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深夜。
朱仙镇上,另一幢深沉巨宅的密室中,一位身子修长,面相清秀的中年文士,正在屋中来回徘徊着。
由于此人双眉紧锁,脸色凝重,单不时发出幽幽长叹,以及深感不安的,绕室徘徊等情况判断,他的内心中,显然有着太多的隐忧。
笃,笃,笃屋门上,传出一阵轻微的声音。
中年文士沉声道:谁?小的余富,神君。
中年文士一皱眉道:余富,什么事?那余富道:没什么事,只是夜深了,请神君保重身子,早点休息……中年文士一声长叹道:像这种日子,倒不如早点死去为妙,还有什么保重不保重的。
不!那沙哑语声连忙接道:神君千万莫这样想,我想,总有一天,太上会回心转意的听他们这一些对话,可以想见,这位中年文土,就是宋贤的亲骨肉,业已被南宫秀软禁住,并己决定杀除他那灭绝神君头衔的南宫继秀了。
南宫继秀叹了一口气道:余富,这几天,外面有什么消息么?余富的声音道:没有,这几天,小的大不能出去。
南官继秀道:总宫方面,也没有人来过?余富的语声道:是的。
南宫继秀苦笑道:好,好,到目前为止,总算还有一个你,在我身边。
一个娇甜的语声,适时接道:我也该算一个。
那显然是欧阳翠的话声,南宫继秀闻言之后,脸色一沉道:谁?欧阳翠的语声道:神君,真的连我的语声,都听不出来了?南宫继秀哦了一声道:你来干么?欧阳翠笑道:自然是来看看你呀!南宫继秀冷笑道:我担当不起!欧阳翠冷冷的道:参见,说的多好听。
方才,我在外面站了老半天,你却视而不见,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夫人?余富躬身道:夫人容禀,方才,我是怕招夫人生气,才没向你请安。
欧阳翠冷然接道: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会计较,但你疏忽守职,可就没法原谅了。
余富讶问道:夫人,小的没别的长处,但却是自信能忠于职守,夫人此言……欧阳翠一声喝道;你还敢强辩,你瞧,室内的火盆都要灭了,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这情形,不由使余富讷讷的说道:这个……南宫继秀霍地转身,嗔目怒叱道:你,少在我面前逞什么威风!欧阳翠长叹一声道:好!既然我的话使你伤心,我不说就是。
接着,向余富挥挥手道:余富将火盈拿出去,重斯生好火,再送进来。
余富连声恭应着,俯身将那即将熄掉的火盆端了出去。
欧阳翠将那敝开的窗门关好,然后,径自向一张椅子上一坐,向着南宫继秀笑了笑道:继秀,别那么板着面孔,放轻松一点,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
南宫继秀没接腔,自己走向床前,和衣躺了上去。
欧阳翠笑了笑道:继秀,这几天,太上来看过你没有?南宫继秀回答的,是一声冷哼。
欧阳翠接问道:两位公子也没来过?南宫继秀目注天花板,冷笑着反问道:我,那儿来的公子呀?欧阳翠笑道:大公子,二公子二人,虽然不是你的亲生,但居总是你的儿子呀!怎么能这么说法哩!南宫继秀轻轻一叹道:过去,我是没有老,也没有儿子,如今,却连母亲也没有了。
欧阳翠正容说道:继秀,你这话,如果给太上听到了,她老人家会伤心的,不论如何,你们总是母子呀!南宫秀苦笑道:她老人家对我,还有一点母子之情么?欧阳翠道:太上她老人家,自有其不得不如此的苦衷,你应该谅解她,才是人子之道。
南宫继秀冷笑道:别说废话了,说你的来意吧!欧阳翠美目一转,起身向床前走去。
就当此时,余富己端着添好木炭的火盆,走了进来,并向欧阳翠恭声问道:夫人,要不要弄点宵夜吃?欧阳翠挥挥手道:不用了,这儿毋须你伺候,早点去歇息吧!是!余富够身退走之后,欧阳翠关好房门并上好闩,然后,莲步姗姗地,走向床前,挨着南宫继秀的身子,躺了下去,一面并柔声说道:继秀,方才我己说过,我是来陪伴你的……她的话没说完,南宫继秀却挺身坐起,冷笑着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欧阳翠似乎大感意外地,咳了一声道:猫儿居然不吃腥了,这才真是天下奇闻!南宫继秀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稀奇,这几个月来,我独宿己惯,如今,已是心如止水了。
是么!欧阳翠媚笑道:以往风流自赏,没有女人不能睡觉的南宫继秀,经过这几个月的独宿之后,居然会得心如止水,我倒是有点不相信。
说着,己挺起身,迅疾地卸除外面的衣衫,只剩下一层薄如蝉翼的丝质内衣。
酥胸半裸,丘壑峰峦,若隐若现,令人目眩神迷。
自从新添炉火之后,这斗室之中,本己温暖如春的了,此刻,欧阳翠这么一来,更使这房间内,充满了盎然春意。
