹家三老小的下落,你就得等死。

老天我……我……你是起意谋财劫人的首脑之一,本就该死,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在下已经够宽大了,走,带我去找鱼鹰。

这……柏青山向水鬼接近,冷然问道:阁下,你知罪么?水鬼恐惧地向后退,举手一挥,二十余名爪牙纷纷奔到列阵,兵刃前指。

柏青山无惧地向前迫进,沉下脸说:杀三五十个人,在下不至于手软,谁敢伸爪子,他将后悔一辈子。

水鬼,你叫那些爪牙送死,于心何忍?水鬼心胆俱寒,悚然地道:阁下,不可迫人太甚……人影疾闪,柏青山突然近身。

哼!水鬼大吼,一刺扎出。

快!快逾电光石火,令人目不给暇,但见人影一闪即接,刀光刺影飞腾。

铮!分水刀击飞了分水刺,人影乍分。

几乎在同一瞬间,刀光流转,迅捷如电,幻成一座刀山,左右飞旋分张,将从左右扑上抢救水鬼的两名大汉罩住。

啊……狂叫声乍起,刺耳万分,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刀光倏敛,柏青山已退出丈外。

两大汉的右颊各裂了一条大缝,连鼻尖也裂开了,一手掩住脸面,摇摇欲坠地失声厉叫,摇摇晃晃向后退,鲜血似泉水般向下流,染污了整个的胸襟和手臂。

水鬼虎口裂开,一手血,左手掩胸,脸色灰败地向后退。

柏青山冷然扫视骇然徐退的二十余名爪牙,哼了一声道:水鬼,如果你不怕死,可以走了。

水鬼不住打冷战,屏息着惊惶地说:你……你为何不……不杀我?我……不杀你,留你有用。

你……你必须协助在下追凶,追不到,你得死。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死定了。

你……你不能如此对待我。

你又是怎样对待我的?我……在下已制了你的经脉,何时绝脉而死,你自己去求证。

日落之前,在下必须得到消息。

你有片刻工夫交代同伴办事,当然也得将后事交待一番。

现在,咱们走。

柏青山一字一吐地说。

走?你……你和山海夜叉带在下找鱼鹰洪江,去不去在下不勉强。

如果在下拒……拒绝……那你就死定了。

不然,快去找一个能解在下绝脉手法的人自救。

这……贵地高手如云,也许可以找得到解脉的人。

在下协助你去找人,你……你能保证在……在下的安全么?柏某从不向人提保证。

那……在下岂不太过冒险?这点险你恐怕得冒了。

那我……柏青山向江边走,跳上一艘快艇,坐下道:你本来就是该死的人,在下已经网开一面,除了跟在柏某身旁,你别无活路。

在下不但不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还得保证在下的安全呢。

如果在下有了意外,你们自然也活不成。

现在,快找几个人开始,赶快去找鱼鹰,多耽误一分一秒,你们便增加一分危险。

水鬼略一迟疑,最后心惊胆跳地上船。

山海夜叉思量再三,最后极不情愿地登舟,两人各带了两名得力伙伴,船终于离开了河湾。

水鬼亲自掌舵,船向上游急驶,柏青山兀坐不动,笑道:鱼鹰藏在下游三里左右,好像是在纯孝里,往上驶,你在替自己找麻烦,我不在乎,群魔乱舞,彼此勾心斗角,谁也不甘失败,因此禹家寡妇孤儿不致于有险,在下的十万金珠,也没有人敢在风声紧急时携出县境远走高飞。

但命是你们的,时间也是你们的,耽误下去,倒霉的绝不是我柏青山。

水鬼完全屈服了,哭丧着脸说:鱼鹰已迁地为良,藏在对岸的竹林湾附近。

竹林湾不是土头子徐八的产业么?柏青山问。

是的,徐八很可能包庇了他。

如果徐八包庇了他,很可能有一场好杀,你们两人先打好主意。

先打好什么主意?水鬼问。

想死还是想活。

这是什么意思?山海夜叉怒声问。

想死,你两人可以先期逃跑。

想活,早帮我找到禹家的孤儿寡妇。

你……你们有一件可做,那就是赶快祷告求天爷保佑,还来得及。

咱们要与你拼命,船已到江心,咱们淹死你。

山海夜叉凶狠地叫。

哈哈哈哈!柏青山狂笑,笑完道:明知你们一辈子活在水上,必定水性高明,在下如无把握,岂敢上船?不是在下小看了你们,在下捆上一只手一条腿,也可在水中将你两人置之于死地。

不是强龙不过江,不信你可以试试,但最好别试。

不久,到了竹林湾的下游里余,小舟靠岸。

山海夜叉用手向西面的山脚下一指,挟起托天叉说:鱼鹰就藏在那面的山坡下,他的船已派出去了。

柏青山一跃上岸,道:不管是真是假,走吧。

水鬼与山海夜叉在后面,低声问道:老陈,你怎么乱指鱼鹰得了手?语气饱含抱怨,显然水鬼不以为然。

山海夜叉鬼眼中厉光一闪,附耳道:你知道,陆路艰难,山区中路径不熟,而且沿途皆有蛮人,咱们唯一的路是从水里走。

水路已被鱼鹰与秃蛟的人所封锁,不除去这两个劲敌,怎能逃过他们的耳目?正好……正好借刀杀人?正是此意。

七人钻入一座江滨的树林,便看到一座茅屋。

人影一闪,一名大汉从树后跃出,喝道:站住!此路不通。

山海夜叉挟叉上前,点头打招呼桀桀笑道:条条大路通长安,此路怎能不通?咱们要找洪江,你是他的党羽吧?相好的,快传讯通报。

大汉发出一声口哨,冷笑道:咱们长上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却没有九姓渔户的朋友,你请啦!这条路不通长安……哎……山海夜叉突起发难,出其不意的便给了大汉一叉,一尺二寸长的三根,叉尖全贯入大汉的胸腹,尖透背部。

叉拔出,大汉仆倒在地呻吟。

柏青山脸色一沉,厉声问道:山海夜叉,在下曾经要你杀人么?山海夜叉嘿嘿笑道:这厮口出不逊,该死。

凡是瞧不起九姓渔户的人,都该死。

啪啪!柏青山突然抢入,抽了山海夜叉两下耳光。

哎唷!山海夜叉狂叫,连退五步,方用叉支撑住身躯,满嘴是血,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其中赫然有两枚断齿。

柏青山哼了一声说:你这厮人性全失,存心歹毒,在下早该宰了你的。

山海夜叉的双颊开始红肿,含糊地叫:你胁迫咱们助你寻人,又不许杀人,岂不太苛刻了么?柏青山虎目阴沉,略一沉吟冷冷地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杀人必有用意。

