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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白云深处别有天

2025-04-03 08:13:47

祁湘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再叫道:甚么?你说是方姑娘……谢幼风无力地点点头,声音更微弱了。

我……是为她好……她误会了……请你告诉她一声……我不恨她,我……一直很……喜欢她……祁湘又惊又急,连忙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谢幼风已轻不能再回答他了,无力地闭上眼睛,头软软地垂过一边,只有裂开的胸腔中,那颗心还在慢慢地跳动着……祁湘知道这个人已经无法再活了,轻轻地放了下来,长叹一声,站起身子,大踏步向洞中走去。

他急于想打破这个谜底,以及许多悬而未决的思想。

方心如为甚么要把谢幼风杀伤呢?这女孩子虽然刁蛮而任性,心地却十分善良,绝不至于随便动手就杀人的,除非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下……林淇已然上山了,他与那个怪人会过面没有呢?会面的结果又是如何呢?还有洞中被软禁的许多人,现况又是怎么样了呢?这是一个很单纯的山洞,只有一条通道,然后到达一片绝谷之中,那绝谷四周都是高逾百丈的峭壁,顶上可以看到方形的天,就像是一个深井。

那怪人在峭壁上又凿了一个浅浅的凹洞做为居所,除此之外,再也没有甚么其他的建设了……对祁湘来说,这条通道是轻车熟路了,所以他毫不考虑地向前冲,通过了长约里许的深洞后,绝谷在望,奇怪的是不见人迹。

不仅看不见那个怪人,连被他拘禁的那些人都不见了,甚至于不久之前才进洞的方心如,也不知到哪儿去了……惊急交加之下,祁湘飞快地掠过谷地,向从前容身的浅洞处察看,依然没有踪迹,而且连从前留在这儿的一些家具也搬走了。

祁湘诧然地站在当地,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之感,一切的变化都太出他的意料之外了,变得使他不知如何应付?正在他怔然失神之际,忽然耳后传来一丝些微的声息,他连忙回头一看,一点白光迎面飞来,出乎本能地伸手一捞,却是一个小纸团。

打开纸团,上面只有寥寥的几个字:西南壁上另有天地,弟往探,兄不宜深入,请候弟半日,若仍未返,请急退,至华阴县北寻梅华等女,告知之!底下署名是一个淇字,不用问也知道是林淇了。

祁湘身不由主地向西南角上望去,只见那里的绝壁是被密密的蔓藤封住的,无风自动,可见林淇已经进去了。

当时他心中一阵冲动,几乎也想跟着进去的,可是刚一举步,马上又克制住自己,林淇的武功比自己高多了,进去也帮不了他的忙,也许反而会误了他交代的事!于是他只好静静地等待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的计算中,大约是有半天了,因为他进洞之际,太阳才上升不久,此刻日影已斜过中天,移到绝谷的另一边去了!那片蔓草仍然静静地一无动静,林淇也没有见到出来。

祁湘心中一阵黯然,万分无奈地回转身去,想达成林淇交代的任务,因为他自知甚明,林淇若是失陷在里面,他去了也是白送!刚一回头,却见身后不远之处,并排站定三个年轻女子。

中间的是梅华,左边的是费冰,他都见过一次,那是在临潼的酒楼上,当时这两个女子还是站在敌对的立场,现在不知怎地又化敌为友了!另一个女子虽不认识,可是从装束上,他看出正是那苗女娃狄娜!对这三个女子的突然出现,祁湘倒是一惊!她们是甚么时候来到自己的身后的呢?怔了片刻之后,他有点高兴,林淇留字要他去找她们,现在可不必麻烦了……所以他张开嘴巴,刚想开口,却又不知要说甚么?因为这三个女子中,有两个也是与他站在敌对的立场。

梅华是杀孽深重的魔女,曾经是大家必欲除之而快的对象,费冰曾隶属十三反,也是无法并容的大仇……因此他嘴唇动了几下,却未发出声音,只把手中的字条递了出去。

梅华既不伸手接,甚至望都不望一眼,只是淡淡地道:知道了!现在还不到半天!祁湘又是一惊!梅华却轻轻一笑道:当你接到那字条时,我们已经在你身边了,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梅华与费冰武功之诡异,他是知道的,所以对后面那句话并未受到轻视的感觉,只是怔怔地道:那你们为甚么要让林公子一个人孤身去犯险?梅华笑道:林淇那个人何等高傲,目前他对我们三人的印象都很坏,可是他居然肯留字示信来向我们求助,足见事态很严重……祁湘急道:是啊!所以你们应该快点前去……梅华摇摇头道:不!他既然定下了半天的时限,不满三个时辰我们绝对不去,现在还差一刻工夫,我们必须等下去!祁湘表示不解,梅华轻轻一叹道:他虽然看不起我们,我们却相当尊敬他,总希望他能在一刻工夫内成功胜利而回,那时他可以不必领我们的情,我们也不至于白献殷勤!祁湘对这几个女子可实在不懂,可是他也不想多懂,只是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梅华笑笑道:当然是跟着林淇来的,影子永远是随着光而存在的,他是我们的光,我们就是他的影子……祁湘不想进一步去了解这些男女间的玄妙关系与感情,只是问道:林公子他在两天前就上山了,怎么……梅华一笑道:不错!可是他被人家引入了歧路,白费了两天时间,也只是比你早一步才进入到此地……祁湘表示不信道:那洞外的打斗痕迹……梅华仍是笑笑道:那是方老头留下的!祁湘一惊叫道:方老爷子……梅华点头道:不错!那是一场很精采的打斗,只可惜你没有看见,够得上惊天动地。

祁湘紧张地问道:那么方老爷子胜负如何?梅华轻嗤一声道:你这一问多笨啊,方老头子要是胜了,局势便不会如此了,林淇也用不着进去涉险……这么说来,林公子是目睹方老爷子打斗的……梅华摇头道:不!他只赶上看个结束,方老头失手被擒之后他才赶到……祁湘嗯了一声道:所以林公子才赶着进去救人……梅华笑笑道:你又错了,但也猜对了一半,赶着进去救人的是方老头的女儿,林淇现在谨慎多了,他先把周围的环境摸清楚了才开始行事,所以我们都不大替他担心,以他现在的临敌经验,纵不能胜敌也足可自保……祁湘摸着头道:方姑娘只比我早一步,怎么会抢在林公子前面去了……梅华笑笑道:那小丫头的脚程至少比你快一倍,你所谓的一步之差,最少也有两三里的距离,在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的话还没有完,费冰突然焦灼地道:梅姊姊,时间到了!梅华憬然住口,双眉一蹙道:他还没有出来,看样子是真正需要我们帮助了!三个女子只互望一眼,随既飞身而起,像三点流星似的冲到峭壁之前,那片长蔓被荡开一个缺口,人影就消失了!祁湘愕然张口结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假如不是亲眼看见,他做梦也想不到人的速度可以快到如此程度!呆立片刻,他才赶了过去,拂开蔓藤,发现这面峭壁不过才一丈多厚,用人工辟了条通路,穿过山壁,则又是一番境界矣!上面是一片云封雾锁的天穹,底下却是一脉田舍,疏疏的十几处茅屋分别散落在田圃间,圃中种植着许多奇形怪状,说不出名称花草!梅华、费冰、娃狄娜三人并肩而立,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支青色的短木杖,神态十分凝重。

在他们的对面,则散立着五个白衣人,身材、高矮、服饰俱都一样,甚至于面貌也都异常酷肖……同时还有两个白衣人守在通路入口的两侧,长相也是一样!祁湘到了这个时候才是真正地吃惊了,这七个白衣人他都见过,那就是将谢长风等人掳禁在此的怪人。

以前他每次只见到一人,虽然觉得奇怪,总还想到可能是孖生,或者是……但一下子同时出现七人,这的确是难以令人相信的!梅华等三女与五人对峙着一言不发,看情形他们还没有交谈过。

只有守在左侧的那个白衣人,见到祁湘之后立刻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道:哈……小叫化子,真想不到你还能活着回来,而且还带着这么多的人来……祁湘不去理他,眼睛紧盯着远处的地下,那儿躺着三个人,林淇、方天侠与方心如,这三个人都没有死,然而却无法行动,大概是被制住了穴道。

梅华等三人的眼睛也不住地望着那儿,不过她们所关心的只有林淇一人!僵持片刻后,梅华首先问道:那个人怎么样了?正中一个白衣人笑笑道:你放心好了,死不了……梅华神色一寒,冷峻地道:别说死了,他就是伤了一根汗毛,你们这七个怪物就将有一辈子都受不了的活罪,现在我命令你一件事!那白衣人微微一愕道:甚么事?梅华用手一指林淇道:乖乖地替我把这个人送过来,然后你们每个人都自动地将两手的无名指砍下来,以补得罪他的惩处!那白衣人又怔了一下才道:这倒是很新鲜的惩处办法,为甚么你会对我们的无名指感到兴趣呢?梅华冷笑一声道:你少装糊涂了,几手天机指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绝技,砍掉你们的无名指,就是叫你们以后别再仗着这种指功为恶欺人!那白衣人神色微动,然后才笑笑道:高明!高明!天机指虽不是绝顶隐秘的功夫,但是能叫出这个名称的人还真不多见。

你叫甚么名字?梅华冷笑一声道:‘飞天魔女’名动天下,你难道会没有听过?白衣人淡淡一笑道:名头愈响亮的人物手底下愈稀松,我们七个人有意网罗天下高手,却不想在成名的人物中去找,不过今天却一连遇上两个意外……说着用手一指林淇笑笑道:第一个是他,第二个就是你,芸芸众生中,就是你们两人还当得起‘名下无虚’四个字……梅华立刻打断他的话道:你少送高帽子了,就算你说尽了好话,我也不会饶过你们!白衣人轻笑一声道:练过武功的人都有个通病,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现在叫你放下武器投降,你一定不肯服输的,因此你叫我们服从命令似乎也不会这么简单!梅华冷笑一声道:我告诉你的是好话,等到我出手时,事情就不会如此轻易了结了!白衣人仍是笑着道:这话不妨等动过手再作商量!梅华俏眼一瞪,脸上杀意顿现,轻轻地朝旁边的费冰与娃狄娜举手打了个呼,那二人立刻起身进招,手中青木杖一摆,由两边向中间夹攻而至!那五个白衣人毫无动作,直等杖影快要逼近之际,才由最边的二人各抬一手,抛开衣袖向杖上卷去。

扑的一声轻响后,两枝青木杖倒是被卷开了,不过那两人的袍袖也为杖的气劲割下了一大片!一招交接,使得双方都为之一怔!先前说话的那个白衣人又叫起来道:好家伙!你使的是甚兵器?‘云中七子’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梅华冷笑一声问道:你们叫‘云中七子’?那白衣人点点头道:不错!这是我们首次对人宣布名号,我们兄弟七人……梅华不等他说完,立刻又冷笑道:你为甚么不说是姊妹七人呢?那白衣人脸色一变,其余六人也都怒形于色,梅华视若无睹,依然不经意地笑道:像你们这种半男半女的妖人,何不干脆称为云中七妖呢?那白衣人的脸色居然又恢复到了平静,轻哼了一声道:你的眼光倒是厉害,你怎么看出来的?梅华冷笑道:你们一个个都是阴阳怪气的,说话的声音粗里带尖,看你们的年纪至少都有四十上下了,却没有一点男人样子,明眼人一望便知……那白衣人轻叹一声道:你懂得真多……梅华笑笑道:天下事我鲜有不知者,不过我对你们倒还有一点不了解的地方,你们七个人可是同时出生的?白衣人神情诡异地道:你既然甚么都懂,何不自己去解答这个问题!梅华哼了一声道:人间虽有孪生之异,最多不会超过五胎之数,要说一生七胎,那除非是老母猪下小猪……那白衣人悖然怒道:你口中干净一点……梅华微异地道:如此说来你们真是一胎所生的了?白衣人未作答覆,但是神情上已经有承认的表示,梅华轻叹道:这倒是颇难令人置信,由此可知天下事无奇不有,一生七胎已足惊人,七个半男半女的阴阳人则简直是罕闻了……那白衣人对于阴阳人三字仿佛特别感到刺耳,神情一变,形将发作,梅华却抢在头里又问道:你们七个人如此相像,混在一起的时候恐怕你们自己也不易辨认吧!白衣人大笑一声道:你说得不错,我们七人虽是常年相聚在一起,都经常会自己弄混了,因此我们每个人都作了一个辨认的记号……梅华笑笑道:你是老大,你旁边的老四、老六,最边上的老五、老七,站在我们后面守门的是老二、老三……她边说边指,那七个白衣人却流露出一片诧色,显然她指得一点都不错,梅华不待他们发问,随即微笑道:你们把记号做在襟上,只要不是瞎子,谁都可以看得出!她身后的祁湘这才发现,那七个白衣人的衣襟上都钉了一列圆形的小石饰,数目同为七片,只是其中有一片色泽回异,六片白玉中夹着一片青玉,而且每人的青玉次序排列也自不同,与梅华说话的那人青玉排在正中,其余则分列于上下,上者为长,下者为幼,顺序而推之……因此心中对梅华的观察力产生出由衷的钦佩。

云中七子的老大轻叹了一声道: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梅华笑笑道:是吗?所以我觉得你无须硬着头皮充男人,女子中也有了不起的人物……你们七人是如何称呼法?老大顿了一顿才道:我们以序称名,我叫云初生,老二叫云次生,三生、四生,以此类推!梅华笑笑道:很好,简单明了,现在我想再问一个问题……云初生连忙道:你若是要问我们的身世,不妨省点精神……梅华摇头道:我才没那么好的兴趣呢!我只想问问,你们潜隐了这么多年,突然出头与武林中作对,到底是为了甚么?云初生笑笑道:这个你不必先知道,等我们收服你以后自然会告诉你!梅华冷哼一声道:假如你们败在我手中呢?云初生怔了一怔道:那可能性很少……梅华秀眉一挑道:交手之下,非胜即负,你必须作个打算!云初生淡淡一笑道:我们若是败了,你一定不会放过我们,那就不必问了!梅华轻笑道:这倒有理,你们准备着吧!说完一举手中木杖,费冰与娃狄娜也横杖作势,准备配合她的行动,对方的五个人立刻分散开来,每个人都在袖间取出一柄折扇,展了开来,丝面玉骨,毫光隐隐!梅华神色微动道:你们这几柄扇子很值几个钱呀,用来作武器不是太可惜了吗?云初生举扇摇笑道:你看得出值钱在哪里吗?梅华一扁嘴道:天丝织锦为面,和玉削髓为骨,东西本身的价值不去说,就是那点手工恐怕也得花十年时间吧!云初生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惊色道:你知道的事情的确不少,你能再说出这两样东西的效用吗?梅华一笑道:自然能了,所以我才觉得可惜,这么名贵的东西,简直使我不忍心去毁坏它们,可是我又不得不如此……云初生忽然暴躁地叫道:别废话了,我不相信你真能毁得了它!梅华一举手中木杖道:你认识这是甚么东西吗?云初生脸上微红道:不认识,就是因为你们的武器特别,我们才出扇相对,换了别的对手,我们还不屑为之呢!梅华笑笑道:那你就准备着吧!万一我毁了你的宝贝,你可别心痛,怪我事先没通知你!一杖平点出去,用的竟是剑式,云初生因为她的话说得那么肯定,心中的确有点顾忌,不敢用扇硬架,飘身斜掠,避过杖尖的劲锋!费冰与娃狄娜也同时发动,两杖横砍,袭向邻近的云四生与云六生,这二人却不像云初生那样谨慎,吐气开声,举扇硬封上去!铮铮两声脆响,扇面上冒出一溜火光,双方各退了一步,同时都朝自己的武器上看去!两柄扇子丝毫无损,而且扇面还划上一道淡青的痕迹,显然是从杖端上磨下来的碎屑,云初生起先也十分紧张,这时才得意地大笑道:哈……你可真会唬人,说得那么厉害,原来也不过尔尔!梅华漠然地道:你别太高兴,也许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云初生再也不受她的威吓,折扇一杖,迳切下来,力沉,势速,梅华不得已,举杖硬撩上去,又是一声脆响,她手中的青木杖竟被锋利的扇骨削下寸许长的一截!云初生更得意了,哈哈大笑声中,以宏亮的声音道:这下子看你还有甚么话说!梅华在一触下,不仅木杖被削,人也格退了两三步,看得她身后的祁湘心中又是一凉!虽然他对这魔女也没有好感,此时此地,都衷心地希望她能得胜的……梅华的态度还是很从容,挥杖再度刺到,这次她所采用的招式比较凌厉,不容对方有砍削的机会。

云初生轻轻一笑,收回折扇,依然用极快的身法闪过正锋,然后伸出一只空手,屈指朝杖端弹去。

指尖离杖半尺处,劲风已经将杖身撞歪了,梅华急速抽杖,时间上已慢了一步,云初生的折扇与指式是连环的动作,紧接着削了下来。

又是一声脆响,这次削得更多,梅华的木杖整整断下了四、五寸!那一支木杖全长也不到三尺,经两度砍削后,只剩下两尺多一点,虽然还是比云初生的折扇长,梅华使起来却不如先前那般俐落了。

因为她这支木杖是当作剑来使用的,短了一截之后,许多剑招都无法发挥全威,而且还得提防再被削短,所以一连五、六招急攻都被云初生躲了开去!云初生好似存心在显示他折扇的妙用,在几次闪躲中,他放过了三次可以偷空进招的机会,专心去削短她手中的木杖,不过梅华也谨慎多了,招式绝不用老,发出一杖之后,看着无法中敌,马上又收了回来!云初生边打边笑道:看了你这分身手,我倒是觉得做男人太无聊了,我真没想到女子中会有你这种高手……从今天起,我们七个人都得试试做女人是甚么滋味了……梅华好似被他的话激怒了,一声清叱,木杖猛抡过去,云初生哈哈一笑道:你上当了!折扇突张,巧妙地一翻,迎着杖身削了过去,取在正中的部位!铮!这一声响较前更强,出乎他意外的是木杖未被削断,他的折扇却在一股巨力震荡之下玉骨全折,仅靠着软软的扇面连在手上。

这次轮到梅华大笑了……第六十一章 山间花落三春雨 云下潮来一秋风紧随着梅华的笑声之后,娃狄娜与费冰也同时发动了,手中的木杖朝外一震!长约三尺的木杖全都自动碎裂,横飞的木屑中,但见青光微闪处,微闻叮叮之声。

拦在她们面前的云中七子中,四、五、六、七,四人的玉骨锦面折扇,都被扫做两截!云初生等五人大惊失色,连忙聚拢在一起,一面望着手中的断扇,一面望着三个女子手中的武器发怔!这下子他们都看清楚了。

那木杖原来却是一柄半长不短的剑形武器,而且质地异常奇特,极目望去,才可以看见淡淡的一抹青影,假如日光再强一点,可能连这点影子都看不见!这剑形武器外面原来是套着木制的圆鞘,所以看起来才像是一支木杖……云初生脸色大变,喃喃地道:你们使的究竟是甚么家伙?梅华一挥手中的短剑笑道:你们这七个妖人,自矜通天彻地,无所不能,怎么连这点小玩意儿都不认识?云初生脸上一红,也只得由她奚落,梅华笑笑道:你们若是真的不认识,我倒可以说出来让你们长长见识,西岳华山上有乙木成精,聚而成魈……云初生立刻惊叫道:原来是木魁精气所化的青灵剑被你得去了……可惜!可惜!梅华听得倒是一怔!道:可惜甚么?云初生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东西我们早就注意到了,皆因气候未成才把它留在原地,不想被你先得了手……要是再等上十年,它的内丹凝固以后再取了来,可以炼成剑丸,收发由心,伤人于千里之外……梅华表示不信道:你是说飞剑?世上哪有这回事!云初生冷笑一声道:要是没有这种事,世上就不会有剑仙这个名称,也不会有飞剑这个名称!梅华道:那是人们故意造出来的骗人玩意儿!云初生依然撇嘴冷笑道:你真是浅薄无知,史书所载空空儿、精精儿、红线、聂隐娘,都是确有其人其事,绝非空穴来风……梅华摇头道:照你这么一说,剑仙是确有此事了,怎么我们从来都没见过?云初生一叹道:你以为剑仙是容易练成的吗?那是一种千古难得的机遇,得其人,得其器,两者合一,才能望其大成,人才年年有,惟独器难求……梅华渐渐感到兴趣了,忍不住问道:何谓其人?何谓其器?云初生道:人者,练剑之人也,器者,练剑之器也,剑仙之业并非人人可就,以你们三人而言,只有你的禀赋根骨可以到达那个程度,可是还必须要机缘,找到适当的剑器,金木水火土,五行各具其精,你们所得之木魈就是乙木真气之精,这么好的机缘竟被你自己糟蹋了!梅华怔然不语,云初生又道:五行之精,为天地灵气所钟,天下仅生其一,其他四种都已被前人得去了,如聂隐娘所得癸水之精,剑气略带黑色,庚金之精为精精儿所得,空空儿与红线女所得皆为戊土之精,丙火之精为百年前异人赤龙子所得,只有乙木真精出世较晚,却偏偏遇到你这个不懂事的……梅华哼了一声道: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古董的?云初生道:我们七个人都是赤龙子的门人,从先师的遗笈中得知此事……梅华又问道:那些剑仙现在又在哪里呢?云初生道:自然是死了,血肉之躯,从无不死之理。

梅华道:他们所练的飞剑呢?云初生道:自然也跟着他们精气消散了,天生灵物必不会常留人间!梅华轻轻一笑道:这么说来,还是不要练成剑仙的好,至少这乙木精气还不会随着人的精气而散,得以永久存留下去!云初生连连摇头道:可惜!可惜!你若能多等十年,则天下第一人可期,现在你纵然握有一柄利器,却未必能达到那个境界!梅华一笑道:我倒不觉得可惜,再等十年,这东西未必就为我所得,别的人不说,你们就第一个不肯放手,与其到那个时候来争,倒不如我先得手的好,至少这几柄青灵剑目前大概还无物能克!云初生冷笑一声道:这倒未必,起先我们是不知道才上了你们的当!梅华挺剑上前一步道:现在你们知道了又有甚么方法呢?云初生举手一挥,云次生与云三生立刻也放弃原来的位置,站到他们一起,七个人排成一横列,然后云初生才道:我们就凭赤手空拳也可以挡住你的利剑!梅华打量一下他们站立的形势,对他的话似乎不太相信!云初生似乎在故意撩拨她,冷笑一声道:你为甚么不试一下呢?梅华思虑片刻,终于一咬牙道:好!我就碰你们一下,反正我们有三柄剑,即使毁了一柄也不在乎!说完她突地飞身而起,挺剑直向正中的云初生刺去。

云初生文风不动,其余六人各伸出手臂搭在旁边人的肩膀上,结成一道人墙,好像把七个人的功力都集结成为一体。

梅华的剑尖伸到云初生胸前半尺之处,终于被他们泰然的态度慑住了,秀眉一蹙,微带怀疑地道:你们七个人联结起来就可以挡住我了吗?云初生淡淡一笑道:空言无尽,试过便知!梅华怔了片刻,终于还是把手伸了出去!云初生泰然受剑,眼看着淡淡的青影整个地没入他的身体,仍然一动都不动,倒是梅华迅速地退后了!费冰见状大惊!连忙迎住她问道:梅姊姊,怎么样了?梅华苦笑一声,摊开握剑的手掌,白嫩的掌心上有一块焦黄的灼痕,而她手中的淡青色剑影却已消失不见了!云初生哈哈大笑道:我早警告过你了,你偏偏不肯相信,白白糟蹋了一支神物!费冰仍是不解,梅华却轻叹一声道:我上当了,第一不该告诉他们真话。

云初生仍是大笑道:第二你不该大意试剑,我不是已经对你说过了吗,我们七人的师父赤龙子得到的是丙火之精,他老人家仙游之时,将离火真功分注于我们七人之身,木遇火则燃,你那乙木真气所化的青灵剑遇到我们,只有自认倒霉了!梅华脸上忽地泛起一片戾色,咬着嘴唇道:你不要得意,我只毁了一柄剑,还有两柄剑在掌握中呢!云初生笑道:再有十柄也没有用,我们照样可以使它烟消云散!梅华哼了一声道:那除非你们七人永远这样搭住肩膀不分开!云初生立刻止住笑声,诧然道:你这话怎么讲?梅华冷笑道:我虽然损失了一柄剑,却得到一个教训,下次再不会上当了!云初生这才宽慰地一笑道:木不敌火,其奈我何!梅华哼了一声道:木也能克火,你想过没有?云初生神色微动道:怎么个克法?梅华冷冷一笑道:投孤薪于洪炉,自然是一触即燃,刚才我就是上了这个当,假若我下次改变方法,置束薪于微烬之上,那结果便不同了!云中七子脸色都是一变,云初生还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道:你的话不够明白!梅华哼声道:你别假装糊涂了,我替你说了吧,把一捆木柴放在一点烬火之上,由于火力不足以引燃木柴,就只有被压熄了,这就是木能克火的道理。

你们七个人合起来可以成为洪炉,分散开就是一点点不足道的微烬,一柄剑是单柴,两支剑就是束薪,下次我就用这个方法对付你们!这下子连云初生也笑不出来了,良久之后,他才一叹道: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奇才,马上就看出我们的缺点了……梅华冷冷地道:其实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我应该在你们联成一气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云初生想了一下才道:你现在想到也没有用,我们这七个人从出娘胎开始就没有分开过……梅华飞快地接口道:那你们是否永远这样抱成一团呢?云初生摇头道:这倒不至于,可是我们离开不会太远,瞬息之间,马上就可以集结在一起,你想个别击破,大概很不容易!梅华冷笑一声道:这倒不尽然!只有我有那个存心,始终会有机会的,因为我是单独行动的,随时随地都可以出手伏击,我暗你明,防不胜防……云中七子的神色一起大变,聚在一堆喁喁私议!梅华大叫一声道:两位妹妹,快退!叫声中,首先朝出口处飞去,娃狄娜与费冰跟着想走,却已慢了一步。

云中七子一声呼啸,簇拥而上,手拉手围成一个圆圈,将她们困在中间,梅华不得已又转回头厉声叫道:你们想怎么样?云初生冷笑道:你的方法太可怕了,为防患未然起见,我们只好毁了这两柄剑!一面说着,一面慢慢地把圈子缩拢,费冰急得大叫道:你们还要不要脸,七个人欺负两个女孩子!云初生嘿嘿一笑道:要命比要脸重要多了!圈子愈围愈小,梅华沉下脸道:停下来!云中七子果然止步不前,梅华又对云初生厉声道:除了青灵剑之外,对付你们的方法还很多!云初生傲然一笑道:任何方法我们都不在乎,只有此剑不可留!梅华想了一下,才对费冰与娃狄娜道:把剑给他们吧!费冰与娃狄娜仍在犹疑,梅华又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放心好了,迟早我都会给这几个家伙一点苦头吃吃……费冰对梅华最信赖,立刻把手中的青影递出,娃狄娜想了一下也递了出去。

然而云中七子却没有接受之意,一个个端立不动!梅华一翻眼道:我们把剑交出来了,你们还怎么样?云初生庄容道:这两柄剑留着对我们并无用处,因为我们七个人都不喜欢使剑,若是落在别人的手中,反而造成对我们的威胁!梅华淡淡地道:那你们是想毁掉它们了?云初生点头道:不错!那方法很简单,你们随便掷向我们任何一人的身上,我们的离火神功劲力是互相贯通的,马上就可以销毁它们,而你们也不至被剑气燃烧时的热力灼伤掌心!梅华想了一下又道:照他的话做!两个女孩子把手中的青影朝外一掷,只见两股淡淡的青烟一闪即逝!云中七子立刻也分散开来,最小的云幼生吁了一口气道:这下子可以高枕无忧了!梅华冷笑一声道:未必见得!手随声落,微微一挥,袖中又突出一道淡淡的青影,划过云幼生的前胸,但闻一声惨呼,血光四溅。

接着他的上半身齐胸分为两截,砰然倒下。

这个突变的事故使得其余六人都惊呆了,片刻之后,云初生第一个觉醒,目中泪光闪闪,厉声大叫道:妖女!你好毒的心……闪身要扑上来,梅华将手一扬,却又吓得他连连后退!梅华扬着手中的青影,得意地笑道:你没有想到我手中还有一柄青灵剑吧!其实这不能算是剑,只能算是匕首而已,你说得很对,那木魈的确是气候未成,本来它应该可以制成四柄剑的,可是经过量裁的结果,只够三柄剑的材料,余下一点点只能凑合著制成一柄匕首了……说着将匕首顿了一顿,那掠淡淡的青影最多只有六寸长。

云初生愤极厉呼道:不守信义的妖女,我一念之慈……梅华将脸一沉道:喂!你讲话客气一点,甚么叫不守信义,我们并没约定甚么,从开始到现在,我们可曾说过不准伤人……云初生不禁怔住了!梅华笑笑又道:现在你们七人联防已经被破坏了,而我却还掌握一柄可以致你们于死命的利器,这只能怪你们太大意了。

你们既然见过木魈,便应该知道它的分量究竟可以制成几柄利器……云中七子已剩其六,一个个俱是脸色如土。

梅华却又得意地一笑道:这也难怪你们,因为在你们的估计中,那木魈的身量能制成三柄长剑已经是很不简单了,天知道我为了节省下这一柄匕首的材料,费煞多少苦心!云初生默然不语,眼睛盯住老二云次生,在悲愤中还含着谴责的意味!云次生愧然地低下头,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来道:大哥,我观察得很清楚,那木魈虽具人形,可是四肢尚未分化,除去了头部,只有一段躯体能用的,分制成三柄剑的确已经够多了……云初生怒哼道:那她这柄匕首是从哪儿来的?说时一指梅华的手中,云次生愕然呆视,神情上仍是不相信的样子,云初生又斥骂他道:当初我就一力主张毁了它,都是你妄想制炼剑丸,留着等它丹成,刚才也是你说的,除了三柄剑外,绝不可能再有第四柄了,结果白送老七一条性命,还叫我们遭受着莫大的威胁……云次生呆了一呆忽地向梅华一拱手道:姑娘,你掌握这一柄利器,我们六人的性命已任你处置了,因为我们唯一能克制乙木真气的离火七阳神功,死了一个老七算是全都解体了……梅华的脸上掀起了得意的微笑,云次生拱拱手又道:唯一使我不明白的是这柄匕首,你到底是从哪儿省下来的?梅华笑了一下道:你对木魈那么清楚,何必还来问我呢?云次生一脸疑色道:正因为我太清楚了,所以才不懂,木魈身上仅有三条经脉可用,那第四条通灵脉非至丹成之后无法使用……梅华一笑道:你看到木魈是多久以前的事?云次生想了一下道:那是十二年前,它的形点还如一个七、八岁的婴儿,它成长的速度虽与人一样,可是它的金丹非要到三十岁才能小成,算来至少还有十年光阴!梅华笑道:七、八岁的儿童,十二年后已经算是成人了,儿童与成人有甚么不同,你想想就明白了!云次生惑然道:我还不明白!梅华忽地脸上一红,轻轻地道:它是雄性的……云次生恍然大悟叫道:该死!我怎么把这一点给忘了,那性筋在十二年后应该会萌发了……梅华红着脸瞪他一眼道:你明白得太迟了!云次生突地一整脸色道:不迟!说着身形猛扑过来,双腿分叉踢向梅华两侧,梅华怒叱一声,匕首朝前一刺,洞穿的小腹,跟着向四周一绞!云次生的身子平空跌下来,可是梅华也吃了一惊!因为她手中的匕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第六十二章 二三星斗胸前落 十万峰峦脚底青好好的一柄利器怎么会突然失踪了呢?若是被云次生身上的离火神功所化,则云次生就不该受伤……梅华虽然足智多谋,这时也无法解释目前的现象了!云中七子又去了一个,接连两人的死亡,使得其他五个人如疯狂般地激动!云初生大喝一声,身形猛扑上来,手扬处发出两股如山般的暗劲,梅华伸手发掌相抵,乍一接触,即被震退五、六步,脸色急变,大声叫道:两位妹妹速退!费冰与娃狄娜闻言立刻向出口处抢去,云三生与云四生肩头一晃,早已抢在头里,两个人四只手一封,强劲的掌风将她们又逼了回来!逃走的希望已绝,她们只得回身又与梅华会合在一起。

梅华与云初生对过一掌好像已受了暗伤,脸色十分苍白,可是她还强力忍住,面向着云初生道:我连杀你们两人,就是死了也够本了,不过像这样死去实在心有不甘,你能让我在临死之前问一个问题吗?云初生举起手,正准备作第二次追击,闻言脸色一沉道:妖女,你诡计多端,一定又在打甚么鬼主意,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梅华怔了一下!随即将胸膛一挺,大声笑道:好!那你就动手吧,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脓包!云初生的掌力已经要发出来了,可是被她一声脓包止住了,厉声大叫道:我甚么地方脓包?梅华冷笑一声道:脓包就是脓包,我也无须多说了,不过我告诉你一声,在你的领导下,你们的心愿永远也无法达成……云初生再度止住欲发的掌力,一皱眉头道:我们有甚么心愿?梅华牵牵嘴角,冷笑一声道:你们掳集了一批成名的武师,留而不杀,心意十分显明,何必还要我说呢?云初生笑笑道:不!你不妨说说看。

梅华轻叹一声,两目一垂道:我宁可省些力气……云初生被她的态度激怒了,厉声一吼,掌力潮涌而出,这次却不像刚才那般沉寂,掌风中带着呼呼的呼啸,威势十分汹涌!梅华好像已放弃了抵抗的意图,身子连动都不动一下,随着掌劲被击起半空,她身上衣服也被击碎了,像蝴蝶般地纷纷飘散!费冰与娃狄娜掩面惊呼,连躲在远处的祁湘也发出一声悲丧!梅华是该杀的,因为她杀死的人太多了,满手血腥,万死不足以抵!可是,死于此地,又未免令人感到惋惜……他的眼光随着梅华的身子移动,看她被击到半空八、九丈高处,再向下坠落,他也不忍心看了。

一个那么美的女子变成一团血肉模糊,毕竟是残酷的事……可是梅华的身子才落下丈许,忽然又像奇迹般一翻身,双臂一抖,反而向空中拔高上去,势子快到绝顶!云初生冷笑一声,振臂往空射出一丝银线,速度尤疾,刹那间就追至了梅华,在她的脚上绕了一绕!梅华上升的势子为之一挫,跟着云初生将手一抖,居然又将她拽了回来!费冰站得较近,这才发现云初生发出的银丝竟是一根极细的银线,线头附着一个小银钩,钩尖划破了梅华的裤管,紧附在她洁白润圆的小腿上,隐隐有血迹渗出!云初生一面收回银线,一面冷笑道:妖女!你‘飞天魔女’之名,我早已有所耳闻了,这一根天河钩丝也为你准备下很久了,要是让你逃出手去,那岂非是天大的笑话!梅华一言不发,弯腰从腿上解下银钩,略看一眼,然后掷还云初生。

云初生收回银钩,连同银丝一起纳入袖中冷笑道:现在你不再说我是脓包了吧?梅华不理他的讥讽,就地坐了下来,用手捺住腿上被钩破的地方,又撕了一块破衣小心翼翼地擦拭旁边的血迹……云初生又冷笑道:你不必费事了,等一下还要流更多的血呢!梅华淡淡地道:以后的事我管不了,至少在未死之前我不愿意弄得这么狼狈!云初生望了她一眼,见她又开始掠理额上的乱发,乃肃容道:现在你大概是放弃生望了!梅华点点头没有回答,云初生却换了一副庄肃的神态道:那么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任何问题了。

梅华忽地微微一笑道:为甚么现在你肯回答呢?云初生肃然地道:因为你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就死的决心,我相信你不会再作逃生之念……梅华轻轻一丧道:你说得不错,只是你怎么知道的……云初生微微一笑道:你别忘了我一身兼具阴阳两性,每个月中,我有一半的时间也是属于女性,因此,对女人的心理也非常清楚,一个女人在危急的关头还想到容貌的整洁,那就是表示她对生存已放弃奋斗的意念了!梅华垂目无话,云初生却得意地道:第一次你全力接下我六成功力的一掌,我的确很佩服你……梅华苦笑一声道:我功力比你差多了,有甚么可佩服的?云初生笑道:我不是佩服你的功力,而是佩服你的眼光,你居然能识出我那掌力的根源,同时更佩服你应变手段的高明……梅华不作声,费冰却忍不住问道:梅姊姊,你们在说些甚么?梅华凄然一叹道:我千算万算,仍逃不过人家一算,还有甚么好说的!云初生却摇摇头道:不!我阅人多矣,从未有人能比得上你,因此我倒很愿意替你标榜一下……说完又转头对费冰道:我第一次击她的掌力属于纯阴之功,因为只用到六成,她才能接下来,假如我下一掌将力量加到八成,她是万万抵不了的,要想逃过我八成功力的第二击,你将采用甚么方法?费冰一怔道:发出多少功力是你的事,我有甚么办法?云初生轻笑一声道:你没有她有,她居然知道我那纯阴功力只有在极端冷静的状态中才能施发,所以故意用话激怒我,而我……居然也上了她的当……说着顿了一顿,见梅华仍是冷冷的不起反应,仍又微带失望地道:我在极端愤怒的心情下发出第二掌,看起来好像声势很大,其实威力还不及前一掌的一半,这当然伤不了她,而她却利用我的掌力,想施展她那独特的轻身功夫,由空中逃走了,若不是我早有准备,她岂不是……梅华突然一睁眼道:算了!你到底是标榜我?还是在跨耀你自己?云初生一怔道:我自然是标榜你!梅华冷笑一声道:我不知道在甚么书上看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猎人非常谦虚,每猎得一虎,不矜自己所能,而说那虎是如何威猛……这种烘云托月的自我吹擂,听来只是令人恶心,我再告诉你一句,你们想雄图天下,称尊武林的心愿永远也不会达成的,因为一个心胸狭窄的自大狂徒,怎么样也成不了事业!我倒有点替死去的老二可惜,他似乎比你要强多了……云初生先是被她说得满脸愧色,可是梅华的最后一句话又使他变得异常愤怒,厉声大叫道:你胡说八道!老二是我们七个人中最窝囊的一个!梅华冷笑道:我倒不这样想,我以为他是最傻的一个,你们其余六个人都太聪明,聪明得只知自私自利,当我杀死老七,破坏了你们离火连环,而还保存着一柄青灵匕首的时候,你们的性命全在我的掌握中,那时你们一个个都只想逃脱性命,尤其是你,居然把过失都推在老二身上!……云初生怫然道:那原本是他的过失,因为我们师父把研练飞剑的方法只传给他一人,对于青灵木魈的知识也只有他了解最深……梅华想了一下道:毁坏青灵剑的主意也是他出的吗?云初生点头道:不错!他告诉我们说只要把三柄青灵剑毁去,我们就可以天下无敌了,谁想得到你还藏着一柄匕首呢?梅华怔了一怔又道:我想问的就是这件事。

他是用甚么方法毁坏我的匕首的?云初生沉吟不语,梅华又道:青灵匕首已毁,世上再也不会有东西能伤害你们了,你告诉我有甚么关系呢?云初生思索片刻才道:好吧!反正你不会再有青灵匕首了,我就让你死得瞑目,刚才你自己说过青灵匕首是采用木魈的性筋所制,木魈既为雄性,它的筋便只有玄牝可克……梅华大叫道:就是这个道理了,我忘记你们是雌雄同体了……难怪他会用那种招式来扑击我了,原来他是存心让我刺中小腹的!那地方正是阴牝穴,柔阴克阳刚,所以才使我匕首中的灵气宣泄,化于无形……云初生笑笑道:你悟解的能力很高!梅华忽地一瞪眼问道:是不是你们每个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呢?云初生怔然不作声,梅华扁扁嘴冷笑道:我相信你们都知道的,用这个方法不光是对付那柄匕首,就是对付青灵剑也同样有效,只是你们都舍不得牺牲自己的性命,所以才故意用话去挤着老二,逼得他送命来保全你们,对自己的同胞手足都如此残忍,你们这几个人也就不必再说了……云初生脸上掠过一丝冷笑道:你的眼光的确厉害,才见过一次面,居然就把我们之间的矛盾都看出来了。

你说得不错,我们七个人中就只有老二跟大家不同心,可是我们师父偏偏特别器重他,甚么事情都偏着他一点,老头子要不是羽化得早……梅华大笑道:那你这个领导地位很可能就由他取而代之了!云初生阴笑一声道:长幼有序,他胸怀二心,死得并不冤枉!云三生忽地不满地道:大哥,别这么说,二哥并没有跟你争长的意思,师父仙逝之后,他把一切都毫不保留地讲给我们……云初生冷笑一声道:你知道甚么,那正是他聪明的地方,否则……梅华接口道:否则你也不会容他活到今天了!云初生眼中射出凌厉的寒光,冷冷一笑道:妖女!你不必再挑拨离间了,我们七人中,就只有老七与老二较好一点,你偏偏一开始就杀死了老七,他找你拚命的目的多半还是为了老七报仇,剩下五个人都是一条心,不会受你言词煽动的!梅华抬眼一笑道:这么说我倒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了!云初生不理她,一手抬起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有你这么一个人活着,也许比青灵剑对我们的威胁还大!梅华毫无惧色地望着他的手臂,淡淡地道:我也没打算你会放过我,不过在临死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云初生想了一下道:可以,为了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梅华深恐他会反腔,赶紧道:那么请你放了那年轻人!说时用手一指躺在地下的林淇,云初生不禁一怔!但仍是点点头道:行!只是我附带有一个条件,我放了他之后,不许他再找我们的麻烦,这家伙的身手不凡,制住他时颇费了我们一番气力!梅华一转眼珠道:我相信他不会的!云初生笑了一下道:口说无凭,我得要一个确实的保证!说时移步向林淇走去,梅华急得大叫道:你想干嘛?云初生一笑道:我去解开他的穴道,要他当着你的面下誓言!梅华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吧!他不会答应的。