欧阳翠媚笑着,将一个半裸娇躯,向南宫继秀身边一偎,一面娇声说道:继秀,你摸摸看,我的心,跳得好厉害啊!南宫继秀猛然抬肘一撞,并怒叱一声:放庄重一点!南宫继秀虽然真力已被封闭,但这蓦地一撞,力量却也不算小,居然使得冷不防的欧阳翠哎哟一声,翻倒床上。
她,一皱黛眉,给了他一个妖媚的白眼道:你我是夫妻,这又是在床上,怎能庄重得起来!说着,又将一个娇躯惯了过去,并显得无限风情地媚笑道:继秀,下床君子,上床夫妻,难道你连这么两句简单的话,都不懂得么!她,算得上是剑及履及,一个半裸的娇躯,投怀送抱,同时,一双欺霜赛雪的手臂,也向南宫继秀的项间,环抱过来。
南宫继秀真力被封,但手脚上的灵活程度,却并未受到多大影响,当下他眉峰一皱之下,身形一闪,已索性避下床来,向一张木椅上坐了上去。
欧阳翠俏脸一沉,冷笑一声道:南宫继秀,你别以为我是找不到男人!南宫继秀哼了一声道:我懒得同你废话!欧阳翠长叹一声道:继秀,我再说一遍,此行是为你好。
南宫继秀漫应道:我不领情。
欧阳翠正容接道:你领情也好,不领也好,我既然来了,话总得说明白才行。
南宫继秀哼了一声,没接腔。
欧阳翠正如故地接道:继秀,太上要我告诉你,如果你能痛改前非,现在开始听她的话,还来得及。
南宫秀冷笑着问道:否则呢?欧阳翠道:否则,你那灭绝神君的名号,就从明天正式取消了。
南宫继秀唔了一声道:还有么?欧阳翠道:当然还有,其中,有些你所能想到的,而有些却是你没法想像到的。
南宫继秀笑了笑道:能想像到的,不必问,不能想像到的,问也徒然,这是说,我们的谈话,该到此为止了。
欧阳翠美目深注地,良久良久,才轻轻一叹道:你呀!真是毛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南宫继秀一挑双眉道:我却认为,这是我唯一值得自豪的地方。
接着,又冷哼一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可以请了!欧阳翠欲言又止,然后,慢条斯理地,重行穿上衣衫,一面却注目问道:你这么顽固,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呢?南宫继秀漫应道:我但求心之所安。
欧阳翠冷冷地一笑道:你以为你不肯合作,太上就没法征服武林了?南宫继秀长叹一声道;也许她老人家能办得到,但我敢断定,那是不会长久的。
话锋略为一顿,又正容接道:小翠!请替我带个口信给太上:我与她老人家母子一场,就凭这点关系,希望她老人家接受我最后一次忠告。
欧阳翠懒洋洋地下了床,一面‘唔了一声道:你说吧!南宫继秀沉声说道:人生百年,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壤黄土,三尺孤坟,她老人家偌大一把年纪了,何苦还要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欧阳翠披了披樱唇道:你这些陈腔滥调,我已经听过不止三五次了,但我仍然愿意给他转达一次。
南宫继秀正容接道:那我先谢了。
说着,并站起身来,向着她抱拳一拱。
欧阳翠抿唇一笑道:咱们夫妻之间,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啊!不过,我不能不提醒你:人各有志,太上对这些话,是听不进去的。
南宫继秀轻轻一叹道:那不要紧,只要你替我把话带到就行。
欧阳翠点点头,也轻轻一叹道:太上她老人家,能征服所有武林人物,却不能征服自己的儿子,倒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接着,又向南宫继秀笑了笑道:继秀,我要走了。
南宫继秀披唇一哂道:是否还要我排仪队恭送!欧阳翠苦笑着摇摇头,拉开房门,又扭头笑了哭道:继秀,你要多多珍重!说完身形一闪,己消失于沉沉夜色中。
紧接着,南宫继秀却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余富缓步入室,低声说道:神君,别多想了,早点歇息吧!南宫继秀徐徐转身,苦笑了一下道:余富,你坐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余富恭取道:小的还是站着听好。
南宫继秀一皱双眉,才幽幽地接道:余富,你,能不能设法离开这儿?余富一征道:神君有什么事么?南宫继秀道:我希望你能替我送一封信出去。
余富将语声特别压低,注目接问道:神君之意,是要瞒着太上?南宫继秀点点头道:正是。
余富苦笑道:神君,这房子,四周都有人把守,小的又不能离来离去……南宫继秀截口接道:我就是想利用这一点,他们谅准你我都不能高来高去,才只在地下设防,这几夭,我已经暗中默察过了,有一处地方,你是可以出去的,不过,那可得冒很大的危险,不知你是否愿意?余富不胜惶恐地说道:神君,只要能对您有所帮助,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南宫继秀轻叹一声道:我真后悔,过去不曾好好地裁培你。