按常情论,你没有突下毒手杀了守路人的理由,何况对方已发出警讯,杀了他岂不是授人以柄贻人口实么?你到底有何用意?我?我会查出来的。

山海夜叉心中猛跳,恨声道:咱们希望鱼鹰能杀了你。

柏青山冷冷一笑,点头道:对,这就是你的居心。

可惜你将会失望,你会发现柏某万一不测,对你毫无好处,柏某手中掌握了你两人的生死。

这时候,远处茅屋中出来了十余名大汉,正向此地奔来。

柏青山向前迎出,扬声叫道:哪位是鱼鹰洪江?上前答话。

十余名大汉看到了同伴的尸体,眼都红了,同声怒啸,拔刀挺叉冲来,有人怒吼:九姓渔户杀了咱们的人,咱们与他们拼命,乱刀分他们的尸。

谁是鱼鹰?柏青山再问。

这里面没有鱼鹰。

水鬼说。

我到茅屋去找。

柏青山说,突然飞跃而进。

一名手执锋利双股叉的中年人,劈面拦住大吼一声,劈面就是一叉。

他斜身切入,信手一拨,叉头一歪,中年人收势不住斜向冲出,喳一声叉刺入一株大树中,急切间拔不出来。

柏青山已一掠而过,两刀背击倒了两个人,两起落便已远出六七丈外,扔下水鬼与山海夜叉扑向茅屋。

左右屋角冲出两名黑衣人,双刀齐至。

他一声长笑,刀光一闪,连人带刀飞撞而进,铮一声刀相接触,人影从中间冲过。

两黑衣人狂叫着冲倒,像是倒了两座山。

嘭一声大震,柴门被他撞开了,门倒人抢入。

厅中不见有人,他撞开房门,失望地叹口气,不再入房。

房中有四个人被捆了手脚,丢在潮湿的床前,不是禹大嫂一家三口,而是他不认识的人。

救命哪!一个被捆着的人大叫。

你们是什么人?他问,信步跨入房内。

在下是青面兽的人。

哦!贵当家是安东海?是的。

贼!让你们自相残杀好了。

你是……在下柏青山。

老天!鱼鹰将禹家三口藏在何处去了?不知道,其实洪老贼……山海夜叉突然出现在房门口,急叫道:鱼鹰从南面来了,人多得很,快走。

柏青山心中一动,忖道:把这几个贼放了,水陆巨寇不是正好火并么?他立即割断四贼的手脚捆绳,经过厅堂,看到壁上挂了一把剑,顺手取下佩上,方丢掉分水刀跃出大门。

二十余名水贼在鱼鹰洪江的率领下,潮水般恰好涌到。

水鬼与山海夜叉,带了两名同伴向北逃,另两名同伴大概已在刚才交手时死了,众寡不敌,正好见机溜之大吉。

柏青山不管山海夜叉两人的去留,叫道:午夜之前,你两人如果想活命,到城中清和坊济安堂药房找我。

午夜之前,早着呢,目下是未牌正末之间,烈日当头,谁还会午夜操心?两人也听不真切,只顾逃命,向北溜走。

他站在屋前的短草坪中,背着手在相候,二十余名贼人形成合围,第一名中年悍贼不知利害,从右侧飞扑而上,奋身飞跃,双手箕张擒人。

他的身躯突然下挫,嘭一声大震,扑上的贼人重重地翻倒,跌了个手脚朝天,似乎浑身骨头皆已被掼散,躺在草中直翻着死鱼眼。

哪一位是鱼鹰洪江?我柏青山找他讨公道。

他仍然背着手叫。

一个年约五十开外,手执形如钩镰枪的八尺短篙,精壮结实的人扬篙问道:你就是保护禹家老少的柏青山?不错,你呢?太爷洪江。

来得好,柏某找你要人。

要什么人?孤儿寡妇与在下的十万金珠。

你凭什么问我要?船在码头失踪,除了靠水吃水的人,不会是陆上朋友做的好事,因此柏某找水上朋友要人了,水鬼与山海夜叉柏某那找过了,只有你与秃蛟郑闻达两人有嫌疑。

找我你像是找到了阎王爷,先毙了你再说。

一声长啸,铁篙幻化百十道虚影,向柏青山射到,势如枪林,一阵子点、刺、钩、拨、劈,排山倒海似的将柏青山罩在篙网内,罡风虎虎,三丈内碎草纷飞。

柏青山的身影,在篙影中飘没不定,他并未拔剑,身形闪动如电,乍隐乍现宛如鬼魅幻形。

八尺篙以远攻为主,但三二十招之后,人影已贴近了。

罡风乍息,人影倏止。

柏青山贴在鱼鹰的后方,左手扣住了鱼鹰的左肩,右手抓住鱼鹰的发结向后拉,大笑道:够了,老兄,你只有这点点能耐,禹家的三老少藏在何处?鱼鹰不住喘息,抬头向天浑身在战抖,用近乎窒息的声音道:我……我没掳获他们,我……我去……去晚了一步,我……你敢推得一干二净?真……真的,我可向……向天发誓,还……还以为是青……青面兽捉走她们的……山海夜叉招出是你做的好事。

冤枉!洪某与九姓渔户有怨……鱼鹰将中洲夜会的事说了。

柏青山将鱼鹰向前一推,冷笑道:你们都是存心不良,为了孤儿寡妇不惜忘仁无义的狗东西。

子夜之前,在下如果仍然查不出是谁所为,便是有一个杀一个,不信且拭颈以待。

你赶快把话传出,子夜之前,在下于清和坊济安药房候信,如无消息,参与中洲群丑聚会的人,一个也别想活,休怪在下大开杀戒。

蓦地,屋侧传来一声冷笑,有人叫道:阁下,你是不是太狂了些?他扭头一看,冷哼一声道:你定是主持中州群丑大会的青面兽到了,在下正要去找你呢。

共有九名劲装好汉出现,中间那人脸色不正常,青中泛苍,像个久病不愈的人,留了山羊须更显得难看,如不是熟人,谁也不敢相信他是名震浙江的浙西巨盗。

青面兽举步接近,手按剑把一步一顿,厉光闪闪的怪眼死盯着他,在丈外止步,向脸色苍白的鱼鹰厉声道:你捉了安某四个人,等会儿咱们好好算算帐。

洪某等着你,十万金珠你怎能独吞?鱼鹰愤然地说。

胡说!在下正在查,至今仍未查出谁抢了先。

谁不知你在城内外早布了眼线,哼!你还想推得一干二净?去你娘的混帐!安某如果得手,还在此地与你们这些小辈鬼混?你给我滚远些,安某要与姓柏的打交道。

柏青山嘿嘿笑道:咱们有志一同,柏某正要找你。

姓柏的,你的十万金珠呢?柏某问你,禹家三口现在何处?太爷在问你。

柏爷我也在问你。

你不说?你非说不可。

双方都狂,双方都傲,除了武力解决,别无他途,青面兽退后一步,叱道:拔剑!先分胜负再问不迟。

柏青山挪了挪剑鞘,笑道:也好。

强宾不压主,你亮剑啦!青面兽徐徐撤剑,冷笑道:你上,十招之内,太爷要你丢剑投降。

喝!你把柏某看的如此脓包?十招是对你客气。

好吧,咱们以十招分胜负,如果你败了,如何交待?太爷不要你的十万金珠。

柏青山一声轻笑,点出一剑叫道:第一招‘笑指天南’。

青面兽略向左闪,闪电似的抢进,剑出飞星逐月,凶猛地抢攻。

柏青山不离原位,身躯跟着对方转动,嘎一声错剑鸣声刺耳,他接下一招,剑尖已抢得中宫,吐出一朵剑花,攻向对方的咽喉要害,叫道:第二招!青面兽吃了一惊,飞退八尺,一声怒啸,再次向前冲刺。

只在片刻间,青面兽换了八九次方位,攻了七招,但每一招皆在招发一半时,便被柏青山神奥绝伦的招术所破解,而且乘机反击了五招,有点招架不住,无法迫柏青山离开原位。

柏青山的长剑上下翻飞,夭矫如龙,吞吐迅捷如电,双脚仅在三尺方圆的原位转动,每一招皆将青面兽撤招自救,毫无近身的机会。

第六招!是柏青山的叫声,剑势一变,紧守密封的剑网突向外张,风雷骤发,剑虹疾吐出。

嗤一声啸风声传出,青面兽暴退出丈外,脸色如厉鬼。

山羊胡子下端断了两寸,像掉剪刀所剪平一般。

这一剑如果再进一两分,咽喉难保,青面兽本能地伸手摸摸喉部,手在发抖。

你八招,我六招,你还有两招的机会。

柏青山沉静地说,屹立如山,呼吸平静,点尘不惊,持剑的手如同铁铸。

青面兽心胆俱寒,突然一声怒啸,身剑合一来一招月落星沉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向前冲刺像要拼命了。

叮一声脆响,剑被搭住了。

撒手!柏青山冷叱。

铮!剑突然震鸣着向外飞抛。

青面兽刹不住脚步,疯子般从侧方冲过。

你还有一招。

柏青山沉喝。

可是,青面兽不但不拾剑,而且不停步,向南面林深草茂处狂奔,急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亡命飞逃。