云初生笑着道:你刚才不是还说他……梅华黯然道:那是我骗你的,我只想你先动手杀了我再去放他,那时你为了誓言所约,便不能再难为他了!云初生哈哈大笑道:对于你们之间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才那样痛快地答应你,你爱他,他恨你,我早就有把握知道他不肯受你的恩惠!梅华凄然地道:这么说来你是根本就不想放过他了?云初生点点头道:是的,除非他肯答应为我所用,你想他会肯吗?梅华懔然道:他不会的,任何一个有骨气的人都不会在威胁下屈服的!云初生冷笑道:不屈服者死,杀光了这些人,天下就不再有反对我的人了!梅华想了一下道:那么我把请求改一改,请你放过我的两个妹妹!费冰立刻道:不!梅姊姊,我们跟你共生死!娃狄娜也作了同样的表示,梅华摇头轻叹道:你们不要傻,陪我死在这儿有甚么意思?费冰流着眼泪道:你死了,林淇也活不了,我们还活着干嘛……梅华目光忽转柔和,轻轻地道:我一生中做了许多坏事,死了并不冤枉,林淇一生正直,他可不应该死得这么没代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费冰怔然不解娃狄娜,却以坚定的声音道:梅姊姊,我明白了,你是要我们替他取回代价!梅华点点头,云初生却诧然道:甚么代价?难道还想找我们报仇?娃狄娜沉声道:不错,梅姊姊与林淇不能白死!云初生哈哈大笑道:凭你们这两人要想找我们报仇,那真是天大的笑话!娃狄娜哼了一声道:我们也许不行,还有别人行,天下的能人多得很!云初生傲然笑道:我本来倒是不想放过你们的,听你这么一说,我若不答应便是怕你们了,你们走吧,我倒想看看你们有甚么方法,能勾些甚么人来跟我作对!费冰还想说话,梅华朝她摇摇手道:快走吧!你去找你母亲,娃狄娜则去找到白玫瑰与紫鹃,别忘记她身上的东西,找个适当的人选,好好地安排一下,不出三年,就可以见到结果了,虽然这与我们原来的计划不符,但是我们别无选择余地了,这也算是为他尽一点心了……说时又望了林淇一眼,目中不自而然地流下眼泪!费冰望望梅华,又望望林淇,忍不住大哭失声,娃狄娜却冷漠地拉拉她的衣服,神情十分坚决,轻轻道:走!别等人家改变了主意就走不掉了。

费冰身不由主地被她拖走了,走到门口,梅华又道:把那小叫化子也带走,必要时就不必另外找人了!娃狄娜点点头,走到祁湘身边,朝他一瞪眼道:你听见了没有,还不跟我们走!祁湘连忙摇手道:我不跟你们走。

我师父、林公子,他们都陷在此地,我也不想走了……娃狄娜伸手就掴了他一下脸颊,怒声道:混账!人家想找这个机会还找不到呢,你居然敢拿翘!祁湘被打得一个踉跄,愤中火烧,撩起手中的青竹杖横扫过来,口中怒骂道:贼蛮婆!你怎么出手就打人!娃狄娜冷笑一声,挥臂一格竹杖,弹出老远,接着又是一脚将祁湘连踢了几个翻身,费冰轻叹一声,上前点了他的穴道,看他身上的脏相,不禁一皱眉头。

娃狄娜却道:费姊姊,你怕脏,由我来带他吧!说着伸手抓起祁湘的衣领,就这样拖着转向出口迳去,费冰回头依恋地望着,梅华朝她摆摆手,轻轻一叹道:你也去吧!叫娃狄娜对那小叫化好一点,同时你也要小心她一点,最近我发现她戾气太重,可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必要时白玫瑰会处理的……费冰泪流满面,点点头哽咽地道:梅姊姊,但愿你吉人天相……梅华轻轻一叹,垂首道:别妄想了,除非是奇迹出现。

算了,天不会保佑我这种人的!费冰遥遥对她一拜,掩面痛哭而去!现在空地上只剩下梅华与生存的云中五子,还有就是僵卧不动的林淇,方天侠与方心如。

云初生嘿嘿一笑道:你那个甚么妹妹到了最后一刻,还希望有人能救你呢!梅华轻轻抬起眼皮,滚落两滴泪珠叹道:她对我很痴心,因为我是唯一给予她温暖的人!云初生嘿嘿一笑道:那小伙子从未给过你一点温情,你怎么对他也那么痴心呢,甚至于千里迢迢赶来陪他一死!说着又用手指指林淇,梅华瞪他一眼道:你对我们之间的事究竟知道多少?云初生笑道:从头到尾完全都知道,就是不明白你为何对他情深如此?他根本就讨厌你!梅华哼了一声道:一个女人肯为一个讨厌她的男人而死,那一定有着肯死的原因,你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就是甚么都不知道!云初生怔了一怔才叹道:算了!我不想对你们之间的事多作了解,本来我还想给你一个奇迹……梅华仰头问道:甚么奇迹?云初生道:你不是说过只有奇迹才能挽救你的生命吗?梅华忽地一笑道:你是说又不想杀我了?云初生点点头道:是的,看了你的身手与智慧,我实在不忍心杀死你,只要你肯……梅华撇嘴一哼道:只要我肯为你们所用是吗?云初生道:不!像你这样的人材,我不敢委曲你听命,只要你肯答应与我们合作,你的地位可以与我们平等……梅华咯咯轻笑道:这条件太优厚了!云初生立刻摇头道:不!不算优厚,虽然我们已经收服了好几个江湖上知名的人物,但他们跟你相比是太差了!梅华飞快地接口道:我不但可以答应合作,更可以俯首听命……云初生大感突然,连忙道:真的吗?梅华轻轻一笑,用手一指林淇道:但是你们必须先说服他,这世界上我只听他一个人的话!云初生不禁泛起一种被愚弄的怒色哼道:这小子是个死硬派,我们从未对他存过希望……梅华笑笑道:那你又何必对我存希望呢?云初生愤然作色,略停片刻,才在袖中掏出一颗白色小药丸,递给梅华道:为了保全你美丽的尸体,我赏你一颗毒药吧,但愿你的灵魂能得到安息!梅华接过药丸,只看了一眼,轻蔑地掷过一边,冷笑道:你这点手腕还在我面前玩弄,还是留着去骗骗别人吧!云初生脸色大变道:你说甚么?梅华冷笑道:我正在奇怪那些江湖武师虽然武功不高,却都是铁铮铮的热血汉子,怎么会为你所用的,原来全是这迷心药散捣的鬼……云初生怒喝一声道:妖女!我给了你最后的一条生路,你自己把它断绝了,可不能再怨我!梅华冷冷地望他一眼,站起身来,云中四子立刻围了上来。

梅华摆摆手道:你们放心,我不想逃,也逃不了!云初生本来又伸手想将袖中的天河钓丝掏出来,提防她飞空逃脱的,见她那样表示后又停了下来。

梅华走到林淇身边跪下,先贴着他的脸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懔然道:你动手吧,我只想死在他身边!云初生慢慢地抬起手掌,略感惋惜地道:这一掌下来,你将粉身碎骨!梅华咬着牙道:没关系,掌力愈重愈好,最好是一掌将我们两人打成一片!云初生也咬着牙道:我偏不叫你如意,这一掌将你震得七孔流血,面目变形,然后我再把那小子点醒过来,叫他看看你那副难看的模样!梅华神色一变,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那也没甚么,他不会为我难过的,也许还感到高兴呢,因为杀死我正是他未了的心愿之一,说不定他会倒过来谢谢你!云初生哈哈大笑道:那就更妙了,在你将死之前,听他说几句对你的死而感到欣慰的话,一定可以帮助你早点瞑目……梅华厉声大叫道:你为甚么这样狠?云初生厉笑道:因为我希望你临死前改变心意……梅华一昂头道:办不到!我宁可接受最痛苦的死亡,也不愿意跟你们同流合污……云初生真正地放弃希望了,轻轻一叹,收敛了脸上的戾色,然后又慢慢地推出手掌,一股阴劲如气墙般地涌了出来,向梅华逼去!梅华懔然直视,目中一片清明,准备泰然地接受死亡!忽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躺在地上的林淇突然一跃而起,手中的长剑挥开一片金色的光芒,劈开了那堵气墙,还将云初生逼退了一步!梅华大惊若狂,高声叫道:林郎,你……林淇沉声道:利用你的飞天轻功,快带着我离开此地!梅华毕竟是够冷静的,闻言立刻托着他的腋下,双足一蹬,两人拔空而起,刚好躲过云中四子联手的一击!云初生咬着牙掏出天河钓丝,再度向空射去,可是林淇挥动长剑,金芒再动,银丝像流星般地殒落。

两个身形像鸟般地掠出长空,冲进云雾的幕层,从云中五子的眼下消失了!第六十三章 染成红泪胭脂湿 拥破青衾梦魂香冲破了深锁的云层,迎着深秋金黄色的阳光……梅华两只手紧抱着林淇,忘情地向上飞着,飞着,然而她的气力毕竟是有限的,由均匀的呼吸变为沉重的喘息,可是她还舍不得放手!林淇不禁着急起来了,大声叫道:梅华,我们可以下去了,你要飞到哪儿去?梅华一面喘气,一面断断续续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想这样抱着你,一直向上飞去,直到我的力气用尽了,我们再一起掉下来,掉在大石头上,摔成粉身碎骨,我的血肉和着你的血肉,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林淇又急又怒,大叫道:你疯了!梅华痴痴地笑着道:不错!我是疯了,我一直在想着这一天,等着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我怎么能不疯,我高兴得疯了,快乐得疯了……林淇见她语无伦次,像是真的疯狂了,只得用手去板她的手指!梅华即急叫道:别动!你要摔下去了……林淇怒声道:我宁可摔下去,也不愿和你这个狂人跌成一团……梅华轻轻一叹,减低了上升的速度,慢慢地向下降去,终于落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上面,又慢慢地放开了手。

疲累使她的前胸不住起伏,口中不住吐气,额上汗水直流,却比不上她目中的泪水,像成串的珍珠断了线,扑扑地直掉……林淇这才吁出一口气,见了她的样子又有点不忍道:你哭些甚么?梅华用手擦擦泪珠,凄然地道:我伤心……林淇一怔道:你伤心些甚么?梅华依然哽咽地道:我伤心你太残忍了!林淇更加莫名其妙了,怔怔地道:我残忍……这话是怎么说的?梅华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可是她的脸却依然十分惨淡,哼了一声道:你还不残忍?我等了一辈子,为的就是一个梦,一个随着你比翼青天,飞翔云间的梦,可是才那么一刹那工夫,你又把我的梦惊醒了……望着她美丽的脸上泪痕阑干,林淇觉得甚么话都说不出来。

梅华伸手又抹了一下泪痕,对着林淇漠然无动于衷的表情,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吧!跟你说这些是没有用的,反正我有过那一个梦已足够此生回忆的了,你大概又准备要走了?林淇顿了一顿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梅华苦笑一下道:每一次我们见面你都是拂袖而退,而且还留下一句令我碎心的话:‘下次见面,我必定杀你!’这一回我免得你开口,先替你说了……林淇忽地轻轻一叹道:梅华,假如你不再跟我疯言疯语地胡闹,我倒想跟你好好地谈一谈!梅华的眼中忽地射出希望的光辉,这光辉使她的脸变得更美丽了,声音中也充满了喜悦,一把拖住林淇的袖子叫道:真的!你……你不讨厌我了……那样子就像是一个乐极忘形的小女孩儿。

林淇感动地点点头道:是的,否则我就不会出手救你了。

老实说,我原来想假那云初生的手将你除去的,可是……梅华脸上略闪过一片阴霾,但依然温驯地问道:你为甚么又改变了念头呢?林淇笑了一下道:因为你变了!梅华不自禁地用手抚着脸颊道:我变了?哪里变了?林淇笑笑道:不是外形上的改变,是内心里的改变,我发现你不像以前那么爱杀人了,虽然你今天又杀死了两个人!梅华连忙道:那是不得已,我杀死云幼生是为了要破坏他们的离火神功连环,至于那云次生我本不想杀他……林淇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看得清清楚楚!梅华一抬眼道:你知道,你不是被他们制住了穴道吗?林淇笑道:那是我故意的,若是我真被制住了穴道,怎么又能猝起发难,把你从云初生的掌下救出来呢?梅华仍是不解?两个大眼珠骨碌碌地直转,盯在他脸上。

林淇笑笑道:我闯进去之后,与他们过了两三招,便知道他们身手不凡,绝非力所能敌,便只好假装失手被制住穴道,其实我此刻已经冲破了生死玄关,马上就自行运气将点死的穴道解开了,我原是想利用机会,对他们作进一步的了解后再作打算的……梅华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回事,那你为了救我破坏了你的计划了?林淇摇摇头道:不!从你与他们的一段谈话中,我对他们的了解已经够了,审处一下情况,发现以你我的能为绝不能力敌,所以我在挡开云初生一掌后,赶快叫你带着我离开了,也幸亏是你的飞天神功了得,换了第二个人,恐怕要逃过那五个人的围攻是万万做不到的事……梅华嫣然一笑道:原来你一直在装死,急得我差一点为你殉身,你在甚么时候也学会了这套诡诈的手法?林淇感概地一叹道:是这几年的江湖生涯中将我训练出来的,我发现要适应这个千变万化,阴谋层出的世界,不能光凭一股傻劲去硬干的……梅华轻笑一笑道:你进步得太多了,早知如此,我们三个人也不用跟着你,白替你操心,还把苦心制就的青灵剑也毁了!林淇笑笑道:毁了的好,天生神物,原不该当作杀人的利器!梅华指着他手中的金剑道:那你为甚么要带着这柄利剑呢?林淇将金剑归入剑鞘道:这是那个姓方的老前辈送给我的,我在受剑之时,心中就立下一个暗誓,除了十恶不赦的恶徒之外,绝不用它妄杀一人!他说话时,脸上泛起一片浩然正气,梅华不禁肃然起敬道:林郎,我想你能做得到的,我就不行……林淇微微一笑道:不!你今后也可以做到这一步了。

梅华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先天中就带着一股戾性!林淇笑着道:我注意你很久了,今天你一直到准备就死之前,眼睛里凶光都没有出现,足证你先天的戾性已经慢慢地化除了……梅华痴痴地怔然良久,才似信未信地道:是真的?我怎么从来就没有感觉呢?林淇笑道:你自己不会有感觉的,正如它来到你身体中时,你不能感觉它一样,不过你的确是变好了,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梅华想了一想,忽然道:假若不是我的改变,你还是不会救我的吧?林淇被她问得一呆!良久未曾作答。

梅华摧促道:林郎,你说好了,我不会生气的,我只想知道你真正的心意!林淇思索良久,才点点头道:不错!今天我的确为了是否救你而考虑了很久,以前我就为了一时的义愤作出很多的错事,所以我今天不得不慎重。

梅华,我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当初把你从万象新那儿放出来,我心里一直在后悔着!梅华的确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道:现在呢?林淇笑笑道:现在我已经放下一件心事了,而且很高兴把你放了出来,因为我如不放你,由着万象新一直摆布下去,你也许会比现在更糟,万象新培养你的目的是为了要利用你对付费长房,万一你替他达到目的之后,那情形将更可怕了……梅华连忙问道:是怎么可怕法?林淇道:假如他能继续控制你,他绝不会只消灭一个费长房而满足的,于是你就会成为他威胁天下的工具,假若他不能控制你,那就是你的戾性已到了无物可御的程度了,则死在你手下的人,绝不止你已往所杀的那一点……梅华听得毛骨悚然,颤着声音道:林郎,不要说下去了,对于从前的事,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林淇见她楚楚可怜的情状,忍不住将她拉了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梅华,从前的事不能怪你,譬如昨日已死,今日新生……不过为了赎偿已往的罪愆,你应当利用你的智慧,好好地替人间造福!梅华倚在他的怀中,感到无限的满足,柔声道:是的,林郎,今后我会追随着你,竭尽我所有的力量去重新做人!林淇无言地拥着她,心头也有一丝惭愧的感觉,他知道的很明白,这个飞天魔女之所以那么乖戾,自己也要负着一部分责任……假如他老早就开始宽容她,用柔情去感化她,也许她早就变好了……在悔疚的心情下,他将她拥得更紧了!梅华的身子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眼泪又簌簌地落下来!无限的轻怜蜜爱,无数的浅语温柔,在秋风萧瑟的山头上留下了无限的春意!经过爱的洗礼后,涤除了梅华罪的感觉,使她的美丽充分地显露出来,拥着她那美丽的胴体,林淇忍不住心头荡漾着一丝涟漪!尤其是她的衣服,为云初生的掌力震破了好几处破洞,露出像白玉般的肌肤,使得这个年轻的侠士的心怦怦地直跳!这怦怦的跳动声传入了梅华的耳鼓,于是她仰起山茶花一般的脸,含着玫瑰一般的笑容,轻轻地道:林郎,你的心跳得很厉害!林淇的脸也红了,可是他依旧很坦然地道:对着你这么美的人儿,铁石人也会心动的!梅华娇羞地一笑,伸出纤手去按着他结实的胸膛,将嘴角贴着他的耳角!林郎,淇!你怎么会变得这样热?从前你冷得像一块冰……林淇一把抓住她的柔腕道:不要摸我,你摸得我痒死了!梅华顽皮地伸脱了手,继续在他的胸前摸着笑道:听说怕痒的人都会怕老婆……巧笑倩兮,眉目间洋溢着一片春色,林淇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梅华柔顺的像一只小羊,闭着眼睛,两排柔细而黑长的睫毛交并成一条美妙之极的弧线,嘴唇上发出诱人的润红!于是,他们的生命真正地结为一体了!很久!很久!梅华在沉醉中发出一个幸福的叹息,眼角犹散着幸福的泪光,喃喃地道:淇,从前我只想为你而死,今后我却想为你而活了,我要为你活下去,替你生下一大堆的孩子。

淇,你喜欢孩子吗?林淇在地下慵懒地翻了一个身,倦意犹深,闭着眼睛道:我不知道!梅华轻轻地打了一下道: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呢?你必须表示明白,假如你不喜欢,我也有方法不生育,万象新灌输给我的医理知识,使我可以自由地把握这一点……林淇突然坐了起来,眉头一皱,露出焦躁的神情道:我们现在不要谈这个问题好不好?梅华为他的态度吃惊了,怯生生地道:淇,你可是后悔跟我……林淇摇摇头:不是的,你不要多心!梅华神色一宽道:那就好了,只要你不讨厌我,任何困难我都有办法替你解决的!林淇轻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道:梅华,我们应该做的事很多,暂时别去想甚么孩子的问题了,当然我很希望有一个和美的家,一份恬静的生活,以及许多的孩子……梅华脸上洋溢着幸福光辉道:这些我都可以替你安排的!林淇仍是一叹道:可是目前我没有这份闲情,我必须再到五台山去,有很多人失困在那儿,‘云中七子’虽然仅剩其五,这五个人仍是武林之害……梅华怔了一怔道:依我说我们大可不必去管这笔闲账,你又不是甚么真正的江湖世家,那些江湖人与你又没有密切关系,江湖风波永无停息之日,你何苦……林淇摇手阻止了她的滔滔不绝言词,轻轻一笑道:梅华,你这种论调似乎与平素大不相同!梅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以前我亡命江湖都是为了你,那段日子可够苦的,一方面要关心你的安危,一方面还得避免跟你见面,以免引起你的反感,同时还得应付其他江湖人的追击狙杀,所以弄得我对江湖生涯怕到绝顶,现在我身心都有了着落,真恨不得一下子摆脱它……林淇笑了一下道:摆脱得了吗?梅华一怔道:只要我们存心不惹事,我想还不会有人敢找上我们来……林淇摇摇头道:你错了,江湖人没有个不敢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云初生第一个就不肯放过我们……梅华想想道:他只是怕我们去妨碍他罢了,假如确知我们存心脱离江湖,说不定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倒过头来找我们麻烦呢?林淇一笑道:梅华,你是个绝顶总明的人,怎么一下子变笨了,‘云中七子’有两个死在她手中,即使他并不想真的记仇,云初生为了想雄霸天下,一定要对天下人有个交代……梅华不说话了,林淇又道:何况失陷在五台山的人中,还有我的受业师‘箫圣’柳无非,我不能将他也置之不理,还有那方天侠父女,他们完全是为着我的关系……梅华一叹道:淇,别说了,我明白你了,即使五台山的人跟你全无关系,你也无法不管的!林淇随之一叹道:是的,谁叫我学了这身武功呢!云初生他们若是好人,我也许可以置之不理,照他们行事的手段看来,也许比甚么十三友,费长房等更为荒谬,我要是袖手不理,便违背了我的良心……梅华忽而眉头一跳道:对了,提起费长房我倒有个主意了,对于五台山的那批人,我们不妨暂时采取隔岸观火的方法,先由他们两边火拚去!林淇摇摇头:费长房与十三友绝对不是云初生等人的对手!梅华笑道:对啊,但至少也可以使得云初生他们焦头烂额,我们再来个趁虚而入,自不难一举而平之……林淇叹了一声道:梅华,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到五台山去为了救人,并不是为了杀人!梅华笑道:那也无碍你救人,削弱了他们的势力,你救人也方便些!林淇庄容道:云初生现在已经控制了一批人,那批人包括我师父‘箫圣’在内,所以会受他的利用,完全是惑于他迷心药散之故,后去的方氏父女恐怕也将不免,万一费长房率领十三友跟五台山动起手来,牺牲的一定是这批受迷惑的人,到那个时候,恐怕我要救的人一个也不会活着了!梅华叹了一声道:我今天是糊涂了,怎么尽出这些笨主意!林淇苦笑笑不作声,梅华又想了一下问道:淇,假若要再上五台山,你能对付几个人?林淇忧形于色道:别说几个人了,一个云初生我就对付不了!梅华也苦着脸道:是啊,青灵剑已毁,光靠着武功,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也不见得能抵过一个云初生,技不如人,我们凭甚么去救人呢!林淇忽地焦躁起来叫道:不管了,我总不能因为畏难就作罢了,这些年来,我走南到北,每一次都是在对手比我强的情形下闯了过来……梅华忧虑地道:那是因为你的运气好,而且每一次你所遇到的敌人他们都爱惜你的人才,舍不得伤害你,一个人的运气不会永远是好的,尤其是这一次,云初生杀你之心比甚么都坚决,这一点我不用多说,你自己在场,知道得很清楚!林淇沉默有顷,最后还是朗然地道:这不是怕死的问题,以前我就没把生死放在心上,这一次岂能例外,走吧……梅华叹了一声道:现在就去?林淇点头道:是的,要去就趁早,免得费长房等人抢在前面……梅华凄然一笑道:事情多矛盾啊!我们刚从那儿逃出来,现在又赶着回去,早知如此,倒还不如留在那儿了!林淇自己也笑了起来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原故,当时我只想跟你赶快逃出来……梅华,我看第二次你就不必去了,万一我……梅华连忙道:淇,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别叫我这么快又失去你,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林淇停了片刻,才低声道:也好,生不共衾死共穴……这想法太乐观了,我们真要战死在五台山上,也许连个全尸都办不到,哪里还谈得上共埋一穴呢!欢情立刻被肃杀的秋意浸染了,沉重的心情代替了他们因生命结合而得来的喜悦,良久之后梅华才道:是否还要我带着你飞下去?林淇摇摇头苦笑道:不用了,一个大男人被人抱着走真不是滋味,再说现在你不一定还有力气带得动我……梅华的脸上又浮上一层娇羞,良久才怅然一叹道:今天一天多奇特啊,乍谱于飞曲,又作易水吟,好梦来得迟,偏又醒得太早……不过……我已经够满足了……林淇无言地挽着她的一只手,慢慢地寻找下山的路。

梅华默默地跟着他,两个人都走得很慢,似乎是尽量地想把这一段生的旅程拖得长一点……走下约莫有里许光景,梅华忽然啊呀地叫了起来,林淇不知道为了甚么,连忙停步问道:梅华,甚么事?梅华急急地拖着他向下直奔,口中还道: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一件事忘了,赶快!赶快!迟了可就赶不及了!林淇被他拖着急奔,心中却莫名其妙,连忙问道:梅华,到底是甚么事?梅华急道:我替你作了一个安排,那安排使你足够力敌云中五子而有余,真该死,我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林淇更奇怪了,还来不及动问,梅华又道:我只得再带你一程了,希望还能赶得上……说着伸手挟着林淇的腰,双足一纵,又带着他飞空而去……第六十四章 万斛柔情留春色 一片闲心对落花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月明如昼。

在明月的照耀下,静荡的夜空中飞翔着两个依偎的人影,他们飞得很低,差不多离地只有七、八丈高,有时遇到高一点的楼房还要停下来歇一歇脚。

爱月眠迟的人见到了这个现象,莫不付以莫大的惊诧。

略有知识的人,知道这是高来高去的武林人物,却也不免叹为观止,甚至于会认为他们已修练到凭虚御空的剑仙境界。

凡夫俗子却认为是见到神仙,立刻叩头膜拜。

总之他们虽然不算过分招摇,却也惊动了不少的人。

林淇被挟得很不舒服,忍不住道:梅华,你究竟要把我带到哪儿去了?梅华喘吁吁地道:别急!别急!快到了……林淇立刻道:既是快到了,你让我自己走吧,这样子实在不像话,要是让一个熟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同时累着你也叫我不过意!梅华仍然喘着气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现在要争取时间,也许就因为一步之差而误了大事,那才是终身的遗憾呢!林淇见她居然已呈不支之态,只是在咬着牙勉强支撑者,心中更是不安,立刻一沉身子使了个千斤坠法。

梅华也赶紧向上一挣,可依然抓不住他,两个人一起向地下落去。

林淇脚才落地,却见梅华已软软地向下垂去,连忙抓住她叫道:梅华,你怎么了?梅华软软的抬手一抹汗水仰叹道:我是真的不行了,平常带个人飞上几百里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林淇怜惜地抱起她,从她满身汗湿的躯体上透出一股醉人的香气,心中不禁又是一阵荡漾,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道:是啊,你不该那样劳累的,尤其在那个……之后,你会生病的!梅华娇羞万状地轻捶了他一下道:胡说!你懂个甚么了?林淇笑笑道:我不懂,你深明医理应该懂,初由小姑作少妇,你是否应该多动……梅华闭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才感动的道:淇,为了你对我的体贴,我把命送掉了都是心甘情愿的……算了!还得赶五十里路才能到达目的地,你先抱着我赶一阵,等我休息好了再带着你飞过去。

唉!我真恨不得一步赶到那儿才好……林淇抱着她依言前行,却又忍不住问道:梅华,到底是为了甚么才使你那样赶法?梅华笑笑道:为了要送你一件人间至宝!林淇微异地问道:甚么东西?梅华笑了道:你不要问,到时候自然会知道!林淇边行边道:我不要甚么珍宝,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而且为了送我一样东西也犯不着如此赶命呀!梅华轻叹道:这件东西有时效,过了时候就一文不值了。

淇,快点走吧!林淇反而放慢了脚步,半带玩笑的道:你不说明白我就不走了!梅华急了道:淇,假如你想救出五台山的那些人,假如你想到‘云中七子’的疯狂暴行,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林淇微微一怔!脚下是加快了,可是口中仍问道:那是武功方面的事了?梅华点头道:是的……林淇不信道:武功之进境非朝夕之事,你赶那么急干嘛?梅华急道:你就别问那么清楚了,反正我总不会骗你,而且这件宝物还可以使你享受到人生最大的乐趣。

淇,我那么对你,你为甚么还不相信我呢!林淇见她说得很严重,倒是不敢怠慢,加紧了脚步,向前飞驰而行。

走出约莫三十光景,梅华从他的怀中一挣而起道:好了,前面的路不好走,还是由我来带你吧!说着拉着林淇,再度飞起空中,而且飞得很高,风声飒飒,在他们的耳边响者,可见他们的速度也相当地快。

林淇向脚下望去,但见崇山峻岭间蜿蜒着曲折的长城,这才明白梅华要带他飞行的缘故,若是由地面行走,这段路的确崎岖费力。

又飞了一阵,隐约可见一片密林,林中灯光闪烁,散落着几处村屋。

梅华慢慢的向下降落,轻叹一声道:终于到了,但愿我们没耽误事!在林前脚踏实地,梅华又拉着他急急向林中走去,穿过一段密集的树丛,来到一所茅屋前,梅华也不敲门,迳直推门而入。

那茅屋分成好几间,里面的陈设还算雅致,可就是不见人迹。

梅华前前后后地找了一遍,不禁顿足叹道:糟了,太迟了!林淇见她头上又急出汗水,忍不住问道:到底是甚么事?梅华不答理他的问题,连忙穿出后门,朝一片平坡奔去道:快到藏真洞去看看,也许还来得及挽救!林淇莫名其妙的跟着她后面,赶到平坡上,唯见坡下是一条宽有数丈的山沟,沟中积潦盈尺,长着一丛丛的芦苇,迎风摇着白头。

梅华跳下山沟,涉水从芦苇丛中钻进去,七折八弯,来到一个地方。

那地方原被长可及人的芦草遮掩着,走到临近,才可见是沟壁上的一个山洞,洞口的芦草已被人拨开了。

梅华一头窜进洞内,走了数十丈深,视界又告开朗。

原来那儿是一个宽广的水池,由于地势较高,池中的水早已干涸,形成一片四不通风的谷地。

谷地的一角有一个高才及人的小茅篷。

茅屋前有几个人在默默的对峙着。

借着天中月色,把那几个人照得清清楚楚。

靠茅篷那边是白发萧萧的白玫瑰,她挺着一把龙头长柺,两旁站着费冰与娃狄娜,她们持着一柄长剑。

另一边却是三个中年男子,林淇只认得其中一人,那正是在华阴城中被梅华点断精促穴脉的浪萍生,另两个中年男子虽不相识,可是他们手中却各持着一件奇怪的兵器,那是两面比铜锣还要大的钢钹。

双方都在虎视眈眈的相对着。

费冰看见了他们两人后,立刻发出一声欢呼道:梅姊姊,你怎么回来了,他……手指着林淇,现出无比的惊愕。

梅华虚空飘过浪萍生等三人的头顶,也不回答她的话,急向白玫瑰问道:大娘,紫鹃呢?白玫瑰用手一指茅篷道:跟小叫化子在里面!梅华脸色一变道:甚么?已经开始了?白玫瑰摇了一下头道:还没有,那小叫化子很顽固,劝说了半天还是不肯答应,我只有叫紫鹃把他硬绑了进去,接着这三个家伙就来捣蛋了……梅华神色一宽,连忙钻进茅屋,片刻工夫,她手提着四肢疲软的祁湘出来,让他坐在地上,点手招呼林淇道:林郎,快过来,我们先把这三个讨厌的家伙打发走!林淇莫名其妙?正想移步过去,浪萍生却拦住他道:林兄请不要受这群妖妇的蛊惑,她们想利用你呢!林淇一愕道:利用我?浪萍生点头道:是的,月圆之夜,正是清虚石涌潮之时,她们想利用你的童身元精……林淇被弄得一头雾水,睁大了眼睛道:你在说些甚么?我一点都听不懂!浪萍生急急地道:此时兄弟无暇细说,但是请林兄千万别上这群妖妇的当……林淇愕然摇头道:上当?我想不至于吧!浪萍生急着又想解释,梅华已厉声道:杀才!上次我饶你不死,你居然还敢叫人前来,妄图染指清虚石,这次我可不会再放过你了!浪萍生也怒叫道:妖女!天生奇珍,我绝不容你拿去害人!梅华冷笑道:我拿来害人,你拿去又干甚么?清虚石对你完全没有用了!浪萍生脸现厉色,大声叫道:妖女!我受了你的毒手暗算,虽然无法再使用那等珍物,可是我的朋友……梅华不容他说下去,冷笑着打断他的话道:你的朋友还能用是不是?可是他们得到了对你也没有甚么好处呀!浪萍生怒吼道:我只要看到你伏诛就心满意足了!梅华微微一笑道:损人不利己,这有甚么意思呢!浪萍生气得几乎要跳起来,林淇却插身到他们中间摆手道:慢来!慢来!你们究竟在做些甚么?浪萍生暂时平稳一下自己的情绪,气冲冲地道:林兄,你先别问,反正你也想杀死这个妖女,我们先联手将她除去后,兄弟再慢慢告诉你!梅华一笑道:你怎么知道他还想杀死我呢?浪萍生对林淇一望,见他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不禁愣然道:林兄,难道你已经受了这妖女的蛊惑,与她同流合污了?林淇一皱眉头道:阁下说话太难听了!浪萍生见林淇居然站到梅华那一边去了,不禁大是着急道:林兄,你别误会,兄弟一时口不择言,并非存心冒犯林兄……林淇沉着脸道:阁下骂我两句没关系,可是别再以‘妖女’两字称呼梅姑娘,她过去的作为也许不值得原谅,但那时她神智不清,无法控制自己……浪萍生翻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林淇转头向梅华道:梅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梅华笑了一下道:你为甚么不去问他呢?林淇再把头转向浪萍生,他支吾片刻才道:上次我们见面时,不是说到清虚石吗……林淇点点头道:那个我知道,不过我认为那是子虚乌有之事,不足为信!浪萍生连忙道:不!这件事千真万确,清虚石女乃人间无二奇珍,谁要是得到她,可以练就不世神功!林淇憬然回头对梅华道:你说给我的宝贝就是这玩意?梅华点点头道:是的,当我发现紫鹃是清虚石女时,就替你留着,可是你一直对我仇视……浪萍生连忙抢着道:林兄别信她的话,她是在给你当上,你与清虚石女合体之后,你的性命就断送在他手中了……林淇一皱眉头道:我还是不懂?浪萍生只得详细的说明道:每当月圆之时,清虚石女正是月信潮涌之时,取童男纯阳元精与清虚石女纯阴月红配合,制练成药,服之可超凡入圣,尤其像林兄这等武功根底绝佳之处男元精,其效用更着,不过林兄在交合之后,必定会被清虚石女之纯阴吸尽元阳而死……林淇沉吟片刻,毫无表情的道:清虚石女既然是石女之一,怎可与男子交合呢?浪萍生道:清虚石女与一般石女不同,她在月信来潮时与常女无异……林淇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梅华怕他误会,连忙道:你一点都不明白,他的话还没说完全,假如那交合之人不是处男时,又是甚么结果呢?浪萍生也抢着道:那自然不同,设若那男子已与女子交合过,其元精已受阴性感应,不会受纯阴之吸引,当无性命之虞,而且那男子若懂得内家摄受之道,还可以得到许多好处,不过神效已不如童男之着,最多只能增长功力……梅华笑着对林淇道:怎么样?至少我没有害你之心吧!林淇默然片刻才道:你的盛情我很感激,可是这增长功力的方法却不是我所能接受的!梅华一叹道:林郎,我希望你不要固执,你目前很需要……林淇正色道:我固然需要增长功力以荡奸,可是也不能为此去破坏一个少女的清白!梅华急叫道:你不是破坏她的清白,你是救她的性命,清虚石女为纯阴之极,若不得阳气调和,她活不过二十岁,紫鹃还有三个月就满二十岁……林淇讶然道:有这回事?梅华用手一指浪萍生道:你问他好了!浪萍生不作声,显然梅华之言并无虚假,林淇愣了一愣道:你不妨再找别人好了,至少我不愿意……梅华轻叹道: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那些功力加在别人身上一点都没有用,而且紫鹃也不肯随便与别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浪萍生忽地暴起侵袭,伸指迳点林淇的后腰,白玫瑰见状连忙脱手掷出龙头木拐,同时大喝道:林公子,小心后面!林淇闻声前跃,避开了那一指,而龙头拐也适时飞到,阻止了浪萍生继续进扑的身势。

林淇回头对浪萍生怒喝道:你这是干甚么?浪萍生咬牙切齿的道:姓林的,为了清虚石,我们千里迢迢地赶了来,不能叫你占便宜!林淇沉声道:你简直混账,我并没有答应接受……这时那两持钹的中年人也走前几步,左边较高的一人首先喝道:那你就走开一点,别妨碍我们!林淇凛然地道:你们是甚么人?高身材的那人道:‘黄陂’董如霖,那是我弟弟董如雷!林淇想想江湖上并未听过这个名字,乃拱拱手道:二位一向少会!董如霖微怒道:对于你们这些江湖末流,我懒得见面!林淇毫不动怒,仍是平静的道:二位既然洁身自爱,不屑介入江湖无谓之争,何必又……董如霖一沉脸色道:少废话,我不想跟你比嘴劲,你识相点就走到一边去,否则就先拿你祭钹!林淇见他居然无可理喻,不禁也生起气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种混账的人,江湖上虽然良莠不齐,但多少还讲个道理,你们简直连下三流的盗贼都不如!董如霖嘿嘿一声冷笑,脱手将那面钢钹掷出。

钹上带著呼的风声,直朝林淇飞来。

费冰与娃狄娜恐怕林淇有失,双双抢进来,一左一右,两支长剑对准钢钹砍去。

当当两声激响中,钢钹原势不变,只是前进略缓,那两支长剑却为钢钹坚利的边缘削为两截。

林淇见状大惊!连忙抽出软金短剑,信手化为三尺长芒,叮当一声,砍在钢钹上,幸而这柄软剑柔中带韧,未被钢钹割断,同时也把钢钹击歪过一边。

董如霖神色微动,举手一招,钢钹又自动飞回他的手上,然后才盯着林淇的软剑,轻哼一声道:看不出你还有一柄好剑!林淇见那钢钹受了一剑居然毫无所损,心中也暗暗吃惊,因为他这柄短剑得自方天侠,端的是一支无坚不摧的利器,却也无法伤得了那片钢钹。

这时那矮一点的董如雷也一扬手中飞钹,对着费冰等人做了个待发的姿势,林淇知道这飞钹厉害,连忙退到她们身前,意欲代为掩护。

董如霖哈哈一笑道:姓林的,你纵有一柄利剑,只怕也挡不住我们弟兄双钹齐飞!林淇心中的确有点着忙,表面上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道:我倒不信你们这两片破钹能有多厉害!董如霖对董如雷做了个手势,两人都举起飞钹。

梅华却急声道:林郎,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你为甚么不先攻击他们呢?林淇摇头道:不行!以他们所站的位置,我只能顾到一面,你们都手无寸铁,绝不能挡住另一面的突袭!梅华道:不要紧,你对付那个矮个子好了,而且要记住跟他尽量缩短距离,这个高个子我有办法对付!林淇半信半疑,梅华又催促道:快!别让他先出手……林淇知道梅华要他这样做一定别有用意,遂不再犹豫,身形一掠,软剑迳直对准董如雷,而且因为求胜心切,出手就是伏魔四式第一招——飞龙在天。

董如雷也想抢先发动,飞钹已经脱手了,却没有想到林淇的剑招会如此凌厉,既不能闪,又无法躲。

万分无奈中他只有抬手向后一抖,居然将那面发出去的钢钹收了回来,电光火石般的往他的身前落下,当然急响中,总算撞开林淇的剑势。

梅华兴奋地大叫道:林郎,别停手,继续攻击!林淇不敢怠慢,第二式虎啸高岗继续出手,董如雷手挽钢钹,盖头护心,又挡住了,林淇心中更是吃惊!他从花燕来处习得伏魔四式,同时也得到了她转注的功力,使发剑式时真力贯注,其势汹涌若红河之泻,使大外醉客与岁月闲人那等高深功力犹难当一击,可是这家伙连挡两式,似乎十分轻松,吓得他底下的两招也不敢用了,只是仗着软剑,以飞快的手法,不住的攻击对方身上的要害。

董如雷从容挥钹封架,他也被林淇前两式凌厉的剑势震住了,时刻在提防他剑下会有更精妙的变化,一时也不敢放开手回攻,两个人只是攻守上胶着对耗下去。

浪萍生眼珠中转对董如霖道:董大兄,你何不先将那几个女子收拾了,再合力对付那姓林的?林淇听见了心中不免着忙,正想抽身出来制止董如霖发钹,身后却发出两声呼喊:林郎,管你自己!弟弟,绊住那小子!一声发自梅华,另一声却发自董如霖。

林淇还等不及有所动作,董如雷猛地持钹,对他的肩头斜切下去,迫得他挥剑去架开,而董如霖也发出一声大笑,呼呼之声又作,他的钢钹已发了出来。

第六十五章 旧曲听来犹有恨 故园归去已无家林淇听见钹上的风声,心中更是着急,奋力一剑,将董如雷硬劈退几步,回头看时,却见那一面钢钹带着闪闪的精光,直向梅华等人飞去。