余富连忙接道:神君,您这样说,小的可更感不安了。
南宫继秀轻叹一声道:咱们暂时不谈这些,等有机会能离开这儿时,再说吧!接着,将语声特别压低地,说道:余富,你住的二楼顶上,有一个哂台曾注意到么?余富怔了怔道:小的可不曾多加注意。
南宫继秀道:那不要紧,明天,你多加注意就行。
余富点点头道:好的。
南宫继秀娓娓地接道:那哂台对面的围墙,间隔不足二丈,与围墙高度,却也相差丈二以上……余富若有所忆地,截口一哦道:神君之意,是要小的由哂台上逃出去。
是的。
南宫继秀点首接道:这情形,对一个轻功有础的人而言,易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对目前的你我二人而言,可就相当困难了。
余富沉思着说道:神君,虽然小的也同意你一样,真力被封闭,但如能借助一点本板之类的东西,还是可以逃出去的,问题却是那看守的人。
南宫继秀道:这问题,我也考虑过了,好在这不是一时半刻所能解决的事。
同时,我要你带出去的信,也还没写,所以,我的意思是,明天,你暗中将未板绷索准备好,我们决定天黑以后的行事,到时候,我藉故同那负责监视这一方向的谈话,你就可以乘机进行了。
余富点点头道:好的,小的记下了。
南宫继秀笑了笑道:他们监视的对象是我,当我在同他们说话时,他们是不会注意你的行动的。
可是,你也得特别当心,不可因心情紧张而知事。
小的当勉力以。
余富点点头后,又注目问道:神君准备带信给谁?南宫继秀向他招招手道:你附耳过来。
两人附耳密谈了少顷之后,余富才蟹目接道:神君,小的倒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那就是我们互易衣衫,小的呆在这儿,神君就可乘机脱险了。
不。
南宫继秀苦笑道:余富,你的心意,使我非常感动,但你却太不了解。
余富一怔道:神君此话怎讲?南宫继秀正容道:余富,我要是一个损人利己的人,今天还会被软禁在这儿受苦么。
余富蹙眉说道:这也不谈不到什么损人利己啊!南宫继秀道:可以,照你这办法,不论我能否脱险,你是必死无疑。
余富正容说道:小的这一条命,本来就是神君所救,只要能使神君脱险……南宫继秀截口接道:这问题不许再谈,你要明白,我在这儿,虽不自由,却不致有生命危险,你犯不着以生命来换取我的自由。
那么。
余富沉思着接道:小的另有一个打算,那就是神君不必写信,由小的带一个信就是。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这样可以免得万一小的被捕时,神君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中。
南宫继秀带笑一叹道:真难道为你设想得如此周到,这一点,我倒是完全同意。
接着,两人又就技术方面问题,低声密商一阵之后,才分别安寝。
第二天,晚餐过后。
当余富在收拾餐具时,南宫继秀低声问道:怎么样了?有没有困难?余富低声答道:都已经准备好了,困难虽有,小的当设法克服。
南宫继秀点点头:好!祝你成功!目送余富的背影,消失干转角处后,南宫继秀才清嗽一声,扬声说道:外面是谁轮值?丈远外的侧门边传来一个清明的话声道:属下王六。
南宫继秀沉声不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是!王六应声走过来,躬身施礼道;神君有何吩咐?南宫继秀自我解嘲地一笑道:你看我还是神君么?王六是一个三旬上下的精壮汉子,一脸的忠厚相,不由膛目惊问道:神君您……已经知道了?南宫继秀故意反问道:知道什么啊?王六有点讷讷地道:属下不……不敢说。
南宫继秀笑了笑道:是不是大公子已经继承我的职位?王六讪然点首道:是……是的。
南宫继秀漫应道:大公子是我的儿子,他继承我的职位,那是顺理成章的事,你有什么不敢说的呢!王六报以傻笑,没接腔。
南宫继秀漫不经意地,接问道:这几天,外面有没有什么新闻?王六微微一怔间,南宫继秀又含笑接道:我是说,有关逍遥老人那批人的消息?王六才正容说道:据说.逍遥老人己不在这儿。
南宫继秀道:难道他们的人,都撤走了?是的。
王六接道:好像只有一个‘乌衣鬼使’方正,还留在这‘朱仙镇’上。
南宫继秀哦了一声道:我们这边,有没有新来的客人?王六点点头道:有,有很多很多的人。
南宫继秀接问道:那是些什么人呢?王六道。
据说,有‘烈火天尊’,‘阿尔泰山派’的掌门人,还有……南宫继秀截口惊问道:‘阿尔泰山派’?可没听说过……啊!这二位,就这么东拉西扯地,胡扯着,而南宫继秀的那位忠心耿耿的手下——余富,就乘这当口,悄然脱离了攀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