八名小贼也一哄而散,溜之大吉。

柏青山一怔,叫道:好啊!你走得了?半里外竹林满野,视线受阻。

柏青山追入林中,已不见了青面兽的踪迹。

正悄然搜入,前面突然出现一座小茅屋。

茅屋前有一座空坪四周,居然长了五六株苍松。

屋前的松树下,共有两个人。

一人坐在一张摇椅上,白发苍苍,老眼朦胧。

摇椅缓慢地前后摇摆,老人神态木然,老眼无神地向前张望,似乎无视于世间的存在。

另一人是个小男孩,坐在树下在编织松针,十分入神,并未发现有人接近。

他的出现,并未引起惊扰,老人似无所觉,小男孩仅用含有敌意的目光向他注视,目光中也涌起着一些好奇的表情。

他向屋前走去,想向一老一少打听消息。

他到了老人身侧丈余,老人仍未发现他,原来是个入土大半又聋又哑的老人。

他的目光落在小童身上,含笑道:小弟弟,你住在此地么?小童长得倒还清秀,仍用含有故意的目光向他注视。

小弟弟,我姓柏,想请问你一件事……小童指指嘴巴,摇摇手。

哦!你不会说话?小童点点头。

这位是你爷爷?小童又点点头。

刚才有一个穿黑衣的人经过,你看到了吗?小童摇摇头,然后用手向老人一指。

他会意地一笑,向老人走近,叫道:老伯,你好。

老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仍在徐徐摇动着摇椅,身子徐徐依椅前后摇动。

他大感困惑,一老一少都是残废,孤零零地住在此地,怎能照顾自己?看老人的一双老眼,似乎又不像盲人,一时好奇,他伸手在老人眼前徐徐晃动,想看老人的视力是否已完全消失。

糟了,老人右手一抄,如同电光一闪,便扣住了他的脉门,左时从扶手上撞出,噗一声恰好奇准地撞中他的丹田要害。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他毫无戒心,便着了道儿,只觉浑身一软,身不由己跌入老人怀中。

茅屋中纵出三名穿劲装,头戴笠帽的人,笠帽戴得低低地,看不清面貌。

老人不聋不哑不瞎了,将柏青山一推,沉静地说道:人给你们带走,下次不许来打扰我。

一个戴笠帽的人上前将柏青山捆上手脚,抗上肩。

另一人向老人行礼道:谢谢你老人家,小侄感激不尽。

三人告辞向南行,不久便找到一条小径。

柏青山在默运真气,许久方打通丹田穴,不由心中大恨,叫道:什么人把在下……啪一声响,扛他的人在他的臀部重重地击了一掌,骂道:死囚,不许说话。

他恨恨地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定是姓徐的人,你们会受到报应的。

兰溪姓徐的人甚多,本地自古以来,有一首民谣表示当地的人口与姓氏,这首民谣是:赵老爷坐厅堂,郑小猪满弄巷,徐笠帽全城乡,姓诸葛开药房。

赵姓是铁面宰相赵牺的后人,名门大族书香世家,当官的人多,住的是高楼大厦,有厅有堂声望显赫。

郑姓人数最多,城中的小街小巷几乎全是做小本营生的郑家人。

诸葛一姓据说是诸葛亮的子孙,大多开药房。

徐姓是南渡的士族,分为十八宗,徐姓的的人不论晴雨出门,皆戴上一顶笠帽,一看便知,所以称徐笠帽。

柏青山见这三位仁兄都戴了笠帽,所以猜想他们姓徐。

扛着他的仁兄又打了他一掌,怒叫道:死到临头,你还敢强嘴?不闭嘴打死你这小畜牲。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闭上了嘴。

不久,到了一座大庄院,庄内外戒备森严,杀气腾腾。

领先的大汉向守门的人打手式,走近道:庄主回来了么?不曾。

怎么?捉了一个人?姓柏的被老钓叟捉住了。

咦!老钓叟居然还能打斗他会将人交给你?姓柏的怎么来到此地了?咱们遇上了鱼鹰,因此请老家伙助咱们一臂之力,老家伙如果不帮忙,我警告他下次休想喝得到咱们的五加皮好酒。

快进去吧,庄主可能快回来了。

不久,嘭一声响,他被丢入了一间似牢的小房,门即被反锁。

没有人看守,妙极了。

他的双手一软,变得柔若无骨,捆绳正徐徐褪出,房门突然打开了,一名少女冲入,后面也跟入先前擒他回来的三个人。

他的手恢复原状,坐在壁间向来人打量。

少女年约十五六,正是花一般的金色年华,有一双钻石般明亮的大眼睛。

就是这人。

为首的大汉欠身答。

少女仔细打量他,黛眉深锁,脸一沉,向大汉不悦地说:你说吧,他会是江洋大盗?庄主说他携有十万金珠,如不是江洋大盗……住口!是,小姐。

你怎能凭人家带有十万金珠,便认为人家是强盗?这……庄主交待小的,要缉拿这人……把他放了。

小姐,这……你放不放?庄主回来,小的担待不起。

谁要你担待?哼!还不将他放开?大汉似乎惧怕庄主,不怕小姐,迟疑地说:小姐,可否等庄主回来再……小姐哼了一声,举步上前道:你不放我放,等爹回来再找你算帐。

她走近柏青山,歉然地道:柏爷,对不起,下人们不识大体,委屈柏爷了,我替你解绑。

柏青山哼了一声问道:小姐贵姓?我姓徐……这里是竹林湾徐家?正是。

你是徐八的女儿?正是家父……柏青山突然站起,将捆索向地下一抛,微笑道:徐八有一个好女儿。

竹林湾徐家免了一场横祸飞灾,皆是姑娘的福泽。

三大汉闻言大惊,为首的人急叫道:小姐快退!叫声中,急冲而上,拦在小姐身前。

噗噗两声,柏青山右掌急挥,两劈掌全落在大汉的左右肩颈上,冷笑道:给你两掌,免得你以后替主人招灾。

大汉摇摇晃晃地坐倒,哎唷唷怪叫,站不起来了。

徐姑娘大骇,急向外退。

柏青山举步向外走,说:徐姑娘,不必怕我,冲姑娘这份慈心,在下不与尊府的人计较。

本来昨天在下要来拜望令尊,请令尊设法打听禹家三老少落在何人之手,不想遇上意外,未能如愿。

正好,在下且等令尊回来一谈。

徐姑娘总算福至心灵,不再害怕,行礼道:柏爷请至客厅待茶,家父不久便可回返,请。

姑娘请,打扰了。

众人从东面的院落疾趋客厅,庄中已人声鼎沸,皆知道姓柏的人已到了庄中。

姑娘在前领路,刚跨出院门,两侧闪出两名中年人,两把钢刀伸出,点向柏青山的两肋,其中一人大叫道:小姐快离开。

声落刀已近身,小姐惊叫:不可慢客……嘭一声响,左面的人右颊挨了一记重拳,迎面便倒。

几乎在同一瞬间,右面的人一刀走空,刀身便被柏青山一手挟住,喝声震耳:撤手!这位仁兄舍不得丢刀,人连刀被带得向前冲出,掌影一闪。

噗一声右肩便挨了一掌,哎一声惊叫,向下挫倒,刀已易主。

左面倒地的人十分悍勇,猛地奋身急滚,刀光霍霍,用上了地趟刀法,凶猛地卷向柏青山的下盘。

柏青山刀出金锁坠地,铮一声挡住拂来的一刀,伸左脚闪电似的踏住了对方的肘弯沉喝道:要命的就不必挣扎,不然肘骨碎裂。

蓦地,前面传来中气充沛的沉喝:住手!谁在撒野?柏青山听到喝声,但不加理会,夺了第二把刀,将双方交叉插在中年人的颈上方,入地八尺刃口恰好交叉压在那人的咽喉上,方向喝声传来处注视。

徐姑娘像燕子般向前飞,急叫道:爹,快制止他们发横得罪客人。

来人共是三位,领先的人年约半百,红光满脸,相貌堂堂,一双虎目神光炯炯。

他就是徐八爷,一手架住爱女讶然问:女儿,是怎么回事?柏青山举步迎上,抱拳一礼道:在下柏青山,尊驾定是徐八爷了。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徐八爷不住地向他打量,回了一礼讶然道:咦!你……你就是替禹家保镖的柏青山?正是区区。