梅华打了一个手势,身子离地飞起,直向上冲,费冰与娃狄娜也分向左右两边飞纵而起,白玫瑰却就地伏身,几个翻滚,抢到她龙头木柺所在之处,伸手攫起木柺,柺尾拄地,一跃而起。

董如霖见她们都逃开了,哈哈大笑道:就是你们真长出了翅膀,也逃不过我的飞钹追踪。

手腕一抖,虚空作势,那片飞钹居然受着他手势的指挥,呼呼声中,掉头近向空中梅华,势子更疾。

梅华看了逃不脱,在空中双手一张叫道:大娘,把杖传给我!白玫瑰应声掷出龙头木拐,如长蛇腾空,扶摇直上。

梅华将身子略沉,恰恰在飞钹追到前接住木柺,挥舞龙头,朝钹上敲去。

冬光!又是一声激响,说也令人难信,那面无坚不摧的飞钹,连精钢长剑都能一撞而折,却架不住木杖一击之势,由空中堕落下来。

董如霖神色大惊!连忙抬手收回飞钹。

梅华也由空中慢慢降下,费冰与娃狄娜也回到地上,与白玫瑰会合守在茅篷前面。

董如霖拿着飞钹,仔细地看了一遍,大概是上面没有甚么损伤,才放心了一点,然后才盯着梅华手中的龙头木杖看着,似乎还不相信那一支木杖能击落他的钢钹。

梅华横杖微笑道:你们大概是仗着那钢母的锋利,才敢到北地来撒野,现在事实已证明钢钹不足以恃,你们若是聪明点,便应该知难而退了。

林淇与董如雷早已停止了打斗,各走到一边。

董氏兄弟交头接耳,低声商量片刻,又把浪萍生也叫过来,低声商讨着。

林淇却诧然地问道:梅华,刚才我真替你们担心,你这木杖是甚么质料作得?梅华微笑道:青灵木!林淇不信道:甚么?你们的青灵剑不是全毁了吗?梅华笑笑道:不错,这是另外的一种!浪萍生立刻叫道:胡说,董兄的钢钹乃庚全之精,专能克制金木之类。

我因为知道你们得到了乙木真气所化的木魈,才特别央请他们前来……梅华一笑道:你的见闻不能说不广,可是还不够透彻,乙木真气虽然受庚金所克,青灵木的本体却不受影响……浪萍生不信道:华山上的木魈已经凝气成精了,哪里还会有本体留下……梅华仍是笑着道:你用来制弓的那段青灵木还没有成精,所以今天我们能逃过钢钹腰斩之厄,多半还是受你所赐!浪萍生眦目大叫道:甚么!你把我那支长弓给毁了!梅华点点头道:不错!当时我留下你那支长弓,就是想到白大娘没有趁手的武器,可是她又不会使用弓箭,我只好用来改制成一根柺杖!浪萍生嗒然若丧,垂头无语。

董如霖对他怒瞪一眼道:你为甚么要骗人……你自己已经把弓丢了,还要骗我们来上当……浪萍生惶急地道:董兄,小弟实在是万不得已……董如霖怒道:万不得已?假如我们帮助你得了手,你拿甚么来给我们?浪萍生连忙道:只要二位能杀死这群妖妇,小弟自然也可以收回青灵木弓……董如霖冷笑道:可是木弓已经落在人家手中,我们怎么能成功呢?浪萍生惶然辩道:小弟以为她们不会知道青灵木的性能……梅华立刻道:可是我偏偏就晓得了!浪萍生脸色先是一变,继而眼珠急转笑笑道:是啊,她既然知道青灵木可以挡住二位的钢钹,偏偏那木弓又落在她手中,对二位的威胁更大……董如霖冷笑一声道:‘浪萍生’,你别在危言耸听了,青灵木已雕刻成杖,再也无法恢复到弓状,虽然可以挡住我们的飞钹,却不能再构成对我们的威胁了……浪萍生急道:董兄,你们可是不管小弟的事了?董如霖冷笑道:我们志在得弓,长弓已失,我们为甚么还要帮你的忙!浪萍生道:可是那清虚石女对于二位仍有许多妙用!董如霖微微一笑道:你是拿我们当小孩子在骗,那玩意儿对我们当真有用吗?浪萍生愣了一愣!董如霖又冷笑道:我们交往了这么多年,我不相信你对我们兄弟的底细不清楚,化外三十六散人,比我们武功高明的大有人在,你不去找他们帮忙,独独找到我们兄弟,我相信你心里比谁都有数……浪萍生脸色又是一变,低声道:董兄如此一说,未免叫兄弟太寒心了,就是董兄对兄弟如此猜忌,兄弟只好去找其它人……说着抽身欲退,梅华连忙叫道:你还想溜到哪儿去!双腿一纵,人又拔起半空,浪萍生知道她飞行速度之疾,绝难逃过她的追踪,乃停了下来,对董氏兄弟哀声道:董兄,请念在我们多年交往之谊,替小弟挡住这妖女一阵!董如霖沉思片刻才道:好吧,你走吧!浪萍生道谢一声,拔足向洞口飞奔,梅华刚要追上去,董如霖已经横身拦住她道:你何必要赶尽杀绝呢!林淇也道:梅华,算了吧!放他一条生路好了……梅华果然听他的话,不再继续追击,这时浪萍生已逃进入口的深洞,董如雷突然将手一扬,白光飞出,急追着他的身后进了洞。

接着洞中传出一声惨叫,白光飞了回来,钢钹边缘上犹沾着一片血迹。

董如霖一愣道:弟弟,你这是做甚么?董如雷一面擦拭钹上的血迹,一面愤愤地道:大哥,这种人奸诈阴毒,还留他在世界上干嘛?董如霖一叹道:他作恶自有恶报,也用不到你去杀他!董如雷不以为然的道:他专门挑拨是非,三十六散人本来三年一聚,论文谈武,是多么有意义的活动,就是他在里面兴风作浪,弄得大家不相往来,甚至于还翻脸成仇,这一次我们不帮他的忙,他一定怀恨在心,要是在煽动几个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岂不是要扰得我们日夜不安,倒不如干脆杀了他,免得日后麻烦,我相信有一大半人都会赞成我的作为……董如霖一叹道:杀都杀了还有甚么好说呢,我只是怕以后对别人不好交代,因为他至少还算是我们的朋友!董如雷却毫不在乎地道:再有两个月就到了聚会之期,那时候由我当众宣布,看大家怎么说好了,反正是他欺骗我们在先,按照我们结盟的第一条‘朋友相交以诚’他已有取死之道,只是我提早实施而已……董如霖默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随后对林淇一拱道:敝兄弟交友不慎,致误信谗言,多有打扰乞恕冒昧……林淇想不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在这种情形之下结束的,虽然回了他一揖,却不知如何回话?梅华却冷笑一声道:你们二位倒说得很轻松,在这儿闹了半天,一句话就交代过去了!董如霖一愣道:你还想怎么样?梅华笑道:不怎么样,我只想揭穿你们假冒伪善的假面具,同时也要替那个死去的‘浪萍生’一申冤屈!董如霖怒道:他欺骗我们,死有应得!梅华冷笑道:他怎么欺骗你们了?董如霖道:我们手中这一对钢钹乃庚今之精钢母所制,无坚不摧,无刺不毁,但就是受制于一样东西!梅华飞快地道:青灵木弓穿云弩!董如霖点点头道:不错!你知道得很多,那青灵木弓系‘浪萍生’所有,前一个月他忽然跑到我们家里来要求我们帮他对付你,夺取清虚石女,事成之后,就以青灵木弓为酬!梅华柳眉一挑道:你们就答应了!董如霖坦然地道:假如能得到青灵木弓后加以毁去,我们这一对钢钹就会是天下第一利器,我们自然答应了!梅华微怒道:你不觉得这种手段太卑鄙了一点吗?董如霖大笑道:我们虽然不问江湖上的闲事,对江湖动态却并不昧然无知,你‘飞天魔女’的恶名远近皆知,从你手中夺取东西大概还不算卑鄙!梅华这下子倒没有话说了,还是林淇道:梅姑娘从前的作为固然不端,但那是她的一种病态,在杀人时她并无知觉,现在她已经好了!董如霖一笑道: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否则今天我们也不肯善了,她虽然持有青灵木弓所制的柺杖,却不见得一定能挡得住我们弟兄的双钹齐飞!娃狄娜忍不住道:那也不见得,林公子手中的软剑不也是可以挡住你的钢钹吗?董如霖微笑道:林公子在江湖上尚有侠誉,我们不好意思施出杀手,你们如不信的话,现在不妨再试一下,看看那柄软剑是否真能挡住庚金之精……林淇也有点不信,梅华却道:不必试了,钢母为万金之首,林郎的软剑绝对挡不了的……娃狄娜道:那刚才……梅华一笑道:刚才是几个原因凑巧,一是软剑本身亦非凡铁,剑身柔软不易着力,其次是林郎的剑招精妙,始终没让它与钹上的锋芒正面相触,三者是人家手下留情,不想真正的伤害他……林淇与娃狄娜都不作声,董如霖一笑道:你总算是明白的!梅华想想又道:‘浪萍生’就为了这点理由而该死吗?一旁的董如雷忍不住插口道:他该死的理由太多了,三十六散人中,有一大半人都上过他的当,人人都想除去他,就是抓不到他的错处,这一次证据确实,他再也逃不过了!梅华哼了一声道:就为了一张弓?弓已经被我得来了,又不是存心不交出来……董如雷道:我们目的在得弓,他以弓为酬,弓却不在手中,言而无信,是我们三十六散人盟约中最不可饶恕的过失……梅华又冷笑道:清虚石女乃人间至宝,我不信你们只得一张弓就满足了!董如雷笑笑道:这句话对任何人说都难以取信,但是三十六散人中的朋友都对我们兄弟的用心不生一点怀疑,清虚石女对人人都有用,就是我们弟兄两人用不着……梅华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是天阉,你们练功又走的是纯阳路数,阳极刚生,遇阴则馁,不过无极归虚丸对你们也没有用吗?董氏兄弟的脸色俱都一变,最后都低下头来。

林淇莫名其妙的道:梅华,你说些甚么?无极归虚丸又是甚么东西?梅华笑笑道:易经之首篇云,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者,阴阳也!林淇道:这个我懂,我不懂这跟你的话有甚么关系……梅华道:无极归虚丸是一种药,就是利用清虚石女的月信与处男的元精合成的,那是至阴与至阳会合而归虚,服下后可以使人功参造化,气合太虚,到达无所不能的境界,不过这种药极为难配,举世之间只有两个人能制成!董如霖悚然道:你真了不起,请问是哪两个人?梅华指指鼻尖道: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万象新,我相信你们都认识他吧!董如霖一惊道:自然认识了,他是三十六散人中之一!林淇也是一怔!忙问道:甚么是三十六散人?董氏兄弟对望一眼,才由董如霖回答道:三十六散人是三十六个朋友,每人都擅长一门武功和一门特殊的艺术,由于意气相投,辗转介引,最后凑拢在一起,大家聚会之余成立了一个盟会,也定下许多约束,其中最严重的两条便是严禁介入江湖纠纷与严诫欺骗,因为我们是义信之交,以诚为首,而且各处一方,谈泊自守,乃以散人为名,不管是谁,只要犯了上述两条,被别人知道了都有权处置……梅华嗯了一声道:所以你们才出手杀死‘浪萍生’!董如雷点头道:是的,这家伙死有余辜,本来我们约好每三年聚首一次,互述三年中的快事与心得,大家互相切磋琢磨,可是‘浪萍生’在里面挑拨是非,弄得大家很不愉快,已经有两次聚会没有举行了,最近又快到会期了,这次聚会是为了盟主期满改选,所以大家一定会去的,只是三十六散人恐怕要缺一个了……梅华知道是指浪萍生之死而言,倒是不好再问下去。

林淇却问道:三十六散人中还有哪些人?董如霖道:我们都不求出名,虽然各擅一技,却绝不在江湖上炫耀,因此我说出来你也不会认识的!林淇想想这倒是实情,遂不再问下去,董如霖却反问梅华道:你怎么知道万象新的?林淇连忙道:她是……梅华白了他一眼,飞快地接口道:万象新所长是医理,刚好我对这一门学问也颇感兴趣,曾经与他探讨过一些问题,故而互相认识!董如霖点点头,又朝林淇看看道:三十六散人已缺其一,林公子如有兴趣,不妨在聚会之期到黄山始信峰顶一游,敝兄弟可负责介绍入盟,以抵‘浪萍生’之缺!林淇想了一下道:会期是甚么时候?董如霖道:九月重阳,距今尚有五十八天!林淇轻叹一声道:重九雅聚,高士乐会,我倒是很想去观光一番,只可惜时间太忽遽,我到时恐怕分不开身!董如霖也略感失望的道:那就算了,在下只不过是顺便提一声,林公子到时如能抽暇,还请去一趟……梅华轻轻一笑道:你们恐怕是要他前去替你们做一个见证吧!董如霖一愣道:做甚么见证?梅华微笑道:二位杀‘浪萍生’之举,纵然理由充足,只怕苦说无凭,难以取得每一个人的相信,有个人能代为证明一下,总比二位自己的话有利得多!董如霖轻轻一叹道:敝兄弟私下虽有这个希望,倒也不是非此不可,‘浪萍生’之为人众所周知,大致不会引起甚么误会,而且敝兄弟行事无愧,也不怕别人误会!梅华轻轻一笑道:你们放心好了,那时候林公子纵然无法分身,我也一定会派一个人前去说明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董如霖一拱手道:那就多谢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梅华眼光一转,最后却点点头道:二位请吧!我这儿还有事,恕不远送了,最后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二位顺便办一下,不知二位可否赐允?董如霖问道:甚么事?梅华手指软瘫在地下的祈湘道:这人是丐帮掌门的弟子,本来我们对他有所借重,所以将他带到此地,现在林公子安然无恙,我们也用不到他了,请二位顺便将他带走如何?董如霖目中流露出犹疑的神色,梅华轻笑道:二位别再对无极归虚丸存有指望了,这种药的灵效无人见过,制炼时却大伤天和,非仁者所应为,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冒险一试,再者我对二为提出一个忠告,万象新对各位列举的三大灵药,没有一种是好的,各位不要再上他的当了!董如霖脸色一变道:你是说他在欺骗我们?梅华一笑道:那倒不至于,他所列举的药名虽然珍奇,可都是有典可查考,只是你们找到了他所说的灵药,也非交给他代制不可,到时候他是否肯分给你们,我就不敢预料了,反正人心难测,各位不可不慎重!董如霖脸色又动了一动,才拱拱手道:受教了!说完提起祈湘,与董如雷二人转身离去,梅华等他们走远,这才轻轻一笑,拉着林淇的胳臂道:林郎,跟我来啦,希望你听我的话,别再固执了!林淇万分不情愿的被她拖进了茅篷了。

第六十六章 得卿一滴瓶中露 赠君千颗石上珠那茅篷宽不过半丈,长约丈许,四壁以芦干为幕,上面则是茅草为顶,地下铺着芦席,席上只有一个小铜炉,点着一缕袅袅的细香,旁边还有一盏精致的铜灯。

紫鹃全身赤裸,仰卧在芦席上,两目紧闭,脸上泛着桃花般的红色。

林淇目睹斯景,鼻中再嗅到那一股甜香,心情立刻起了一股莫名的激荡。

梅华轻轻一笑道:快点开始行动呀,罗带已解,春光尽透,我见犹怜,你难道不动心吗?林淇听了她的话后,反到把激荡的心情平伏了下来,断然地摇头道:不!我不能!梅华咬咬嘴皮笑道:为甚么?温柔不住住何乡,这是人间最难得的机缘,她可以藉此保全性命,你可以从中得到好处,两全其美,你为甚么不能呢?林淇一庄神色道:不能就是不能,我说不出理由!梅华轻轻一笑道:那你就耗下去吧!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那炉中的香叫销魂香,灯中的油为极乐仙脂,两者都是天下最难得的媚药,甜香入鼻,连铁石人都会融化掉,我看你能支持到多久!林淇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然后盘膝坐下,舌尖抵住下颚,两手低垂,状如老僧入定,开始做起打坐练气的功夫。

梅华笑笑道:欲念之起,如静湖初潮,因势宣泄,缓缓而消,假如你故意去堵塞它,其势愈来愈汹涌,最后一发即不可收拾。

紫鹃还是个小姑娘,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你若有一点惜花之心,便不应该叫她太痛苦!林淇依然没反应,梅华等了半天,不禁急了道:林郎,你真的不顾她的生死了?林淇淡淡地道:生死有命,非人力所能干求!梅华道:可是现在只有你能救她!林淇仍是毫无表情地道:她还有三个月的寿命,你最好另外替她找个人!梅华看看炉中香将尽,急得移到他的身边,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那是我骗人的,这是她最后一次月信了,你现在不救她,她便活不过明天!林淇摇摇头道:我不信,你为甚么要骗人呢?梅华急了道:我不得不如此说,因为此地除了那离去的董氏兄弟外,另外还有高手伺伏着,他们的目的都在攫夺清虚石女的元阴,我不得不把日子说长一点,来安定他们的心,否则他们就会立刻出手了!林淇微微一愣道:还有人?在哪里?梅华摇头道:不知道,可是我感觉到他们的存在!林淇微笑道:你别骗人了,我怎么毫无感觉!梅华轻叹道:你爱信不信,我的感觉要比你灵敏多倍,可是只能感觉到他们存在,却不知他们藏身何处?你想想,多可怕……林淇被她说得略略一动,但立刻又恢复平静道:我还是不信,他们为甚么不出来?梅华道:他们在等!等!等甚么?等你开始结合后,他们好掠夺那至纯阴纯阳交合的无极归虚石,那就是紫鹃身上的处女膜,也是制炼无极归虚丸的最重要之物,我们刚来时,‘浪萍生’与董氏兄弟不也在等吗,他们也想等祈湘与紫鹃交合后再开始出手……林淇一怔道:祈湘与紫鹃……梅华点点头道:祈湘还是个童身,我在五台山上时,只见你受制躺在地上却不知道你是假的,一时没了主意,只好想到利用他,所以我才交代费冰她们将他带到此地来……林淇又不作声了,梅华急的指着炉中一点残香道:别拖延时间了,你看那香快完了,这销魂香只有一撮,非此无以激动清虚石女的春心,等到香一完,我的一片心血都白废了,你知道我为了替你保留这一块完璧费煞多少苦心……林淇忍不住对紫鹃望了一眼,但见她的全身都泛起桃花般的红色,情态煞是撩人,可是他心中无激动之状,轻轻地道:我仍是不信有人,他们若是在旁窥视的话,便不会等下去!梅华急忙问道:为甚么?林淇微笑道:清虚石女必须与童男交合才有效,这是你亲自说的,可是我已非……梅华脸上一红,轻轻地道:那是他们不知道,我们已在昨天有曾合体之缘,在短短的一天内看不出来的……等你与紫鹃交合后,你功力骤增,也不怕他们再出手了,再者他们见到清虚石的灵效已失,更犯不着逞强出手了……林淇仍是没有动作,梅华却更急了道:快点呀!那香只剩一分了,最多只能保持片刻工夫……林淇轻轻一叹道:只怪你把话说得太迟了,我已用绝缘心法闭住了欲潮,至少在两个时辰内不会再有任何欲念,现在我就是想听你的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梅华大吃一惊!连忙伸手一摸他的心口,失声叫道:你怎么会这种心法的?林淇轻轻地道:我家传的螭龙铜鼎上就记载着这种心法,自从在生命之泉畔与夏妮做下那件糊涂事后,我就专研这种心法,以免再出错事,现在除了我心中愿意,任何美色也不能使我动心了!梅华神色一动道:甚么?你在我之先已经接触过别的女人了?林淇歉然道:是的,那是一桩错误,请你原谅!梅华浮起一个奇特的微笑道:我不是吃醋,我只是奇怪你在神态上完全看不出是破过身的……林淇也是莫名其妙地道:这个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只知道男子经破色戒之后,在养气的功夫上大有妨碍,可是我的内力却丝毫不受影响,而且愈来愈凝炼……梅华忽地伸手,突出两指,点在他的尾闾上,用的力气很大,林淇不虑有此,自然也无法阻挡或闪躲,可是他的体内却自然而然地涌出一股潜力,将梅华的手指弹了开去,梅华不禁呆了一呆!林淇也不禁惊问道:梅华,你这是做甚么?梅华却不回答他的话,飞速抱起紫鹃的身子,放在他的怀中道:我没想到你已到了这种境界,紫鹃或许还有救……林淇诧然问道:怎么救法?梅华道:你可别嫌脏,用中指探玄牝,抵蚌珠,施三阳玄功,拇指揿蛤口,施肤吸之法,快!这是她性命交关之际,再迟可来不及了!林淇莫名其妙地道:这是哪些地方?我从来也没有听过……梅华红着脸道:那都在玄牝之内,你想想也知道了……林淇虽然有点明白,却也不禁脸红了起来,呐呐地道:这成甚么话!我不干!梅华找着他的手,强往紫鹃的腹下按去道:救人要紧,你不干也得干!触指轻柔,滚热,林淇心中不禁又是一动,但他看到梅华脸上神色,在紧张中又透着庄严,倒是不敢再违抗,连忙诚意正心,摸着那些方位,开始用起功来。

梅华这时才一拭额上汗气,吁了一口气,轻笑了一声道:看你也是假老实,那些地方怎么一下子就找准了!林淇的中指抵在一颗小肉珠上,心中正不知是何感觉?听到梅华的话后,马上红得就像一块鲜绸,正想开口说话,怀中的紫鹃忽地起了一阵颤动。

梅华含笑道:顽石心动矣!你不但救了她一命,而且还可以化去她的先天之缺陷,使她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子。

林郎,这可是一场大功德!林淇被她说得啼笑皆非,连忙正色道:梅华,我完全是受了你的摆布,你可别再说风凉话!梅华轻笑一声,拍拍胸口道:林郎,你不明白我为了成全你,不知费了多少苦心,刚才我几乎绝望了,幸而上天有眼,没让我这番心血白费,今后你真该好好地谢我呢……林淇又弄得莫名其妙,但是他没有心思再跟她搭腔了,因为紫鹃的体内突然涌出一股奇寒,透过那颗肉珠传到他的手指上,他连忙运足了气,发动本身的三阳内功,聚于中指,去抵制那股奇寒。

同时他拇指所按的穴口内也涌出一股滑润的液体,又腥又凉。

梅华口中在说笑,眼睛却一直注视他手指的活动,见那股汁液已挤出了一点,连忙叫道:清虚石浆乃天地纯阴至宝,泄之谨防天怒,快用肤吸之法,使之与纯阳合成为一体,务使涓滴不漏!林淇运功正在紧要关头,心中来不及多想,遂依照她的话,放松了拇指上的筋络,让那股汁液渗透进他的皮孔。

那一股寒意立刻也传进他的血管,跟着走遍全身,使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为了抵制那股寒意,他只好又运起身内的阳和之气,去迎合那沁骨的寒凉。

就在那寒温互消,精与神会之际,茅篷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喝。

那是费冰的叫声,梅华神色一惊道:隐伏的人现身了,你可千万不能动……说着抢身出了茅篷,林淇心中虽急,却也不敢动,因为紫鹃身上的寒意愈来愈重,他只要运功中断,立刻就送了她的命。

遂听得篷外不断地传来呼喝声,金木交击声。

那一定是梅华用青灵木杖与来人交上手了。

过了片刻,只听见一声断喝:滚开!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接着是白玫瑰的一声闷哼,似乎是她受了伤。

林淇忍不住要想站起来,却听见梅华叫道:林郎,你千万别出来,我们还挡得住……接着是一个粗大的男人口音冷笑道:妖女!你好大的口气!然后是蓬的一声巨震,但觉得天摇地动,林淇只感到身畔刮起一阵巨风,吹得他的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来。

风停尘歇,林淇的眼前一亮,他处身的那所茅篷已被那阵巨风刮得片草不存,外面星月俱收,已是朝霞满天。

白玫瑰躺在一边的地下,也不知是死是伤?梅华衣衫凌乱,青灵木杖只剩下了半截。

费冰与娃狄娜都坐在地上,看起来是被点住了穴道。

面前站着一僧一道,都是五十左右年纪,僧人满脸泥垢,秃头乱虬绕颊,一副狰狞相貌,手中横看一支粗大的钢禅杖。

道人眇一目,服采鲜明,金顶束发,面如古月,颇有仙风道骨之态。

梅华见到林淇怀抱着紫鹃,端坐无恙,连忙叫问道:林郎,你怎么样?林淇作势欲起道:没甚么,你们……梅华忙按住他道:别起来,你再支持一下就行了,我还能挡一下,费冰与娃狄娜穴道受制,白大娘也不过受了震伤,你可千万动不得!她知道林淇的脾气,要是听说有人丧命,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拔剑而起,所以来不及地先把各人的状况报告出来,然后又丢弃手中半截木杖,在林淇的腰间顺手拔出了他的短金软剑,横身挡在他的前面,厉声大叫道:你们再敢进前一步,我就舍出性命跟你们拚了!那僧人哈哈一笑道:妖女!你那青灵木杖也挡不住老衲钢杖一击,这支剑就行了吗?梅华将手一抖,剑身震得嗡嗡作鸣,咬着牙齿道:你不妨试试看,我保管一剑削下你秃头!僧人冷笑一声,横过禅杖又扫了过来,梅华见势甚凶,本待飞身躲开,又怕他会趁势进袭林淇,咬着牙一剑挥上去。

软剑缠上杖端,呛然轻鸣,身子然被带动了两步,却也削下了寸把长一截钢杖。

僧人收四钢杖,望着断处,满脸都是痛惜之色,接着虎吼道:好妖女,你敢毁我宝杖,老衲少不得要开杀戒了……抡起钢杖,转得呼呼直响,就要扑过来,那道人却在肩头拔下拂尘道:法师暂息雷霆,由贫道来对付她!他说着一探拂尘,洒开帚上银丝,卷住杖端,居然将他的势子止住。

僧人怔然地道:真人因何阻止老衲出手?道人微微一笑道:以刚制刚,自然是法师宝杖有效,但是她那柄软剑相当锋利,刚不克柔,要是再被她砍掉一截,岂非太可惜!僧人大叫道:老衲拚舍这条禅杖,也要她粉身碎骨才消得心头之恨!道人轻笑道:法师修真多年,怎么还是这等妄动无明,杀戒是开不得的!僧人叫道:那老衲的禅杖就白毁了不成!道人笑笑道:法师的宝杖只断了一小截,无碍于使用,而且少时所得大可弥补损失……僧人这才不作声了,眼光掠过林淇与紫鹃。

梅华也回头看了一眼,忽然笑问道人道:还是仙长讲些道理,我们不妨谈谈……道人微笑道:你别想拖延时间,我们不会上你当的,清虚石已快到功德圆满之境,我没有工夫跟你多啰唆,还是快走开一点,别妨碍我们……梅华也微微一笑道:仙长讲得太迟了,清虚石早已化为清虚石浆了!道人不信地道:胡说!清虚石只有九转玄功才能化开,这小子年纪轻轻,岂能到那种境界!梅华冷笑一声道:仙长懂得不少,只可惜有眼无珠,你再看看那清虚石女身上有甚么变化?道人不禁朝林淇望去,梅华趁他疏神之际,挺手就是一剑,使出天魔十式之一的指天入地,剑光映着朝霞,绚丽耀目。

道人哈哈一笑道:妖女!我就知道你诡计多端,岂会受你所愚……笑声中拂尘一抖,根根银丝洒开,柔软的银丝与剑身交缠在一起,轻轻一夺,已将软剑劫了过去。

梅华厉叱一声,伸手就朝他的左右将台上点到,道人冷冷一笑,回过帚柄,一下击在她的肩膀上。

梅华痛得往下一蹲,却又赶忙退了回来,护在林淇前面。

林淇见那道人在举手投足之间,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梅华,心中大为吃惊!同时对梅华在这等危急之际,还在舍身翼护自己,又是十分感动,忍不住道:梅华,我……梅华立刻叫道:不!你不能动!道人嘿嘿冷笑道:对!你不能动,乖乖地替我们把清虚石练好,到时候我们不会亏待你的!梅华对道人盯视着,目中开始闪出一丝碧光,那是疯性将要发出的先兆,林淇看见了连忙叫道:梅华,你不能再发性了!梅华目中的碧光又慢慢隐去,黯然一叹道:林郎,我的力已经用尽了,只有用我的生命来为你争取最后的一点时间了!说完猛然一纵起身来,像疯虎一般地向道人扑去。

而且她的双手箕张,抉向道人仅存的眼珠,看来是真的存心拚命。

道人嘿嘿又发出一声冷笑,一面用拂尘拨开她的双手,一面腾出那只空手,轻轻地点向她的眉心,意在制止她的拚命。

谁知梅华的动作大出他的意外,对那点来的一指不闪不挡,如同未觉,直等手指快要点到之际,她才猛地跳了起来,张口对手指上咬去。

这简直是旷古未闻之怪招,道人根本未防及此,双方距离既近,势子又速,一下子咬个正着。

道人在负痛之余,一声断喝,挥动拂尘的尾杆,击在她的胸前,将她打得猛向后飞,叭达一声,正好落在林淇前面。

可是她的嘴里却吐出一根手指,那是由道人手上咬下来。

接着手指之后,她口中又喷出大量鲜血,可见道人那一下也打得很重。

林淇不顾一切,突地将怀中的紫鹃推开,一把将她扶住问道:梅华,你怎样了?梅华的眼睛却移向一旁的紫鹃,口角浮起一个欣慰的微笑,低声道:林郎,我终于成功了,你终于成为天下无敌的高手了……林淇见她答非所问,不禁大是着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问道:梅华,你到底是怎么样了?梅华眉头一皱,软弱地道:你轻一点,我的肋骨全断了……林淇连忙又轻轻地放下了她,焦急地道:梅华,你这是何苦?为了我,你犯不着这么苦自己……梅华柔和地闭上眼睛,轻轻地道:林郎,你放心好了,我死不了的,别说是几根肋骨,再重一点的伤势也无法致我于死命,倒是你该当心点……林淇抬起头来,脸涌愤色,目光湛然地瞪看僧道二人道:你们两个方外人怎么也妄动贪念,抢夺神物,欺凌弱女……道人忙着替手上断指止血,僧人却哈哈一笑道:这几个妖女也可以称为弱女,那我们做男人的也强者无几……林淇悖然道:我不跟你们辩嘴劲,我只问你们凭甚么如此上门欺人?僧人冷笑一声道:小子,你别替她们卖力了,若不是我们适时前来,你恐怕早死在她们手中了!林淇怒叫道:胡说!我相信她们绝无害我之心!僧人仍是冷笑道:等一下我们拿出事实证明后,你就不强嘴了!说完又偏头问道人:道兄,你的手怎么样了?道人怒声道:那妖女真毒,竟残去我的中指,使我的天机指功再也无法施展了……僧人连忙道:道兄不必烦恼,只要得到了清虚石,天机指又算得了甚么?道人点点头道:法师说得是,贫道手指受伤,要多多偏劳法师了!僧人遂跨步向紫鹃走去,林淇连忙大声喝止道:滚开!你想干甚么?僧人将禅杖一横道:小子,你少啰唆,本师念在你练石有功,所以才放过你,你可别自讨没趣!林淇忍无可忍,可是他的短金软剑已被道人由梅华手中夺去,只好仗着空手,一掌对准他的禅杖上推去。

僧人毫不经意地用杖一拨,在他想像中一定可以把林淇推开一边的,谁知林淇掌上的力道竟是大得惊人。

一触之下,立时将禅杖反弹开去,若非僧人手抓得紧,几乎即将脱手,心中一惊!神情立见凝重,大声叫道:小子,你好霸道的掌劲……林淇也不明白自己的内力何以会突然增强到如此地步,可是那僧人不容他多想,钢杖以泰山压顶之势,从他的头上劈落下来。

林淇见来势太凶,不敢硬接,闪身跳过一边,僧人一杖击空,钢杖在地下击出一个深坑,山摇地动,力雄无匹。

而且那僧人并不容林淇就此逃过,擂杖横扫,拦腰又是一下,林淇无法再躲了,只得再运一掌朝杖上推去。

这下子僧人是全力发杖,照理说林淇是万难挡得过,可是双方一接实,林淇身子不过才退了一步,那僧人的钢杖却脱手飞出老远,双手的虎口都震裂了。

他翻着两只大眼,喘吁吁地叫道:好小子,你是跟谁学的功夫……林淇一掌奏效,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只有梅华发出一个欣慰无比的微笑。

这时那道人也忘了断指之痛,诧然地过来道:年轻人,你叫甚么名字?林淇余怒未息,大声叫道:你这两个空门败类,武林鼠辈,也配问我的名字,还不快给我滚!道人的独眼中闪出怒光喝道:小辈,本师问你一声还是看得起你你倒不识抬举起来了,本师难道还怕你不成吗?看招!伸手一抖云帚,万道银丝如风卷至,林淇依样画葫芦挡出一掌,虽然将云帚推开了,可是那柔韧的银丝却将他的手掌拂得疼痛无比。

那僧人也趁这个机会,偷空抢起紫鹃就跑……第六十七章 一谷溶无限春色 双手染遍地血腥林淇见那僧人居然偷空乘机,抢起昏迷不醒的紫鹃就想偷溜,心中大为吃惊!怒吼一声,正待追上去,眼前那个道人的帚上银丝却又卷了过来。

他急切间为了脱身,突地又出一掌,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糊里糊涂的对准银丝上拍了过去。

但闻沙沙一阵轻响,他的掌心像被无数支细针贯穿,痛可彻心!而那道人惊诧的程度比他尤为过之。

因为林淇那一掌居然将他拂帚的无数银丝全部都震碎了,变成许多细小的银屑,飞洒得一地都是。

那僧人肩上抗着紫鹃,拔步就走,因此并没有看见他们决斗的情形。

林淇本想出声喝止他的,可是刚吸进一口气,猛觉全身的真气好像要涣然四散似的,不敢即时用力,连忙屏气凝神。

那道人呆了一呆!才追在僧人之后而去,当他们在入口处消失之后,林淇才觉得真气慢慢凝住,拔步也想追上去,那边的梅华已出声喊道:淇,林郎!别去追了,先救眼前的人要紧!林淇急道:可是紫鹃落在他们手中……梅华软弱地道:不要紧,她不会有危险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身上的宝贝已经失去了,他们掳去也没有用的!林淇只得停了下来,眼看着白玫瑰与费冰等人,不禁束手无策。

梅华又道:冰妹与娃狄娜暂时还不要紧,就是白大娘有点危险,你把我身上一个白瓷瓶子里的药取出来,先喂她吃一颗!林淇连忙过来,在她的坏中掏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两粒红色小丸。

梅华连忙道:放在你嘴里嚼烂了,用舌尖渡过去,剩下的一颗给我!林淇怔了一怔!迟疑着没有动作,梅华急道:白大娘受伤很重,可不能再耽误了!林淇呐呐地道:一定要那样子喂吗?梅华挣扎着起来,抢了一颗丸药放进自己口中,然后含混地说:是的,非要那样才行!说着闭上了眼睛,林淇见梅华等都能自行吞服,以为她是在寻自己的开心,乃走到白玫瑰的身边,想撬开她的嘴。

那边梅华突然睁目道:淇,你怎么不听话?这药只剩一颗,可不能再糟蹋了!林淇急急道:那你怎能自己服下去的?梅华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真是死心眼儿,任何事都得说明白了才行,我要你喂药,是要藉你那点阳刚之气,催使药性迅速发散!林淇仍是不信道:那你为何不需要呢?梅华微微一笑道:白大娘虽然是这么一大把岁数,却还是个小姑之身,不像我已经是个妇人了。

你快点吧!就当白大娘是你的亲娘好了……林淇没有办法,只好将药丸嚼碎了,扶起白玫瑰的身子,见她的脸色异常苍白,想到她为了维护自己而出的死力,心中一阵感激,果然在无比的虔诚中,将她当作了自己亲人一般。

药丸在口中化开了,清香扑鼻。

他连忙对着她的嘴,用舌尖抵开了她紧闭的牙关,鼓起一口气,将和着唾沫的药散用力地渡了过去。

那药性果然相当灵验,白玫瑰的身子立刻起了一阵颤动,喉中微闻呻吟之声。

林淇连忙将她放了下来,走过在一边,这时梅华已经好了一点,站起身来开始去省视费冰与娃狄娜的情形。

她先珍探了一下她们的脉息,然后退两步笑道:淇,你还有事儿呢,这两个人被点的穴道手法相当怪异,我解不了,恐怕非得要你来才行!林淇一怔道:我所知不会比你更多!梅华笑道:这个我相信,穴道解不了,便只有推宫活血的方法,她们都是将台穴上被点,你在推拿时可得小心一点!林淇一皱眉头,因为将台穴分左右,都在乳上之处,乃为难地道:梅华,你推拿一下不行吗?梅华摇头笑道:行是行,不过我重创未愈,气力不够,再说由我来解穴她们会失望的,娃狄娜曾经是你的妻室,费冰对你更是情深如海!林淇恨恨地白了她一眼,走到娃狄娜身边,解开她的衣襟,唯见左右将台处都是一点乌青,足见那人下手很重。

他不敢怠慢,马上开始默运真力,双手抚着她的乳房,轻轻地摩娑着。

片刻之后,娃狄娜已能活动了,他又开始替费冰如法施为。

梅华笑着道:罗襦乍解,香泽暗闻,你的艳礼真不浅!林淇气呼呼地道:你再开玩笑我就不管了!梅华仍是笑道:你不管就不管,她们都是为了你才受伤的,假如有了甚么舛错,负咎的绝不会是别人!林淇拿她实在没有办法,幸好费冰很快就醒了过来,看见林淇替她推拿的情形,不禁羞得满脸飞红。

林淇觉得心跳突地加剧,连忙抽手起立,那边的娃狄娜已开始在整理衣服,白玫瑰也半坐了起来。

费冰连忙将胸口掩好,低声轻呼道:梅姊姊,敌人都走了?梅华笑着说:走了,今天我们能够留下这条命,全得谢谢这位英俊的男人,他不但击退了强敌,而且还替我们一一治伤……费冰与娃狄娜都低下了头,林淇却急道:梅华,你不要胡说八道!梅华一笑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林淇恨得直咬牙齿,可是梅华并不放松他,继续笑道:两位妹妹,我很抱歉拔了头筹,先得俏郎君雨露布施,一解相思,以后该是你们,恭喜了……林淇大急道:梅华,你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梅华神色一整道:这是最正经的话,为甚么不能说,老实告诉你,我们三个人所以能守在一起,生死以赴,都是为了你,我怎么可以瞒她们呢!我们原是约好同进退的,照理说我不应该先跟你亲近的,只是为了事实的需要,才不得已为之,若是我早知道你与夏妃……娃狄娜一惊道:夏妃……梅华笑笑道:夏妃是你的师姊,你总不会不认识吧……娃狄娜怔怔地道:当然认识了,可是夏师姊……梅华一笑道:恐怕你见了她的面也不会认出来,事实上你已经见过她好几次了,十三友中那个美妇人……娃狄娜失声道:是她!难怪我瞧着身影很熟悉,只是她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呢?梅华笑笑道:生命之泉打个转,罗刹翻成美娇娥,我们将来可不必担心年老色衰,世上还有一个地方替我们贮存青春呢!娃狄娜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那么回事,难怪夏师姊会变得那么美的,她原是我们苗疆的第一美人!说着又转目对林淇望着,嘴角带着一个揶揄的微笑。

林淇却受不了,大声叫道:娃狄娜,你不要误会我!娃狄娜轻轻一笑道:我不会吃醋的,三人行变为四季花算甚么,姑苏有个才子唐寅,桃花坞中藏着九美图呢!林淇气得直翻眼,梅华却笑了一下道:小妹妹,这句话可太冤枉他了,杨州才郎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像唐寅那样好色,跟你师姊是因为受了生命之泉的药性所惑……娃狄娜一笑道:我知道,我们苗人拿那个泉水做媚药用的,我也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林淇吁了一口气道:这种玩笑可千万别乱开!娃狄娜却一转眼珠道:夏师姊跟侯行夫混在一起做甚么?林淇道:起初是为了照应你跟段金花前辈……娃狄娜道:我跟师父都脱险了,她没有必要再留在那儿呀!林淇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白玫瑰这时也凑过来道:别谈人家了,你们三个人总算跟林公子释尽误会,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多少次出生入死,总算了却心愿……梅华一笑道:大娘,别说我们,你的心愿也了了!白玫瑰一怔道:我?梅华笑着道:不错!你不是经常对我们抱怨说浮生虚度吗?白玫瑰黯然一叹道:是的,此身老矣!只遗憾我年轻的时候没有遇上一个像林公子这样的少年英雄,因此我真羡慕你们……咳!只有寄望于来生了!梅华顽皮地一笑道:何必来生,且喜今朝,今天俏郎君……林淇大急道:梅华,你敢说!梅华一笑道:我非说不可,刚才他曾经在你嘴上留下深情一吻!林淇窘得满脸通红,连忙道:前辈,您别听梅华胡说,那是为了替您疗伤,梅华说非要那样不可。