久仰久仰,在下徐云飞,排行八。

在下出现尊府,八爷是否感到奇怪?徐某确是感到意外,看情形,老弟台像是打上寒舍来了呢。

徐八爷颇为不悦地接说。

正相反,贵庄将在下擒来了。

什么?他将被老人暗算的经过说了,脸一沉,接着又道:柏某冲令媛金面,并不打算兴师问罪。

八爷御下不严,家丁仆人一而再胡作非为,委实令人感到失望。

如果八爷护短,在下并不感到奇怪,那就请明示意见,在下听候吩咐。

徐八爷并不是善男信女,不然怎会纵令下人胡来?人擒回庄中,最后又从里面打出来,传出江湖,这笑话并不可笑,却是最丢人,最失礼面的事。

年轻人,你好像很狂。

徐八爷沉下脸说。

年轻人狂不是坏事。

你并没将徐某放在眼下。

徐姑娘一惊,急叫道:爹,柏爷曾说过早想前来拜望爹的……住口!但他并未前来拜望。

女儿,你走开,回后院,这里的事,不要你管。

八爷不悦地叫。

爹……快走!柏青山冷冷一笑,说:徐八爷,你并不是挑得起放得下的人,只是一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了不起的匹夫而已,在下听说你是兰溪的仁义大爷,看来,阁下是名不符实,欺世盗名的土混地棍,如此而已。

徐八爷火冒千丈,身后的两个高大的汉子更是怒不可遏,这两人一老一少,身材一般高大,脸型相差不远,一看便知是父子,年长的约在五十左右,年轻的年在三十以内,暴眼巨嘴满脸横肉,不像是善类,老的脸上有不少大疣,特别难看。

徐八爷开始脱下长袍,怒容满脸。

年轻人却举步上前,说道:八叔,小侄擒下他,不劳八叔出手。

祥侄小心了。

徐八爷点头同意。

柏青山的身材与祥侄一般高,但祥侄膀宽腰圆,壮实如熊,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的朋友。

祥侄傲态凌人,先是哈哈狂笑,然后双手叉腰,一步一顿地迫进,怪眼彪圆,不可一世地道着:闻名不如见面,我道姓柏的定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却是个毛孩子,下手擒他,胜之不武。

小辈,你上吧,太爷且让你在身上先打三五拳。

柏青山也傲然抱肘而立,傲然一笑道:你如果挨得起在下三拳,在下拍腿便走,这场过节一笔勾消。

祥侄拍拍阔广高壮的胸膛,狂笑道:看你那细皮白玉的手脚,打三十拳也不打紧,来啦!给你打十拳,我霸王徐祥虽不是铁打铜浇的金刚,十拳接下了,你想拍腿就走,没有那么的轻松吧。

柏青山哈哈一笑,道:哦!原来是在河下收保护费的霸王徐祥,失敬了。

恭敬不如从命,就给你十拳好了,挨得起十拳在下任凭处置。

一言既出。

霸王豪气飞扬地叫。

如白染皂。

他也大声说。

霸王立下门户,摆的是中四平桩,吸口气肌肉如铁,叫道:上!用力啦!柏青山一拳捣在对方的左颊上,退了一步在拳头上吹口气,笑道:好精纯的混元气功,利害!霸王徐祥气功已到家,因此不用闭气,傲然道:用点劲,你不是替大爷抓痒的。

嘭一声闷响,第二拳捣在左肋下,声音有异,如击败革。

霸王哎一声狂叫,飞退丈外,脚来不及下桩,嘭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滑出八尺,方行停止滑势。

这时,四周已围了三十余名大汉,都带了兵刃,皆被霸王徐祥倒地的狼狈相惊呆了,一个个倒抽一口凉气。

起来,还有八拳呢。

柏青山用掌摩着拳头说。

霸王徐祥吃力地左右扭动,脸色死灰,好不容易撑起上身,但只支持片刻,便重行颓然躺倒软绵绵地像条死猪。

怎么不起来?柏青山亮声叫。

脸有疣瘤的人抢出,挟起霸王急叫道:祥儿,怎么了?霸王的一双脚不争气,就是站不直撑不住,冷汗如雨,铁青着脸虚脱地叫:我……我内脏离……离位……哎……哎……柏青山举步走近,说:再挺一拳试试啦,老兄。

霸王大叫一声,身子一挺,怪眼一翻,昏厥了。

脸有疣瘤的人将霸玉交给一名庄丁,向柏青山怒吼道:我九头狮徐永昌接下你了,拳脚上见真章。

柏青山呵呵笑道:打了小的还怕老的不出头?接招!声落人疾进,铁拳如电,来一记黑虎偷心,走中宫突入,气吞河岳。

九头狮不敢硬接,左闪,切入,化招,反击,一气呵成,迅捷如豹,右手虚搭来拳,切入左掌来一记吴刚伐柱,猛劈柏青山的胁背。

柏青山更快,变招如电闪,变拳为掌,刁住了对方的小臂,身躯转正喝声滚!右脚疾飞出,噗一声踢在九头狮的右胁下。

哎……九头狮狂叫,向左冲倒,两招倒地倒得干净俐落。

柏青山跟上,拉开马步叫道:起来,起来……九头狮跃而起,形如疯狂。

但柏青山正严阵以待,不等对方站稳,铁拳已着肉,便见拳影如连珠,像是狂风暴雨,着肉声刺耳。

噗噗噗噗……一连六记重拳,四拳在九头狮的双颊上开花,快得像是四拳同时着肉,九头狮的脑袋似乎连晃动的机会都消失了。

最后两拳一在肚腹开花,一中下颚招如霸王敬酒力道惊人。

在柏青山的六拳快速紧迫进攻下,九头狮连退丈余,双手失去了反击的力道,只能狂乱地封架,最后一声厉叫,砰然倒地。

这瞬间,人影来势如电,一名庄丁在徐八爷的授意下,从后面扑上一刀劈出。

柏青山如同背后长了眼,向侧一闪,一声长笑扭身一腿反扫在庄丁的腰脊上,庄丁连人带刀扑倒在九头狮身上。

单刀也不偏不倚刺入九头狮的顶门上方坚硬地面,把略现灰色的发髻钉住,生死间不容发了。

人影再次暴起,猛扑三丈外的徐八爷。

柏爷手下留情……徐姑娘狂叫。

罡风乍起,拳脚纷飞,人影疯狂地急剧闪动,眨眼间胜负已判。

人影突然静止,徐八爷爬伏在地,一只右手被柏青山反吊而起。

柏青山一脚踏在徐八爷的背心上,冷然举目四顾。

二十余名庄丁刚迫近至两丈内,至此悚然止步,惶恐地后退。

徐姑娘惊叫着扑上,狂叫道:放了我爹爹,放了我爹……她疯狂地扳扭柏青山的手,柏青山将她拨开,冷笑道:你父亲已放弃了机会,怪我不得。

你……你不能如此对待我爹……如果在下落在他手中,结果如何?他还有一个女儿可求情,我呢?他恐怕要将我活埋!不会的,我爹不是这种人……你父亲如果不是这种人,怎会与你徐家的败类霸王徐祥父子来往?昨晚中洲群丑大会,霸王徐祥便是予会群丑之一。

不……柏青山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把拖起徐八爷,冷笑道:我不管你为人是好是坏,查根究底不是我柏某人的事,你找到我头上,我有权对付你。

给你半天工夫,限你在子夜前将禹家孤儿寡妇的下落查出,在下于济安堂药房等候消息,子夜之前你如不赶到济安堂,你得死。

徐八爷脸无人色,惊骇地叫:在……在下已经全力追……追查,至……至今毫无线索的,到……到何处去找?那是你的难题,地头蛇居然栽在外贼手中,为了脸面,你徐八爷也该查个水落石出,不然你死而无怨。

在下无……无法答应你。

柏青山举步向外走,冷笑道:在下已经用绝脉手法,制了你的任脉,还有那位九头狮与霸王父子,也同样受到绝脉的处罚,反正你三人如果得不到消息,子夜前未能到达济安堂,早早准备后事,以免临时措手不及。