梅华,你再这个样子,我从此就不理你了!梅华见他真的生气了,果然不再开玩笑,正色道:我没有哄你,那‘奇应灵芝丸’非得阳刚之气为辅才有效。

白玫瑰顿了一顿才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林公子,谢谢你了!林淇不好意思地道:再晚事急从权,尚祈前辈见谅冒渎之处!白玫瑰微微一笑道:林公子太客气了,应该是我感谢你救命之恩,同时说到冒渎也应该是我,老妇鸡皮鹤发,难得公子不嫌肮脏恶心……林淇虽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却也正色地道:前辈别如此说,再晚想到前辈为我舍命关顾之情,晚辈恨不能以身代之,衷心之内,把前辈当作尊亲一般的尊敬!白玫瑰听他如此一说,很感动也很愧惭,呐呐地道:公子这样说法,叫老妇如何当得起!梅华微笑道:也没甚么当不起,事实上我们三个人都没有母亲,跟大娘在一起,你就像是我们的母亲一样,他尽点心也是应该的!白玫瑰眼睛有点润湿,哑着声音道:梅姑娘,你对我太好了,我当年快意红颜,独断独行,一生行事不失为正,到底太过分一点,所以才惹得敌踪遍地,几无容身之处,若不是遇见你,这条老命早已保不住了……林淇听她们这一扯下去,不知要到甚么时候才完,连忙岔开话题道:别再说那些话了,我们还是想法子把紫鹃救回来要紧!白玫瑰一惊道:紫鹃丫头怎么了?梅华道:被那个贼秃抢走了!白玫瑰与费冰、娃狄娜三人都大惊失色,梅华又笑着摇手道:别急!别急!宝贝可没丢!白玫瑰朝林淇看了一眼,欣然道:公子的神功练成了?梅华抢着道:幸亏他成得快,可是也危险到极点,只要再慢一步,我们的一番心血白费了不说,几条命也得断送在此地!白玫瑰还想问经过的情形,林淇又急道:我们得赶快把紫鹃找回来!梅华猛一抬头,目光遥注入口道:不必找,那不是来了吗?几个人连忙回头,但见一僧一道又回转来了,僧人的肩上仍抗着紫鹃,背后还跟着五、六个人,有男有女,都在中年以上。

林淇飞身抢过去叫道:贼秃!把人放下!那僧人举起紫鹃,一下子丢了过来道:还你!林淇刚伸手接住,那道人已欺身过来,伸手突然袭向林淇的胁下。

由于动作太快,林淇手中又捧着紫鹃,无法抵挡,只能咬着牙,鼓气运功硬受他一下。

道者手将临身,不知怎的?突然又撤回招式,而且还退了两三步。

他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道:真人何以临时撤招了?道者将手一伸,苦笑道:贫道忘了中指已被那妖女咬断,无法再使用天机指了……那男子啊了一声道:真人早说明了,就由兄弟出手,现错失良机……僧人却怒声道:陶兄不心失悔,合我们七人之力,不信收拾不了这小子!这时白玫瑰已赶着过来,从林淇手中将紫鹃接了过去,梅华也将林淇的软金短剑交给他道:林郎,这几个人恐怕都不好对付,你可不能再手下留情,除掉一个好一个……林淇接剑在手,呛然出鞘,顺手将剑鞘丢开道:你们都是些甚么人?到此意欲何为?那中年人排身而出道:在下黄山谷,这是‘渺渺真人’、‘茫茫大士’,那边是龙游兄、薛治儿、袁天化兄、马上飞兄与南圃兄……除了薛治儿是个女的外,南圃作乡农打扮,袁天化是相士,马上飞着骑马装,龙游是渔夫,只有黄山谷本人是书生儒服,渺渺真人一定是那个道人,僧人自然是茫茫大士无疑了。

他虽介绍了一遍,林淇却全部不认识,因此只好以略带激愤的声音道:列位来此有何贵干?黄山谷笑笑道:特将那位姑娘送回!林淇不禁怒道:假如只是为了送人,仅须一人足矣,根本无须列位一起光降,而且刚才那个臭道士暗施突击,又是甚么意思?黄山谷又冷笑道:那是替一位故友报仇!林淇一怔道:报仇!我与各位素未谋面,更不知你们是替哪一个……黄山谷脸色一沉道:故友伏尸洞口,血迹未干,你这么快就忘了!林淇呆了一呆才道:你是说‘浪萍生’……黄山谷厉声道:正是!林淇变颜道:是谁说我杀死了他?黄山谷冷笑道:‘渺渺真人’与‘茫茫大士’俱曾目睹……林淇愤然转身对那僧道二人戟指着道:你们两个都是出家人,须知出家人首戒诳言,你们真的是目睹我杀死‘浪萍生’的吗……僧道二人一时为之语结,开口不得。

黄山谷哼了一声道:‘浪萍生’死在这儿是事实,看不看见都没有关系!林淇怒不可遏地道:关系太大了,只要他们敢说一句是亲眼看见,我便甚么都不说了,束手听由你们发落!渺渺真人的独眼中厉光一闪道:你这话当真?林淇冷笑一声道:自然当真!渺渺沉吟片刻才道:贫道亲眼看见你杀死‘浪萍生’的!林淇怒笑一声,将手中短剑一挥道:好!我跟你们走,到黄山始信峰上去!黄山谷一怔道:到那里干嘛?林淇怒笑道:我听你们的口气,知道你们都是所谓三十六散人中人,重九之夕,你们不是在始信峰上聚会吗?我到那儿去听候发落!黄山谷笑着摇头道:用不着,现债现偿,始信峰上的约会乃散人快聚,哪有精神来发落你……林淇怒极叫道:放屁!我谅你们不敢去,我先见过董如霖董如雷兄弟,觉得三十六散人中,还有几个好人,现在见了你们……黄山谷又想说话,那渔人打扮的龙游突然出来道:慢着!你说董家兄弟也到过此地?林淇冷笑一声道:你为甚么不问问这两个世外高人,他们既然看见我杀死‘浪萍生’,自然也知道董家兄弟的事!黄山谷连忙道:龙兄何必问呢,‘渺渺真人’难道还会骗人不成!龙游摇头道:不!这一定要问问清楚,兄弟看来‘浪萍生’的尸上伤痕,就怀疑是董家兄弟的飞钹所为……渺渺真人干笑一声道:董家兄弟若是来了,贫道怎会不打个招呼,邀请他们留下帮忙,再说同为三十六散人中挚交,大家怎会自相残杀……龙游却神色一正道:不!董家兄弟与‘浪萍生’素来不睦,而且这年轻人怎么会知道三十六散人之事,据兄弟的看法,还是要问问清楚的好!林淇飞快地道:‘浪萍生’死于董如雷飞钹之下,三十六散人之事也是他们告诉我的,本来他们还邀我上始信峰去顶‘浪萍生’的缺……渺渺真人忙叫道:胡说!‘浪萍生’明明是你杀死的,你怎么可以嫁祸他人,你不知在哪儿听到三十六散人之说,居然敢信口雌黄,挑拨是非,三十六散人俱是年高望重之辈,哪里会容你这种毛头小子参加!林淇冷笑道:三十六散人中有你们这种败类,就是请我参加我也不干!黄山谷奸笑一声道:龙兄听见了,三十六散人清誉岂可容人如此侮蔑,大家还是合力将他除去了,一则为死友报仇,再者也……龙游仍是摇头道:我觉得不宜鲁莽从事,至少也得让他跟董家兄弟碰碰头,看看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事实?黄山谷怫然道:龙兄既是不信‘渺渺真人’的话,不妨站在旁边看我们动手好了!林淇也怒声道:阁下说话立心尚称正直,我也不愿与你为敌,你还是别参加他们的好……黄山谷伸手在袖中抖出一管铜笔,长不过半尺,轻轻地晃一下,即已变成两尺来长,原来那笔杆中间是空的,一节套一节,不用时缩起来,携带十分方便,用时只需一抖手就成为武器了。

林淇对那管怪笔看了一眼道:你就凭这个玩意儿也敢找我挑战!黄山谷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手中是一柄利剑,可是我不相信你能削得断我这杆风磨铜笔!林淇振腕一剑削出,黄山谷挥笔一架,但闻声如龙吟,火星四冒,双方各自感到一震,两件兵器却都完好无损。

林淇试出对方的腕力很强,不敢怠慢,同时也知道这几个人无一好惹,深恐梅华等人都在新创之余,无法应战,乃退后几步,扬声高叫道:你们还有几个人也别闲着,一起上来吧!黄山谷接下一招后,也尝到林淇的厉害,回头道:这小子看样子是真的得到了清虚石,趁他功力尚未成熟之前,还来得及,各位也不必再等了!除了龙游之外,那几个人果然都纷纷拔出兵器,马上飞是一支软鞭,薛治儿是腰间一条缀着宝石的彩带,南圃则拔出背后四尺多长的旱烟杆儿,袁天化是两片镔铁打就的报君知,加上武器已毁,赤手空拳的渺渺真人与茫茫大士。

一共七个人齐围了上来,费冰与娃狄娜二人见状忙也拔出腰间长剑想上来帮忙,林淇连忙叫道:你们不要来,我一个人应付得了!黄山谷阴沉着脸,喝一声:上!五般兵器,四只空手,夹着无比的劲气压了过来,林淇怒吼一声,软剑一挥,圈起一片金光,反罩了上去,森森的剑气砭人肌肤。

渺渺真人与茫茫大士的空手首先感到吃不消而退下了,其余六般兵器但闻一连串的叮当之声之后,居然也被林淇逼退了回来。

原来他在情急之下,出手就是重招,那是学自花燕来的伏魔四式之一——飞龙在天,尤其是他此刻功力大增,这一剑使出后,威势之强,旷古绝今……第六十八章 人心薄时秋云厚 世情艰处蜀道平林淇一招将七人都逼退之后,不禁豪气大发,朗声道:这第一招只是警告,下面的招式威力更强,我不忍不告而诛,你们若是知道分寸,现在最好离开此地!黄山谷见其他几个人脸上都微有惧色,乃厉声道:我们合七人之力犹不能奈何一个毛头小子,传将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各位请稍退一步,兄弟要施展杀手了!渺渺真人与茫茫大士早已躲得远远的,其余四人也退了几步。

林淇见状微笑道:你们七个人都不行,你一个人还有甚么杀手可施?黄山谷沉着脸不作声,手指一按笔尾,铮的一声,前面的黄铜笔套自动地跳开落在地上,露出一截长约寸许的笔头。

费冰连忙叫道:林郎,注意,他的笔头上一定有阴谋!梅华沉着地道:用不着你提醒,他早知道了!林淇的确是知道了,可是他心中颇感惶惑,看那笔头也只是用普通羊毫扎成,一无特异之处。

但是其余的人都躲开了,而且黄山谷居然敢单独地邀斗,必然有所恃……对敌交手,必须知己知彼,方可稳操胜算,现在对敌人一无所知,心理上自不免稍受威胁,因此他的态度变为十分凝重了。

黄山谷持笔冷笑道:小子,你不是说还有精招吗?为甚么不使出来呢?林淇手握软剑,双目凝注笔尖道:我攻过一招了,现在要看你的!黄山谷冷冷地道:我放弃,让你继续进招好了!林淇知道他是在故作大方,乃笑笑道:我不要你让,这一招该你攻,你不攻我绝不出手!黄山谷脸色激动,看出林淇绝不会冒险先出手进招,乃笑了一声道:我这一着杀手必须在守势中发挥,你不肯出手进攻我只好陪你耗下去,我相信你总有忍不住的时候!林淇淡淡地道:那你不妨等等看!两个人都不作声,互相对望着,大约过了有一盅茶的光景,梅华突然道:林郎,把剑给我,我来攻他一招!林淇连忙道:你怎么行呢?梅华微微一笑道:我的伤势经过这一阵调息后已经好了!林淇急道:伤好了也不行,他正在等我们进攻上当呢……梅华笑笑道:你才上当了,他正是以守为攻,我相信他的所谓杀手,不是用毒就是用暗器,而且一定要在攻招时施展,他那番做作,正是要松懈你的斗志,想利用你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出手!黄山谷神色又是一动道:你说得对极了,为甚么不试一下呢?梅华神色一懔道:我当然会试一下的,不管你是用毒也好,用暗器也好,我都不会放在心上,你到这儿来,大概也是受了‘浪萍生’的蛊惑,因此你也一定听过‘飞天魔女’的厉害……黄山谷大笑道:早就听过了,我这一手杀着原是用来对付你的!梅华淡淡地道:那我更该一试了!林郎,把剑给我!说着伸手去抢他的剑,林淇连忙将手一缩道:不行!要试也该由我来……黄山谷却趁他们说话疏神之际,猛地一笔划了过来,林淇见状大惊!正想反剑去招架,梅华却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双腿一跃,带着他拔高数丈。

而黄山谷笔上的尖端突地响起一声轻爆,那枚羊毫的笔头自动地炸散了,每一根羊毫都像细针一般,而成一片网状似的向前罩了过去。

林淇被梅华拉着拔空躲过了,他身后的费冰、娃狄娜、白玫瑰与紫鹃却正好首当其冲,由于变起非常,想躲也来不及。

就在万分危急之际,袖手旁观的龙游却突地一扬手。

一片青色的纱幕适时地挡在她们身前,将那些羊毫都隔住了。

龙游又挥手一收,将青色的纱幕连同无数羊毫都收了回去。

梅华与林淇落地之后,才看清那纱幕原来是一面鲛绡织就的鱼网,他一面收网,一面将网中的羊毫收集起来,交还给黄山谷。

黄山谷怒道:龙兄怎么反而帮起敌人来了!龙游轻轻一叹道:黄兄不要如此说,你这毫芒神针原是用来对付‘飞天魔女’的,所以黄兄出手时,兄弟并未反对,现在‘飞天魔女’已经躲开了,黄兄何必要伤及无辜呢?黄山谷恨恨地哼了一声,夺过羊毫,旋开笔筒的后端,慢慢地灌进去,用嘴一吹,立刻又成为一枚笔尖,比着梅华与林淇道:这次龙兄不会再阻挡了吧?龙游道:只要黄兄不波及别人,兄弟绝不多事!梅华挺身过来道:我只道你有多厉害的杀手呢,原来只是这么一套玩意儿,你不妨再施一次,我连躲都不躲了!黄山谷厉笑道:很好,我希望你的身子能像你的嘴一样硬!林淇虽然不知道那羊毫究竟有多厉害,但他认为梅华此举也太轻敌,连忙赶着过来道:梅华,你不能这样冒险!梅华却急声对他直摆手道:你别过来!林淇怔然止步道:为甚么?梅华又移开几步,转到一个空角道:他这笔尖上所用的羊毫都是经过特别淬炼的,不但尖厉异常,而且还附有剧毒,专破一切护身气功……林淇急急道:那你怎么挡得住呢?梅华微微一笑道:我是挡不住,不过我挨上几针也没关系,对于用毒,我也是个大行家,针上的毒药绝对杀不死我!林淇急道:那也不行……梅华笑笑道:你放心好了,他不会对我施用的,虽然他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可是目前你才是他的对象!林淇一怔道:我……梅华点点头道:不错,是你!现在你神功已成,他如对我下了毒手,便逃不过你的剑,这毫芒针制炼很难,放出去中在人身上,随即化在血液中,再也无法收回来,他必须要留着用来对付一个最难惹的人……这一番话说得黄山谷脸色大变,恼羞成怒,大声叫道:妖女!我拚着失去先机也不能放过你……渺渺真人连忙道:黄兄,你先别生气,我们不是为着赌气来的!这一句话果然又将黄山谷的怒气止住,梅华却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心中想的是甚么,只可惜迟了一步……一句话将几个人说得脸色大变,黄山谷连忙道:你说甚么?梅华笑着道:你们都是为着清虚石而来,清虚石已经被他得去了……黄山谷脸色一松道:那还不太迟!梅华笑道:我说迟了就是迟了,你们一定以为他还是个童男,纵然得到了清虚石仍可以夺取他的元阳,殊不知他早已与女子交合过,现在阴阳交泰,清虚石早已与他合成一体,你们再也别想夺走了!黄山谷这时脸色才是真的变了,厉声大叫道:贼秃!你对我们说的是甚么鬼话!茫茫大士连忙道:黄兄别受这妖女的骗,这小子目光凝而不散,精气内莹,明明是个未曾破身的童男,否则我们怎会让他轻易得手……黄山谷的目光又转向林淇的脸上,扫视一遍,露出惶惑之色。

梅华却轻轻一笑道:我反正说过了,由你们爱信不信!黄山谷一咬牙道:我不信,非得宰了这小子看看!梅华双手一摊道:那你就试试看吧!他若是不得清虚石之功,怎么能挡住你们几个人的连手一击,而且还把你们逼退了!黄山谷神色大变,目光移向渺渺真人与茫茫大士,沉声道:你们两个人怎么说?其余四人也都厉目相向,一僧一道脸色如土,双手连摇,尤其是茫茫大士更是急得赌咒道:各位千万别中了妖女的诡计,和尚敢发誓没有骗你们……黄山谷一哼道:很好,你发个誓来!茫茫大士双手合十道:和尚若骗了你们,就死在那小子的剑下!渺渺真人也赶紧道:道士也跟‘茫茫大士’一样立誓!黄山谷冷笑一声道:好吧!现在你们俩人去向那小子挑战,假如你们没骗人,自然不会被他杀死,否则你们应誓而死也不算冤枉!茫茫大士急急道:这……我们两人的力量太单薄了……黄山谷笑道:以二敌一,还嫌力量单薄,你们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快走吧!别替我们三十六散人丢人了……渺渺真人也道:我们若是有此能力,也不会向各位求援了……黄山谷将铜笔一举道:你们再不上手,别怪我不讲交情,就是真挨上一剑,也比我毫芒神针的滋味好受一点!渺渺真人与茫茫大士对他这杆铜笔好像极为畏惧,竟然不敢违抗,一步一步地向林淇靠过去。

龙游忍不住道:黄兄如此对待盟友,岂非过分一点!黄山谷一怔道:龙兄难道又想替他们二人出头不成?龙游正色道:那倒不是,兄弟以为三十六散人本是道义之交,现在黄兄竟以厉害为先,逼使盟友涉险,同根相煎,兄弟实在看不过!黄山谷哈哈一笑道:龙兄正词见责,兄弟十分敬服,龙兄若不是为利,来此何为?龙游道:兄弟是为了‘浪萍生’之死来调查真相的!黄山谷用手一指林淇道:杀死‘浪萍生’的凶手在此,龙兄怎么不替死友报仇呢?龙游正颜道:‘浪萍生’死无对证,这少年与他们二位又各执一词,兄弟一时未能决定!黄山谷又冷笑一声道:龙兄以为谁的话可信一点?龙游呆了一呆才道:照理说,‘茫茫大士’与‘渺渺真人’同为盟友,兄弟不应该怀疑他们的话,可是由‘浪萍生’的死相推测,似乎那少年的话比较可信!黄山谷大笑道:岂仅可信,而且绝无可疑,兄弟一看尸体的伤痕,就知道绝对是老董兄弟俩的杰作……龙游一怔道:那黄兄为甚么要帮他们扯谎呢?黄山谷冷冷一笑道:这一个秃贼,一个臭道士,他们明明知道是谁杀死‘浪萍生’,却偏偏要骗我们到这儿来跟人家拚命,他们的居心何在,龙兄可知道吗?龙游摇摇头道:兄弟只知道待人以诚,从不去作勾心斗角的猜测。

黄山谷哼声道:龙兄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屑于作这种下流行迳。

龙游脸上一红,连忙道:兄弟不是这个意思,兄弟只是表示自己对人全无机心……黄山谷冷笑道:兄弟却不敢这么做,我不害人,人家却不肯放松我,就以这两个家伙为例,他们明知道那个小伙子不好惹,却偏偏煽动我们前来,假若清虚石未失而我们得手了,他们仍然可以分得一点好处,若我们斗个两败俱伤,他们可以坐收渔利,就是清虚石已失,他们还是想利用我们替他们报断指受辱之恨,话说到最后,就是我们打不过人家,这两个家伙一定见机先溜,因为他们可以推说武器已失,袖手旁观我们拚命……龙游连忙道:这还不至于吧。

黄山谷冷笑道:刚才动手的情形,龙兄并不是没看见。

龙游轻轻一叹,不再作声。

茫茫大士与渺渺真人本来还指望龙游会替他们出头的,及至黄山谷将他们的心计一一剖白之后,立刻变为失望了,因为他们知道龙游为人正直,嫉恶如仇,自己二人的行为对他来说是最不能原谅的。

黄山谷见他们二人犹在拖延,乃又厉声喝道:你们别再挨时间了,今天你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杀死那小子,证明你们没骗人,否则就是人家不杀你们,我也不饶过你们!渺渺真人逼得无奈地道:‘浪萍生’之死,我们虽说了假话,可是清虚石的事我们绝没有骗人。

黄山谷冷笑道:那就证明给我们看呀?茫茫大士鼓起勇气对林淇道:小子,你还不乖乖地放下剑来,束手就死。

林淇见他色厉内荏之状,心中对他十分可怜,乃轻轻一叹道:你们何必一定要找我呢?茫茫大士怒声道:小子,你少啰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林淇摆摆手道:你就是杀了我,也不见得能保住性命,梅姑娘告诉你们的是实话,清虚石已与我合为一体,你们再也夺不去了。

茫茫大士犹自不信道:胡说!本师阅人无数,难道连这一点还看不出来吗?你明明是个……林淇摇头道:你看错了,我早在两年前就破过身了,因为我习过内家吐纳之法,在外表上看不出来……茫茫大士与渺渺真人都为之一怔!连黄山谷等人的神色也变了。

林淇轻叹道:我看你们两个人还是省点精神吧,也不必找我拚命了,我负责你们的安全。

茫茫大士连忙道:是真的吗?林淇还来不及回答,黄山谷已哼了一声道:哪有这种便宜事!伸手一扬铜笔,笔尖立刻一声轻爆,毫芒再度涌出,这次的范围布得更广,谁也想不到他会在这时候发动的。

梅华想扑过来,龙游想再度撒网。

可是他们都慢了一步,毫芒带着轻轻劲风飞罩了上来,黄山谷是存心将他们三个人都伤在针下的,所以力量用得更强。

渺渺真人距离最近,首先痛吼一声,双脚跳起……茫茫大士在最危急的关头突地扑向林淇,由于他的身躯特别庞大,动作又猛,林淇只注意黄山谷去了,没有想到他这一举动,一下被他抱个正着,抱倒在地。

无数的厉芒呼啸而过,林淇的身上却一支都没有中到。

原来茫茫大士利用一扑之势,整个地把他给挡住了。

那毫针确是歹毒异常,渺渺真人是正面受击,跳起落地后翻了几翻,随即寂然不动,一命呜呼。

茫茫大士背后受针,抱着林淇滚了几滚,颤着声音道:小伙子,洒家死于朋友之手,心中实有不甘,今日救你一命,只希望你能替我报仇,别放过那心狠手辣的家伙……话刚说完,也咽了气。

黄山谷先是一怔!接着回身就朝出口处退去,身形才动得四、五步,斜里一点银光飞来,使他的步伐一个踉跄,向地上跌去。

第六十九章 百步芳草能有几 十室忠信君一人林淇方自摆脱茫茫大士而站了起来,一见黄山谷想溜,心中大感愤怒,连忙追了上去……可是黄山谷逃了几步,忽然又被一点银光击中背后肩头处,身子歪了一歪,向地下摔去。

林淇自然又是一怔!却见黄山谷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怒吼一声,伸手朝肩上抓去,远处的龙游却一抖手,那点银光又从黄山谷的肩头飞出,带着一缕银丝,飞回到龙游手中……林淇这才看清那点银光正是一枚鱼钩,连在一根银色的细线上,龙游为了怕黄山谷逃走,才适时地使了出来。

这时林淇已将出口之处挡死,厉声对黄山谷道:无耻的匹夫,你留下脑袋再走!黄山谷退后几步,鼓起怒目朝龙游望着道:龙兄与兄弟有何过不去……龙游淡淡地道:没有甚么过不去的……黄山谷怒吼道:那龙兄为甚么对兄弟如此?龙游手指地下一僧一道的尸身,正颜道:比你黄兄加诸于这二位盟友身上的又如何呢?黄山谷不觉为之语结,倒是林淇又怒声斥责地道:匹夫!你注意着,我不会像你那样无耻偷袭,可是我一样要取你的性命,在三招之内,我必使你生首异处,只要你能逃过我三招,我就随你到那儿去……黄山谷脸转厉色道:小子,你以为我真的怕你不成!口中虽如此叫着,心中却不无畏意,不住地用目光瞟向其余四人,可是这些人都没有反应。

林淇振腕发剑,第一招暴虎凭河挟着千钧之势飞涌而前,黄山谷甩开手中风磨铜笔,虽然挡住了,却已被震退了好几步。

他急得大叫道:马兄、袁兄,你们怎么也袖手旁观了……相士打扮的袁天化淡淡地道:清虚石已经没有希望到手了,我们为甚么还要帮你的忙?黄山谷急叫道:为了交情,为了我们三十六散人的结盟之义……马上飞哈哈一笑道:黄兄现在才想起三十六散人结盟之义不是太迟了吗?假如我们为了交情而帮你,对地下那两位死友又当如何交代?黄山谷脸色一变,突然手抡笔杆,反朝林淇冲去,状如疯虎。

林淇早就在戒备中,见他扑上来,正中下怀,软剑一抖,招演风生树下,一下子将他的铜笔卷飞出去。

黄山谷虽然武器脱了手,可是他的身形仍未停歇,硬抢进来,伸拳迳击林淇的下腰穴眼,势子相当猛疾。

他知道林淇的剑招相当厉害,只有近身贴斗,才可以使他的剑路使不开,庶几可免杀身之危。

怎晓得林淇手中的是软剑,一方面运出空掌下劈,化开他的拳势,另一方面却一转剑势,剑叶倒卷回来,对准黄山谷的颈上削去。

黄山谷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危境,举起一掌又想斜砍林淇的右颊。

这时龙游忽然又将手中的渔钩掷出,刚好绕住林淇的剑尖,往旁边一扯,总算保全了黄山谷的脑袋。

不过他举起的手掌却刚好迎着剑刃,擦的一声,一只手掌齐腕而断,痛得他抱住秃臂,双脚乱跳乱蹦,口中哇哇乱吼。

林淇见龙游会突然出手帮助黄山谷,不禁怔了一怔!龙游已将银钩抖了回来,双手一揖道:彼虽不义,到底也与我几十年的交情,不忍见其伏尸剑下,公子能瞧在下薄面放过他吗?林淇对他相当尊敬,同时又因为他解救过费冰等人,于是也拱手道:既是先生求情,在下不敢不依从!梅华却心有余恨地道:这种人还饶他做甚么?龙游轻轻一叹道:我也知道以他的为人行径,实是诛不容赦,只是不忍见他在我面前伏诛而已,假如你们一定要杀他,也请等我离开之后……林淇连忙道:龙先生说哪里话来,我已经答应龙先生饶他不死,自然不会再杀他。

龙游忙一拱手说:那就谢谢公子了!这时黄山谷已痛昏在地下,袁天化等四人对望一眼,一言不发,回头朝外走去。

林淇连忙叫住道:各位请等一下!南圃止身道:难道阁下还想跟我们较量一场不成?林淇摇摇头道:不!我与各位无怨无仇,似无拚命的必要。

南圃道:那阁下叫我们干甚么?林淇手指着地下两具尸体与昏厥的黄山谷道:这几个人多少还算是你们的朋友,麻烦各位将他们带走如何?南圃点点头,过来想去抱走黄山谷,龙游连忙抢在他前面抓起黄山谷道:黄兄流血过多,由兄弟负责带走医治,南兄请将‘渺渺真人’与‘茫茫大士’的遗体带出去择地安葬就够了。

南圃迟疑片刻才一手抓起一个,与另外三人会合道:重九之会,龙兄还来不来?龙游一叹道:自然会去的,这是兄弟最后一次参加聚会了,许多老朋友那儿也得去告别一声,我们到时候再见吧。

南圃一呆道:龙兄想退出聚义了?龙游恻然叹道:是的,三十六散人本为义聚,兄弟目赌今日之事,深感这些朋友之间已经无义可言,再聚下去有甚么意思呢?那四人脸上都微微变色,可是谁都没开口,直到他们走近洞口时,林淇才道:那儿还有‘浪萍生’的尸体,麻烦各位一并带走吧!四个人鱼贯出洞,无声无息地走了。

龙游这才对梅华一揖道:梅姑娘,听说你医道通神,麻烦你给黄兄治一治吧!梅华厌恶地瞥了黄山谷一眼道:他不过流血太多,不治也死不了,你留下他干吗?龙游轻叹道:我也知道他死不了,可是若把他交给刚才那四个人,他却非死不可,黄山谷持着他那毫芒神针,除了我之外,他对谁都是骄狂不可一世,人缘坏到极点,刚才那四个人又没有帮他的忙……梅华一笑道:为了怕他伤愈后记恨报复,所以一定会杀死他对不对?龙游一怔道:是的,在下是就怕这一点,为了救人救彻底,只有把他留下来麻烦姑娘了。

梅华又笑道:难道先生就不怕他伤愈后报复了吗?龙游慨然道:在下的鲛绡网是他毫芒神针的唯一克星,倒不怕他报复,而且在下对他仁至义尽,他再要怀恨于我,那可是太没有良心了!这时黄山谷又醒了过来,断腕处鲜血泉涌,痛吟不止。

林淇看得不忍,也帮着龙游央求道:梅华,你就替他治一下吧。

梅华微微一笑,在身上的布囊中掏出几瓶药散之类的东西,先在他的断腕处洒上一些黄色药粉,立刻就把血止住了。

黄山谷停止了呻吟,梅华又取出一种青色药丸,倒了四、五粒出来道:嘴巴张开!黄山谷有点犹豫,梅华怫然道:你自己不想好可别怨我。

龙游也道:黄兄,梅姑娘肯替你治伤,还会害你不成?梅华一伸手一捏他的下巴,黄山谷不自而然地张开了嘴,梅华趁势把几颗药丸都丢了进去,然后拍拍手笑道:救人救彻底,这下子我真的把你彻底地救活了……黄山谷却厉吼一声,发疯一般地向梅华冲去,口中怒叫道:妖女!你好毒的手段……梅华反手一掌掴在他的脸上,将他打得一个滚翻跌倒在地上,接着就号啕掩脸大哭起来。

林淇与龙游都吃了一惊!林淇连忙问道:梅华,你给他吃了甚么?梅华微微一笑道:放心好了,绝不是毒药!黄山谷边哭边叫道:妖女!你比毒药还毒,干脆将我毒死了还好一点!龙游也微微色变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梅华一笑道:没甚么,我不过散去了他的武功,叫他再也不能跟人动手吧了。

龙游呆了一呆才道:梅姑娘,这似乎太……梅华嘿嘿冷笑道:龙先生,你有鲛绡网可以防他的毫芒针,我们却没有,假如他好了之后又找我们的麻烦,我们该怎么办?龙游呐然无语,半晌才道:这个还不至于吧!梅华冷笑一声道:龙先生岂非是违心之论,以这个人的心性而言,他能忘得了断腕之恨吗?龙游无言可答,梅华又道:毒蛇以牙伤人,也以牙丧生,假如毒蛇没有了牙,自然不会去害人,人也不会去伤害他了,我废去他的武功,说不定还可以叫他多活些日子!龙游一叹道:梅姑娘之言固然有理,可是他失去了武功,又怎么保护自己呢?梅华轻轻一笑道:世上不会武功的人多得很,人家并不需要保护也活得很好!龙游无可奈何地道:他的情形不同,有许多人对他含恨颇深,知道他失去了武功……梅华一笑道:这一点大可放心,目前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只要我们不说,人家无从知道起,而且他失去了武功,正可以一改其骄狂之性,说不定那些含恨他的人还会改变对他的观感,这样他岂不是因祸得福呢……这时黄山谷已从地上爬了起来,狠狠地盯了梅华一眼,掉头朝出口处而去,龙游连忙追上道:黄兄要到哪儿去?黄山谷厉声道:兄弟自有去处,不劳龙兄费心!龙游一怔!道:兄弟完全是一片好心!黄山谷厉声道:谢谢你的好心,兄弟只要不死,总会报答龙兄的好心……词色冷峻,龙游仍是耐着性子道:黄兄最好还是与兄弟在一起……黄山谷满脸厉容,断然拒绝道:用不着,兄弟宁可找个地方躲起来,一辈子不见人,也不劳龙兄费心保护!说完他昂然抬头,钻进入口的山洞去了。

龙游呆立当场,良久作声不得,梅华冷笑道:先生看见了,像他这样的人,假如不废去他的武功而任他离去,真比纵虎归山还要危险……龙游黯然长叹,却是一言不发。

林淇也是一叹道:怎么三十六散人中,尽是这种人呢?龙游神色微变,林淇也发觉自己失言了,连忙道:先生不必多心,在下不过是……龙游凄然摇头道:这也难怪林公子看不起,三十六散人中一些败类全给公子遇上……林淇不好意思地道:那倒不能这么说,在下所见三十六散人不过才几个人……梅华也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百步之内,必有芳草,龙先生大义分明,董氏兄弟也是一对血性汉子,你们都很值得尊敬!龙游的神色略好过一点,乃轻轻问道:听说‘浪萍生’是死在老董兄弟手中,那是怎么一回事?林淇遂将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龙游听了自是感慨无穷,可是他神色一动,又对林淇道:黄山始信峰之会,公子还是去参加一下好了……林淇摇头道:不!我没空,三十六散人都是些闲人雅聚,在下身负急务……龙游连忙问道:公子不似江湖中人,还有甚么急务呢?林淇只得把云中七子掳劫江湖高手,欲待图霸天下的事说了一遍。

龙游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公子更该去一趟,三十六散人中颇不乏奇技异能之士,公子若能晓以大义,可以得到不少助力,总比公子独任时艰好一点!林淇诧然道:三十六散人不是严诫涉入江湖是非的吗?龙游一叹道:其实这是黄山谷一个人出的主意,他这人的野心甚大,一方面压制我们不准涉入江湖,一方面在暗中培植势力,据说他与江湖上几个巨邪恶魔都有联络……林淇一惊道:江湖上还有哪些巨邪……龙游轻轻一叹道:当年盛传武林的一佛三魔,公子想必有所听闻?林淇摇摇头道:在下没有听过!白玫瑰却突然道:老身听过,一佛是大悲法师,三魔是‘听水天魔’于飞、‘灵魔’韩祺、‘通天魔神’哈元生,这四个都湮迹江湖已经六十年了,现在应该已经物化……龙游摇头道:不!一佛三魔中,唯一佛不知去向,其余三魔听说尚健在人间。

白玫瑰不信地道:他们若是在人间的话,应该都是百岁以上的老人了。

龙游道:不错,他们都是百岁开外了,一个练武的人活到一百多岁绝非难事!白玫瑰讶然道:这三个人当年只手遮天,怎么消声匿迹六十年无动静?龙游摇摇头道:这可不清楚,不过据黄山谷说,这三个老魔头的确还健在,而且他们各自暗植了一股势力,想要待机而发,在武林中东山再起,据我的揣测,那‘云中七子’可能就是他们暗植的势力之一……林淇连忙问道:那黄山谷……龙游道:黄山谷曾经在一次大会上公开宣布此事,所以要求大家不要轻易涉身江湖,就是为了避免跟那些人发生磨擦,不过黄山谷本人却私下与几个人谈过,要求我们也形成一股势力!我不知别人的反应如何,至少我是拒绝了,不过我原来主张与世无争,对于不涉身江湖之议倒也十分赞成,三十六散人中与我抱同样想法的人也不少……林淇默然片刻才道:先生现在何以改变初衷了?龙游一叹道:不是我改变初衷,是三十六散人之聚渐渐变质了,在黄山谷之引见下,另有几个人似乎也与那几个魔头有了接触,当然这是秘密的事,我只是在观察中看出有这种迹象,像袁天化等人,他们整天聚在一起,隐隐成了一个集团,假如有一天他们的真相揭露了,一定会要挟我们同流合污,那时我们不是答应参加,便只有被歼灭一途,这个隐患在我心中蕴酿已久,今天遇见公子才剖白出来……林淇道:先生要我去做甚么呢?龙游道:在下寄望于公子者,是想藉公子这一身超凡的武功,将三十六散人中一批忠志之士联络起来,把三十六散人的正邪作个分野……林淇沉吟片刻道:各位既有此心,应该早就有所行动了……龙游叹道:这件事我们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不是没有商量过,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目前大家还维持着一点表面上的道义,勉强可以相安无事,一旦翻了脸,只怕马上就会兵戎相向,若交起手来,我们的力量似乎是薄弱一点……林淇默然片刻,未置可否,梅华却突然问道:那万象新算是哪一方面的?龙游一怔道:梅姑娘认识此人吗?梅华微微一笑道:岂仅认识而已,而且关系极深!龙游脸色一变,林淇却笑着道:龙先生请放心好了,梅姑娘与万象新的关系很特别,深是深,却绝对算不到一边去……龙游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可以直言无隐了!梅华连忙道:他究竟怎么样?龙游一叹道:这人是一个最危险的人物,看起来他似乎为人很正直,行医以济世,暗底里他心里也不知打的甚么主意,他与每一个人都很好,不过在笑容之后总像藏着甚么阴谋似的,黄山谷等人虽凶横,对他却是言听计从……梅华冷笑一声道:总算你们还能认出他的真面目!龙游摇摇头道:我们也是这一两年才发觉他的双重身分,以前还一直把他当作个性情中人,真到他与黄山谷等人接触频繁,我们才慢慢知道三十六散人中种种不合之事,大部分都是他暗中策划,目的就是在分化我们的团结,那个‘浪萍生’就是他的工具,一切挑拨离间都是他假手‘浪萍生’居间发动的。

林淇失声道:难怪董氏兄弟要杀死‘浪萍生’。

龙游轻叹道:不错!老董哥儿俩是受害最深的人,他们在三十六散人中是最孤独无依的了,大家对他俩的误会都很深,所以他们邀请公子入会,恐怕也是与我一般的心思……大家沉默了片刻,龙游又问道:公子现在可愿意到黄山一行?梅华抢着道:去!我也要去。

林淇詑然道:你也去?梅华点头道:是的,为了万象新在那儿,我非去不可,我要跟他把许多事情作个了结,也许有许多出人意外的秘密都可以揭露开来。

林淇又是一阵诧然!可是他知道梅华的个性,当她决定了一件事之后,必然有她的深意,而且也不可能使她改变。

因此默然片刻才道:那五台山那里怎么办呢?梅华爽然一笑道:那边可以搁一下,好在重阳在即,耽误不了多久时间,而且穷本究源,假如黄山之行能把‘云中七子’的幕后操纵人物揭开,对于将来也可以省下许多麻烦!林淇没有话说了,只得道:好吧!我就去一趟吧。

龙游高兴地道:为时无多,我们得赶快走了!此去黄山迢迢千里,万一有了甚么意外的耽搁,赶不上会期可就糟了。

梅华也道:对了,林郎跟龙先生走好了,我们随后就来!林淇微怔道:你们……梅华笑道:我们是包括冰妹与娃狄娜,我答应她们三位一体,绝不分开,而且我还要作一些必要的准备,由于事起突然,只怕要把你与她们的佳期稍稍挪后几天了……林淇对她的最后一句调侃,只有付之一声无言的苦笑。

第七十章 岭树重遮千里目 江流曲似九回肠黄山始信峰并不是绝岳,也不是天下最高的山峰,然而他却相当有名。

刘禹锡的陋室铭曾作过一句名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黄山是否真有神仙不得而知,不过山多奇峰,容易使人涉想到神仙的事迹,再加上愚夫俗子的迷信附会,遂言之凿凿,好像这儿真的是神仙的家乡了。

始信峰为黄山诸峰中之最奇者,一定要登峰之后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一处奇妙的地方……人言黄山奇,为鬼斧神工天成之笔,到达此峰后,始信言之非虚,‘始信’二字,大概也是因此而得名的吧。

这是林淇与龙游登上始信峰后,所发出的第一声感叹,时间却好是重九的清晨,整个山峰都在云雾缭绕中,被旭日朝霞映得五光十色。

一些石块在云霞的隐掩下,都像是成了有生命的东西了,或作龙飞,或作虎跃,鹰扬狮舞,气象万千……龙游却走到一方大石前,数了一下石上的小石块道:已有十九人报到了。

林淇见那大石上堆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小石块,恰符十九之数,而龙游也在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头,放在手中拿捏了一下,排列在第十九块石子之后,算是第二十个报到的,不禁好奇地问道:这算甚么意思呢?龙游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们三十六散人特殊的报到方法,每一个人来到此地之后不必留此枯守,在石上留下记号之后就表示已经到了,最后由上一届主会的人来检视这些石块,以决定本届会主人选,因为我们每一个人在报到的石块上,除了留下自己的特殊记号外,还需要挖空心思表示自己在这三年中的进境……林淇好奇地道:一块小石子还有这么多花样,我倒想欣赏一下……说着伸手朝一块石子上抓去,龙游却连忙阻止道:林公子,此万万不可,只有上届会主才够资格检视这些石块,其他人为了避免嫌疑,绝对禁止别人翻动。

林淇有点自悔孟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不过是选会主罢了,有甚么了不起的事呢?龙游微笑道:会主的好处可大了,他可以在今天的聚会中作任何处置与决定,就以‘浪萍生’来说吧,大家都知道此人卑劣贪鄙,每一次聚会都有人提出声讨他,轻一点是驱逐他出会,严重一点的简直要杀了他称心,可是历届会主都是他们那一边的人当选,始终就把这一个提议压了下来……林淇哦了一声,沉思片刻道:这种选举的方法公平吗?龙游点点头道:公平的。

每一届会主当选后,他那一块小石子可以公开传阅,谁要是觉得不服气,尽可提出自己的来比较,不过这种事从来也没有发生过!林淇又问道:那石子上大概需要些甚么内容?龙游道:除了用一点图画表示自己的身分、名姓外,还需要用各种方法表示自己的专长与三年来的进境修为……林淇再问道:上一届的会主是谁?龙游道:是一个女的!本名已佚,只知她的外号称为‘散花仙子’……林淇紧接着道:她用甚么方法在石上压倒大家而取得会主之尊的呢?龙游神秘地一笑道:一幅天女散花图。

林淇有点微微惊奇地道:一幅图能怎么样?龙游笑道:林公子别瞧不起那一幅图,她在那方圆径寸大不过巴掌的一块石子上,不仅表露了绝顶功夫,也显示了绝妙心思……林淇渐感兴趣了,追着问道:那图上究竟有些甚么?龙游正色道:那幅图是画一个仙女在云中将鲜花散播人间的情形,图中人完全是她自己的写真,衣带缥缈,云雾隐约,无不刻划入微……林淇点头叹道:在一块小石面上能表现这么多的东西,也真不容易了,尤其是仓猝之间,又不用工具,完全利用手指与内劲雕琢,是值得钦佩……龙游笑道:妙处还不仅于此……林淇诧然失色道:还有甚么妙的?龙游大笑道:她最拿手的是散花三十七掌式,所以她在散花图中还雕了三十七朵名花,桃李梅菊兰……没有一朵是相同的,奇在每一朵花都十分酷肖,这还不够,那三十七朵花卉的位置刚好是她三十七手掌形的图示……林淇听得目瞪口呆,怔了片刻才道:世上真有这等高手,我倒是要见识一番了!她有多大岁数?龙游一笑道:也许二十余花信,也许三十徐娘,也许半百老妪……林淇又不懂了,嗯了一声道:一个人哪有这么多的岁龄?龙游神秘地一笑道: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大,她的外貌看上去还不过二十几许好女,可是九年前她初次入会就是那个样子,现在可至少也该是三十出头了,然而从她表现的功力看来,最少也该是五、六十年的火候……林淇沉吟片刻才道:她也跟黄山谷那帮人一伙儿的吗?龙游摇摇头道:她那人脾气十分孤介,也相当骄傲,论姿容未必就算是艳若桃李,说性情可真是冷如冰霜,因此很不得人缘,我们这边的人都不大理她,黄山谷他们却很巴结她,因此她跟那边可能比较接近。

林淇仍是沉吟,龙游却又道:以前我们都以闲云野鹤自许,用不着成群结党,遂使奸邪坐大,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林公子若是有意号召正义,对这种人倒是大可以拢络一番……林淇想了一下道:此事言之过早,假如她确与三魔魔党勾结一气,将她引进来反而误事,引狼入室,智者不为,我觉得应该慎重一点的好!现在我还有个问题,先生对这次参加会主遴选有多少把握?龙游一笑道:在下不过是滥竽充数而已,三十六散人中,比我高明的人多得很,我不但不存此想,也不敢存此希望?林淇摇头道:不!假如我们在这一次聚会中要想争取主动,对此非力争不可!龙游苦笑道:人贵自知,我是绝对没有希望的,林公子若有兴趣,则不妨一试。

林淇又沉吟片刻道:我有资格参加吗?龙游道:照理说公子是个新人,现在连会友资格都没有,自然不能参加遴选会主,不过目前三十六散人中已有死亡,经过三个人的介绍就可以递补,公子不妨先行参加,等我与董氏兄弟连络一下,有我们三人力保,公子会友的资格必不成问题,自然也可以参加会主遴选了。

林淇弯腰拾起一块石子,放在手中捏了一下,然后排在第二十一个位置上,笑了一下道:那我就试试看吧。

龙游不知道他在石块上留下些甚么,可也不便动问,乃慎重地道:公子既然参加,便势在必得,那石上可得有些足以惊世骇俗的玩意儿才行。

林淇淡淡一笑道:我也只是试一试,主要是为了参加,得不得都没有关系。

龙游仍是不放心地道:公子是否要换块石子再加强一下,趁现在下一名尚未报到还来得及,否则我们就得马上离开此地,再也不准回来了!林淇摇摇头道:不用了,我们走吧,只是上哪儿去呢?龙游道:这上面空地很大,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下,等云雾一收,上届会主自然会发出通知,我们再赶来开会……林淇点点头,这时云雾中又可听见隐约的说话声,而且有人招呼道:聚友坪上的朋友,报完到后请赶快离开,别妨碍人家报到。

龙游低声道:公子假如不再更改,我们就得走了,这块报到的聚友坪为了遴选会主之故,不可以有三个人以上同时停留的。

林淇笑了一下,随着他离开了石坪,两人找到另一块空旷的大石,便坐在上面,随便聊些不相干的闲话,同时林淇也趁这个机会对三十六散人作了更详细的了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峰顶的云雾渐渐淡了下去,四周的景色更为清楚,他们看见四下的石峰上,三两成群,踞坐着各式各样的人物。

最令林淇震惊的是他看见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是费冰的母亲花燕来,另一个却是她忠心耿耿的随从连进。

其余如薛治儿、袁天化、马上飞、南圃等都是已经见过的,董如霖与董如雷兄弟也是认识的。

被废去武功的黄山谷则与一个青杉老人在一起。

万象新伴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锦衣艳女则留在报到的聚友坪旁。

这些人乍一碰面,的确造成一场颇为骚动的混乱。

董氏兄弟是最高兴的,连忙飞身过来道:林公子,你还是来了。

林淇含笑点头招呼,龙游却拉着他们到一旁私语,大概是告诉他们以后所发生的变故,以及邀请他们共同推荐林淇入会之事,但见董氏兄弟连连点头不止。

林淇却迎向花燕来与连进二人身边问道:花前辈,你怎么也来了?花燕来微微一笑道:真没想到会在此地碰上你,我是被连进拉来的。

林淇对连进并没有多大好感,那是因为梅华说过此人过于阴险,可是碍于花燕来的面子,只好淡淡地一拱手道:连大叔,你在毕阴城中不告而行,却想不到会在此地又重逢了,大叔是早就参加三十六散人了?连进回礼笑道:老奴哪有资格,这次是经旁人介绍小姐前来入会,老奴依然是小姐的听差而已,公子也来入会吗?林淇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是经人介绍,初次前来入会!花燕来笑着一摆手道:这倒很好,今后我们同是会中盟友,你也不必再以前辈称我了。

林淇连忙道:那怎么行,您是冰姑娘的母亲……花燕来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至少在这个会场上,我们应该暂时丢开那些世俗的称谓。

这时那万象新也凑了过来,微带诧容道:原来你们已经认识了!连进笑笑道:岂只认识而已,而且关系还很密切。

老万,你也别装傻,当年你与林公子同时被困在王屋山中时,还不是小姐将你们救出去的!万象新脸上一红,讪然道:原来那日援手之人就是花夫人,请恕老朽眼拙,花夫人盛德老朽一直心感,却因临时有点急事无暇亲诣致谢……林淇到现在才真正地感到万象新的确是奸诈异常,那天明明是他在半途上自行溜走的,现在居然装成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可是顾念到他究竟是父亲的朋友,不好意思给他过分难堪,乃淡笑一声道:万老伯,您好!小侄不知道您还是三十六散人中的一分子呢?万象新嘿嘿笑道:老贤侄太客气了,本来老朽还想介绍令尊大人参加的,可是他云踪无定,一直不肯答应,现在得到老贤侄前来,真是再好也没有了……现在聚会未曾开始,老朽还可以托大叫你一声贤侄,等聚议之后,我们就是同辈的朋友了。

哈……他在一阵哈哈之后,又压低声音道:听说贤侄与那个‘飞天魔女’现在混得很好,老贤侄可得当心点……林淇不待他说完,立即冷笑一声道:梅华现在已不是魔女了。

万象新一摆头,郑重其事地道:那是不可能的,贤侄可不要受了她的蛊惑,看在老朽与令尊的一段交情上,老朽不得不对贤侄下一番忠告,此女必不可留。

林淇立刻道:她等一下也会来的,老伯何不等与她见面之后,大家说说清楚再下定论。

万象新脸色一变,轻咳一声道:老朽现在的话贤侄也听不清楚,等她来了之后贤侄就明白了。

说完又匆匆地走到那女子身边去了,林淇话说出口之后,心中倒是有点后悔,这老滑头知道梅华要来的消息后,一定会动鬼念头算计她的,可是万象新走到那女子身边之后却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与其他人接触,因此他倒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这时龙游与董氏兄弟又回到林淇身边,龙游一指那女子道:她就是上届会主‘散花仙子’。

林淇猜测也差不多,遂对那女子注意起来。

散花仙子将坪上的石子从头到尾数了一遍,然后在地上拾起一把黑色的石子道:三十六散人已报到的仅有三十二人,其余的老友可能永远不会来了,有谁知道他们的下落吗?黄山谷站起来道:‘渺渺真人’、‘茫茫大士’与‘浪萍生’俱已作古。

散花仙子放下三枚黑色石子,戚然道:故友已作仙遥,请大家默哀致祷!另一边又站起一人大声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龙游也发言道:‘浪萍生’死于董家兄弟飞钹之下,其余两位则死于黄兄的飞芒神针!那人连忙叫道:甚么?盟友相残,你们交代出一个道理来!散花仙子却一整神色道:卫兄请少安勿躁,现在还没有到讲道理的时候,目前我们暂时先替死友默哀,以表追思……那人才不作声了,万象新却又道:兄弟再报告两个故友消息,‘天外醉客’与‘岁月闲人’也作古了,他们的死因等一下由兄弟介绍的花夫人宣布!四周又是一叹,似乎在慨叹这一次死去的人真多,林淇心中却又是一震!没想到天外醉客与岁月闲人也是在三十六散人中,同时他又替花燕来着急,那两个人的死因虽是自己所招的,可是花燕来也有责任,那内情更是宣布不得。

然而花燕来却神色平静,好像全不放在心上。

散花仙子黯然一叹,又放下两枚黑石子,低低地道:这一次失去的盟友真多!万象新微微一笑道:死者已矣,生者不绝!今天已有不少新友在场,三十六散人之盟是不会中断的,为死友哀,亦可以为生者幸!散花仙子一言不发,开始将那些石子排成一个圆圈,忽地眉头一皱道:怎么会多出一颗呢?龙游连忙道:那是林公子的,由兄弟与董如霖、董如雷三人力保入盟!散花仙子脸色微沉道:龙兄不觉得太匆促一点吗?今天要求新入盟的会友有十几个,龙兄怎知贵友一定能获准入会的?龙游微微一笑道:兄弟只知道一条约定,若是确知盟友出缺,再由三位旧友力保,则无须通过审查即可入会,林公子刚好符合这个条件!散花仙子顿了一顿才道:目前的条件是够了,可是等一下他就麻烦了!龙游一笑道:仙子何须担心,林公子尽有能力应付,否则我们三人陪他一起除名!散花仙子点点头,林淇低声问道:等一下还有甚么麻烦?龙游笑笑道:很简单,由新旧会主各出一场测试,相信公子一定可以应付得过的!连进却低声道:不见得!真要那么容易,小姐也早就参加了,若是只由一人引荐,新盟友只须击败所有的竞争者就行了,老奴问得很清楚,所以才未曾冒昧从事,新会主是谁不得知,单是这‘散花仙子’一关就很难通过!林淇不作声,龙游以为他是胆怯,乃歉然一笑道:林公子,在下先前虽然没把话说清楚,可是相信公子必然有此能力,再者公子有意参加会主遴选,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即使能入盟,也要等下次会期才有资格参加会主角逐!林淇淡淡地一笑道:想不到三十六散人还有这么多的规矩!董如霖却大方地笑道:林公子不必担心,最了不起我们陪着你一起除名,老实说对于这个鬼盟会我们也厌了,参加进来也是受气!林淇忽然问道:既是如此,三位怎样还是要来呢……龙游一笑:公子不要听董老大发牢骚,三十六散人之聚还是有点好处的,否则就不会有人急急参加进来,你等着看下去就知道了!这时散花仙子已将石子排好了,朗声道:为死友致哀,愿他们在天之灵能获得安息!全体站了起来,低头默思,林淇也不由而然地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他在五个死去的人中最难忘的是茫茫大士,这个僧人的行为也许卑鄙,可是最后却用身子替他挡住了黄山谷的飞芒神针,救了他一次……片刻之后,散花仙子又抬起头来朗声道:现在我开始遴选本届会主了,这次报到的计三十二人,除三位已经任过会主的尚有二十九人,为求公平起见,我请历届会主一起参加遴选,得到结果后再由大家公评!于是一个中年人走到石坪前,龙游又介绍道:这是第一任会主谷中明,他在十五年前膺选会主,此人对于各种暗器允称天下第一,一手大狼钉能同时发出七十二支,分袭人身七十二处大穴,无坚不入,任何护身气功都挡不住,第二任是万象新,第三任就是‘散花仙子’,其中有六年两次会期,就是被‘浪萍生’从中挑拨是非,大家闹得很不愉快,在聚友坪前还不等开会就冲突起来,弄得不欢而散,所以这次聚会前,大家都不见面了……林淇怔然道:万象新也能膺任会主?龙游道:以万象新的武功实在是不够资格,可是他的医道特精,在那次聚会时,他在石上列下世间三大奇珍……林淇喔了一声道:那清虚石也是其中之一了!龙游点点头道:不错!所以大家为了答谢他的报导,公推他当了一任会主,这也是参加三十六散人的好处之一,每一任会主多少总会给大家一点进益,例如‘散花仙子’,他的散花三十七掌式可说是不传之秘,然后她却在石上揭示给大家知道……林淇又问道:各位学会了没有呢?龙游摇头道:传阅的时间很短,那掌式又十分繁复,悟性高的人也许可以领略到一半,像我们这些笨人最多只会了三、四式,可是这对我们武功总是一种进益!林淇听了点点头,却不再作声了。

那三个人将石子一一审视,又交颈接耳商谈片刻,然后迁出其中一块,大家立刻紧张起来,因为新的会主又要开始宣布产生了。

散花仙子朗声发话道:请各位盟友过来,依照自己的报到次序站好!龙游与林淇一起过去,站在任第二十与二十一的位置上,黄山谷与那青衫老人却是最后的两个位置。

林淇心中忽地一动问道:那最后的一个老儿是谁?龙游淡淡地道:那是申老实,也是我们三十六散人中最差劲的一个,每次都是他到得最迟,论武功最低,论智慧最劣,‘散花仙子’的三十七试散花手他看得最久,却连一招都没学会,虽然他与黄山谷等人很接近,却是最不足以道的人物!林淇听了微微一笑道:也许他是最值得注意的人物!龙游正表不解,林淇却笑着道:我们且听会主的宣布吧!假如我猜想得不错,本届会主的人选一定会大出你的意料之外!散花仙子朝四周看了一下,轻轻一叹道:三十六散人从上次正式聚盟后,中间因故耽误两期,至今已有九年了,可是诸位的武功可能荒废了,我与谷万两位会主参的良久,才勉强选出本届会主……林淇神色又是一动,低声道:我的猜测愈来愈接近了,假如她宣布是黄山谷就完全没有错了……果然散花仙子又朗声道:本届会主,黄山谷兄技胜一筹……龙游连忙叫起来道:这怎么可能……然而林淇却用肘部轻轻地触了他一下,示意他不必声张,龙游虽然会意,却仍止不住脸上的不平之色。

黄山谷却微微一笑道:‘散花仙子’虽作宣布,兄弟的会主却仍须诸位公评之后才能作为定论,龙兄等见过兄弟的石子之后再提出反对也来得及!林淇连忙又扯了一下龙游的衣服大声道:很好!很好!我们正等不及欣赏黄先生的杰作,仙子可允许在下先赌为快吗?散花仙子对这个年轻人好似反感颇深,冷冷地道:你急甚么?轮到你的时候自然会给你看!林淇笑了一下,不作表示,散花仙子却将石子递给第一个人,万象新在中间接了过来交给林淇道:仙子还是让他先看吧,因为林世兄对于本届会主的问鼎之心颇切!散花仙子又一把抢了过去道:为甚么?他在石子上只镌了‘林淇’两个字,光是这点本事也配问鼎会主之誉?万象新微笑道:仙子弄错他的意思了,据老朽所知,林世兄年纪虽轻,拳剑内功的造诣俱已到了无所不能的化境,他在报到石上只留下一个名字,就表示他对我们所选出的会主不论是谁,他都有反对之意!第七十一章 何用别寻方外去 人间亦自有丹邱林淇对万象新看了一眼,突然爆出一阵大笑道:小侄本无此意,但是老伯坚持如此说,小侄也可以如此承认!此言一出倒是相当惊人,散花仙子脸色一沉,厉声道:小子,你居然敢到始信峰上来撒野!林淇微微一笑道:仙子请别忘了,在下此刻也具有盟友的身分,对于会主之争自然有我应得之权利……散花仙子怒声道:有权利就有义务,我现在会主的身分尚未交出,你再要放肆,我马上就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了!龙游深恐林淇与她即时冲突起来,连忙道:仙子,林公子之提出并无不当,任何会友对于会主人选不服时都可以表示反对之意,仙子请还是依照往例进行吧!散花仙子怒哼一声,幸然地道:好吧!我暂时容忍你一下,等我将例行手续办完之后,再好好地跟你算账!林淇微笑道:这是自然,依照惯例,在下还需通过仙子一道考验,到那个时候,尽有向仙子讨教的机会!散花仙子又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石子递给第一个人,冷笑着对林淇道:我偏要你多等一下!林淇这次倒是不回嘴了,笑笑朝她翻个白眼,龙游连忙扯了他一下轻轻地道:公子,你是怎么了,假如我们要加强实力,就不应该得罪她!林淇微微一笑道:龙先生放心好了,我跟她打不起来!这时石子一个个地传了下来,每个人在手里看的时间都不长,足证上面没有甚么可资探讨之处,可是每个人也没有反对的提议,足见那上面又有服人之处。

石子终于递到龙游手中了,他倒是了解到林淇的心情,擎在手中与林淇一同观看:石上雕的是一幅写意山水,从地形来判断,正是他们此刻所处身的始信峰。

始信峰座落在黄山之上,因图识人,自然应该是黄山谷无疑了,峰上还站着一个形貌冷峻的儒衣隐士,也与黄山谷的长相差不多,这隐士一手指天,一手扪心,脸上流露出询问的神色。

林淇不太明白地道:这幅图画论笔意功力,勉强也可以算得上乘之作,但是并没有表示出黄山谷的特长呀!龙游连忙道:公子有所不知,黄山谷除了铁笔上的暗器飞芒神针之外,另外还有一手拿手功夫叫做问天一指,图上就是他的指式!林淇微微一笑问道:这一指能有多大威力?散花仙子怒声道:黄兄的问天一指威力至巨,石破天惊……林淇又笑着问道:有人看见他表演过吗?散花仙子又怒道:你看得懂就看,看不懂就别问!林淇笑着道:此事有关于会主之选定,我当然要问问清楚,若是光凭这空虚的一招图式,便草草地膺任会主,未免令人不服!散花仙子忍不住叫道:黄兄,下面还有十一个人,其中剔除了我与万谷两位令主,实际只剩下八个人,那八位都很谦虚,因此我认为不必再传阅了,就请黄兄以问天一指教训这狂徒一下!林淇哈哈一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说着双掌一合,将那枚石子拍得粉碎!这一举动使得他身旁的龙游也为之一怔!连忙道:林公子这可太冒失了,历任会主在石上展示绝技,原是为供大家切磋观摩之用,公子一下子毁去,后面的人岂不是失去了一次机会!林淇微笑道:‘散花仙子’不是请他用问天一指来对我示威吗,实际的动作总比空虚的图形来得确切些,后面的人大可从他的动作上领略一下他的绝技!话讲得很有道理,后面的人本来都纷纷表示不满,听完他的话后,居然一个个都不作声了。

龙游想了一下,终于明白了林淇的用意,不禁对这个年轻人的机智佩服的五体投地。

照石上的展示功夫来看,黄山谷当选会主的事已成定局,可是他膺任会主之后,林淇必须接受他与散花仙子各一次的考验过关。

黄山谷的武功已被林淇废掉了,这事只有他与林淇知道,因此黄山谷绝对无法再使用问天一指以为考验的方法,假如由他自行出题,他也一定不会采用这个方法。

现在林淇中途毁石,他想用别的方法也不行了,所以龙游在思索一下后,立即加以鼓动道:黄兄的问天一指威力至巨,会中诸位闻之已久,难得今天有机会一施,倒是我们的眼福不浅了!黄山谷脸色一变,硬着头皮出场道:承蒙诸位抬爱,以本届会主见颁……林淇知道他又在耍滑头,连忙催促道:黄先生不必高兴,你的问天一指能将我制服,这个会主的位置才算坐稳了!黄山谷冷哼一声道:阁下把话说清楚一点,兄弟会主的身分现在已经公定了!龙游也知道他是在耍赖,乃笑了一下道:黄兄此言未免不当,黄兄之所以能膺任会主,全在问天一指之无双绝技,假如黄兄在指下无法胜过林公子,这个会主还是让贤了吧!那几个没有看过石上图形的人也附合叫道:对!我们并没有看过石子,黄兄若是秘技不宣,我们岂不是太吃亏了!散花仙子一皱眉头道:今日之事,全被这个小子弄混了,看过黄兄石子的人自然没有话说,另外九位没有看过的朋友,对黄兄膺任会主之事难免有点不相信,黄兄还是施展一下吧!以黄兄在指上的造诣,相信一定可以制服这小子的!黄山谷被逼得没有办法,只有用眼睛不住地对申老实望着,申老实却回他一个微笑点头。

黄山谷得到他的回应以后,神色立时一松,笑了一下道:各位一定要兄弟献丑,兄弟敢不从命!林淇一直在注意他的动作,见状也自会意,表面上不动声色,拱手一笑道:在下敬候赐教!大家都散开了,只有龙游却有点不放心,挨进林淇身边低声道:公子那天散去他的功力是否做彻底了?林淇笑了一下,却凑近龙游的耳畔说了几句话,龙游一脸疑色,但还是点点头走开了……大家都围成一圈,连那几个准备入会加盟的人也都凑过来看热闹了。

林淇与黄山谷相距丈许对立,其余的人则又在他们半丈之外围立,黄山谷开始慢慢地绕圈子,林淇站在原地转身,始终维持面对着他。

黄山谷转到一个位置上停身不动,一手微微抬起道:你注意了!然后左手扪心,右手指天,作势片刻,突然将手一翻,搁在心口的那只手向旁边虚空一抓,指向天空的那只手却迳自移向林淇。

大家都听见他的手指上发出一阵尖锐的破空声,然后只见一线青蒙蒙的指风,淡淡的,细细的,都像一支利针似的直刺向前。

林淇自从得到清虚石,与本身的真气练成一体之后,可以说一个人的功力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他恃着功力,明知这股指劲至坚至刚,却依然想硬试一下。

指风触体,立刻洞穿了他的衣服,使他像被利针刺了一下似的,差一点就要跳了起来,可是他依然咬牙忍住了,而且把全身的劲力聚于一点,以最大的忍耐去抵抗那股指劲,神色显得很凝重。

散花仙子见林淇居然在指风的猛袭下,仍能支持着不倒下去,不禁对这年轻人另换了一种看法。

其余的人则诧然莫明所以,既惊那问天一指之强,也惊于林淇功力之深。

不过这是一场持久的争斗,林淇虽然暂时挡住了,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挡多久,因为那股青色的指风愈来愈细,颜色也愈来愈淡。

从有形转无形,证明指上的力道正在逐渐加强。

由从容到紧张,证明那年轻人的抗力在减弱。

一强一弱,使得每一个人都开始替林淇担心了。

龙游受到林淇的嘱咐后,心中犹在怀疑,渐渐的终于相信了。

因为他看见申老实正站在黄山谷的身后,两只手不断地搓着,换在平时,谁也不会在意他的动作,以为他只是在替黄山谷担心而已。

可是他的神态却有点不像,临敌的黄山谷口含微笑,姿态十分自然,倒是他一头汗水,两手搓得更急,连擦汗的工夫都没有了。

急人之急,实在用不到这个样子,除非……想到这里,龙游不禁钦服林淇的眼光果然有特到之处。

于是他含笑走到申老实后面,突然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道:申老实,你们这一出戏唱得真不错……一句话没说完,他骤觉手上涌来一股无比的强力,把他震退了好几步,那条胳臂痛麻得连知觉都没有了。

而更惊人的事也发生了。

神态从容的黄山谷突地惨叫一声,口中鲜血直喷,整个身子像被人用利刀从头砍了下来,豁然分为两片。

四周一阵大哗,都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呆住了。

散花仙子立刻厉声叫道:小子,你怎么下这种毒手……林淇这时才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望着黄山谷的尸体轻轻一叹道:你真是至死不悟!散花仙子神色更怒叫道:小子,你杀了人还要说风凉话?说着就要出手,林淇连忙道:仙子不要误会,在下几时杀人的?散花仙子手指着黄山谷的两片残尸道:那他是怎么死的?林淇手指着申老实道:仙子为甚么不去问他?散花仙子不禁一怔!因为她也看见龙游方才拍了他一掌,结果自己反被震出老远,黄山谷死得奇怪,龙游被申老实震退尤其奇怪。

谁都知道申老实是最没有用的一个人,他的功力怎么会突然增强起来了?林淇又指着申老实朗声道:各位都是自负聪明一世,却被一个老实人骗了,他虽然名字叫做老实,却是最不老实的一个人……散花仙子半信半疑地道:申老实,你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申老实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装出一副愕然的样子,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老朽也不知道。

仙子,黄山谷死得这样惨,仙子一定要主持公道!林淇冷笑一声道:阁下到现在还要装糊涂,未免又老实过了分……龙游也忍着手臂上的痛楚,大声叫道:仙子,我们都受他骗了,黄山谷早就被林公子废去武功,根本无法行使问天一指,刚才都是他在后面隔空运劲传到黄山谷的身上……申老实也叫道:龙兄,你不要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老朽若有这份功力,早就自己来争会主了,何必还要……林淇冷笑一声道:你自己当了会主还有这么方便?申老实瞪着眼睛叫道:小子,你说些甚么?林淇冷冷地道:我是说你自己当了会主,就无法再骗取别人的武功了!说完又转脸对大家道:这石上炫技以定会主的办法是谁想出来的?谷中明想了一下道:方法是我提出来的,不过却是黄山谷向我建议……林淇微微一笑道:黄山谷根本就是申老实的傀儡,我敢保证这个鬼主意一定是他的杰作……谷中明怔了一怔道:这个办法对他并没有甚么好处!林淇一笑道:怎么会没有好处,台端的天狼钉绝技,‘散花仙子’的三十七掌散花手,恐怕都被他学得差不多了!不仅如此,三十六散人中,每一位的独门功夫大概都被他偷去了,否则黄山谷这一次绝不会出头膺选会主!散花仙子怔了一怔才道:你再说明白一点……林淇笑笑道:这还不够明白吗?他利用石上炫技的办法,故意刺激各位尽出所能以争取会主,谷先生与‘散花仙子’的绝技的确有惊世骇俗之处,所以他不动声色,利用那几年的时间,慢慢地揣摸二位的功夫,为现在他认其余诸人的功夫都不足取了,因之才代替黄山谷在石上炫示问天一指,争取到会主之后,进一步可以控制各位……申老实大声吼道:小子,你简直胡说八道……林淇冷冷一笑道:黄山谷的武功已经被我废掉了,他怎么还有能力在石上镌下那幅图?不问可知是出之你代劳!申老实不禁为之语塞,林淇笑笑又道:你行事的手段不能算是不高明,可是你犯了最大的一个错误,便是选错了一个傀儡,今天若是别的人膺选会主,我怎么也想不到是你在背后捣鬼,然而你偏偏选上了黄山谷,使我怀疑到你的身分,因此我故意毁去石子,逼得黄山谷出头施展问天一指,也逼得你暴露身分……龙游连忙跟着解释道:林公子的确有着过人之智,他先告诉我这件事时我还是不相信,直到我拍他的肩膀后,才知道他的确是深藏不露,方才的情形各位都看得很清楚,他被我中间一打岔,劲力分散,黄山谷功力已失,自然受不了那种强劲透体而过,结果落得分体裂尸,死于非命……散花仙子与谷中明脸色都变了,其他人也跟着叫闹起来。

万象新走到申老实的身边,挥手止住大家的喧哗道:各位请不要乱,听兄弟说一句话如何?大家慢慢地静了下来,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万象新先咳了一声,清清喉咙才道:林世兄不愧为足智多才,他说得完全都对,就是有一件事他还没有猜出来,各位可知道申老的真正身分……林淇冷笑道:我不用猜也知道了,他是三魔之一的‘通天魔神’哈元生!此言一出,四下又是一阵愕然!万象新也怔怔地道: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哈元生见自己的身分已经被揭穿了,倒是不感到过分惊奇,而且也一改先前的瑟缩之态,神情倨傲地道:我相信各位对老夫的名字不会太陌生,而且老夫也早已命黄山谷向各位隐约地透露过……散花仙子倏然色变道:黄山谷说他与‘世外三魔’有联络,我还以为他是在痴人说梦,因为我想你们这些老魔早该入土了……哈元生大笑道:做梦的该是仙子自己,老夫不但没有死,而且还愈活愈有意思!……散花仙子连忙道:你混迹在三十六散人中究竟是何居心?哈元生笑道:难道黄山谷没有对仙子说过?散花仙子怫然道:没有,说过了我还会问你?哈元生神色一栗道:这家伙真该死,难怪人家那边办得轰轰烈烈,有声有色,就是我们这边连一点表现都没有……散花仙子忍不住叫道:你别讲废话……哈元生笑笑道:这话说起来很长,老夫看各位都很着急,只得长话短说了,我们‘世外三魔’早年在武林的名头,各位一定是听说了,不是老夫夸口,我们三人若是联起手来,行遍天下也找不到对手……林淇忍不住叫道:你吹牛!三魔之上尚有一佛,那大悲法师比你们还强……哈元生微笑道:你小子年纪虽轻,对于武林中的事倒是知道得很多,不错,大悲那老秃驴的武功的确是令人佩服,可是他也只比我们每个人高一点,我们当年若是联合起来对付他,也不会受他的约束了!散花仙子不耐烦地道:陈年旧账,翻出来有甚么好听的?哈元生笑道:长话短说也得有个头绪,老夫总要把前因后果都讲个清楚……八十年前,武林之中提起‘世外三魔’,谁不为之色变,我们在魔道上虽是有志一同,私底下却是互相不服气,而且经常较量,不过我们比赛的方式很特别,不是互相对比,而是各人找一个厉害的武林人物来作较量的对象,每年我们在泰山丈人峰上聚会一次,每次聚会,大家都邀请一个武林人物到山上加以搏杀,再以各人对象武功的高低以分上下,如此连续十年之后,当时一般好手都差不多被我们杀光了,大家为了争先,拚命去寻求武林高手,结果有一年,我们不约而同都选上了大悲和尚……那一次比赛倒是相当精采,可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和尚手里吃了败仗……林淇又问道:大悲法师为甚么不藉此机会将你们都杀死了?哈元生大笑道: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因为我们三人都有一个默契,只要一人受了伤害,其余二人一定要替他报仇,老秃子也许可以杀死我们其中之一,却绝对无法抵挡其余二人联手合击……我们三人分别被老和尚打败之后,与他订了一个约定,六十年内绝对不履人世,那时我们都有五十多岁了,在老和尚的想法中,以为人寿不过百岁,不等约束期满我们都一定死了,谁知我们这三个老家伙的命都相当长,居然能熬过六十年又出来了……林淇道:出来了又怎么样?哈元生笑道:经过六十年的煎熬,我们对于亲手杀人的兴趣都不太浓厚了,所以我们又想出一个新花样,每个人都自己召集一批会武功的人,再由这些人向整个武林挑战,服则用之,不服则锄之,相约以十五年为期,十五年之后,看谁的成就大……林淇哼了一声道:你们所指的成就是甚么?哈元生道:这可以分两方面来讨算,一方面是召集的人数,另一方面是不服召集所杀的人头数,两者相加,以多为者,不过这个规定也很严,不管收服的人也好,杀死的人也好,都必须在当今武林中有点名望的……林淇冷笑道:所以你就选中了三十六散人?哈元生道:不错,我早就看上了各位,所以埋身隐名,参加诸位的活动,现在十五年的限期将满,老夫希望各位能与老夫合作,目前‘听水天魔’于飞看中了十三友,‘灵魔’韩祺则看中了甚么‘云中七子’……林淇不禁失声大叫道:甚么?那两个邪恶的集团原来都是你们这些老魔头在暗中操纵着……第七十二章 野哭几家闻战伐 夷歌数处起渔樵这不仅是林淇一个人感到震惊,花燕来与龙游也为之一怔!龙游原来邀林淇参加三十六散人的目的,原来想在这儿纠合一部分人去对付云中七子的,却想不到那边同样也有着一个魔头在后面撑腰。

花燕来却是为了费长房而震动,假如他与那个甚么听水天魔于飞勾结成一气,事情就麻烦了……哈元生点头大笑道:不错!他们原来都看中了三十六散人,却已为老夫捷足先登,他们只得退而求其次了,‘云中七子’与十三友论实力都不如我们,可是他们奋起直追,颇想在杀死人头的数量上来与我们抗衡,因此我们必须及早发动……散花仙子又冷冷地问道:纵使我们帮你争取胜利,又有甚么好处呢?哈元生道:像我们这三股势力,目前在天下已成为无人能抗,各位参加之后,第一可免为其他两帮列为猎取的对象,第二是权限问题,假如我们的表现优于其他两帮,不但老夫可以成为三魔之首,各位自然也在众人之上了……散花仙子摇头冷笑道:你弄错了,你们相约猎取的对象是在武林中成名的人物,而我们三十六散人的最大诫条便是涉身江湖是非,以保持闲散的身分……哈元生大笑道:一点都没有错,我们之所谓‘成名’二字的涵义,完全是以武功高下来分,于飞与韩祺第一眼都看中了三十六散人,足见各位都已列入最优先的对象,假如不是老夫暗中代为镇住,那两帮的人物早就对各位发动攻势了,现在老夫的身分已经公开,各位也应该马上表明态度……散花仙子冷然问道:甚么态度?哈元生傲然道:是与老夫合作猎取别人?抑或是被别人猎取?大家都陷入沉默,只有万象新干笑一声道:申老……不!现在应该改称为哈老了。

事实上三十六散人中,大部分的人都已有意与哈老合作了,只是大家还不知道哈老与申老即是一人而已。

今日事情既已摆明,老朽相信大家都不会有问题的……哈元生微微一笑道:老万,你别把话说得这么笼统,到底有多少人已表示过态度……万象新尴尴尬地陪笑道:这个老朽可不大清楚,一切都是黄山谷负责连络的,老朽只是从旁协助而已,他也没有把确实人数对老朽说过……卜者打扮的袁天化突然冷笑一声道:黄山谷从来就没有对我们说过一句真话,他那个人好弄权术,大概是怕我们分占了哈老的推重,哈老为甚么不早点表明身分呢……哈元生微怒道:这家伙居然敢连老夫也蒙蔽了,他说最少有十几个人已经答应与老夫合作了,看来这个数字似乎不太可靠……万象新连忙道:黄山谷已经死了,过去的事不谈也罢!现在大家表示态度还来得及,凡是愿意与哈老合作的人请站到这一边来!袁天化第一个过去了,南圃、薛治儿、马上飞三人略作沉吟,也站了过去,接着又有三个人过去,连万象新在内也不过才八个人。

哈元生微感失望地道:就是这么一点?袁天化连忙道:哈老不该对黄山谷过分信任的,他那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哈元生摆手止住了他的话,面向其余诸人道:各位是怎么说?万象新笑笑道:大家可能对哈老的神功还没有领略过,是以缺乏信心……哈元生傲然一笑道:你难道还要老夫再表演一次?万象新连忙道:练武的朋友只对力屈服,哈老何不施展一下神功,让大家口服心服呢?散花仙子却冷笑一声道:对啊!我们听你吹了半天,却不知你究竟有多少能耐?哈元生略作沉思,然后笑了一下道:老夫若是露出自己的功夫,只怕诸位看了也不容易明白,现在就暂借过去两届会主的独门绝技一用吧!说着一纵身跳在那块聚友坪的大石上,弯腰伸手将那些小石子一起拾在手中,回头对万象新道:老万,麻烦你把黄山谷的尸体给合拢来,这家伙死有余辜,我要他在死后再尝尝碎尸之苦……众人都莫名其妙,万象新倒是应命过去,解下身上的腰带,将黄山谷的残尸合了起来,用腰带捆好使它不再分散。

哈元生又道:还要想法把它树立起来!南圃自动出去帮忙,取下肩上的锄头,在地上挖了一个尺许深的小坑,把合拢的残尸扶起来直立在坑中,再将四周的浮土填好拍紧。

泥土一直掩到尸体的膝下,尸体果然直立不倒了。

哈元生傲然一笑道:请大家站开一点!大家自然而然地散开了,哈元生突地双手一扬,手中的石子一起飞了出去,好像一蓬石雨落向尸体的头上,而且每一块石子在快要碰到尸体的时候,忽然格勒一响,自动分裂两半,嵌落在尸体身上。

众人动眼看去,但见尸体的各处穴道上各嵌着半块石子,有黑有白,十分明显!不禁色为之变。

哈元生哈哈大笑道:谷会主看老夫这一手飞石打穴的手法,比阁下的天狼钉如何?谷中明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哈元生所用的这一手正是他的暗器手法,不过比他高明多了,他能发一手七十二支天狼钉,分中人身七十二处穴道,哈元生用的却是小石子,而且还只有半数,每一块石子在出手之后才分裂成两半袭穴,在精妙的手法上还须加以精纯的内力……林淇见大多数的人都露出惊惧的神色,恐怕他们会受他的威胁而投向他一边去,连忙高声叫道:我觉得你比谷会主还差了一筹,据说谷会主一手天狼钉,七十二处大穴无一缺漏,你的石子只打中七十处,左右将台穴上并未中石……哈元生初是一怔!但是那尸体的左右将台两处穴道上的确没有石子,想了一下,才记起手中的石子只有三十五块,每块裂为两半,只能分击七十处穴道。

三十六散人生者用白石,死者用黑石,应该有三十六块才对,可是黄山谷那一块已被林淇拍碎了,只剩下三十五块。

本来林淇这个反驳理由就十分勉强,谁都知道是由于石块不够的原故,并非哈元生的手法有欠缺之处。

可是哈元生却微微一笑道:小子,你说得很对,不过老夫留下那两处穴道,正是想作第二次的献丑之用,废话不必多说,你等着看吧!说完双手一挥,开始在石上练了一套掌式,每发一掌,那尸体上的石子就少掉两粒,这些石子并非是被他的掌力击飞,而是被他默运暗劲,硬挤到尸体里面去了。

所以每一掌后,尸体上就现出两个小洞。

运掌击石入尸,倒是算不得神奇,奇在他那些掌式却奥妙无比。

散花仙子失声惊叫道:这不是我的散花手吗?哈元生但笑不语,仍是一掌掌地运下去,直到那些石子都不见了,尸体上却密如蜂巢般地留下许多破洞,他才止手一笑道:仙子看老夫东施效颦,学得还像吗?散花仙子脸色沉重,一语不发。

林淇却忍不住道:散花手有三十七,你只会了三十五手!散花仙子神色也是一动道:对啊!我那最后两手变化最繁,我不相信你能学全了!哈元生点点头道:这个老夫不讳言,对于仙子最后两手的变化,老夫的确尚未摸到其中门径,不过老夫相信就凭这前面三十五手,已足够与仙子一较上下了!散花仙子眉头一舒,冷笑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愈到后来愈见功夫,你最多也只能赶上我一半而已!哈元生笑笑道:老夫虽然不能练好仙子的后两手攻招,却想出两招守式,烦仙子指教一番!说着双手轻挥,各拍出一招,掌力依旧对着尸体涌去。

遂听得尸体中咯咯一阵轻响,那些被挤进去的小石子,像两串珠炼似的纷纷由尸体的胸前将台穴上涌出,黑的在左白的在右,飞回到哈元生的手中。

他把那些小石子放回石上,然后跳了下来道:仙子认为尚可一观否?散花仙子笑了一下道:稳健处尚有可取,但不见得必能挡住我的左右飞花!哈元生哈哈大笑道:老夫早知道仙子会有此一说,也知道仙子那两式攻招中隐含无穷杀机,但是仙子不妨把这些石子看看清楚再说!袍袖一挥,坪上的石子飞洒过来,散花仙子与林淇等人差不多全接住了一块,细看之下不觉都变了颜色。