言尽于此,走吧!他大踏步而去,没有人敢出面阻拦。

不久,他出现在老人的小茅屋前。

又聋又哑的小童手执一柄匕首,侍立在摇椅旁。

老人的目光仍然茫然,坐在摇椅上神色丝毫不变。

他踱至椅前丈余处止步,背着手冷冷地道:你们一老一小,当然并不又聋又哑又瞎,是么?老人不理不睬,小童则用无畏的目光盯视着他。

他得不到回答,冷笑道:我只问你一件事,说清楚后,在下也许不怪你。

老人视若未见,听若未闻。

他踏进一步,小童立即踏出一步,徐徐举匕。

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暗算我?他问。

老人仍然不动声色,徐徐摇动着摇椅。

你为了几口酒,便可出卖自己么?他再问,再踏进一步。

小童也踏出一步,挡在老人面前。

你知道你把在下擒交徐家的小贼,如果在下不幸,你知道结果如何?他问。

老人的目光,仍茫然直视不理不睬。

他心中火发,冷笑道:在下已经容忍至极限了,好吧,这可是你迫我放肆的。

声落,他举步迫进。

小童一声尖叱,冲上就是一匕刺出。

他伸手便抓,小童却变招奇快,扭身扑倒猛地一脚飞扫。

他心中一动,小童小小年纪,身手不弱哩!着!他低叱,提脚踏下。

再次落空,小童精明刁钻已极,半途收招扭身反扑,匕首疾吐,拂向他的小腿,迅疾无比。

他不得不用心对付了,撤腿俯身,双手疾沉,来一记浑水摸鱼,将小童笼罩在十指的控制下。

小童大概神气不足,三招走空便心中发慌,猛地撤招斜掠而出,立即自露空门。

他的右手轻轻一拂,便拂在小童的背脊上。

哎……小童惊叫,仆倒在地。

他手急眼快,擒住小童的双手,信手将匕首夺过向后丢,恰好丢在老人的摇椅前,他将小童的裤带解下,将小童的双手捆上,笑道:没捆上你的腿,但没有裤带,你如果想站起来逃走,那就会变成光屁股,出乖露丑,日后你将无脸见人,庄中的小鬼们不笑掉大牙才怪。

放开我,放开我……小童尖叫,双脚乱踢。

我被人捆上带走,你为何不叫他们放开我?以大欺小,你……我可没欺负你,而是你先招惹我。

乖乖躺下啦!小鬼。

自始至终,他皆以背部向着摇椅上的老人,相距不足八尺,他在等,等老人扑上或者拾取匕首暗算。

可是,老人不吃他的钓饵,仍然茫然直视,有韵律地摇着摇椅,不闻不问。

他将小童丢在一旁,转身向老人冷笑道:你很聪明,老伯。

老人仍然不理不睬,置若罔闻。

我不会就此罢手的,无论如何,你得为自己的罪行而受到惩罚。

他走向茅屋,不久,提了一口大型的酒葫芦外出,说:这是严州东关正兴酒坊的未着色五加皮,确是好酒。

今后,这辈子你也许永远没有喝这种名酒的机会了。

他拔掉酒塞,举起酒葫芦,将酒向地下徐徐倒出。

严州出品的药酒五加皮,号称一绝,驰名全国,酒色两种,着色的宛若红玉,放射着琥珀的诱人色彩。

另一种是原色的五加皮,其色淡黄,晶莹可爱。

这种原色五加皮通常不出售,不易嗜到,酒坊的人留给自己享受,或者赠送亲友。

淡黄色的酒液流出,酒香扑鼻。

老人的目光不再茫然,蓦地一声怒叱,从摇椅中飞跃而起。

疾逾鹰隼,猛扑而至,十指如钩,手脚俱至。

柏青山斜掠丈外,冷笑道:你再装聋作哑,柏某下一步便是放火烧了你这狗窠。

老人一扑落空,坐倒在地,双手箕张,作势上扑。

柏青山恍然地道:原来你的腿废了,但在下仍然要惩戒你。

声落,老人已飞扑而至。

唰一声响,老人从一株树旁擦过,枝叶摇摇,树皮被手爪刮掉一块。

柏青山已飘掠丈外,冷笑道:一盛、二衰、三竭,你还有一扑之力。

老人贴地飘掠,狞恶地迫进,须发无风自摇,要行破釜沉舟的一击了。

柏青山徐徐绕走,阴森地说:你的艺业,如不是双腿已残,足以在江湖上称雄道霸,铁爪功可以抓石成粉,当年定是宇内闻名的人物,居然为了口腹之欲,而不惜丧心病狂为非作歹。

阁下,你知道如果在下不幸,后果是如何可怕么?三位孤儿寡妇将永远落在贼人手中,生者死痛衔哀,死者九泉含恨。

你……你这老贼!老者扑到,他也迎上,一声暴叱,人影乍合乍分,罡风呼啸,劲气四荡。

嘭一声大震,老人跌翻在两丈开外,右手抓住撕自柏青山衣襟的一块布帛,吃力地坐正身躯,浑身在颤抖,老眼中涌起绝望的神情。

柏青山摸摸胸膛,仍感到有点麻麻地,吁出一口长气,虎目怒睁,道:你练的是玄阴鬼爪威力仍然惊人,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定是早年横行大河南北,名列七雄的毒爪追魂汤平。

你这老魔早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为了一些酒便甘心做小辈们的走狗。

老人脸色铁青,厉声问:你是谁的门下弟子?你用不着问了。

老夫横行江湖四十年,玄阴鬼爪下无人能幸免。

听说确有此事。

而你的胸肌触爪即柔若轻絮,毫不着力。

不错。

这是两仪神功练至化境的至高修为。

因此你的玄阴毒爪毫无用处。

你已练至刚则如山岳,柔则如虚烟境界?大概还差一两分火候。

老人长叹一声,说:好吧,老夫认栽。

要命,你拿去。

想不到我毒爪追魂汤平,者残避祸贪生,仍然不能善终,碰上了克星。

在下不要你死,只要毁了你一双爪,让你在人间活现世。

不!不!你……你不能……如……如此对我。

老人狂叫。

柏青山冷冷一笑,道:要不你就自杀,爪碎天灵盖你不难办到。

不……我知道你怕死,所以忍辱偷生。

小辈不可欺人太甚。

在下并未迫你,而是你迫我。

老人长叹一声,用苍凉凄切的声音道:老弟,你年轻,你不会知道一个残废老人的痛苦,你不会知道英雄末路的滋味是如何凄凉。

十年前,老夫被人毁去双腿的经脉,逃到此地几乎成为饿殍,为了活下去,我受尽了可怕的折磨,你怪我暗算你,那是不公平的……难道错的是我?他不悦地问。

你当然没有错。

你还不认错?你有美满的人生,无限的前程,你不会知道一个濒死的老人,是如何的贪恋人间。

等到有那么一天到来,你也会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废话!在下也是即将与阎王打交道的人,但在下从未想到损别人来而求自己能够久活。

别开玩笑,以你的造诣来说,天下大可去得,阎王爷不会收。

柏青山哼了一声,举步走近道:信不信由你。

哼!念在你老悖昏庸,在下不追究你的过失,反正你已是将死的人,不值得与你计较。

在下有一条件,你如果不答应,那就休怪在下毁你的双爪了。

你的条件是……那小娃娃只有七八岁年纪,已是个祸胎的材料,定然是你这老魔调教出来的小魔头。

你必须立即停止授艺,叫他离开,愈远愈好。

这……条件已极为优厚,你不答应吗?毒爪追魂点点头,说:好,我答应了。

你如果食言……你会来找我的。

不错我会来找你,再见了。

柏青山再盯了小童一眼,摇摇头,扭头便走。

毒爪追魂颇感意外,叫道:老弟清留步。

有何见教?他转身问。

老弟的度量,老朽佩服。

过奖。

老朽可令小昌和,去替你打听孤儿寡妇的消息,聊以为报。

谁是小昌和?就是这位小童,他是徐八爷手下一名庄丁的儿子,机警绝伦,是有名的包打听。

哦!那就有劳了。

子夜之后,在下在城中济安堂药房等候小昌和的消息。

哎呀!你怎么与济安堂的东主诸葛照打交道?有何不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与那些九姓渔户有往来,有几位茭白船上的相好粉头,你与他打交道准倒霉。