原来那些小石已经被他用内力裂成两半,现在又合拢在一起,而且连接合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一点……哈元生从他们的表情上知道这一手已经震住了他们,禁不住得意大笑道:老夫自知那两式守招不足入仙子高明法眼,可是老夫若辅以熔金冶石的内力,大概还能勉强抗受仙子一击!散花仙子沉重地把手中石子丢在地下,这一个举动无异承认了他的话不错。

万象新利用这个机会,连忙大声道:各位都已经见过哈老的神功了,现在还有甚么怀疑的……这一句话的作用很大,那许多存心观望的人都纷纷走到对面去了,甚至有几个新来要求入盟的人也都投向那一边。

林淇一看自己这边,只剩下了董氏兄弟、龙游,以及五个不相识的人,不过散花仙子与谷中明还没有过去,另外就是花燕来与连进。

道消魔长,可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哈元生显露的武功太惊人了。

双方的人数几乎是二与一之比,然而哈元生还不满足,沉着声音道:你们几个人是甚么意思?散花仙子轻叹一声道:我还是无法与你合作,因为我的性情不能听命于人……哈元生道:只要我们能胜过另两帮,天下尽在掌握中,仙子只有命令人家的分,怎么会听命于人呢?散花仙子冷冷地道:纵使我能在万人之上,总还是在一人之下!哈元生一怔道:难道你还想爬在老夫之上吗?散花仙子点头道:不错!你肯答应吗?哈元生想了一下,才微微失望地道:老夫对仙子十分推重,看来却只有遗憾了,可是仙子想到过这个后果吗?散花仙子毫不在乎地道:头在我的颈上,谁能有本事都可以将它砍下来,但是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绝不会向人低头示屈!哈元生又转向其余人道:你们呢?林淇傲然道:我对你们这些邪恶的组织根本上就反对,别说是要我低头屈服了,只要我活着一天,便与你们势不两立,周旋到底!龙游也大声道:林公子的话完全代表我们的心声!万象新却叹了一声道:林贤侄,老朽念在与令尊的交情,想劝你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林淇大声道:算了!家父虽然与你是朋友,却早已看透你的为人,现在你既然把那副伪君子的面具揭了开来,就谈不上甚么交情了!万象新脸上微微红,改向花燕来道:花夫人,你……花燕来微微一笑道:承你的情推荐我参加三十六散人,我才上此地来,现在却变成了当奴才,我实在没有那份兴趣!万象新噤口无语,哈元生仍不死心向谷中明道:谷令主……谷中明哈哈一笑道:三十六散人是我发起倡集的,却成了替你拉拢羽翼的工具,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多这个事了,我的脾气跟‘散花仙子’一样,我的决心跟林公子一样,你大可不必再费精神来说服我了!哈元生变色怒道:好!既然你们都顽冥不化,老夫也不想多说了,念在我们十几年来的友情,老夫对你们特别客气,放过你们一次,从明天开始,老夫就要以你们为猎取对象,不肯低头就准备断头,不论死活,都替本帮凑个数!谷中明与龙游等人对望了一眼,大家都没有作声,却以眼色在互相征询对方的意见,以决定行止……董如霖低声道:敌势太强,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吧,大家商量个对策……林淇却淡淡一笑道:没有用的,天外三魔既然将各位都列为对象,绝对不会错过今天这一场盛会,我相信只要我们踏下始信峰,立刻会成为其他两帮猎取的对象!哈元生也听见了,立刻笑着道:这倒不错,于飞与韩祺是知道你们的,老夫干脆人情做到底,送你们下去吧!林淇冷笑道:我不相信你有这么好的良心?哈元生轻笑一声道:不错!你们的脑袋是三家必争之物,我实在也不愿意被他们占了便宜,所以老夫此举可以说是公私两便!散花仙子神色一变道:老怪,你不必再麻烦了,你肯念故旧之情放过我们一次,我们也不妨念在交情成全你一次,这颗脑袋与其送给别人,不如送给你凑个数吧!哈元生却一摇头道:不行!老夫向来言出如山,说过今天不找你们麻烦,绝不会自食其言,仙子即使有心成全,也请善自珍重这大好头颅,等明天再交给老夫!林淇挺身而出道:哈老怪,我们之间可没有交情,因此今天我也没有理由要领你的情,还是早点把事情了结一下吧!哈元生悖然怒道:小子,你非要在今天找死吗?林淇傲然道:是的,不过我自信命还长,或许死的是你也不一定!哈元生神色一变,厉声叫道:好!老夫就拿你开刀!林淇呛然一声,撤出软金短剑直逼上前,然而哈元生却退了几步,万象新连忙横身而出道:林贤侄,哈老已经对你们相当宽容了,你为甚么偏要急于找死呢?林淇哈哈大笑道:万象新,你少跟我耍滑头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万象新脸色一变道:你看出甚么来了?林淇微笑道:大家心照不宣,我明白,哈老怪更明白,过了今天……一言未毕,哈元生急叫一声,双脚一蹬,飞也似地朝峰下纵去,林淇不顾一切地要追上去,万象新突然劈空击出一掌,掌劲也相当地强,林淇被阻得身形一顿,但见哈元生如飞鸟一般,身形已落向峰下。

林淇眼看已追赶不上,乃顿足一叹道:可惜!可惜!万象新脸色乍变,不待他继续开口说话,就在身边掏出一个白色的皮袋,举在手中厉声叫道:林贤侄,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客气了,你知道我口袋里装的是甚么吗?林淇怔了一怔道:是甚么?万象新厉声道:里面是一种绝毒的药粉,只要我把手一扬,可以叫你立时尸骨无存!林淇知道他的医道很精,这句话也许不是恫吓之词,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但是也怕上了他的当……万象新却已知道他的心意,又冷笑一声道:你如不相信,我可以先示范给你看看……说着走到黄山谷的尸体前面,打开袋口,只让里面的药气透出一点点,那尸体立刻化为血水,向下溶解,片刻之后,连里面的骨骼也开始蚀化,变成一堆粉屑。

众人见他的毒药如此厉害,莫不骇然。

万象新束紧袋口厉声道:现在我限定你立刻跟这些人离开此地,甚么话都不准说!林淇顿了一顿才道:你的毒药虽然厉害,但是我却不怕,你知道梅华的医道并不比你差,她已经给我服过一种解药,百毒不侵……这句话也是他临时想出来的,目的只是在唬他一下,因为梅华并没有给他服过甚么解药,可是万象新却被他唬住了,神色为之一变。

林淇见这一着生了效,乃笑着道:现在我纵然追不上哈老怪,却也可以把他的底细……万象新又厉声叫道:住口!你也许不怕,可是你身后的那些人却没有服过解药!林淇倒过来被他唬住了,想不到这老家伙会使出这一手来的。

这两人似暗似明的谈话,使得大家都堕入五里雾中,不过龙游却约略猜到林淇必定掌握着一项秘密,这秘密与哈元生有着莫大的关系。

万象新用毒药没有吓倒林淇,又转而威胁自己等人,用以阻止林淇宣布那项秘密,所以他立刻叫道:林公子,别顾虑我们,你想做甚么尽管放胆做好了!万象新闻言冷笑道:很好,你们不怕死,我倒是不必顾虑了……说着就要抖开皮袋,林淇只得表示屈服,轻叹一声道:住手!万象新,算你厉害!万象新也并不是真的想一拚,所以立刻住了手,得意地道:那你们立刻离开此地,过了今天,大家再互决高下……林淇想不同意也不行,因为他不能把十几个人的生命当作儿戏,虽然龙游表示过不在乎,实际上连他自己也无法逃过这一袋毒药。

当他悻悻然转回身子,示意大家赶快离去时,龙游犹自不服气地道:林公子,你为甚么要怕他呢?林淇苦笑一下,摆摆手叫他不必再问了,可是龙游却用手指着前方道:咦!那不是梅华姑娘来了吗?林淇连忙回头一看,果然峰下冲起一道白影,正是素衣飘拂的梅华凌空而来,而且她的手中还提着一个人。

林淇看清楚了之后,突然大声笑道:万象新,你这一下子可没有想到吧,不用我开口,哈老怪的底细整个都揭穿了……原来梅华手中提着的人正是纵身峰下,欲待逃避的哈元生,这功力通天的老魔,此刻却像在鹰爪中的一只小鸡般地,可怜兮兮地落在梅华的掌握中……第七十三章 长江前浪摧后浪 英雄旧人换新人梅华的出现虽令人惊奇,可是她手擒哈元生的事尤其使大家惊骇欲绝,三十六散人中只有万象新对她最熟。

可是他见到梅华此刻的武功表现,也不禁咋然失色。

梅华轻得像一片羽毛似的飘落,脱手就把哈元生掷在地上,林淇急着要过去制住他的穴道。

梅华用手一摆笑道:不用费事了,我做得比你更彻底!哈元生喘着爬了几步,万象新连忙把他扶了过去。

梅华哈哈一笑道:万象新,你恐怕要另外换个靠山了,这个老魔再也无法替你撑腰了,他自己的腰都伸不直!万象新脸色铁青,迅速在身畔取出两颗药丸,喂进哈元生哈元生的嘴里,又忙着替他扶脉治伤。

梅华继续大笑道:你纵然医道高明,也无法使得他再复元……万象新不信地冷笑道:除非是砍下脑袋我接不上,这世上没有治不好的伤!哈元生服下丸药之后,神情略为好一点,轻轻一叹道:万老弟,我完了,那妖女太恶毐了,她抽去了我脊骨中的一段精髓,我成了个废人了……万象新脸色又是一变,勉强振作道:哈老不必担心,我可以替你接起来!哈元生颓然叹道:接上有甚么用,我苦练了一百多年的一元真气整个都泄断了,今后再也无法与人动手了……万象新脸色如土,但是依然很镇定,厉目瞪向梅华。

林淇听了心中大定,连忙回头对大家道:巨魔受创,各位要想除恶,现在正是个机会。

谷中明、散花仙子与龙游等人立刻四下散开,将万象新那批人包围了起来,就待动手。

万象新却毫无所惧地道:各位当真不念一点旧情了?谷中明怒声道:三十六散人虽是我所创,却被你用来作为扩张权势的工具,还有甚么交情可言,我真恨不得马上杀了你……万象新脸色一沉,又把那个布袋拿了出来道:谷中既然如此绝情,兄弟也不再顾忌了,谁愿意上来尝尝这化骨药粉的滋味,兄弟绝叫他失望……林淇见他又施出老套,忙把眼光看着梅华,希望她能想出一个解围的方法,可是梅华却一无表示。

万象新对梅华厉笑道:妖女!我刚才只对死人试验过,这化骨药粉对活人有多大威力,你不妨告诉他们知道一下!梅华仍是不作声。

谷中明忍不住道:梅姑娘,他那药粉当真如此厉害吗?梅华这才一点头道:假如他袋中所装的确是化骨药粉,倒是未容轻视,施发出来,除了他本身之外,只有我与林郎可以活命!谷中明怔了一怔才道:那也没关系,只要你们二位肯替我们报仇,事后杀了他,我们就跟他来个共归于尽……此言一出,龙游与董氏中弟首先赞成。

散花仙子轻轻一笑道:我被这个老猾贼如此戏弄,实在很不甘心,只要能宰了他,我对自己的生死并不在意……万象新见他们一个个都如此表示,倒是颇感意外。

林淇听梅华也这样说,知道万象新手中的那个布袋确实可以威胁到大家的安全,只得一皱眉头道:我看算了罢……谷中明立刻叫道:不!林世兄,这是我们自己愿意的!林淇一叹道:各位义不欲生,在下自然不敢阻止,可是这些人只是邪恶势力的一部分,天外三魔仅去其一,其余两个魔头仍然各霸一方,各位何不留此有用之身,为除号魔安暴多尽一点力量……谷中明悻悻地道:那今天就放过他们了不成?林淇道:哈元生已无可作为,万象新除了用毐之外,武功不足为害,今天放过他们,异日仍有杀他之时!谷中明这才不说话了,林淇又朝旁边的人道:各位回来吧!就让他们多活些日子!因为林淇作了如此表示,那些人都满腔不情愿回来了,万象新立刻招呼袁天化等人,挟起哈元生飞快地离去。

林淇等他们走出十几丈之外,又开言道:姓万的,你站住!万象新果然立定脚步,冷笑道:小子,你还有甚么话说?林淇肃容道:现在你的药粉已不足加害到别人了,假如我追上来取你的性命,你还有甚么可说的?万象新没有想到这一点,一时脸色大变,汗出如雨。

梅华却兴奋地叫道:淇,我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我们两个一起上,不仅可以杀了这老贼,也可以把那些败类一举而歼……然而林淇却摇摇手表示不同意道:不!他们虽不仁,我们却不可不义,既然答应放过他们了,绝不能违背信诺再去追杀他们……说完又对万象新道:我所以要对你们如此宽大,就是要你们知道邪正之间的不同处,今天我们若是易地而处,你大概不会这么做吧……一句话问得万象新低头无语。

林淇轻叹一声又道:因为你是我的父执辈,我不得不看在家父的分上,再给你几句忠告,希望你离去之后革面洗心,利用你医术好好地为人间造福,假如下次见面时,我发现你还与这些邪魔混在一起,我就不会再客气了!万象新轻哼一声,转头疾行而去。

梅华轻叹一声道:淇,你这是在对牛弹琴,他不会听的!林淇微笑道:我也明白知道这几句话对他不会起甚么作用,可是我必须这么做,不教而诛,非侠义所应为。

梅华笑笑不作声了。

谷中明犹自不服气道:这样放过他太便宜,世兄不愿意有玷义行,大可以让我们跟他同归于尽,纵虎归山,智者不取……林淇微笑道:谷会主的话固然不错,可是在下权衡得失,仍以和为上策,目前天下武林高手十之八九俱为魔道所网罗,我们这几个人是正道中唯一所存的力量了,各位轻生一拚固为死得其所,叫我与梅姑娘两人怎么办?谷中明道:以二位之力足够与那些邪魔外道周旋的了……林淇摇头道:不!今天我们只是侥幸略占上风,对付其他两个老魔头,绝不会如此容易,还需各位群策群力……谷中明忽然道:外传天外三魔如何了得,尤以‘通天魔神’哈元生最为难缠,可是梅姑娘擒之如反掌吹灰……梅华笑道:我捉他的时候还没有费到吹灰之力……谷中明点头道:是啊!所以我们才感到奇怪,若不是传闻失实,就是梅姑娘之能已到通天彻地的境界……林淇摇头道:不!天外三魔凶名早着,此番重图再起,功力更为惊人,只要看哈元生表演的那两手就知道了!谷中明不解地道:是啊!他飞石打穴,运力入化,的确是假不来的,如此说来,那就是梅姑娘的功力……林淇又摇头道:也不是,梅姑娘的功力若真能高到那种程度,我也不会对天外三魔那样担心慎重了……谷中明惑然道: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今天的一切又作何解释呢?林淇笑笑道:各位是被哈元生那两手唬住了,却忽略一件小事,也就是这件小事注定了他们今天的失败……散花仙子抢着道:我懂了,哈元生连续作两次惊人表演后……林淇连忙修正道:不止两次,是三次!散花仙子不信道:飞石打穴一次,溶石还原一次……林淇道:那是后两次,第一次是隔空传力,代黄山谷施行问天一指与在下对抗,那时他还是以申老实的身分……散花仙子一笑道:我忘了那一次了,他在三次用功之后,根本已耗尽了内功,变得不堪一击了,所以林世兄……林淇笑道:仙子说得完全对,我就是看出这一点,所以才再度向哈元生挑战,果然把他给吓跑,他不跑,我还不敢太确定,他一跑,我就完全明白了,这一个秘密只有万象新知道,因此他极力禁止说出来,结果还是被梅姑娘拆穿了!梅华含笑道:我也不十分清楚,在山下刚好遇上他,我捉到他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抵抗力,可是我发现他体内蕴藏着无比的潜力,为了安全计,我只好来个釜底抽薪,把他的潜力彻底给破坏了……林淇鼓掌大笑道:你这一手建了天大的功劳,哈元生一毁,对于天外三魔的实力要打个很大的折扣,而且也暴露了他们的弱点!谷中明怔怔地道:我现在是知其所以了,只是还不知其所以然,为甚么他的功力如此容易衰竭呢?以他们百岁以上的修为,功力应该愈用愈强……林淇一笑道:这也许是与他们当年联手对大悲法师一战大有关系,那一战一定耗尽了他们的功力,使他们的元气大受损伤,所以他们才苦修六十年,结果虽然将内力修复了,却无法持久,所以他们再度出山,却轻易不肯炫露……这一个合情合理的揣测自然为大家所同意,可是问题并不曾获得完美的解答,因此谷中明又问道:他们只凭这三招之力就敢出来横行了吗?林淇微笑道:他们自己是不会感到满足了,可是人寿有限,他们都是百岁以上的老翁,再不出来就没有多少机会了!谷中明又道:这三招够吗?林淇想想道:应该是够了,任何人都很难挡过他们的一招……说完之后,他又感到不妥,因为他就接过一招,这不是显得在自我标榜吗,所以他立刻接着道:我在接黄山谷的问天一指时,就知道是哈元生在背后捣鬼了,因为黄山谷的功力早毁,绝对无法与人比赛!谷中明道:这点我们都知道了,问题是世兄如何看出哈元生的秘密的,他在表面上并无力竭之象……林淇道:关键正在此处,我在接受黄山谷的指劲时,感到非常吃力,对方只要再加一成劲,我非败不可,可是对方明明尚有余力,却不肯再加力施为,我正在奇怪,而龙游兄却适时施为……龙游一笑道:我先和林老弟打过招呼,心里还不相信,后来见他们决斗的情形,才看出一点端倪……林淇笑道:龙兄发动得正是时候,再慢一点,我就拚力一抗,结果哈元生的秘密会当场拆穿,我却不在人世了!谷中明微惊道:林兄的功力难道比不上那老魔吗?林淇点头道:功力在于修为,我比哈元生差多了,所以能支持到这么久,完全是靠着新得清虚石之灵效!龙游道:那黄山谷为甚么会死的?林淇道:我们正在力拚之际,龙兄上来一打岔,哈元生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加力施为,可能我们双方会同时遭殃,我被他的强力所伤,他力竭之象也将无法隐瞒,他当然不愿意的,所以他只好将劲力撤回……龙游一笑道:因此黄山谷就死于老弟的劲力之下了!林淇肃然点头道:事实虽是如此,不过黄山谷真正的死因是他自己的愚昧,他根本不应该来出头的……大家默然片刻,谷中明才道:林世兄那时就知道了哈元生的秘密吗?林淇摇头道:不!我那时只感到奇怪,哈元生支持黄山谷出来与我对抗,分明有杀我之意,可是他力能及此而又不为……龙游笑着道:他要留着力气做后来的事!林淇也笑着道:是的,后来我看他两次表演心里才明白了,而且在他最后一次的表演上我明白得更多一点!谷中明又不懂了道:他那一手溶石还原干净俐落,可以说是无瑕可击!林淇摇头道:不!俐落可说,干净则未必,那些石子上还带着血!谷中明道:石子由尸体中取出来,应该是带血的……林淇笑着道:他力能溶石,却无法将石上的干血水蒸干,这不是透着矛盾吗?除非是他劲力已竭,勉强将石子溶合,连蒸干血水的一点余力都多不出来了……我当时心中虽有这一个想法,却不太有把握,一试之下,果然……谷中明一叹道:林世兄心细如发,我除了衷心钦佩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话说了,今后唯竭愚忱,听候驱策……散花仙子也一叹道:妾身从未服人,今天见了林公子这番作为,直是五体投地……先前对公子种种失礼之处,尚祈公子垂谅……林淇连忙道:各位快别如此,说起来各位还是我的前辈,今后需要各位指教之处还多得很,各位如此谬赞,叫我怎么敢当……谷中明一笑道:客气话也不必说了,英雄无辈,世兄的一切的确值得我们敬佩,若有所命,我们一定毫无考虑的接受……林淇还想客气,梅华却道:淇,空话不必多说了,还是商量一下以后的对策要紧,现在我们该作何打算……林淇想了一下道:以我的揣测,万象新带着哈元生,一定投奔到另外两个老魔处,但不知他们会采取甚么反应?梅华微微一笑道:那倒不必担心,我们不妨稍等一下,半个月之内自然会有消息,我已经叫冰妹与娃狄娜分头出去打听了……林淇微惊道:她们不会有危险吗?梅华含笑道:你尽管放心,我叫她们去自然有妥当的安排……闷了半天的花燕来终于忍不住问道:梅姑娘,你作了些甚么安排?梅华知道她是在关心她的女儿费冰,乃笑笑道:伯母请相信我的安排,对于冰妹与娃狄娜,我把她们当作了自己的妹妹,绝不会叫她们受到损伤的……花燕来轻轻一叹道:梅姑娘,我当然相信你,冰儿多亏你的照顾,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以说完全没有尽到责任,我把她交给你了!梅华笑指林淇道:交给我还不如交给他……林淇脸上一红,连忙道:我们该上哪儿去等呢?梅华神秘地一笑道:我也作了安排,各位不要问,只须跟我走就是了!林淇对她这种故作神秘的态度微感不满道:这也有保密的必要吗?梅华却正容含笑道:是的,这个地方的确不能轻泄露,因为这不但关系着我们的安全,也关系着我们的成败!谷中明与散花仙子初次见到梅华,而龙游与董氏兄弟却都领略过梅华的过人机智与无所不能的干才。

因此龙游立刻附合道:我相信梅姑娘的安排一定有她的深意,我们还是不要问原因,一切都听她的调度吧!诸人除了林淇之外,大家都是四、五十步以上的人了,居然要听一个年轻女孩子的调度,龙游在说话时原是很自然的,可是说完之后又觉得有点不妥,他尤其担心散花仙子,因为她的脾气最不可捉摸。

谁知散花仙子竟淡淡一笑道:长江前浪摧后浪,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起,我们这些老家伙是应该多跟他们学学了……语气中有着一丝苍凉,却完全不带大气。

梅华轻轻一笑,连说了几句不敢当,但还是在前面带路,率着一行人下了云雾深锁的始信峰。

第七十四章 慷慨激昂樽前酒 荡气回肠雾中烟梅华带着大家下山之后,一迳走向一所宽大的宅院。

林淇自然地也跟着进门,大家都进来之后,来到一所宽敞的客厅中坐下,有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妪前来给他们一一献茶,另外还有一个行动笨拙的黑人汉也在旁粗手粗脚地帮忙伺候。

林淇见到她这所屋子与这两个佣人后,不禁皱眉道:梅华,你是甚么时候租下这间这屋子的?梅华微笑道:没有几天,你知道我的习惯,无论到哪里,都先要安排好居身之处,然后再谈到下一步行动!林淇觉得她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一点,不过也忍住没有表示,只见那一老一小还站在一旁等着伺候,遂道:现在我们可以谈点正经话了,这两个人……梅华含笑道:你想说甚么都尽管放心说好了,这两个人用不着回避,他们跟我很久了,绝不会泄露甚么的……林淇一怔道:他们跟你很久了?梅华笑道:是的,这几年来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你也见过好几次面了,怎么全都忘记了……林淇大惑不解地道:我见过他们?胡说!我几时……这时那丑妇开口说话了,露出满口稀稀的牙齿道:林公子,老身与你相识,远在梅姑娘之前,公子怎么把老身忘记了?可见人真是老不得……那黑大汉也道:姥姥,我见到林公子比你还早一两天呢?林淇弄得莫名其妙,摸着头道:我实在不记得在甚么时候见过二位的……这时梅华已笑得前仰后合,半晌之后才止住笑道:大娘,你们快把本来面目露出来吧,再呕他下去,他一定会发急了,而且我们的试验已经成功了,用不着……老妪与黑大汉含笑弯腰,用手在脸上一摸,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使得林淇的眼睛都看直了。

原来老妪已变得眉目清秀,鹤发如故,那是白玫瑰。

那黑大汉却变为千娇百媚,蛾眉螓首。

那是紫鹃。

不禁是林淇,所有的座中人都为之一惊!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虽然这两人他们都没有见过。

但是这两人刹那之间面目全非,尤其是紫鹃,居然由雄而雌,事前毫无迹象可辨……这实在太神奇了。

梅华微笑道:怎么样?我新研的幻容术还过得去吗?林淇失声惊叹道:太神奇了,我简直一点都认不出来……梅华笑着道:幻容的目的就是要人认不出来,否则还有甚么意思呢!白大娘与紫鹃都是你很熟悉的人,她们经过我的幻容手术后能瞒过你的眼睛,足见我这套手法相当成功,似乎还可以派点用处……林淇见她说得很高与,连忙道:梅华,你说清楚一点,这到底有甚么用?梅华一笑道:用处大了,这是冰妹与娃狄娜两人安全的保证,她们投身魔窟,可以不致为对方识破……林淇连忙问道:她们都是易容而去的吗?梅华点头道:不错!冰妹往五台山探听‘云中七子’与‘灵魔’韩祺的行动消息,娃狄娜则潜入王屋山中十三友的新巢,探听费长房与‘听水天魔’于飞的活动情形,她们动身已经好几天了,我想不久就会有回应的……林淇又不信道:慢来!慢来!天外三魔中其余二魔分别为十三友与‘云中七子’撑腰之事,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你怎么……梅华一笑道:你对于当今江湖局势当真如此隔膜吗?林淇怔怔地道:我离开你之后,就赶着到此地来了……梅华点点头道:那就难怪了,你们走后的第二天我就得到消息,那两处地方都已公开对外活动了,我听说那两个老魔头各据一方后,就猜到通天神魔哈元生一定是选中了三十六散人,我怕你吃亏,一面派冰妹等出去探查,我自己……林淇恍然道:你自己就赶来了,而且来得恰到好处……梅华轻叹着摇头道:我为了安排一些必要的措施,以至于迟了一步,心中正在着急,却不想恰好会制服了哈元生,那只是巧合!林淇兴奋地道:这巧合正是邪道必败的天心预现,这三个老魔头的功力的确已到了惊人的程度,却偏偏在哈元生身上暴露了他们的缺点,只要知道他们的内力无法持久,我们就可以筹思怎么应付之策了……散花仙子忍不住道:我们只见到一个哈元生,安知其他两人也是一样的情形了,假如他们没有这个缺点……梅华微笑道: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我相信天外三魔都是一样的!散花仙子仍是不死心道:梅姑娘何以知道?梅华道:天外三魔当年都是独来独往,从不作招收党翼之想,何以这一次会突然改变作风,想到要拉拢别人呢……林淇也明白了,抢着道:那一定是由于他们自知能力有限,不足与天下人为敌,却又不甘心就此埋没,所以才假别人以逞……梅华点点头道:我的根据是这样的,不过为了万全起见,还是应该再试探他们一下,这事就要借重各位了!众人都莫名其妙,谷中明道:梅姑娘要我们怎样呢?梅华一笑道:我想请各位分做两批,分别投到那两处地方去!谷中明一怔道:我们去?梅华点头道:不错,不过各位当然不是以现在的样子去!谷中明叫道:我明白了,梅姑娘是要我们也幻化容貌……梅华一笑道:不错,各位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幻化成所想的样子,我大概还有这点把握不使各位失望!谷中明想了一下道:我们对梅姑娘的能力绝不怀疑,只是我们幻容进入魔穴后,又将如何从事探测的行动呢?梅华想了一下道:这个倒是颇费周折,我得好好地想想……有了!各位都见过哈元生的功力了,谁有自信能接下他一招的?散花仙子道:我想一招还行。

谷中明也道:我大概也可以勉强凑合……龙游与花燕来同时道:我……梅华笑着道:够了,有四位足够了,每一处去两位……谷中明道:就是两个人怎么够呢?梅华微笑道:假如他们只有三招之力,绝不会傻得把最后一招也露出来揭自己的底吧,目前这个秘密连他们的手下人都不知道呢!所以各位尽管放心,就是试一招,他们也不会把全力用出来的,当然这还得用一点技巧!谷中明连忙问道:甚么技巧?梅华含笑道:谷先生,您是聪明,何必要我讲得那么清楚呢!该表现的地方表现,该收敛的时候收敛……谷中明恍然道:我懂了,试招的时候我们不能太强,可也不能太弱,只要做到比他们差一点就行了……梅华笑道:就是这个意思,强了逼得他们恼羞成怒,弱了会被他们看不起,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林淇却突然道:这只是照我们所想的打算,万一他们的内力并不像哈元生那样的短促呢,这又该怎么办?梅华神色一正道:那就是魔道当兴,正义到了末日,大家也该认命了,好在各位是幻容前往,或去或留,各位自己决定吧!众人俱都默然了,半晌之后,林淇又道:那我呢?梅华一笑道:我们两人还是以本来面目,在太行山中万象新的旧居山谷中,好好地过几天清静日子!林淇立刻摇头道:这成甚么话!人家去冒险,我们……白玫瑰微微一笑道:林公子,你别高兴了,太行、王屋近在咫尺之间,你们在那儿会有清静的日子吗?谷中明也道:梅姑娘,你们要清静就不该选太行山……梅华轻轻一笑道:我们必须在那儿,也唯有在那儿,才能显出各位的重要性,造成各位顺利地打进那两处地方!谷中明一愕道:这我又不懂了,二位留在太行山对我们有甚么好处?梅华道:我们先到了那儿,人家一定不会放松我们的,只要那两老魔头不亲自出马,我们大概还能应付过去,假如我们接连地给他们一些打击,而那两个老魔自己又不敢轻身一试,他们一定希望多吸收几个高明一点的帮手……谷中明拍手叫道:这就造成我们炫技进身的机会了。

梅姑娘,你真行,运筹帷幄,简直是大将之才……梅华微笑:谷先生太过奖了,身为女子我只想嫁一个好丈夫,能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可是我……林淇不让她说下去,连忙道:梅华,办完这件事后,我想江湖上再也不须要我们操心了,那时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梅华轻叹一声道:但愿如此,也希望世事就这么简单就好了!大家都不作声了,这是每一个人的愿望,尤其是三十六散人中的那几个,他们参加这个集会,追求的就是这一份平静无争的生活,可是事不由人,他们毕竟还是卷入了江湖纷争的漩涡。

※      ※      ※      ※半天以后,大家又重新聚在客厅里,每个人都为自己的新模样而感到好笑,只有梅华与林淇还是本来面目。

散花仙子与花燕来成了一组,带着董氏兄弟与连进,由于王屋山中有着费长房,他们选了十三友。

谷中明与龙游则带了另外的四个人,那都是三十六散人中衷心追随正义的一群,他们选了较远的五台山。

白玫瑰与紫鹃各自分开参加一组,以便与先去的费冰与娃狄娜联络,两组共十六人,加上林淇、梅华是十八名。

这十八个人算是抵抗魔道的仅有力量,虽然每一个人都是志可雄天,比起那两股魔道势力可实在太单薄了。

一顿离别宴,大家虽是谈笑风生,仍禁不住心头的沉重,梅华敬完了最后的一杯酒,推盏起立道:我与林郎先走一步,各位分批也好,结伴也好,一切的行动都请自己小心了,今宵别后,重逢难期……说着竟有点惆怅之感。

谷中明易容成一个满虬髯的关东大汉,他突然地把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拔剑斫下一方桌角,慨然地道:不管将来遭遇如何,但只要我们有一口气在,定然与这批魔崽子周旋到底,断头流血,在所不辞!林淇也慨然掷杯起立道:谷先生豪人壮语,足见人间毕竟有正气,我相信就是我们全体失败了,也一定还会有人再起来的……梅华黯然地掷碎酒杯,轻轻地道:淇,不要说这么多,我们不会失败的,天若有道,一定保佑我们成功……再见,各位珍重……于是他俩的身影在众人的目送下,从门口消失。

化装成中年文士的散花仙子轻轻一叹道: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很相称的一对……花燕来也变成了一个落拓的书生,对于散花仙子的话听起来有点刺耳,她并不嫉妒梅华,却多少替女儿感到不安,所以她连忙干笑一声道:仙子,不!今后该称你仲明兄或王先生了,我们也散了吧!此去王屋,路上还有不少胜迹可访,为了妆点我们的身分,也为了空出一点时间,让那两个年轻人先去打个头阵,我们正好借个机会盘桓消闲一阵……于是在一片告别声中,这一群人也先后分手了。

※      ※      ※      ※当林淇与梅华两个人不掩行迹,开始进入境界时,这一个地区已经成为武林人物的畏途。

那是因为王屋山中十三友正式竖起旗帜,向天下武林宗派与成名人物发出了示威的信号。

距之不远的五台山上,兴起了另一股势力——五云帮,云中七子死了两个,剩下的五个人刚好符合五云之名。

这两派势力竟是不相上下,而且还自相倾轧。

不过这种倾轧是暗里的,表面上大家还维持着互不侵犯的礼貌,这当然是暗中撑腰的两个老魔头的原故。

五云帮的标志是一面五色云彩的小旗。

十三友却是绣着十三颗白色骷髅的黑缎带。

双方的势力都在迅速地扩展着。

五云旗伸向大江南北,骷髅带则伸向大河东西。

短短的时间内,这两派势力席卷了整个天下,只要是身上佩着武器的人,就必须附带地佩着表明立场的护身符……五云旗或是骷髅带。

否则,十里之外,地下就多着一具无头伏尸。

砍掉的头颅可以堆成山,血可以汇成河。

但是,有两个人却例外的,那是林淇与梅华。

他们两人刚跨下黄山的始信峰,就听说那两派人所作下的杀劫了,为了向两派的恶势力挑战。

林淇除了自己的软金短剑之外,还另外买了一柄长剑佩在腰间,梅华也是一身劲装,肩插双锋。

当然他们身上不带任何标志,而且有时还故意向一些佩有标记的人找麻烦,或者故意挑斗。

可是说也奇怪,任凭他们如何挑逗,对方总是不理,到了后来,人家干脆避开他们不照面了。

因此他们抱着生事之心,却一点事都没有发生,顺顺当地走进了山西境内,那是这两派的根据地。

然而人家还是远远地躲开他们。

林淇不禁有点失望地道:梅华,人家好像在故意躲开我们,这样看来,我们就是到了王屋山,也不见得会有人来……梅华却笑着摇头道:不见得,万象新比我们早下半天山,他一定跟那两派的人都打个招呼,他们自知惹不起我们……林淇烦躁地道:那两派人中惹得起我们的并不少,现在都快逼近他们的总坛了,五云帮也许还远,十三友总该有表示了?梅华仍是笑着道:十三友中目前挂头牌的是费长房,他把你当作了东床人选,何况还有一个你的心上人夏妮……林淇不悦地道:梅华,这个时候你别开玩笑行不行?梅华仍是笑嘻嘻地道:我不是开玩笑,十三友对付我们一定不是明刀明剑地来,有那两个人牵制着,他们又不能用别的手段……林淇想了一下道:那我们何必到太行山呢,干脆杀上王屋算了……梅华摇头道:不行!既定的计划不容改变,目前我们对敌人一无所知,我必须要听候娃狄娜与费冰的报告……林淇一怔道:你叫她们上王屋山来见面?梅华点头道:是的,那是很理想的地方,距离近,来回方便!林淇失声道:甚么?来了还要回去?当然了,消息不能中断,我们必须对敌人保持经常的了解,她们两人是唯一最可靠的人……林淇不放心地道:那她们不会暴露行迹吗?梅华笑着道:会的,她们的行迹早就暴露了,可是这对她们的安全只有益而无害,这个道理你不会懂的,希望你也别问……林淇听得莫名其妙,正想追问得详细一点,可是梅华却用手朝前一指,以无比兴奋的声音道:你最希望的事情来了!林淇抬头望去,但见两骑飞驶而来,骑上人都披着一条色泽鲜明的黑底缎带,白色的骷髅绣特别刺眼。

那二人一男一女,驶近一点,才可看清女的是王梅芝的姑母王玉蓉,男的正是她的丈夫元治中。

这两人还是在侯行夫为首时加入十三友的,可是林淇对元治中的印象特恶,因为他曾用火药暗器害过自己一次。

来骑驶到他们身前三、四丈处,即收缰勒马,两个人同时飘身下马,王玉蓉随即指着林淇骂道:好小子,你来得正好,我早就等着找你算账了……林淇对两人虽为不齿,可是仍忍不住道:你找我有甚么账算?王玉蓉厉声道:你把我侄女儿弄到哪里去了?林淇不禁一怔!王梅芝与孙冬也是在这条路上的一个小庙中,被一个不知名号的老和尚给带走了。

那老和尚好像与他的父亲林世辉与段金花也有着神秘的渊源,他带走那两个女孩子时曾说了一句:三年后青城山上见。

说完之后,他就像风一般消失了,接着是父亲与段金花也像触起了一个记忆,交代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也走了。

一晃就是两年了,他几乎忘记了这回事,可是被王玉蓉一问,他立刻又勾起记忆,呆呆地默思着。

王玉蓉却不放松,接着紧叫道:小子,你为甚么不说话?一定是你把她害死了……林淇这才警觉吼道:胡说!我怎么会害王姑娘……王玉蓉冷笑着道:你原来是看我侄女儿长得好,才把她勾上手,现在你又勾上这妖女,嫌她碍事,当然只有把她给害死了!林淇气得脸都白了,正想厉声斥止。

梅华已淡淡一笑道:林郎,这两个人找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问他们的侄女儿下落,你也不必跟他们多争辩,倒不如问问他们……林淇还没有开口,王玉蓉已经叫道:不错!我们只是用梅芝作个借口,今天找你的真正目的是要你把那颗螭龙宝珠交出来!林淇听了又是一怔!螭龙宝珠与螭龙鼎是完整的一套东西,虽是他们林家的家传奇珍,现在已闹得人人皆知了,这两样东西必须合在一起,才能照见鼎腹中的武功记载,这两个人只要一颗珠子有甚么用呢?他心中想着,口中却道:你别做梦了,那是我家传之物,怎么会给你们?王玉蓉厉声叫道:小子!你还是交出来的好,那珠子对你已不再有用了,可是你若肯交给我们却对你大有好处!林淇微微一笑道:这倒奇怪了,我们之间是个敌对的立场,我的东西给了你们,对我大有好处,这个道理讲给谁听都不会明白!王玉蓉与元治中对视一眼,神情变得很焦急,略停了片刻,元治中的目光变为凶厉,大声道:跟他啰唆甚么,照计划行事算了!王玉蓉脸色也变了一下,两个人忽然退后,从怀中掏出一把红色的小弹丸,向他们洒过来。

林淇知道元治中是个使用火器的能手,以为他们又在重施故技,不过他此刻已经功力大进,对这些玩意儿毫不在乎,抽出腰间长剑,反朝那些弹丸上劈去。

他使剑的功力也是精进多了,一剑出去,那些小弹丸都被砍成两片,然而出其意外的竟是不见一点火花。

被劈开的弹丸中,只涌出一片淡红色的烟雾,刹那之间已将两人包围了起来。

第七十五章 惆怅前尘巫山云 消魂半途绛色雾那一蓬轻雾了除淡淡的红色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异状,没有气味接触到人体上,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林淇第一个心理准备是火,看看不像之后,又把它当作了毒,倒是连忙摒住了呼吸,唯恐上当。

可是继而一想,自己与梅华都不怕中毐,遂放宽了心情,大踏步地跨了出去,正想找那两个人算账。

忽然听见梅华的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回头一看,却见她已抱着胸口,倒在地上乱滚着。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连忙赶回来,扶起梅华问道:你是怎么了?然而梅华痛得满头汗球真滚,连话都无法说出口。

林淇知道一定是中了那淡红色之毒,只是他有一点不懂的,梅华身具异禀,对于抗毒之力较他尤强。

怎么他与梅华都受了红雾的侵犯,反而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再者这蓬红色的烟雾究竟是甚么呢?那淡色的红雾却像是一种有生命的物质,愈来愈浓,生生不已,颜色渐渐加深,笼罩的范围也渐渐加广……直到后来,他除了身前的梅华还可以看见一个淡淡的影子外,连元治中与王玉蓉都看不见了。

为了不放心梅华,他又把她抱了起来,自己半坐在地上,让梅华倚在他怀中,梅华的痛苦已进入近乎疯狂的状态。

双手在胸前乱抓,把衣服都撕破了,露出雪白的胸膛,林淇急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他想把那两个人抓起来好好地给他们一点苦头吃了,以作为他们加害梅华的惩罚,可是他又放不下梅华。

正在万般无奈之际,他忽然觉得有人走近来。

然后又是王玉蓉的声音道:这下大概差不多了吧……接着是元治中的声音道:等一下看看,刚刚那小子还能跨步出来,不像是受伤的样子,我们还是慎重一点的好!王玉蓉道:不能多等,被别人知道了,岂不是功亏一篑,我想那小子得到清虚石之后,功力深进可能发作得慢一点!元治中仍是不放心地道:等等再看,那小子的功夫太高了,我们惹他不起!又等了片刻,王玉蓉忍不住地道:不能再等了,万一引起别人注意,咱们就完了,这一片红色愈来愈大,连几里路外都可以看得见……接着又有脚步过来,林淇本想起而发动的,心中忽然一动念,反而躺了下去,装做受伤的样子。