柏青山心中一动,问道:诸葛照近来在家么?解开我,我告诉你。

小昌和叫。

柏青山替小童解了绑,小童揉动着手说,他躲在一艘茭白船上快活,那艘船的三位粉头他全包了。

咦!他不是回乡了么?毒爪追魂苦笑道:不错,他确是回乡了,回的不是江西岸的诸葛乡,而是温柔乡。

柏青山重重地哼了一声,骂道:狗东西!我有点线索了。

说完,他扭头便走。

听了老少两人的话,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知道禹大嫂一家到达的人,只有济安堂的诸葛照,船被掳走,只有九姓渔户方可容易地办到,通风的人,除了诸葛照还有谁?我得再找水鬼与山海夜叉。

他想。

可是,水鬼与山海夜叉不知躲至何处去了。

这次他遍访各地,直接与群雄冲突,制了首要们的经脉,迫他们到济安堂回话。

既然济安堂的店东诸葛照出卖了禹大嫂,会不会在店中下埋伏等他?他一咬牙,看天色尚早,且去找找水鬼和山海夜叉,再到济安堂看看风色,他雇了一艘小舟开始遍搜每一艘茭白船。

他从北端的风月码头开始搜。

那儿泊了十余艘茭白船,这些船的粉头皆已准备停当,准备迎接华灯初上时的好时光,被他恶狠狠地登船搜索,立即引起了骚动。

搜第一艘时,船夫与那些吃软饭的保镖当然不愿意,群起喝打着,阻止他搜人。

他一不做,二不休,不客气地将那些龟爪子土混混一一丢下水去,码头上莺燕乱飞,乱成了一团。

搜完十余艘船,再沿江上航,搜散落在各处河湾码头的茭白船,不久便远至上游的红树排村了,已经是日落崦嵫,黄昏将临了。

这里原是山海夜叉藏匿的地方,但目前是船在人空。

驶入河湾,便看到岸旁停着的两艘茭白船,似乎静悄悄不见有人。

船终于靠上了右面那艘茭白船的后艄,他一跃而上。

后舱门一响,一个人影窜出,刀光似电,来势奇急。

他的右足尚未落实,一声长笑,左足一点,人再次上升,飞上了中舱的舱顶。

前舱高,中舱低。

前舱顶突然鬼魅似的滑下一个人影,分水钩拂向他的后腰。

他向前滑进一步,分水钩一拂落空,人影如虚似幻,快捷绝伦,旋身、反迫、探入、擒人,一气呵成,一招走空尚未挺腰站起的人影来不及应变,肩部便挨了一掌,狂叫一声,滚下舱顶跌入水中去了。

人影再现,前舱的舱面跃上两个人,为首的人脑袋光光,挟了一根铁划桨,用老公鸭嗓子在叫问:你是谁?山海夜叉呢?柏青山赤手空拳,双手叉腰笑道:看长相,你是秃蛟郑闻达了。

你为何答非所问?秃蚊怒声问。

在下是你要找的人,柏青山。

咦!你……在下正要找你,中洲夜会的群丑中,你是在下最后找到的小丑首领了。

秃蛟不住打量着他,桀桀怪笑道:你总算如愿以偿了,把十万金珠交出,郑某放你一条生路……呸!事到如今,你仍然想要十万金珠,真是无可救药。

喂!你怎么也躲在茭白船上的?难道你想加入九姓渔户做贱民?秃蛟火起,抡铁划桨,怒吼道:小子无礼,你敢侮辱郑某,罪该万死。

太爷在这里等候山海夜叉回来……哈哈!山海夜叉已到下游与水鬼钱江会合,被在下擒住,带往竹林湾与青面兽鱼鹰打交道被他们乘乱逃掉了,是否会回来尚难逆料,你在此地守株待兔,岂不太傻?柏某也在找他,你可以带着爪牙滚蛋了。

秃蛟更是怒火冲天,大吼一声,一桨扫来。

铁划桨重有八十斤,长有八尺,桨柄粗如儿臂,桨叶宽有一尺,两面开叉锋利如刀,没有五六百斤神力,怎使得动这种重家伙?罡风虎虎,像大刀一般横劈而来,锐不可当,一桨足将三五个人砍断,任何血肉之躯,也禁不起划桨一击。

柏青山一声长笑,猛地虎扑而上,桨从身上呼啸而过,他头前脚后射出,双手已搭上了秃蛟的脸部与肩颈。

秃蛟大骇,向下挫倒,双手抬桨招变虎拒柴门自救。

柏青山冷笑一声,屹立如山,伸左脚点上对方的小腹,冷笑道:阁下,你要死还是要活呢?秃蛟连发三次劲,毫无用处,宛若晴蜓撼铁柱,铁划桨在柏青山手中纹丝不动,不由大骇,正想放桨脱身,已来不及了,靴尖已踏在丹田上,不由心胆俱寒,变色道:脚下留情……留什么情?柏青山问。

十万金珠我不要了。

你要什么?要回我自己的命。

你倒真会打算。

郑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你给我滚蛋,限你立即离开兰江的江水。

是,遵命。

柏青山放了划桨,冷笑道:下次碰头,在下要废了你,记住了。

秃蛟向后倒跃,回到前舱顶,举桨大吼道:开船!到江上送他的终。

茭白船突然向外移动,速度甚快。

原来水中有二十余名水贼,将船往江心送。

岸上,呐喊声大起,五六十名郑家的子弟从埋伏处抢出,招了六艘小舟冲向江畔往水里放。

柏青山大笑道:好吧,在下陪你在水中玩玩。

一面说,一面举腿解靴。

秃蛟将划桨放下,拔出腰佩的短刀叫:你下去,不然在下下令将船弄翻,你还是要下水。

呵呵!你弄翻船与我何干?船又不是我的。

船上有被捆了的八名船夫,都是山海夜叉的爪牙。

他们该死。

还有六名粉头。

哦!在下岂能连累这些可怜的女人?所以你最好跳下水去。

好,咱们水里见……蓦地,中舱内突然传出一阵琴声,一串杂乱无章的音符,时高时低地跳动,那奇异的弦声具有令人狂乱与昏眩的魔力,突然君临令人措手不及。

船突然慢下来了。

秃蛟大叫一声,飞跃而起,噗通水响震耳,不见了。

河湾的水平静,碧绿的水深不见底,船不再移动,漂浮在原处。

岸旁已泛水的六艘小舟,并未向外驶出,六十余名郑家的子弟,坐在船上发呆,显然也被琴音所迷。

相距在十余丈外,琴音的威力可怕极了。

在水中控船的人,潜水向江心逃换气时匆匆出水,吸口气便重行潜入,似已知道惟有潜下水中,方可避免琴音的惊扰。

秃蛟入水之后,逃得最快,已片刻间,便在五六十丈外出水换气。

柏青山盘坐在舱顶,默运神功抗拒琴音的侵袭。

开始时他额上冒汗,脸色苍白。

但不久之后,他终于定下了心神,脸色渐渐恢复红润,吸呼已可控制自如了。

琴音突转高亢,充满了杀伐之音,以征弦的主音急剧地跳动,像狂风暴雨,和弦揉出的音符像是万丈波涛冲击崖岸。

隐约中,听到了千军呼号,万马奔腾,令人激动得似要发狂。

杀……岸旁小舟上的人狂叫,涌上岸立即展开自相残杀的狠拼。

柏青山额上再次冒汗,心跳加剧。

在无可抗拒的杀伐琴声中,他突然引吭长啸,像是天宇中突然传来了疾风迅雷的声音,令人霍然一震。

琴音倏止,似乎万籁俱寂。

岸上的人,突然发足狂奔而去,河滩上遗尸八具。

柏青山似已脱力,脸色苍白,冷汗彻体,闭上虎目养神。

久久,他听到舱内传来了娇嫩的呼唤声:小芳,去把客人请来。

舱窗徐开,丽影出现,一个绿衣少女像一朵绿云,翩然升上了舱顶,是一个梳只丫髻,穿长裙,侍女打扮的十五六岁小婢女。

请柏爷入舱待茶。

侍女向他曼声说。

他拭掉额上的冷汗,沉静地穿好快靴,深深吸入一口气,从容地起立道:姑娘请领路。

进入舱中,他怔住了。

他认为操琴的人已练至以音杀人的境界,最少也在琴上下了一甲子苦功,不然岂能臻此?令他大感惊骇的是,操琴的人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而是一位绝色少女。

案上,摆了一具其色黝黑,隐现云雷纹的古琴。

一位梳宫髻,年约十七八的妙龄少女端坐在案前,以她那双令人想做梦的明眸,含笑注视着来客。

真美!好一位动人的少女。

他心中在暗叫。

他绝难相信这位美丽的少女是茭白船的粉头,那是一位清丽出尘,天真无邪的美丽少女,脂粉不施天然国色,一身蓝色衫裙未戴佩饰,更显得清丽脱俗,毫无风尘之色。

案两端,另有三名二十余岁的女郎,穿着她们传统的九姓渔户衫裙,薄施脂粉,倒有七八分姿色。

蓝衣少女脸色庄严,虚抬右手说道:柏爷请坐,休嫌简慢。

他在窗下落坐,目光落在那具古琴上,神色肃穆地谢坐毕,说:姑娘宠召,不敢不来。

姑娘的芳名,能否见告?少女不住打量着他,答非所问地道:你相貌堂堂,不像是个江洋大盗。

他淡淡一笑,说:柏某顶天立地,出身清清白白人家。

那你从何处得来的十万金珠?怪事,以兰溪小城来说,百万富豪至少有十家以上,柏某出门游历,行万里路,携带十万金珠做盘缠,算得了什么?你倒会花钱,哪用得了这许多金银?千金散尽还复来,有金银不花岂不是守财奴?贱妾有所求于君,可否借千金为这几位女郎脱藉?柏青山哈哈大笑。

少女微愠地问道:你笑什么?他止住了笑道:姑娘必定不是船上人,所以有此奇异的要求。

你以为我所求不合情理?不错。

愿闻其详。

其一,茭白船上的姑娘,不是被人拐送入火坑的人;其二,她们是官府有案的贱民……住口!你看不起贱民?姑娘怒声问。

在下并无此意,我柏家三代以来,家中只雇请长工而不雇奴婢。

但目下是朱家皇朝的天下,我柏青山再胆大妄为,也不敢与皇朝为敌,王法规定要将九姓渔户打入十八层地狱,我柏青山无能为力。

即使改朝代,九姓渔户是否能翻身,恐怕仍是疑问。

你可以去问贼丐焦廷,惰民源自宋代,经历三朝,迄今已数百年之久,仍然名列贱民。

贼丐焦廷不愿侪身于惰民之列,但他仍然穿了黑衣黑裤,可知风俗使然,即使想改也难以改变习俗。

你我即使可以不顾一切将她们带走,也绝难令她们获得好归宿。

你看,她们生长在船上,举止与常人不同,有一双天足,如何能踏大户人家之门?如果你不顾一切将她们带走,她们的亲人如何回复官府?在下真不敢设想。

好吧,我答应你,等我追回金珠,即以千金交给姑娘办理。

姑娘信得过在下么?你的金珠不在了?昨天被人劫走了。

咦!你能抗拒琴音,兰溪附近绝对无人能奈何你……只在下孤身一人,有天大本事也毫无用处。

正如姑娘艺臻化境,也难与朝廷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朱家子孙抗衡一样道理。

你怎知我艺臻化境?呵呵!你如果不是身怀绝技,岂能御音制人于二十丈外?你这具琴本身的魔音,威力只能远达十丈左右。

咦!你知道这琴的来历?这是南宋音律大家吕凤梧亲制的雷琴。

琴材得自金沙江水滨,不知是金是木,取得时正被雷火所燔,制成后带有云雷纹,所以叫做雷琴,比常琴长三寸六分。

元人南下,吕家随宋室南渡,雷琴失踪,落入一位姓费的人手中。

元末本朝初,琴魔费廉在东夭目山翔凤林,一曲风雷引震毙三十六名魔道高手,只有一人生还。

姑娘刚才奏的是十面埋伏,在第四折时改奏风雷引第五段,在下几乎招架不住。

想不到今天贱妾遇上了知音。

姑娘兴奋地说,钻石明眸中涌现异彩,盈盈俏立整衣。

柏青山也整衣而起,道:姑娘乱用琴音杀人,小心天遣。

金珠追回,将送至此船,再见。

声落,穿窗而出,水声一响,无影无踪。

柏青山对这位神秘姑娘妄用琴音杀人的举动,颇为不满。

因此跳窗而走,入水溜之大吉。

姑娘心中大急,追至窗口叫道:柏爷慢走……可是他,已潜入水底,无影无踪。

二更末,夜市将散。

济安堂药房在县前街,店东诸葛照兼任郎中,他与禹鸣远是学医的师兄弟,也是禹大嫂认为可以信赖的人。

可是,这位诸葛东主性好渔色,偷偷摸摸往茭白船上跑,他以药房东主身分,经常在船上招待上下江来的采药人与药贩。

在兰溪,名门大族的兄弟,绝对禁止在茭白船上鬼混,只有商行中的人,为了巴结上江下来的采药人,与下江来的贩药客,方能在船上设宴享受一番,但仍然不敢在船上住宿,以免受到地方父老的责难。

因此,这位诸葛先生只好偷偷摸摸在船上快活。

禹大嫂不听柏青山的劝告,派人前往通知诸葛照,但在船夫至店中送信之前,太极门杭州一支的门人幻剑池大爷,已派好友千手猿詹心权先一天到达,警告诸葛照不许收留禹大嫂一家老少的,而且派人在店中守候,监视店中人的举动。

诸葛照在威迫下低头,干脆离店躲至茭白船相好暂避风头,口风不紧,消息首先便传到九姓渔户耳中,因此闹得满城风雨,不可收拾。

禹大嫂的船被劫走,让柏青山饱历风险。

三更将临,夜市渐收。

药房伙计开始上门,刚将大门上好,尚未闭上,店外踏入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人,一手撑住门扇说道:且慢,在下有事。

店伙共有六名之多,负责闭门的伙计摇头说:客官,明早来,今晚……柏青山大踏步而入,亮声道:在下不是买药的,快请贵东主诸葛照前来一会。

伙计们一怔,说:客官贵姓,有事么?敝店东已返乡多日,何时返店并无确息,你……在下柏青山,快叫贵店东出来。

伙计们一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县城太小,任何小事也会不胫而走,白天柏青山在到处寻仇,把前来发横财的水陆好汉打得落花流水,消息已经传遍全城了,店伙岂有不知之理?伙计愣住了,久久方说道:柏爷,敝东主确是不在……他不在也好,虚掩上店门。

柏青山不动声色地说。

咦!你……在下要利用贵店等人。

敝东主这几天不会返店客官不用等了……贵店东来与不来无所谓。

那……请客官以后再来,小店即将……你们都走进去,不管有何响动,不许出外探视。

咦!你……你没听清么?在下要在此等人,店门虚掩便可。

劳驾,叫一位小后生准备茶水,谢谢。

店伙大惊,沉声道:柏爷,你如果存心生事,小的可要惊动街坊,报官处理了。

柏青山大马金刀地坐下,冷笑道:要惊动街坊,请便。

今晚的来客,全是水陆大贼,其中还有竹林湾的徐八爷。

不报官便罢,报了官,你这座店就不用开了,大家不便。

你……你威胁敝店么?你怎么说都成,在下保护禹大嫂至贵地,昨晚便派人前来知会贵东主了。

要报官,请便;不报官,你们赶快进去,店堂交给我,如果想保全你这座店,除了听在下的劝告外,别无他途。

现在,快准备茶水,掩门。

店伙们悚然而退,片刻,厅堂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茶水放在柜台上,他自坐在柜尾等候来客。

他熄了店堂的灯火,只留下药王爷神案上的长明灯。

三更的更鼓声传到,夜深了,子夜将临。

吱呀呀……沉重的木门发出响声,闪入一个人影。

柏青山安坐不动,说道:自己找凳子坐,不许乱闯。

来人是乞丐打扮的贼丐焦廷,一身黑衣,神色颓丧,怪眼中厉光闪闪,恨恨地在长凳上落坐着,怒声道:你说吧,你想怎样?禹大嫂的消息有着落么?他冷冷地问。

没有,焦某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恐怕你得等死了。

焦某和你拼了……嗯……话未完,一阵头晕,坐不住扭身便倒。

你这是自讨苦吃,经脉因激忿而提前痿绝,那可是你的损失。

贼丐狼狈地站起,跌坐在凳上,脸上血色全无,浑身在战抖,恐惧地叫道:老天!我……我确是不知……嘭一声响,虚掩的大门被人踢开了,进来了五个人,其中三人是徐八爷、九头狮徐永昌与霸王徐祥父子,另两人是仆从。