在朦胧中他看见一个人影来到跟前,省视片刻。

那人发话道:行了,这小子躺着不动,八成是完了蛋……听声音可以知道是王玉蓉,却看不见面貌,因为她此刻全身套着一个皮袋,大概也是怕受到红雾的侵害。

只有两眼之处开了两个小洞,却用两片透明的水晶嵌补着缺洞,可见那红雾之毒连他们都不敢沾。

元治中却十分狡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放心。

远远地听得他对王玉蓉道:你还是先摸摸他断了气没有?王玉蓉弯下腰,在林淇的关尺上按了一下,她的手下也带了皮手套,林淇连忙屏住呼吸,连脉搏都闭住了。

王玉蓉试了一下,又试试梅华,忽发异声道:奇怪,那小子已断气了,那妖女还活着……元治中却兴奋地道:这不算奇怪,那妖女体质与人不同,要制死她颇不容易,只要那小子死了就行了,快动手吧!王玉蓉开始在林淇身上摸索着,大概在找那颗螭龙鼎球,因为她戴的皮手套很厚,动作极为不方便。

元治中却不住摧问道:到手了没有,好像有人来了……王玉蓉急叫道:还没有,是谁来了……元治兄终于也挤了进来急道:好像是绿姬,这个婆娘很讨厌,我来帮你找吧!于是两个人同时动手在林淇身上翻动着,他们先搜去螭龙鼎,林淇把珠子贴肉藏着,没放在一起。

元治中见鼎盖上没有珠子,顺手把铜鼎丢过一边,继续下手搜寻,林淇却不能再等了。

第一是他闭住脉息的跳动,时间不能挨太久,第二是王玉蓉已经摸到他藏珠的贴肉衣袋,刚叫起道:在这里……林淇猛地一伸手,扣住了她臂弯的关节处,用的力量相当大,王玉蓉遍体酸麻,才惊叫一声。

元治中机警地转身就逃,林淇如何能容他走脱,厉叱一声,牵着王玉蓉飞身急纵,反而落在他的前面。

元治中情急之下,伸手拍出一掌,击向林淇前胸,林淇把王玉蓉一拖,用她去挡向掌力上。

这一掌劲道很足,王玉蓉惨叫一声,元治中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又待逃走,林淇却放开了王玉蓉,抽出腰间的短金软剑,抖成一片长长的金光喝道:快站住!否则我就要你好看了!元治中不但不停止,反而逃得更快。

林淇怒哼一声,抖手将金光射出,元治中听得背后风响,也意识到有暗器袭来,连忙回身伸手一抄。

他手上的皮套十分坚韧,居然把那支软剑齐腰握住,然而他没有想到这是一支软剑,而且还是一柄利器。

软剑顺势弯了过去,剑刃划在他皮套的脸罩上,似乎毫无作用,那剑柄却敲上他的眼睛。

拍的一声,眼前的水晶被击碎了,碎片刺入他的眼珠,使他疼得大声惨叫,接着又跳了起来。

然后他又像梅华初时一般,在地下乱滚着,寂了一阵后,忽又寂然不动了,直挺挺地躺在地下。

林淇初时一惊!因为元治中能接住他一掷之势,足证他的武功基础很深,怎么会死得这么快呢?就算他一只眼睛被水晶所伤,也只是皮肉的外伤而已,怎么倒在地上就不能动了呢?而且他是在情急逃命,那一点小痛苦也不会痛得满地乱滚,因为这个人奸诈异常,林淇一时倒不敢相信他是真的不动了,认为他也跟自己一样,诈作受伤而在打算着其他的阴谋……等了片刻,他才想通了道理。

他们这一身打扮,使身体与外界隔绝,一定也是防备着红雾的侵害,那红雾连梅华都抗不住……可见其毒性的厉害,自己发出的那一剑虽不能伤到他,却击碎他用来保护双目的水晶,使得红雾入侵。

那他是死在自己所发的毒雾之下……想通道理之后,他毫无顾忌地走了过去,低头一看,元治中是真正地死了,死得很惨。

他的一只眼睛血肉模糊,而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却整个地不见了,露出了黑凹的深洞……再过片刻,连他的脸上的肌肤都开始消失,变成了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嘴是张开的,舌头也不见了。

这毒雾蚀化人体如此之快,林淇看了不禁惊心!他套着皮衣的身子也在慢慢地扁下去,林淇知道他的身体也在消蚀中,可是还不太相信。

弯腰解开皮衣上的纽扣,刚把上衣脱下来,元治中的身子已只剩下一架白骨,心肝脏腑都不见了。

皮衣中冒着淡淡的红雾,慢慢又变浓了。

林淇惊骇万状,由于这毒雾如此厉害,使他又想起了梅华,连忙赶回去一看,还好,她还躺在那里。

虽然不能动,却还没有死。

目前最急迫的莫过于离开这一片杀人于无形的毒雾,他抱起梅华,却见被掌力击伤的王玉蓉还倒在地上。

她身上有着皮衣保护,一时还不致送命,林淇想想心中终觉不忍,又腾出另一只手挟起了她,就这样带着两个受伤的女子,他急促地向前走着,步出四十多丈,眼前才看不见红色。

回头一看,红色的烟雾仍在向外扩展着!已经弥漫了几十丈方圆的一大片,滚滚腾腾的一片红海……雾漫延之势有增无已,林淇却担心起来了。

这片红雾沾人即死,要是由它漫延起来,势必会害死很多人,一定要想个法子消灭它。

怎么消灭呢?他怔住了!连这是甚么东西都不知道,更别说是扑灭它了。

沉思片刻,他觉得只有把王玉蓉弄醒过来再说,这片毒雾是她与元治中放的,她应该知道消灭的方法。

于是他先把梅华放到一个较高的地方,然后开始替王玉蓉把外面的皮衣脱了下来,他又怔住了!王玉蓉虽然未受毒雾所侵,元治中那一掌却要了她的命,胸前一个掌印深透入衣,看来内脏必碎无疑。

她整个身子也是软绵绵的,早已气绝了。

对于王玉蓉之死,林淇多少感到一点内咎,不过最令他伤脑筋的是这一片毒雾将如何处理呢?王玉蓉死了,不能再问她甚么了,只有找梅华想想办法,她对于各种毒物与医理却有相当的认识。

刚才只是一时不慎而中了算计,她既然能留住性命,可见这毒雾对她的侵害力不强,她一定知道怎么办的。

于是他又赶到梅华身边,可是梅华的情形也不乐观,她白洁的肌肤已泛起一片深紫色。

气息未断,脉象却异常微弱,看来去死也不远了。

这一下急得林淇几乎掉下眼泪,抱起梅华的身子,只能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却不知如何是好?又过了一阵,他突然觉得红雾中有了变化。

在红雾的正中心腾起一片红光,那是火。

火光中有一条人影在来回驰骋,火光所及之处,红雾渐渐地消灭下去,林淇不禁又是一怔!原来这红雾怕火,但不知那人是谁?他既然知道用火灭雾,也一定知道解救的方法,不管是谁,我一定要他把梅华救治好!于是林淇也找了一团枯枝,扎成一个火把,冲进红雾中,想帮那个人快点消灭红雾……当他接近那人时,才发现那人是夏妮,易名夏绿姬投身十三友的夏妮!刚才元治中已经说过绿姬来了,林淇只是一时没想起是她而已。

所以他立刻发声招呼道:夏……师姊……夏妮抬头看见是他,连忙急声叫道:林公子,快出去……这……林淇道摇头:不!夏师姊,这毒物伤不了我,我在里面很久了,一点都不受影响,我来帮你消灭它!说着拿手中的火把凑了上去,夏妮一怔道:对了!我倒忘了,……快!这绛尸虫可不能容它们滋生开来,你从中间烧出去,我由外围逼回来……也不跟他多作解释,立刻转身朝旁边奔去。

林淇只听见绛尸虫三个字,知道这是红色毒雾的名称,可是也弄不清楚究竟是甚么?不过他了解到事态的严重。

所以也不多问,擎着火把朝红雾上迎去,触火即消,发出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两个人的身形动作都很快,一会工夫,那一大片红雾都消失了,场中只见元治中的白骨骷髅。

他的指骨中还握着林淇的软金短剑。

林淇弯腰取回短剑插进鞘中,夏妮也来了。

她踢踢地下的白骨问道:这是谁?林淇叹了一声道:是元治中!他放出这一片毒雾原来是害我的,却不想反而害了自己,真是天网恢恢,疏不可漏……夏妮却神色大变,失声道:甚么?真的是他……林淇点点头,还没有开口答话,夏妮已迹近疯狂地厉声大笑起来,笑着飞起一脚,将残骨踢得粉碎,厉叫道:钟子元,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虽不能将你碎尸万段,但是能见你这种下场,也算心满意足了……林淇一怔道:夏师姊,你是怎么了……夏妮定了一下神,才黯然轻叹道:林公子,我的身世你是知道的,有一个男人曾经毁去我的容颜,夺去我的贞操,骗去我的武功,我在生命泉中重复容颜,发誓要找到这个人,将他碎尸万段,今天总算找到了他……林淇一怔道:就是元治中?夏妮点点叹道:不错!他当年骗我的时候,用的是钟子元的名字,害得我一直找不到他,元治中倒过来念不就是钟子元吗?我怎么会想不到呢……林淇摇摇头道:夏师姊,你不会弄错吗?夏妮恨恨地道:不会错,他的绛尸虫就是从我那儿偷去的,本来我还不敢确定,见到绛尸虫我再也没有怀疑了……林淇仍是不信道:你跟他相处很久了,怎么会一直没有发现呢?夏妮怒声道:这贼子太狡猾了,他不但改变了名字,连声音形貌也改变了,我虽然有点怀疑,却始终无法确定,也为了这个原故,使我一直羁身在十三友中……林淇这才问道:夏师姊,那绛尸虫就是那片红色毒雾吗?夏妮点点头道:不错!绛尸虫本身是虫,因为它身子细小得肉眼无法分辨,成千累万聚起来,看起来就像是雾一般……林淇失声道:这东西可真毒……夏妮轻轻一叹道:毒是没有的,不过它们的繁殖极快,一变二,二变四,片刻之间滋生亿兆,更因为细小之故无孔不入,挨上人体,立刻被它们吃尽血肉,剩下一滩白骨,这东西是千载腐尸所化,深埋地底,被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发现到,就因为它们太厉害,师父不准我留下,它们只怕火,我瞒着师父,偷偷用蜡封制成小丸,保存了一些,谁知道钟子元在弃我而去时,把这些蜡丸也偷走了……林淇连忙问道:我怎么不受它们的害呢?夏妮脸上微红,想了一下终于道:钟子元偷走绛尸虫之后,我为了防备他利用它们来害我,所以炼成一种解药服了下去,使绛尸虫不敢侵占。

林淇道:我没有服过那种药啊!夏妮红着脸道:我们……我们曾经一度接近过,你在我身上感染到药性,所以那些绛尸虫不敢沾你……林淇听了也感到很不好意思,想了半天才道:受了绛尸虫之害后可有解药吗?夏妮摇头道这:这不是解不解的问题,受害的立刻被它们吃尽血肉,不受害的可以丝毫无伤,因为它们并不是毒虫……林淇也摇头道:不!我有个朋友她也受了尸虫所伤,却没有变成白骨,只是元气大损,受了重伤而已……夏妮不信道:哪有这种事?林淇遥指梅华道:她人还在那里,你不信可以去看看!夏妮带一副不信的神色走了过去,看了一下才道:这不是‘飞天魔女’吗?林淇点头道:是的,她以前是得了一种先天的恶疾,才变成那样疯狂嗜杀,现在她已经好了,不再杀人了……夏妮一笑道:她这么美,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林淇红着脸道:夏师姊,我请你救救她,不要开玩笑行吗?夏妮摇头道:我不开玩笑,我也救不了她!林淇大急道:甚么她……夏妮却笑了一下道:你别急,我救不了她,有人可救得了她!林淇连汒问道:谁?夏妮用手一指道:你!我!夏妮哈哈大笑道:事实上你已经救过她了,你们的关系一定不仅是朋友吧?坐对玉人,光做朋友不是太遗憾了!林淇急得直搓手,不知如何是好?夏妮却继续笑道:你们一定是交颈駌鸯双眠宿,我那可怜的师妹娃狄娜怎么办呢?她恐怕也像我一样成了弃妇了……林淇急得咳声叹气,万分无奈地朝她一揖道:夏师姊,你别光顾说笑话了,娃狄娜的事我一会儿再告诉你,反正我绝不负她,现在请你……夏妮仍是笑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她死了也值得了……不过你放心好了,她死不了……林淇心中虽是放了一点心,可是脸上愁色未减。

夏妮脸上又红红地道:你从我这儿感染了药性,她又从你那儿感染了药性,不过成分太淡,绛尸虫仍是侵入她的内腑,使她略受一点损伤,好好地休养一阵,她又是个懂得医理的,用点补药保元滋神,过几天自然会复元的……林淇这才真正地放了心,也明白了梅华何以不死的原因,不过脸上却很不好意思,嗫嗫地道:夏师姊,娃狄娜……夏妮一摆手道:我们见过面了,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她现在已经打进十三友,你想知道的事她会告诉你的!林淇怔了一怔!夏妮却转身走到元治中的残骨处,把那踢散的骨骼又一块块地拾起来。

林淇跟在她旁边,见她这番动作,不禁大惑不解?夏妮把残骨用皮袋装了起来,朝林淇凄然一叹道: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林淇怔怔地道:是的,我……夏妮黯然地道:我恨他的时候,的确有将他碎尸千段的意思,人死了,恨也消了,我还是埋了他吧,到底我们还好过一段时间,尽管他对我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林淇默然无语,却见夏妮背着皮袋,慢慢朝前走去,他连忙追上去道:夏师姊,你还要回到十三友中去?夏妮点点头道:不错!我本身的事算是清了,现在所欠的,只有你的一笔人情债,为了报答你,我还是要回去!林淇忙道:夏师姊!你这是甚么意思呢?我不懂!夏妮一叹道:你见到娃狄娜后,她会告诉你的,我知道你近来武功进步很多,但是要跟十三友与五云帮作对,还是太单薄了一点,不过你是一番壮举,我不劝你退出,人间一点正义全仗你来维持了,我会尽一切的力量来帮助你的……林淇听得似懂非懂,夏妮已朝他摆摆手道:趁着十三友的人都在有事,你赶快带着梅华到该去的地方去吧,我不能跟你多说了,给他们看见了对你我都不好,万一被你揭穿了我的真正身分,我一死不足惜,你的损失可就大了……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去了,林淇还想把她追回来的,可是他看见后面的梅华已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

林淇只得又赶回来,梅华已憔悴地道:林郎,我是怎么了,我自信对医道之棈,连万象新也不足言匹,除了把我的头砍下来,大概不可能叫我受伤了,可是刚才那一阵红雾竟使我感到挖心割肝一般的痛楚,那是甚么毒气……林淇见她的神色已经好了许多,笑着道:那不是毒,是一种虫,叫做绛尸虫!梅华眉头一蹙道:绛尸虫?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林淇笑道:世上之事你岂能尽知,以后再说吧,我们要快点开这儿,你还能走吗?梅华努力地试了一下,摇摇头道:恐怕不行……林淇笑着要去抱她,但是一眼望见王玉蓉的尸体,心中微动恻念,看在她是王梅芝的姑母,也不能让她暴尸在此地,于是他抽出长剑在路边挖了一个坑,在她搬动王玉蓉尸体之时,从她的身上又滚出几个小红丸。

那正是内藏尸虫的蜡丸,林淇心中一动,草草埋好尸体,拾起那几颗红色小丸,藏入怀中。

然后抱起梅华,飞快地朝另一条岔路,直走太行山而去。

第七十六章 心有灵犀一点 术能起死回生林淇带着梅华重新走到太行山中万象新的旧居时,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感慨,景物依旧,人事已经全非了。

走到谷前,那一对夫妇还住在原来的草屋中,万象新并没有食言,把他们又医活了。

林淇曾经眼见他们被万象新挖空了内脏,然而在神奇的手术下,他又使他们回复了生命。

对于万象新的医术,他有着由衷的敬佩,这个人是个了不起的奇才,可是他为甚么不肯走正途呢?他为甚么会与天外三魔之一的通天神魔哈元生混在一起呢?为甚么不肯把他的医术用来济世活人呢?林世辉——他的父亲曾经说过,万象新受过费长房的折辱,才不择手段追求高深的武功以欲雪耻。

他创造了梅华,也是为着这个目的。

可是费长房现在已经参加了十三友,受听水天魔于飞的节制,从事于另一股魔道势力的扩张。

天外三魔虽然互相竞争,却并不冲突,万象新若是真正找费长房报复,便不应该这么做。

如此想来,他真正的目的又不是为了报复了。

那他是为了甚么呢?林淇一直为这个问题反覆思索着,在他怀抱中的梅华却以智慧的眼睛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淇,要不要我替你把问题解答出来?林淇不禁一呆道:你知道我心中在想甚么吗?梅华笑了一下道:当然知道,在我的眼中,你就像一个透明的人,你的思想,你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林淇不相信她有这个能力,连忙道:你说说看!梅华轻轻一笑道:你在想万象新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下子林淇是真正的惊异了,半天才道:梅华,你真了不起!你是从哪儿学来这一套功夫的?梅华微微笑道:这不是功夫,你的一切都写在脸上……林淇不信道:我的脸上?难道你在我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我的心事吗?我的思想会化成字,容在脸上吗?梅华笑道:是的,不过只有你一个人……林淇莫名其妙地道:哪有这回事,我相信你一定会一种测心的功夫……梅华摇摇头道:不,你错了!世界上也许有这一门功夫,不过我不会。

我能对你如此了解,有一个特殊的原因,你忘了我在万象新的铜棺中僵卧时,你把我放了出来,还流了一滴血在我身上,那滴血使我得到了生命,脱离了万象新的禁锢,从那个时候起,我们的生命已合为一体,以前我疯病发作时会杀死任何人,就是不会杀你……林淇怔怔地道:不错!万象新也说过这回事……梅华轻轻一笑道:万象新知道得还不够彻底,他没有想到我们在结合之后,我们的人也化为一体了,你的任何思想、行动,都会在我心中引起同样的反应,那使我们相距千里,我也会知道你在想甚么,做甚么!林淇呆了一呆才道:这……太玄妙了,假如别人告诉我,我一定无法相信,可是这话出自你口,我又不得不信!梅华轻轻地道:其实这没有甚么玄妙的,这种现象很普遍,只要两个人的心神贯通,根本不须语言就可以互相交换思想,你念过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诗句吗?林淇点点头道:念过的,不过我以为不是这样解释的!梅华轻叹一声道:你还有更好的解释吗?林淇默思片刻才道:照你这样说来,我们应该互相都有这种感应才对,可是我对你的一切永远是莫测高深!梅华默然片刻才轻声叹道:那是你对我用情,不如我对你之深,你心中有着好几个女子,我心中却只有你一个男人……林淇没有话说了,只把她抱得紧一点,来表示自己的歉意,梅华感到很欣慰,乃嫣然一笑道:林郎,你不要着急,我并不嫉妒,也不会怪你,否则我就不会对冰妹与娃狄娜那么好了,感情不是交易,付出多少不能要求也收回多少,我认识你已经太晚了,对于我所得到的我已心满意足……林淇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下去,连忙岔开话题道:梅华,你现在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万象新是……梅华思索片刻才道:万象新是个最可怕的人……林淇一怔道:他只能因人成事……梅华微笑道:这是你最错误的看法,不过也相当正确,万象新的野心很大,他想把天下都纳于股掌之上……林淇摇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他的武功……梅华一笑道:万象新并不想在武功上高于别人,我是他一手培育而成的,他的武功就不如我,你知道为甚么吗?林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愈说我愈糊涂了!梅华一笑道:这事难怪你不懂,因为你从没有好好地用脑筋去思考这件事,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好了,历史有许多雄才大略的英明君主,他们创下了赫赫的盛名与事业,一动而天下慑,只靠他们本人的能力做得到吗?林淇道:那自然不行,他们只是善于用人……梅华笑道:这就对了,唐主、汉武都是一代雄主,可是一个普通武师都可以杀死他们,为甚么他们可以掌握那么大的权势呢?很简单的一句话,他们能掌握人才,流别人的血,成就他们的霸业,万象新也是同样的道理……林淇想想道:我有点懂了,但是还希望你说得详细一点!梅华笑笑道:万象新志在天下,但是也知道以他一人之力无法达到这一点,因此他必须罗致一些可用之人,首先他想利用我,所以不计一切地培育我,假如再有个四、五年的时间,他就可以把我造成一个武功极高,而全无思想知觉的工具,完全听他的控制……林淇忍不住问道:你虽然身具异禀,但是只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对抗天下还是不够的,以武功而言,你并不是最高的一个……梅华微笑道:你别看不起我,假如你迟来两三年,等我的体能发挥到极峰,天下将无人是我的敌手!林淇摇头道:这句话未免太狂了!梅华笑道:一点也不狂,那时我成了一团毫无知觉的行尸走肉,人家杀不死我,我却可以杀死人家,你也许不相信,可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为什会被称为‘飞天魔女’呢,因为我身轻如绵,任何掌力就伤不了我,再由他用特殊的药物培炼一个时期,连刀剑利器都砍不伤我,那时就没有人能制服我了……林淇听得呆了!梅华一笑道:这种培育的方法必须在密闭的器物中施行,所以他才制了那么一口水晶铜棺,结果被你在无意中破坏了,更因为你的一滴鲜血使我恢复了灵性,他再也无法控制我了,他只好另外求别的方法,不知怎么居然被他找到了‘世外三魔’……林淇又道:他还受着哈元生的节制呢?梅华笑叹道:你想想那天的情形,到底是谁在控制谁?林淇默思片刻,想到三十六散人在始信峰上聚会的情形,实在还是万象新在居中策动。

梅华笑笑道:当然要想控制哈元生那种魔头,不能像我这样容易,也不能采用对我的方法,不过哈元生已经成为他的傀儡了,再过一段时间,‘世外三魔’都将受他听用,那时他的野心就达到了……林淇镇怔怔地道:他用甚么方法去制住他们呢?梅华道:当然是利用他的医术,‘世外三魔’功力虽高,年纪也大了,体质日渐衰竭,形将就木,要想不死的话,只有靠他的移肢换脏手术,把他们麻木不行,老朽衰微的器官换过一副……林淇对这一点倒是深信不疑,不过他还有一点疑问:即使他能改头换面,难道武功也能保留住吗?梅华摇头道:你又说错了,身体上任何肢体都可以换,就是脑袋不能,脑为万精之元,只要留下这颗脑袋,一切的武功内力都可以保存下来,他只要在手术上略加整理,天外三魔都将成为他随心所欲的工具了……林淇听得大惊道:你为甚么不早说呢?梅华笑笑道:早说有甚么用,难道你想先杀死他?林淇庄容道:不错,杀了他就可以免去许多麻烦!梅华微笑道:杀死万象新也许不难,可是天外三魔已经公开露面了,毁了一个哈元生只是仗着侥幸,其余两人又怎么办?林淇道:他们若只有三招之力,我想还能一拚!梅华摇头道:拚得过一个,拚不了第二个,我对你的功力知之甚详,你最多只能力拚三招,假如那两个老魔同时出手,你必无幸理,你一死,其他人更不行了,底下的局面将如何收拾呢?林淇呆呆地道:那该怎么办?梅华道:留下万象新去稳住他们,那至少还要一段时间,等我慢慢地想法子,现在我也说不出一个正确的方略……林淇忧虑地道:要是他们都受了万象新的控制……梅华一笑道:你放心好了,万象新的智力还斗不过我,不管他动甚么脑筋,至少要比我慢一步,总会有办法对付他的!林淇虽然相信她的智力,总是觉得这种做法不妥,然而他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默然不作声。

这时二人已经到达那片悬崖下面,那条登崖的山藤还挂在那里,林淇自己先攀了上去,再把篮子放下来。

梅华挣着爬进篮子,由林淇把她提上去。

万象新所种植的药圃虽然很久无人照顾,生长得还极为茂盛,一片花团锦簇,欣欣向荣之状。

梅华摘了一些瓣草药嚼吃下去,精神立时振作得多,她又选了几样药草藏在身边,轻轻一叹道:万象新当年对我所下的苦心实在不少,除了他那手剜心换肺的手术技能外,差不多全教给了我……林淇道:他为甚么单单留下那一手不教你呢?梅华道:他只想把我创造成一样工具,这一手对我没有用,他自然用不着教我,至于其他疗伤补元之法,他教给我,是要我万一遇到厉害的对手,受了伤之后,可以迅速地复元,继续替他出力,用心虽恶,我倒是该感谢他,否则我现在就无法恢复得这么快!林淇关切地问道:你现在好了没有?梅华笑笑道:大概复元了七成,等我再配几种药吃下去后,休息一两天,就可以完全好了,那个绛尸虫可真厉害,我万万想不到世上还有能令我受伤的毒物,可见我知道的事物还是太少……说着二人闪身进了石屋,一直走到当初梅华停身的晶棺所在,那具晶盖铜底的棺还放在原位。

梅华抚着棺盖轻叹道:我在这里整整躺了十五年呢,但愿我将来死了之后还能躺在里面,生于斯,葬于斯……话还没说完,林淇突地一掌将晶棺击得粉碎。

梅华一怔道:淇,你这是做甚么?林淇一言不发,又把那铜底举起来,用手撕成好几片丢在地下,然后才目注着她道:我心中所想的事你都能明白,你何必还问呢?梅华摇摇头道:静能生慧,只有在你心平气和的时候,我才能与你的心神打成一片,现在你的情绪太激动了……林淇目注着她道:你刚才的想法太自私了……一句话没说完,梅华忽然珠泪盈眶,扑到他的怀中,粉颊贴着他的脸,用无限激动的声音道:淇,我是太自私了,我没想到你会对我这么好,我们生则同命,死则同椁,那具晶棺太小了。

林淇也忘情地紧拥着她,两个人都不知身在何地矣。

就在他们缱绻忘我之际,屋角忽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虽然低得几乎听不见,二人却同时觉察了。

林淇连忙推开梅华,大声问道:谁?屋角的布幔中又传出一个幽怨的声音道:但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还在一天到晚记住你,你恐怕心中早已没有了我的影子……声调凄楚,令人不忍卒闻,然而听来却十分陌生。

林淇虽然听出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却实在想不起是谁,而且听她的口气好像对自己颇为稔熟。

因此他呆了一呆!才走过去扯开布幔。

那里原来是万象新设置药橱的地方,现在药橱已经搬走了,一个高大的女尼盘腿趺坐,宝相庄严。

林淇又不禁怔住了!这个女尼他从未见过,她何以会说出那种话,甚至有暗责自己薄幸之意。

那女尼闭目合十,可是她的眼皮还在微微颤动,表示她心中的激动,林淇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请问师父是……那女尼霍地起立,居然比林淇还高出一个头,剑眉朗目,在妩媚中带着飒飒的英气,凄凄地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林淇愕道:在下的确不识师父……那女尼轻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这也难怪,你现在坐拥佳丽,享尽人间艳福,哪里还会记得旧日的行伴,我真后悔不听那老秃子的话……林淇莫名其妙地道:在下实在听不懂师父的话……那女尼又跨前一步道:你再想想看,小兄弟,我为了要见你一面,不惜放弃了成道的机缘,你这样对我实在令我太伤心了。

林淇心中一震,脸上却现出无法相信的神色。

这女尼的身材,在他所认识的女子中只有一个孙冬可以吻合,而且也只有孙冬叫他小兄弟。

从她的脸形轮廓上也有几分像孙冬,不过这实在太不可能了,孙冬又黑又丑,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心中如此想,口中却喃喃地道:你……是冬姑!那女尼突然大笑起来,一把擒住林淇,将他高高的举了起来,在空中舞了几个圈,才兴奋地道:小兄弟,你终于认出来了,你没有忘记我……梅华见状大惊,连忙抢上来,伸指对她的将台穴上戳去,出手虽劲,可是指触之处如中软绵。

那女尼一点都没有感觉,反倒是她体内发出了一股汹涌的潜力,嚓一声,把梅华的指骨震断了。

林淇人在空中,听见了女尼的话后,才确定这女尼果然是孙冬,虽然还有点怀疑,口中却大叫道:冬姑,快放我下来!那女尼将林淇放落下地,才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笑道:对不起!小兄弟,我是太高兴了……爽直的语气,天真的神情,一切都像当年的孙冬。

然而林淇仍是不敢太相信,怔怔地对她望着。

那女尼又拍拍手笑道:小兄弟,别犹疑了,我就是冬姑,当年的傻大姊,那老秃子教我做人要斯文点,我学了不少,可是一高兴就忘了!小兄弟,一年多不见了,你看我改变了不少吧,我比当年好多了,读了不少书,学了不少武功……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优异的改变说出来。

林淇现在真正相信是她了,仍禁不住问道:冬姑,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女尼摸着光头道:跟着老秃子,自然只好做小秃子了,不仅是我,连王姑娘也剃了光头,不过我会很快把头发留起来的……林淇摇摇头道:不是这些,我是说你的外貌……女尼得意地道:我的外貌自然也改变了,为着这点改变我吃了很多苦呢,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林淇点点头道:你变得美丽了,我自然喜欢……女尼不待他说完就抢着问道:你真的喜欢?林淇又点点头,女尼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那些苦吃得也有价值了,我是为了要你喜欢才改变的,那老秃子还说我是白费心思……林淇忍不住问道:谁是老秃子?女尼一瞪眼道:你怎么连老秃子也忘了,他不就是当年把我们带走的那个人吗?还有你的父亲也跟他在一起……林淇这才想起她口中的老秃子就是当年那废寺中的老僧,他把王梅芝与孙冬带走时留下了一句话。

莫追!莫追!有缘自当相会,三年后青城山中见……就是这句话使得自己的父亲与段金花也跟着走了。

因此他连忙问道:我父亲跟你们在一起?女尼摇摇头道:不!他们跟老秃子在一起,不知道住在甚么地方,我跟王姑娘在青城山的一个石洞里,老秃子每隔几天就来看我们一次,给我们送吃的东西,教我们读书,练功夫,那个老秃子的本事大极了……林淇急着问道:他究竟是谁?女尼茫然地道:不知道,我叫他老秃子,王姑娘叫他师父……第七十七章 僧从缥缈中去 敌由云雾里来林淇叹了一口气,知道在她身上不会问出甚么了,傻姑娘就是傻姑娘,她改变得这么多已经是不容易了。

孙冬回头看见梅华在一旁搓着手发呆,乃歉笑一声道:对不起!‘飞天魔女’,现在小兄弟不再想杀你了,而且还跟你那么好,看着真叫人羡慕,你的手……梅华婉然一笑道:没关系,是我太心急了,以为你要伤害他,要是早知道你们不是敌人,我就不会出手了!孙冬似是不安地道:我听见有声响,好像是骨头断了……梅华笑道:骨头是断了,不过我有法子接起来,不会成残废的,倒是你这一身功夫很值得骄傲,你是怎么练的?孙冬笑笑道:我天生就是皮坚肉厚,再经过老秃子一年多的调教,变得更结实了,不过你那一指也戳得我很痛……林淇含笑摆手道:冬姑,你现在遇到了明师,这一身的造就很了不起了,我该向你恭喜,现在你不会怕侯行夫了……孙冬笑着道:老猴子算甚么!现在我要帮你斗斗‘世外三魔’,老秃子说他们又出山了,怕你应付不了……林淇一愕道:是那个老和尚叫你来帮我的?孙冬一笑道:是的,他叫我在此地等着,说你一定会来,果然来了,否则我一定要掀断他的老山羊胡子……说完伸伸舌头,作个鬼脸,不好意思笑道:我又犯傻劲了,真是没办法,本来老秃子是叫王姑娘来的,她不肯,我急着想见你,自告奋勇地来了,老秃子还直叹气,说我尘心未尽,自误问道良机,我才不管他呢!小兄弟,你知道我多想你……林淇摇摇头,心中在替她惋惜,这块浑璞天成的美玉,假如在那老僧的继续造就下,一定会成为一棵浊世奇葩。

可是她放弃了,原因是为了自己。

梅华也有着同样的感觉,轻轻一叹道:可惜!可惜!不过这样也好,十丈红尘滚一阵,炼出火中红莲身,也许将来你的道心会更坚定……孙冬大眼一瞪,作了个天真的笑靥道:怎么你们跟老秃子的说法是一样的呢?他也是说甚么劫火红莲,百练金身,我一点都不懂……梅华笑笑道:你能念出甚么新人笑旧人哭的句子,足见你的书念得不少,怎么这几句话会不懂呢?孙冬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是我从书上看来的,老秃子带我们去的那个山洞里藏了很多书,我学会认字以后,不管甚么书都看,看得喜欢的就念念不止,老秃子听一次就叹一会气,后来他把书搬走了一部分,偏偏都是我喜欢的……林淇连忙问道:你喜欢哪些书?孙冬想了一下才道:大概是诗词之类吧!那些句子真好,有许多简直就是我心里想说的话,我念着就会掉眼泪。

小兄弟,我背两句给你听,那是我最感动的两句,换你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梅华经轻一叹道:又是一个……林淇苦笑着不作声,孙冬瞪着眼道:怎么?这两句不好?林淇轻叹道:好,自然好!不过那里一定还有许多更好的书,你应该在那上面多下点工夫,何必着意这些蒙蔽聪明的文字呢!尤其是词,那最能乱人心志……孙冬摇头道:不!我是个笨人,那些老秃子指定的书我看起来都没有意思,我想的就是你,假如把我的心换成你的,你就知道它有多深了,老秃子把我们带去时,说他无所不能,问我想学甚么,你知道我第一个要求的是甚么?林淇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要求甚么?孙冬兴奋地道:我第一个要求就是叫他把我变得好看些,我知道自己从前实在太丑了,让你看了就讨厌……林淇忙道:我从没有讨厌你过!孙冬黯然地道:你也许不讨厌我,可是我自己讨厌自己,你那么英俊神气,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难过!林淇怕她再说下去,连忙道:那老和尚答应你了?孙冬笑道:他不答应我就不跟他讲话,也不接受他教我的东西,憋了三天他只好对我屈服了……梅华倒是颇感兴趣地问道:他用甚么方法使你改变的?孙冬想想道: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两桶水来,倒在两个池子里,一边滚烫一边冰凉,把我泡在里面,整整经过一个月,才变成我现在这个样子。

那一个月的罪真够受的,热水烫得我全身起泡,冰水使我的骨头都冻僵了……梅华想了一下才道:那一定是沸五泉与万载冬青,功能化媸为妍,只要三天就行了,为甚么叫你受一个月的罪呢?孙冬诧然道:原来你也知道,那老秃子真不是东西,他先前二十几天都用的是假货,存心要使我熬不住痛苦而放弃。

梅华点点头道:假货是不可能的,他可能用量不足,那滋味就更不好受了,你能熬过二十几天可真不容易。

孙冬咬着嘴唇叫道:是啊!我泡了二十几天,一点效果都没有,急得要跟他打架,他见我还是不肯放弃,叹着气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甚么神珠一颗,尘雾封锁,千锤百炼,尘尽光生,河山万朵……梅华微笑道:那是佛家的禅语,我有神珠一颗,久被尘雾封锁,千锤百炼劫后,忽见尘尽光生,心如青草莲一茎,照破河山万朵……孙冬叫道:就是这句话,他说完以后用手点了我的穴道,使我完全不能动了,又在池里泡了三天。

梅华笑道:那倒是动不得,因为你被寒热两泉泡了二十几天,精力消耗殆尽,乍然加重分量,你一定受不了,只要一动,立刻就有性命的危险,老和尚也太恶作剧了,他把修道人的烈火、寒冰两种炼狱来试验你的意志……林淇也摇摇头道:那是最苦的一关,有的人修为几十年,仍然抗受不住那种苦楚,你一点道基都没有……孙冬笑笑道:苦是苦,不过我想到你那些苦就忘记了,三天后我忽然能动了,在水池里照见自己的样子,心里一高兴,就光着身子跳起来,把山洞的顶撞开了一个大缺口,也把老秃子吓了一大跳!梅华动容地问道:那山顶有多厚?孙冬想了一下道:我没有仔细量过,不过两三丈总是有的!林淇失声惊道:两三丈厚你都能撞通过去?孙冬得意地笑道:你可是不相信?我现在还要厉害呢!假如用足了劲,五丈厚的大石头照样能一拳打穿它。

林淇吐吐舌头道:我相信,可是你的进步也太快了一点。

梅华摇摇头道:这不算希奇,老和尚虽然叫她多受二十几天的折磨,却是别有深意的,在水火的煎熬下,已经奠下她深厚的基础,每一天的凝炼抵得上一个甲子的修为呢!冬姑,现在你的内力已经是无人能及了。

孙冬笑笑道:是吗!那我就怪错了老秃子了,当他告诉我说前二十几天都是考验我的时候,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要不是王姑娘在旁边劝住我,我真能把他揍扁……想起那天就有趣,老秃子被我打得抱头乱逃……梅华神色一动,欣然喜道:你能把尊称一佛的大悲法师打得无法还手,天外三魔不足畏矣!林郎,恭喜你得了一个好帮手!林淇愕然道:甚么?那老和尚是大悲法师?梅华点点头道:虽然我尚未证实,想来定不会错……林淇摇摇头道:不太可能吧!一佛若尚在人世,天外三魔就不敢公然现身了,哪里还几许他们如此嚣张!梅华笑道:一佛三魔是同一时代的人物,三魔能存留人世,一佛断无死理,何况他的功力还高于三魔!林淇仍不表同意道:当年一佛降三魔,使他们消声匿迹六十载,大悲法师若是还在人世的话,他为甚么不出头制止三魔复起?梅华一笑道:大悲法师以一身战三魔,将他们打得功力消散,苦修六十年还不能恢复,他本身所受的损耗可能比他们更厉害,六十年来,三魔已能集功力于三击,大悲法师的复元程度也高不到哪里去,他知道此时他的能力已不足降三魔,所以才另觅人以代之,冬姑就是他的继承人选,所以他才不计危险去作成她……孙冬莫名其妙地道:我有甚么危险?梅华道:他用寒温两泉泡了你二十多天,就冒了绝大的危险,也只有你能挨过那个痛苦,换了旁人早就送命了!林淇听了不解道:这是甚么道理?梅华笑着道:那两种泉水都是天地间的奇珍之一,与你所得的清虚石并称为三大奇珍,不过清虚石是旁门异宝,功效虽速,到底不是正道,那修炼的方法就不易为正道人物所接受,佛玉泉与万载冬青就不同了……林淇想到自己与紫鹃炼石的经过情形,脸上不禁一热。

梅华笑笑道:你别介意,清虚石助长功力虽然不是正途,幸好落在你手中,只要用得正,未始不是件好事,我知道你的为人,没有教你用最正确的方法去炼化它,否则你的功力还可以高一倍,不过我就会受你一辈子的埋怨,或许还毁了你……林淇怔然道:最正确的方法是怎么样的?梅华笑笑道:那是道家采补之法,利用交合吸取之径,直把对方吸得精血俱尽,只剩下一具骷髅为止!林其骇然道:幸亏你没有教我那样做,否则我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然后再活劈我自己,那成甚么话……梅华笑笑道:我死了倒不打紧,你可死不得,所以我宁可灭却一半功效,使得我们都能活下去。