徐八爷怒容满脸,叫道:姓柏的,你真向在下施了手脚?要不信,你等着好了。

不久你将头晕目眩,胸腹刺痛如同内部有蛇行蚁走,你如果不信,那又何必?柏某并不勉强前来应召,你这时走还来得及,没有人拦你。

柏青山冷冷地说着。

你这厮……住口!你如果想逞口舌之能,你就打错主意了。

禹大嫂的下落如何,说来听听,希望你曾经尽了力。

徐某已有眉目,就是不告诉你。

在下并不焦急,等你愿意告诉我时再说,在下有的是时间。

徐某不信你已用绝脉奇技制了我。

你已经来了,对不对?这……这已说明了你口说不信,心中却信得很。

在下不愿冒险。

徐八爷讪讪地说。

这就够了……咦!又有朋友来啦!门开处,进来了鱼鹰,共带来了四名爪牙,垂头丧气地入店,叫道:我发誓,劫走禹大嫂的事与我无关,姓柏的,你……你不能乱入人罪。

你是否有劫夺的打算呢?柏青山问。

这……这还不够治你的罪?有消息么?徐八爷哼了一声,向鱼鹰叫道:有消息也不要说,咱们拼了他。

柏青山冷冷一笑,道:说不说悉从尊便,反正死的不是我柏青山,我柏青山如果怕你们拼也不会在此地等你们来了。

说完,他往柜台上一躺,又道:子夜将到,且小睡片刻吧。

大门悄然而开,一条黑影进门,猛扑躺在柜台上的柏青山,刀光似电。

霸王徐祥截出,霸王鞭兜间便砸,急叫道:焦老妪你找死?焦老妪是个中年黑衣妇人,一看装扮便知是惰民,惰民的妇女老的叫老妪。

她不得不撤招自保,旋身挫腰斜掠,顺势一刀拂出。

霸王鞭一沉,铮一声火星飞溅,焦老妪飘退八尺,怒声问道:姓徐的,你向那小狗投降了不成?霸王徐祥哼了一声道:你混帐!还没交待清楚,哪轮到你动手?又进来了两名黑衣化子,怒叫道:咱们动手,拼了。

鱼鹰洪江脸色泛灰,狼狈地插入叫道:且慢动手,你们不要命,咱们还得活下去呢。

柏青山丝纹不动,曲肱作枕泰然地说:你们都想活,却不想让别人活,真奇怪。

目下除了山海夜叉与水鬼之外,该来都来了。

在下且看看谁不想死,不想死的人快将禹大嫂的下落说出来。

你们的活的时限不多了,千万不可轻易放过机会。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打主意。

嘭一声大震,门被凶猛地推开,抢入九名劲装老少,领先的人年约半百,手长脚长,脸型如猴,显得苍老,只有一双火眼金睛显得锐利年轻。

哪一位是柏青山?猴形脸的人厉声问。

九头狮哼了一声,大声道:千手猿姓詹的,这里没有你自命白道英雄的事。

幻剑池琦的朋友千手猿詹心权到了,同来的有八名浙江侠名响亮的白道朋友。

千手猿扫了众人一眼,冷笑道:都是些为人所不齿的歹徒恶棍,哼!徐八爷虎目怒睁,嘿嘿怪笑道:姓詹的,你骂得倒是痛快。

在下骂错了么?千手猿傲然地问道。

你自己又是些什么东西?我千手猿侠名四播,仗义行仁……呸!哈哈哈……徐八爷狂笑,笑完道:你,才是满口仁义,口是心非的无耻诡诈小人……你说什么?千手猿踏出一步厉声问。

你听清了。

我徐八爷不过问禹大嫂的事,却打听出她们是孤儿寡妇,沿途截杀,你算什么英雄?你配满口说仁道义?呸!你比黑道歹徒更为下贱,更为卑鄙,亏你还有脸在此地狂吠……好!骂得好,哪儿有酒?值得为这几句肺腑之言浮三大白。

柏青山叫。

千手猿大怒,扭头沉声问道:你就是柏青山么?不错,好像咱们曾经见过哩……千手猿大吼一声,一闪即至,先下手为强,一掌劈下。

柏青山扭身一滚,一声长笑,滚入柜内一闪不见。

噗一声响,掌劈在柜面上,寸厚的柜台应掌而裂。

一声长笑,人影乍现,柏青山一手扣住千手猿尚未收回的手掌,右拳疾飞,噗一声响,一拳捣在千手猿的鼻梁上。

啊……千手猿狂叫,鼻血溢流,双目暂时失明,一时手忙脚乱。

快!快得令人目眩。

柏青山将千手猿拖上柜面,噗一声就是一掌劈在对方的左肩上,然后一手扳住对方的脑袋扭转,冷笑道:柏某不追究你们与禹家的恩怨,只就事论事,分辨是非皂白,强盗也有三不抢五不劫,孤儿寡妇便是三不抢的对象。

强盗抢了孤儿寡妇本就是该死,你们这些白道英雄更是罪该万死不赦,你们从杭州追杀到兰溪,在桐芦杀尽了禹家的仆妇男女,仍然不肯罢手,赶尽杀绝你还有人性?狗东西,你……两名中年人左手齐扬,各打出一枚钢镖,人亦随在镖后扑上,镖出并未出声招呼,不按规矩发射。

柏青山将千手猿向上提,噗噗两声轻响,两枚镖皆钉在千手猿的左琵琶骨上。

千手猿惨叫一声,浑身皆软了。

柏青山丢下千手猿翻越柜台,一声怒啸,招出逐浪分波,撞入冲来的两人之中,人影乍合。

嘭啪两声闷响,两个中年人分向左右暴退。

嘭噗两声,掼倒在地挣命。

柏青山倒飞而回,登上柜台坐下冷冷地道:还有谁再上?柏某领教,不然快将人抬走,以免在此地碍事。

两名大汉碎步迎出迫进,伸手拔剑,恶狠狠地向柏青山欺近。

柏青山冷哼一声,拔出千手猿的剑。

千手猿爬伏在柜台上,绝望地挣扎,凄惨地呻吟。

柏青山徐徐伸剑,冷笑道:这次将有人丧命,动剑省事得多,一剑一个干脆利落,免得多费手脚。

两大汉被吓住了,不进反退,后退了两步。

柏青山将剑向柜上一丢,道:你们商量好,准备妥当再拼命并未为晚,在下随时恭候。

你们一起上并无不可,柏某不怕人多,多多益善。

没有人再敢上,他久久沉喝道:没有人敢上前送死,那就快走,柏某要办事呢,不许你们这些不仁不义的家伙在此丢人现世。

一名大汉向千手猿走去,恨声道:姓柏的,山不转水转,咱们会碰头的,后会有期。

柏青山点点头,道:不错,后会有期。

你们这些狗腿子不至于放手,柏某也不会半途而废撒手不管。

下次见面,柏某不会如此好说话了。

废话少说,快滚。

六个人带了三个受伤的同伴,狼狈地出门走了。

徐八爷与其他的人,被柏青山快速绝伦的打击手法惊呆了,千手猿奇袭失手,反而被打得半死,两大汉暗发镖上扑,毫无用武之地一击便栽,变化之快,连旁观的局外人也无法看清,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接触优劣立判,未免令人惊心怵目。

徐八爷吁出一口长气,道:你赢了,阁下。

阁下夸奖了。

徐某认栽,有话要告诉你。

在下洗耳恭听,说不说绝不勉强。

贼丐焦廷大叫道:姓柏的,引诱你至货仓的人……是水鬼钱江的三弟钱谋,与六名高手所为。

鱼鹰抢着说。

谁把船弄走了?柏青山问。

自然是水鬼了。

贼丐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