林淇怔了一怔才道:那天假如我们不赶了去,你就会利用祁湘了……梅华止住笑容正色道:是的,我起初不知道那么快会得到你的谅解,更不知你在五台山是假装被擒,所以才作了那个措施,那时我力不能敌‘云中七子’,而过了时效后紫鹃也活不了,你总不能怪我太残忍吧!林淇想了一下才道:你不能叫祁湘也用我的方法吗?梅华摇摇头道:不行!那个方法只有你能用,除外任何人都没有你的那份基础,你记得冰妹的母亲花燕来吗?她差一点为你送了命,因为只有你才懂得不经交合而吸注之法,这是你的家传秘学……林淇红着脸不说话了,等了很久,他才搭讪道:你还是说说沸玉泉与万载冬青吧!梅华一笑道:这两种东西都是玄门正宗的至宝,可以使人脱胎换骨,所以冬姑才能因之改变容貌,不过使用的人必须道心坚定,处身泉中时,任何杂念都生不得,否则走火入魔反会受害,普通使用时,只要三天就行了,那三十六个时辰中,人将受到六情七欲,各种魔像的侵扰,偶一不慎……林淇不信道:冬姑一点道基都没有,她怎么不受害……梅华笑着道:这正是她挨得过去的原因,她的人虽然长大了,心智灵性都像个婴儿一般,是所谓赤子之心……林淇释然大悟道:我懂了,那是修道人最高的境界,别人求之而不可得,冬姑却生成就是那个样子!梅华笑笑道:对了,可惜她现在尘心已动,不然的话,仙佛之境亦可以求,难怪那老和尚要为之叹息不止了!林淇随之一叹,孙冬却毫不在意地道:你们说些甚么?我愈听愈糊涂,老秃子跟王姑娘谈起话来也是这一套,听得我别扭死了!梅华笑笑道:王梅芝是个聪明人,她遇上老和尚,应该学到很多东西了,她现在是甚么样子?还是那么漂亮吗?孙冬哈哈一笑道:漂亮?你们见了她都认不出来了,瘦得像段木头,一年多都没洗过澡,身上的泥灰有两寸厚……梅华一怔道:她能看得这么透彻,总算不容易!孙冬摇头道:老秃子对她可不满意,尽管她整天捧着一本佛经,一坐就是一整天,连饭都不吃,老秃子还是直摇头!梅华微哼道:那似乎太过分了!孙冬笑着道:是啊!我也骂过老秃子,说他该对王姑娘客气点,你知道老秃子怎么说,他说情关未透,情关未透!林淇道:她这样刻苦自励,还不够吗?孙冬摇头道:不够,不够,够了便透,透了便不会瘦!林淇一怔道:这是怎么说?孙冬傻怔怔地道:不知道,我是学着老秃子说的!梅华轻叹道:这是句一针见血的话,她那样自苦,就是因为心中还受着相思煎熬,为了抵制那种煎熬她才会瘦!孙冬笑着道:对极了!老秃子也是这样说,不过他还骂小兄弟是个害人精,气得我摔了他一个大嘴巴!林淇怔然道:我是害人精?梅华微笑道:你怎么不害人?王梅芝若非遇见你,何来心涛汹涌不能平,冬姑要不是你,怎么以心换心……林淇低下头,梅华却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你别难过,假如我见到老和尚也要摔他一个嘴巴,骂他一句害人精,情发乎心,他怎么能违反自然,强把人拖上绝路,三人行不妨添作五美吟,多一个王梅芝于我们无损……林淇急了道:你别作孽……梅华怫然道:老和尚才是作孽,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凭甚么要逼她学佛,成了佛又能怎么样!如来观自在,也不过是庙中一炉香,何况她根本成不了佛,佛心如止水,她的心已为你开了一个缺口,迟早会把那一点生命之水流尽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遥远传来一声叹息道:姑娘说得太好了,老衲正自悔多事,绝不能以为能,差一点断送了一个好女孩儿,佛门虽广,不渡无缘之人,梅芝入迷已深,徘徊苦海,老衲言辞笨拙,无法说得她回头,尚望姑娘为之开导……语气苍沉,孙冬第一个叫起来道:是老秃子……林淇倏然一惊!连忙叫道:大师请指示迷津……远处传来苍然叹道:老衲自身在迷津中,何敢再引人入迷,持老以行天心便是正道,行事但求无愧便是正理……孙冬突出一拳击在石墙上,把石墙震开了一个大洞,闪身穿了出去,向着发身处叫道:老秃子,你在哪里?林淇与梅华也追了出来,却不见人迹,空际飘荡着一阵幽渺的歌声,听起来好像离得更远了。

天地本无根,我从来处来,大造亦无本,还往去处去……敌迹已现,老衲未便现身,去矣……最后一句话是他发出的通知,空际已然飘闪着几条人影,最前面的是一个女子,白沙为裳,一望而知是费冰。

第七十八章 世事常出意外 乾坤仍在掌中由于费冰的行动迟缓,看出她好像是受了伤,而后面追的人又急,林淇不敢怠慢,连忙迎了上去。

费冰看见了她,飞投过来,刚扑进他的怀中叫道:林公子……后面追的人也赶到了,抖手就是一掌,孙冬抢得却更快,大袖飘拂,将那人卷住,一下子摔得老远。

由于孙冬这惊人的功力表现,使得追在后面的那几个人都煞住了身形,慢慢地向前进……那被摔倒的人爬了起来,由于他的身子在崚嶒的山石地上磨擦过去,不仅衣服破了,连脸上也破肿了好几处。

孙冬朝费冰望了一眼,突然笑起来道:小兄弟,这个女子我认识,她在临潼的酒楼上,不是跟老猴子他们一起与你作对的吗,现在也成了你的朋友啦……费冰诧然地望着她,与那几个追来的人一样感到莫大的惊异,弄不清这个身材高大而秀媚的女尼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她的武功是那么高,吐词却是那么俚俗,神情又是那么浑朴……林淇微笑着把费冰放开,打量那个追赶的人。

被孙冬摔倒的人是云中七子中的老三云三生,继之而来的是云四生、云五生与云六生,另有一个枯瘦的小老头。

对于云中七子他知之甚稔,以前也许打不过他们,不过他得到清虚石之后,功力骤增,已经不怕他们了!所以他最注意的还是那小老子,怕他就是甚么天外三魔之一的灵魔韩祺,因为云中七子是他领导的。

他注意人家,人家却注意孙冬。

云三生忍住伤痛,朝孙冬一拱手道:请教师姑法号!孙冬却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这人真有意思,一个大男人讲起话来阴阳怪气的,嗓音嫩得像个女人,你恐怕是个女人假装的吧?云三生的脸都气青了,他们本就是半男半女的阴阳人,虽然着了男装,却已为梅华识破行藏!因此孙冬这一问,他以为是故意讥讽,乃厉声道:在下以礼相询,师姑乃佛门弟子,不应如此阴刁!孙冬更觉得好笑了,咧开大嘴道:你连生气的时候讲话都是这么细声细气,我猜你一定是个女人,你干嘛要穿男人的衣服呢?说完眼睛飘到七子中其他三人身上,忽作异声道:咦!你们这四个人长相怎么完全一样的,这更有意思了,你们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女扮男装的……那四个人个个都气得脸色大变,林淇轻轻一皱眉头道:冬姑,别疯了!你说这些干嘛?孙冬却笑嘻嘻地道:不!我要弄弄清楚,他们假如都是女人,我就得对他们客气点,免得你以后怪我……林淇一怔道:我怎么会怪你呢?孙冬笑着道:他们若是女人,改过装后都很好看,我就不能杀死他们,因为我发现凡是跟你作对的漂亮女人,到最后都会成为你的朋友,我要是糊里糊涂杀死一个,其余的一定会恨我,等他们跟你成为朋友时我岂不惨了。

也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怪想法,弄得林淇啼笑皆非,云中四子尤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有梅华淡淡一笑道:冬姑,你人虽傻,这几句话倒说得十分聪明,你这个小兄弟有一个好处,凡是女人都会爱上他的,即使是仇敌,最后也会跟他化敌为友,因此你这层顾虑倒是大有道理,不过……林淇连汒道:梅华,你怎么跟她说这种话!梅华不理他,笑着对孙冬道:不过这几个家伙你大可以放心出去对付,他们都是半男半女的人妖,不会跟你小兄弟成为朋友的!孙冬睁大了眼睛问道:半男半女?世上哪有这种怪人!梅华忍住笑道:怎么会没有呢,他们一共有七个呢,我曾经杀死了两个,还有一个没来,这四个都是不折不扣的人妖!云三生愤不可抑,厉声叫道:妖女!你再胡说八道,我今天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梅华淡淡一笑道:难道我说的是假话?云三生气得要扑过去跟她拚命,却因为孙冬介在中间,使他欲动又止,目中充满了杀气盯着她。

孙冬却大感兴趣,也不管大敌当前,紧紧追问道:他们是怎样半男半女法?梅华笑着道:他们一身兼具阴阳两性,半月为男,半月为女,现在看他们的样子多半是在女性化的半月……孙冬大笑道:这倒好,他们用不着嫁人,也不用娶老婆了……梅华咬着嘴唇道:这不行,他们不能自己跟自己成对,又可以嫁人,又可以娶老婆,比常人多享一种福……孙冬睁大了眼睛,一拍手叫道:天下有这种绝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见,光听着还不能相信。

喂!你们那一个脱掉衣服给我看看。

这一句话使得大家都忍俊不止,连那个小老头都笑了起来,只有云中四子笑不出来,林淇忍住笑道:冬姑,别胡闹了,你是个出家人……孙冬哼了一声道:出个鬼的家,老秃子不给我别的衣服穿,趁我睡熟的时候把我的头发剃光了,我还要找他算账呢!费冰这时才知道她是谁,不禁讶然道:你就是那个傻大姊……孙冬笑着道:不错!老秃子把我变得看起来顺眼一点,可是他不能使我变得不傻,你有办法吗?费冰摇摇头道:我不能,不过梅姊姊能,她是无所不能的!孙冬跳起来叫道:真的!梅姊姊,你把我变得聪明一点,让小兄弟多喜欢我一点,我就对你磕一个响头。

梅华微微一笑道:那很容易,你只要听我的话就行了!孙冬叫着道:我一定听你的话,你叫我吃狗屎都行,不过你得让我晒干了再吃,潮的实在太臭了……她的话说得虽然傻,却因为态度太诚恳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忍心笑她,尤其是梅华,感动得几乎掉下眼泪。

她轻轻一叹道:冬姑,我不会叫你做那种事的,现在你把这几个坏人好好地揍他们一顿,尤其是那个老头子!孙冬立刻道:好!我也讨厌那老家伙,又干又瘦,跟那个老猴子差不多,梅姊姊,你要我怎么揍她?由于大家都没见过世外三魔,梅华与林淇还跟通天魔神哈元生碰过面,其他二魔则毫无所知。

因此梅华也怀疑那小老头是灵魔韩祺,对他特别注意,所以才叫孙冬出手对付他。

费冰连忙道:梅姊姊,别管那老头子,他不是韩祺!梅华一怔道:那谁是韩祺?费冰略略一顿道:说起来谁都不会相信他,是林公子最熟的一个人。

林淇诧然问道:谁?费冰想了半天才道:‘箫圣’柳无非!大家都为之一惊!尤其是林淇,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他看费冰不像说谎的样子,乃怔怔地道:这……怎么可能呢……费冰正式地道:我不骗你,五台山中,现在就是他在发号施令,云中五子对他十分恭顺,我就是赶来向你们报告这件事!林淇仍是在发呆,梅华想了一下才道:这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你们能为我证实一下吗?后一句话是对着云中四子而说的,那四人都不开口,把眼睛移在小老头身上,小老头挺身而出道:不错!我可以证实,‘箫圣’柳无非就是‘灵魔’韩祺,天外三魔与大悲和尚两败俱伤,亏损最轻的就是韩祺,五年之后,他已恢复了一大半,他故隐行迹,易名柳如非出现江湖……梅华想想道:这有可能,三魔隐世六十年,‘箫圣’出现江湖才五十多年,在时间上倒是颇为吻合……林淇立刻道:韩祺隐世时,已是五十几岁的老人了,我师父出现江湖时还是个翩翩少年,两个人怎能扯到一块儿去!小老头微微一笑道:韩祺受伤以后,立刻就到我这儿来,在我的回天妙手下,替他减去几十岁的年龄并非难事!林淇睁大了眼睛,梅华立刻道:你是谁?费冰连忙道:他叫白云深,在五台山的地位仅次于韩祺……小老头微笑道:‘白云深’三个字无人得知,不过提起长春子……梅华失声道:长春子,你就是那个颠倒阴阳的怪物……小老头白云深笑着道:不错!除了韩祺之外,大概只有万象新一个人知道我的名号,举世之间,论医道手术,没有人再能比我们俩的研究更深的了,只是我们所用的方法不同,你既然不认识我,我倒是知道你,当初还是我先发现你的……梅华默然不语,白云深又道:我们学医的人,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难得的奇才而培育之,我的运气很坏,发现得早,往往被人半途截了去,首先我找到了云家这七个怪物,却被玄春子捷足先登,玄春子是我的师兄,也是他们七人的师父……林淇连忙道:你的师兄死在他们手中……白云深笑笑道:我知道,而且我很高兴,谁叫他当年仗着武功把他们硬抢了去的!我那时虽然有着回春妙技,就是武功太差,‘云中七子’被师兄抢去了,我只好另谋发展,好容易找到一个女婴,又被万象新持勇霸占了去……梅华哼了一声道:我若是落在你手中,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白云深哈哈大笑道:不错!你要是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不会让你逃出去——虽然我两次失败,心中并不难过,我师兄抢去了‘云中七子’,结果把一条命送在他们手中,万象新把你占了去,到头还是落得一场空……林淇忍不住问道:我师父真是‘灵魔’韩祺吗?白云深点头道:自然不会错,是我替他改的容,也是我叫他到你们家去做教书先生的,因为你们家藏着螭龙宝鼎……林淇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白云深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晓得螭龙宝鼎流落在江南一家官宦世家之中,要想恢复他失去的功力,势非找到鼎腹中所镌的铭文秘诀,韩祺化名柳无非,后化了几十年时间,总算找到了你家……林淇怔了半天才道:那有甚么用?他在我家十几年,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鼎中的铭文没有那颗明珠就不会现出来!白云深笑道:不错!可是韩祺很有些耐性,一呆十几年,鼎文不可得,你父亲在暗中练功时,他多少也可以偷学到一点心法,只是你父亲自己也练不全,他没有办法,只得把你父亲的旧仇十三友引出来!林淇大声道:跟白玫瑰比箫也是他的计划之一了!白云深点头道:不错!甚至于白玫瑰的仇人追上瘦西湖,也是他的杰作,目的就是要把你引入江湖,使你觉得武功不够应付,一定要去找那颗珠子,他果然成功了,你从苗疆回来不但找到了珠子,把鼎中的心法告诉了他,还把孙东海遗下的一些绝技秘笈也交给他,目前他是三魔中最强的一人。

林淇摇头道:我还是不相信,我师父若是‘灵魔’韩祺的化身,他怎么让人砍掉一只手而自落个残废?白云深大笑道:这是苦肉计,不这样就无法骗得过你这小伙子的信任,也不会这么快就得到你的全部转授了。

林淇大声道:他只剩下一只手能有多大作为?白云深笑道:有我长春子在,他就是四肢全断也不会残废!费冰怔然道:林公子,柳无非现在的确是两手俱全……白云深大笑道: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韩祺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他只用一套箫音小技却换来两套绝世神功……林淇知道了他敬爱的师父竟是一个狡猾巨魔的化身,心中说不出是甚么滋味?禁不住热泪盈眶。

白云深一笑道:别哭,韩祺对你倒是颇为赏识,假如你还承认他是你师父的话,将来这一番伟大的基业仍然会交给你的!林淇愤然道:胡说!我与他势不两立。

白云深微微一叹道:那就遗憾了,你放弃了一个绝世机缘!林淇断然地道:我不希罕这个机缘,念在过去师徒之情,虽然一直都在骗我,我还是给他一个机会,你告诉他,叫他赶快悔过自新,解散那罪恶的组织,否则我的宝剑将第一个割下他的脑袋!白云深微笑道:你怎么能说那是个罪恶的组织呢,方今武林中所谓正义之士,莫不在他的摩下效命……林淇连忙问道:是哪些人?白云深微笑道:当年跟他一起到五台山去的人,如‘铁剑无敌’谢长风号称侠中之王,丐帮掌门‘浊世神龙’童天目为白道领袖,空门中的虚灵上人、‘鼓王’雷天化,这些人都是正义的代表,五台山聚天下之侠义于一堂……林淇不信道:他们都归顺韩祺了?白云深笑道:他们跟柳无非是老朋友,不能说是归顺,只能说是聚在一起,共图义举,只有王屋山的十三友才是罪恶的组织,目前两方面都在准备火拚一场,‘听水天魔’于飞必不是韩祺的对手,邪不胜正,乃千古至理……林淇冷笑一声道:在一个邪魔领导下的组织,也可以安上一个‘正’字,只有你这种老脸皮厚才说得出口……白云深淡淡一笑道:我只是把话交代清楚,你爱怎么都行,我们追踪这个姓费的女子,就是为了找到你,把令师的意思转告!林淇怒道:住口!不要再说他是我的师父!白云深一笑道:他多少总有教过你人不可忘本!林淇怒道:我的师父是‘箫圣’柳无非,可不是甚么‘灵魔’韩祺,你叫他恢复元来的身分,退出五台山我才承认他!白云深点点头道:好!我就这样转告给他知道!说完回头对云中四子道:走吧!云中四子朝孙冬看了一眼,才极不情愿地转身待行。

梅华却发声阻止道:站住!白云深立定身子道: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梅华手指孙冬道:冬姑,我叫你揍这老头仔一顿的,你还没有完成使命呢!下手要重,最好把他的胡子拔得一根不剩……白云深一怔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只是前来传达通知……梅华冷笑一声道:你一心一意帮韩祺的忙,不外是想他教你一点武功!白云深点头道:不错!我当年吃亏的就是武功太差,韩祺对我很够意思,目前我大概只比他差一点……梅华冷笑道:那你的功夫不错了,为甚么不跟我们这位傻大姊印证几手呢?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呀!白云深摇头道:我这一把年纪了,不能欺负一个小女孩子!孙冬怒道:放屁!我有你两个高呢,你才是小孩子!白云深居然毫不生气,笑笑道:韩祺也教过你,我就是你的师叔,不能跟你一般见识,你再要不懂规矩,我可要告诉你的师父了!梅华大笑道:长春子,你别不要脸了,你要是敢见她的师父,我也跪下来对你磕一百个响头,一个不响就重磕……白云深干笑道:我跟韩祺称兄道弟,怎么不敢见他呢!梅华哼了一声道:韩祺是个无耻的老骗子,也配做她的师父!白云深似笑非笑地道:这倒奇怪了,我不知道她另有师承,她的师父是谁?梅华冷笑道:你忍气吞声,不就是赶着回去报告韩祺这件事吗?何必还装不知道呢?韩祺心中最怕的是谁?白云深牵牵嘴角道:‘灵魔’现在功力通天,还会怕谁?梅华脸色一沉道:号称一佛,当年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大悲法师!白云深脸色微动,但依然保持干笑道:那个老和尚早就归西了!梅华冷笑道:你真沉得住气,现在还在嘴硬,可是我知道你色厉内荏,大悲法师不但没有死,刚才还在此地,我相信他的歌声与所讲的话,你也听见了,否则你会这么乖,急着想走吗?白云深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那老和尚还没有死,不过我相信韩祺不会再怕他了,他真在的话,连我都打得过他!梅华手指孙冬道:那很好,这位傻大姊就是大悲法师的传人,你不妨跟她先试试招,回去也好交代……怎么样,你不敢吧!其实我相信你早看出来了,傻大姊轻轻一伸手就把云三生摔了一跤,除了大悲法师的传人外,谁能办得到。

冬姑,这老家伙不敢跟你动手,你先把他的胡子揪下来!孙冬很听话,一闪身飘了过去,白云深脸色大变,连忙退了几步,云中四子却排成一列,准备拦截!梅华又道:冬姑,这四个人妖都不是东西,你先给他们几下重的,然后再去找那个老家伙,一个都不许放掉!孙冬傻傻地一笑道:我也想看看他们是甚么样子呢!说着话,伸手就朝云中四子抓去,那四人厉喝一声,八只手分开八个部位向她的身上击到。

孙冬根本不加理会,一任那掌力击到身上,砰砰轻响中,她的身子连动都没有动,却把云三生与云四生当胸抓住了,云五生与云六生则被她体内的潜力弹出老远。

孙冬先举起云三生一丢道:你吃过苦头了,饶你一次!云三生被摔在地下,半天都没有爬起来,孙冬提起云四生一笑道:我要看看人妖是甚么样子!林淇喝阻都来不及,她的大手已把云四生的下衣捉扯得稀烂,露出半阴半阳的下体,她看了一下,一把丢得远远地,拍手大笑道:原来是这个样子,难看死了!白云深身形一拔,向谷外冲去,孙冬看见了叫道:老家伙,你敢逃,留下胡子来!叫着也追了下去,过了不多久,她才哭丧着脸回来,手中擎着稀稀的几茎断须道:梅姊姊,那老家伙的手真重,一巴掌打得我好痛,不过,我终于把他的胡子拔了下来!第七十九章 深山一番寒彻骨 人间遍是梅花香当孙冬擎着须根还带着血肉的残髭要梅华过目,梅华笑着摇摇头,一面却弯腰拾起一片破布丢给她道:恶心死了,快把它包起来!费冰在旁边又惊于孙冬的武功,又惑于梅华的行动。

因此她也皱着眉道:梅姊姊,既是感到恶心,还不赶快把它丢了,包起来干嘛?难道你要留着当纪念品?梅华大笑道:不是留着当纪念品,而是送给别人做纪念!费冰一怔道:送人?给谁?梅华大笑道:自然是给韩祺,杀杀他的威风,提高他的警惕,叫他在短期内不敢蠢动,以免碍了我们的事!费冰听得莫名其妙,孙冬对梅华倒是真的言听计从,果真将那包残须包了起来,这时云中诸子都已能行动了。

只有被孙冬撕去下衣的云四生还是气昏在地上。

梅华见他们都有逃的意思,扬眉厉喝道:站住!哪有这么容易就走了!云中三子站住了,云三生变色道:你还想怎么样?梅华微笑道:不怎么样,我要送你们到一个好地方去!云三生愕然道:甚么地方?韩祺与‘听水天魔’于飞是多年的老朋友,我把你们送到他那儿,他一定会非常欢迎的……云三生脸色大变叫道:妖女,你干脆杀了我们还好一点!梅华大笑道:不!我现在不再是‘飞天魔女’了,自然不会随便杀人,要杀也得让别人来动手,你们自己去碰碰运气吧!云阳三子脸色都为之大变,刚想咬断舌根自绝,梅华已经注意到了,连忙大声喝止道:你们要是敢自杀,我就要采取更严厉的手段了!云三生怒声道:我们若是死了还怕你甚么手段?梅华冷笑道:那我就将你们四个人的尸体剥光了衣服,分成两对捆起来,放在大路上,再在你们的口中灌下几口烈酒!云三生不解道:那也不称怎么样?梅华笑笑道:那几口烈酒中自然还会有极厉害的春药,我再在你们身上弄些云雨风流痕迹,叫大家去猜测你们的死因,一定是非常有趣的事情!云中三子都为之一震!假如梅华真的来上这一手,那可实在太恶毒了,因此他们又不敢死了。

云三生厉吼一声道:妖女,你的心太毒了……梅华笑道:以毒攻毒,对付你们这种恶人,自然不能用善策!云中三子低头不语,梅华一笑道:世人知道你们是半男半女的阴阳人的不多,要是发现你们相拥而死,又死得那么风流,对你们一定很钦佩……云三生长叹一声,才低低地道:妖女!称你厉害,不过你不要得意,有朝一日,你落在我们的手里,我们一定利用更恶毒的方法对付你!梅华毫不在乎地笑笑道:那要看你们是否能在于飞手中留下活命!云三生垂下头道:以后的事谁也不敢说,现在是你狠……梅华一笑道:那你们自己相对把穴道点了,免得我动手……云三生将头一昂,方待抗辩,梅华又道:我实在不愿意碰触你们肮脏的身体,一定要我动手的话,你们势将多受点痛苦,那又何必呢!云三生这才不说话了,伸手先将云五生的穴道制住,然后再与云六生同时动手,各将对方的穴道制住。

梅华等他们都倒下了才走过去,在他们每人的身止补了一脚,封闭住他们的灵智要穴,冷笑道:你们太狡猾了,光是不能行动就够了吗?我现在的谈话与行动可不能让你们知道,还是让你们多受点委曲吧!那三个人都翻白了眼珠,像是死去一般。

梅华又将昏绝的云四生也照样施为,然后才笑道:现在我们可以放心谈话了,这几个家伙来得正好,或许荡邪祛魔的大业可以一举而成了!费冰自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她知道梅华的心计卓绝,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因此也不追问。

梅华又拾起一块破布,利用云四生在愤极昏倒时喷出的鲜血,在布上写了许多字,然后抬头向费冰道:冰妹,你还得回五台山去一次!费冰一惊道:我的行迹已经败露,怎么还能回去呢?梅华微笑道:没关系,你拿这两样东西去,交给韩祺就走,他一定不会为难你的,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说着把布上的字给她看了一遍。

费冰沉吟片刻才道:要是白云深那老家伙逃了回去,这一切都拆穿了……梅华摇摇头道:你放心好了,据我的评断,他一定不敢回去的!费冰仍在沉吟,梅华回头问孙冬道:冬姑,那老家伙被你拔掉胡子后,往哪边走的?孙冬想想,才道:他疼得连眼泪都掉了下来,一直往正东……梅华一笑道:如何,五台山在北面,我谅他也没有胆子回去。

冰妹,这一趟非你去不可,因为你有着最恰当的身分……费冰将布包收了起来道:好吧!我就去一次,回来到哪儿找你们呢?梅华笑笑道:自然在王屋山,我得把这四个宝贝送去,否则岂不是白费心血,不过你可得快一点……费冰微惊道:你们都去?梅华摇摇头道:不!我只与冬姑走一趟,林淇必须留在此地,等待更恰当的时机,你回来后到此地来陪他也行!费冰脸上一红道:不!我还是跟你们在一起。

梅华大笑道:迟早都会在一起的,你还有甚么不好意思……费冰飞红着脸,双腿一纵,掠空而去。

她们在这儿谈话定策说笑,林淇却始终不闻不问,傻怔怔地站在一边发呆,孙冬忍不住过去推他道:喂!小兄弟,你怎么不说话了呢?林淇长叹一声,依然无语,梅华连忙道:冬姑,你暂时别去打扰他,他心里不舒服!孙冬鼓起眼睛道:有甚么不舒服的呢?梅华笑笑道:他听见自己最尊敬的师父——一代大侠‘箫圣’柳无非,居然是‘灵魔’韩祺的化身,心里怎么舒服得起来?孙冬摇摇头道:那个老头子我也叫过他师父,心里却不觉得怎么样,听说他是个大坏人,我真想摔他几个大嘴巴!梅华不禁笑着叹了一口气道:冬姑,我真不知道要跟你怎么说,而且现在也没有工夫跟你说闲话,你去找根扁担来!孙冬眨眨眼道:找扁担干嘛?我们又不打架!梅华急得跳脚道:你真是的,我们要把这四个宝贝送走,总不能提在手上呀,别说傻话了,快去吧!孙冬晃着脑袋走了,梅华叹了一口气,走到林淇身边,见他还是满脸苦容,乃抚着他的肩膀道:淇,我跟冬姑先到王屋山去,你在这儿等三天,三天之后,马上赶到王屋山来,天下安危全系于这一战了!林淇这才从迷惘中惊醒,失声道:甚么?你们到那儿去干嘛?梅华噗嗤一笑道:我说了这么多的话,你一句都没有听见……林淇黯然地道:我的心里乱得很,实在没有注意……梅华忍不住怜惜地抚着他的手臂道:这也难怪,这个打击对你说来实在太大了,不过幸好我派了冰妹前去,揭开了柳无非的真面目……林淇摇摇头道: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梅华轻叹道:岂仅你不信,连我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形……不过你也别太难过,或许事情并不如你想像中那么坏!林淇一怔道:难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吗?梅华摇头道:不!柳无非就是韩祺,这是绝对不会错了,不过韩祺可能魔性大变,不再像从前那么作恶多端了……林淇犹自不解,梅华又道:‘灵魔’韩祺是天外三魔中最坏的一个,可是他化身为‘箫圣’柳无非后,的确行了不少侠义之事,因此我觉得他可能已经痛悔前非,真正想做个好人,这由一件事可以得到证明……林淇连忙问道:甚么事?梅华道:天外三魔重行出世,各张其势,通天魔神哈元生与‘听水天魔’于飞所搜罗的尽是些巨邪恶寇,只有韩祺,却将天下一些知名的正派侠士搜罗麾下,这些人以武功而论,比十三友与三十六散人差多了,为甚么韩祺独独看上他们呢?这只有一个解释……林淇听得脸色微动道:甚么解释?梅华笑笑道:照情势看,这些人对他一无所用,与其说是网罗他们,倒不如说是保护他们来得恰当些!林淇不以为然道:保护他们这个解释似乎太牵强吧?梅华微笑道:一点都不牵强,你别忘了天外三魔的竞争中,活人可以凑数,死人也可以凑数,人没有用,脑袋可有用!林淇惊叫道:所以他要把他们集中起来了,假如分散在四地,他一个照顾不到,那些人就会成为其他派的猎取对象!梅华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这仅是我的推论而已……林淇兴奋道:不会错的,真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曲折……梅华白了他一眼道:林郎,因为你很注意这件事,所以我才作了这个假定的分析,使你心中比较愉快些,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不要存太多的希望,魔究竟是魔,像他又罗致了‘云中七子’这等好手以为用,可见他对于胜负之念依能耿之于怀……林淇点点头道:我知道,一个人只要学了武功,就无法脱求胜之心,只要韩祺摆有一丝善念,其他都可以原谅了……梅华笑笑道:所以我作了一个试验,等冰妹把那封信送到那儿,就可以明白他的作为是以何者为重了……林淇连忙问道:你那封信上是怎么说的?梅华微笑道:我利用费长房的口气给他去了一封信,这云中四子都被擒困在王屋山,叫他来赎回去!林淇问道:用甚么赎取代价呢?梅华道:用他网罗的八个知名人物的脑袋!林淇吃了一惊道:这怎么行呢,假如他答应了……梅华摇头道:他不会答应的,因为这是一项最不合算的交易,云中四子既然遭擒,足证他们利用的价值并不太大,用八个人换四个,自然无此必要,这是往坏处想,假如他真的有心向善,当然更不愿意把那八个人杀死了……林淇一怔道:那你这封信有甚么作用呢?梅华笑着道:叫他知道‘听水天魔’已经对他发动了攻势,逼得他无法自安,只有亲自出面来解决这个问题!林淇睁大了眼睛道:那是挑起他们两家火拚了!梅华点头道:是的,假如他们打起来,天下的邪魔魑魍都集中于一处,也就是我们荡邪锄魔的最好良机了!林淇想了一下才道:我总是觉得不放心,要不要我到五台山去看看?梅华立刻道:不!你不能去,你一去就把我的计划整个破坏了。

淇,请你相信我,你在这儿等着!林淇默然不语,梅华笑笑道:假如你感到寂寞,我可以叫娃狄娜来陪你,有我在王屋山便用不到她了,而且你们也应该聚聚……林淇连忙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在此地可以安心把功夫练一下,自从我得到清虚石后,后来就没有一天空过……梅华笑道:这倒是我最希望的事,而且我还建议你把家传的螭龙鼎再仔细地研究一下,我总觉得上面的奥妙不止于此!林淇摇头道:我认为没甚么了……梅华笑道:假如上面只有那点记载,就不会引得那么多人垂涎了,你想韩祺的武功何等高强,他居然会为了它屈身留在你们家那么多年,而且三十六散人中的天外醉客与岁月闲人也曾为它而受到候行夫的诱惑……林淇想了一下,心中也为之一动,事实上他早也想到这个疑问,所以在易原手中夺回铜鼎后,他也看了一下。

不过那时螭上的宝珠被梅华取去了,使他一无所得,现在珠子由娃狄娜处取回,倒是应该再好好地看一下!梅华笑着又从身上将那块梅形玉佩取出来,交给他道:我研究过你的珠子,它与我这块玉佩的性质差不多,性能还不如我这块玉玦,因此你不妨将她们放在一起……林淇不经意地接了过来,孙冬已扛着一根大树干,气吁吁地来了,把树干往地上一丢道:梅姐姐,你真会害人,我几乎把山都翻过来了,就是找不到一根扁担,这玩意儿可以代用吗?梅华摸摸树干道:你的蛮力真是够瞧的,居然把铜心铁椰木弄断了,这恐怕是世上最贵的扁担了,你知道它有多珍贵吗?孙冬瞪大了眼睛道:难道我又做错了?梅华大笑道:没做错,铜心铁椰木质地比钢铁还坚实,用来做扁担是再好也没有,不过这个挑夫只有你来担任了……孙冬裂着嘴道:没关系,我特别选上这根重家伙,就是想多出点力气,否则我全身都感到难受死了……梅华笑笑道:此去王屋虽然不远,可是也有几百里路程,我可一点都不能分劳,光是这根扁担就没有人扛得动!林淇不信道:甚么玩意儿会这样重,我倒是不相信!说着弯腰去提那根树干,勉强提得离地两尺,却已憋得青筋暴起,气喘如牛,孙冬连忙接过去道:小兄弟,你别乱来,掉下来砸了脚可不是玩的!林淇惭愧得满脸通红,梅华一笑道:这株铜心铁椰是万象新由海外觅来的异种,当它开花结果时,一粒椰实重达千斤,你能举起来已经是不得了,冬姑是天生的异禀,你怎么能跟她比呢?这椰实中的水汁是最强的刺激剂,死后一个时辰内的人都可以救活过来,现在树本已毁,万象新那手移肢换体的外科手术也无法实施了,这倒是件好事,否则移甲之肢体,补乙之残缺,真不知说他是救人呢?还是害人?孙冬将云中四子都提了过来,找了两根绳子把他们两个捆成一堆,挑起来试了一试,笑道:这根重家伙真过瘾,以后用来打架倒是不错,我正愁找不到一把趁手的武器,现在可好了……梅华一笑道:你可不能随便用来打人,一棒子下去,恐怕连人影都找不到了,它本身的重量加上你的蛮力,谁能抗得了!孙冬噘着嘴道:好容易找到一根家伙,不打人多难受!梅华笑着道:遇上该打的人,我自然会告诉你的!孙冬这才高兴起来,挑起担子道:梅姊姊,我们走吧!林淇微忧道:你们到王屋山去没有危险吗?梅华大笑道:有我跟冬姑合在一起,连泰山倒下来都可以顶住,你不必替我们担心了,好好在这儿用功吧,三天后在王屋山见,你可得养足精神,说不定有一场大厮杀呢!说着与孙冬两人带同云中四子走了,林淇把她们送到谷口,看她们下了山,心中不免有点怅然之感。

懒怏怏地回到石室中,忽然想起梅华临走时的嘱咐,连忙从怀中取出螭龙宝鼎,安上明珠,仔细地研究起来。

珠光照见鼎腹中的缕刻镌文,那些内容都是他已经熟知的,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巧妙。

可是他不死心,因为照鼎中的武功记载,就是练得登峰造极,也不会比他所遇到一些高手更强。

假如不得花燕来的传援剑招与输移内力,他根本无法胜过天外醉客与岁月闲人,更别说是韩祺了。

他虽然不知道韩祺的武功如何,但是从三魔之一的哈元生看来,他们一定都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为甚么他们会对螭龙鼎感兴趣呢?他捧着铜鼎,细细地研究着,心中忽然又是一动,因为在鼎底上他有一个新的发现。

鼎的底部不是像平常的鼎那样圆滑而平,那里有着一个奇怪的花纹,恍如一朵梅花的形状。

这梅形刻文居然与梅华送给他的玉佩差不多,不!岂仅相似,简直是一个样子,连大小都是一样的。

根据这个发现,他连忙取出那块玉佩放进去,厚度恰好吻合,仿佛那花纹原就是玉佩的府座。

可是他仍然没有甚么发现,等他把盖子合上,盖上的珠光与玉佩的光对映之后,他的心猛烈地跳了。

在透明的晶佩下,现出了一片字迹与图形:梅龙心功与梅龙九式图解……第八十章 屈居人后非得已 引狼入室绝妙计在王屋山费长房的神仙别府前,又换了另一种新气派了,那是因为十三友假此公开张立旗幡。

十三友中经常易人,真正属于原来的十三人中,只有毒手书生侯行夫、恨天双侣不老神仙东方一立与长青仙子慕容婉,此外就是铁鹤仙谢重明、桂林樵子鱼跃,其余都是新加入的,如冰心仙子夏绿姬、琵琶神女李芳菲等。

黑水仙王玉蓉与元治中已死,补缺的人选犹未得知,而费长房自己却坐了十三友的首位。

费冰的乳娘连素姿,她的婆婆风姥姥,以及费长房原有的侍女如董双成等,他都勉强列入十三友之数。

这倒不是费长房要提高他们的身价,实在是高手难觅,投到十三友中的江湖人也不少,比得上她们的则微乎其微了,十三友就是这样七拼八凑成立的,在职掌权司上自然不能说是也一列平等,费长房高高在上。

风姥姥列其次,第三是侯行夫、恨天双侣、灰鹤仙与桂林樵子,再下是夏绿姬、李芳菲、连素姿、董双成等。

这也不是说连素姿与董双成等人武功最低,由于费长房与风姥姥的关系,她们只好屈居末座了。

神仙谷的谷口盖起了高大的门楼,门楼上树着一株粗如水桶的旗杆,飘着黑底绣十三颗白骷髅的大旗。

梅华一身儒服,作男装文士打扮,孙冬则脱去袈裟换上了短装,像是跟在后面的挑夫。

可是她的担子上却挑了四个活人。

门楼下的大木门关得紧紧的,上面也没有人把守。

梅华对孙冬笑笑道:把担子放下来,歇口气吧,里面的人大概是睡死了!一言未毕,门楼上突然探出一个身子叫道:喂!穷酸,滚远点,这是甚么地方,容得你胡说八道的,再要废话下去,留神你的脑袋……梅华抬头一看,认得她是董双成,乃微笑道:我恐怕走错地方了,这儿可是十三友的总坛?董双成眉头一皱道:你眼睛又不瞎,难道看不见上面的旗帜?梅华笑笑道:我原是看见旗帜找了来的,可是听见大姊说话的口气,又有点不相信,故而才有此一问!董双成微异道:我说话有甚么不对的地方?梅华哈哈一笑道:十三友名动江湖,寻常人等走近此处十里之内,立有断头丧身之危,我在此大呼小叫,大姊只叫我走开……董双成轻轻一叹道:看阁下一表斯文,年纪轻轻,何苦跟自己过不去!说着门楼上又探出连素姿的身躯叫道:双成,跟他废话些甚么,宰了他算了!梅华哈哈大笑道:这位大娘还有点像十三友的作风,使敝人觉得此行不虚,否则我只有回头了,在下不远千里迢迢而来……连素姿这时才觉得来客不凡,探身问道:那阁下是专程前来的了?梅华一笑道:王屋山人称黄泉路,敝人若非专程,何克到此!连素姿脸色一沉道:台端来此何为?梅华装作不经心地道:听说十三友不时易人,能者必纳,敝人幼习拳剑,自负不凡,故而前来谋求一席之地!连素姿对他打量了一下,摇摇头道:原来你是来参加十三友的,我看不必了,从你这时模样,纵然会几手花拳绣腿,也不可能高明到哪里去!梅华冷笑道:大娘怎可以貌取人,真功夫不是属在外表上的!连素姿哼了一声道:阁下若是真有功夫,就闯进这道门楼试试看!梅华一笑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敝人若是没有把握,怎敢往龙潭虎穴里闯,既是如此,请大娘把门打开……连素姿冷笑道:开了门还用得你闯吗?梅华微微一笑道:原来大娘是要我破门而入,这种手法太简单了,何须要我亲自动手,就凭我这个跟人就胜任有余……说着对孙冬作了个手势,孙冬举起铜心铁椰木干,对准大门撞去,哄咙一声,连门带墙都砸破了一个大洞。

连素姿神色微变,飞身而下,仗剑迳取孙冬,梅华含笑撤出腰剑,然而孙冬的动作远比她快得多。

木干一横,反朝连素姿拦腰扫去,连素姿见来势太急,举剑削木,在她的意料中这一剑必定可以将木干削断。

谁知当的一响,不仅她手中的剑被击出半空,要不是她仰天倒下的快,很可能会被拦腰砸为肉酱。

梅华连忙大叫道:阿冬,不许乱来,瞧我的!说时恰好董双成也举剑攻了上来,梅华欺身过去,手下三度冲劈,极狠、极速、极准。

董双成手忙脚乱的架了开去,梅华的第四剑已虚空进袭,点在她的胁下要穴上含笑道:大姊,我们不是前来叫阵的,门楼既毁,这一关也应该可以算是闯过了,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吧!董双成手足无措的望着连素姿,等待她的表示。

连素姿脸色略变,沉吟地道:相公高艺不凡,我们算是领教了!只是……二位真的前来入伙的吗?梅华微笑道:大娘这一问岂非多余,假如我们不是来入伙,还有甚么别的目的,王屋山人称鬼门关,我们总不会是来找死……连素姿又沉吟一下道:相公高姓大名……梅华哈哈大笑道:大娘不必问我的姓名了,说出来大娘也不会知道的,十三友中藏龙卧虎,有哪一个是在江湖上出过名的。

连素姿怔怔地道:以相公的身手,天下何处不可去……梅华笑着道:在下是为了不甘寂寞,刚好听说十三友的所作所为,与在下心性不谋而合,乃前来凑份热闹……连素姿对她们又望了两眼道:以相公的身手,要是早一天前来,必可得到神君之器重接纳,现在可是晚了一点,十三友已经满额了……梅华表示不信道:大娘这就是故意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在下听说十三友原无成额,以能者居之,经常在换人……连素姿点头道:这话不错,不过那是以前的事,昨天有五个人连袂前来入伙,个个都是身负奇技,神君接纳之后非常高兴,当时就宣布十三友以此为定,再也不加更动,妾身与双成原也是名额中人,现在都被剔除了……言下颇有怨懑之意,梅华听得心中暗喜,知道那五人一定是散花仙子与花燕来等,他们已经顺利地进来了。

可是她的表面上依然装作不平之状,叫道:这简直岂有此理,无论如何也得替我留个位置,跟你说没有用,叫你们的神君出来……连素姿轻哼一声道:相公可知道十三友中并不以神君为主!梅华叫道:我当然知道,此地真正当家的是‘听水天魔’于飞,听说他是个老怪物,叫他出来说话也行!连素姿脸色略变道:相公既然知道于老爷子之名,也该知道他的神功今世无敌,相公自问能当他一击否?梅华一笑道:我知道那老怪物不好惹,可是我并不是前来找他较量,我是来入伙的,至少我相信还能与十三友中人一较……连素姿冷冷地道:于老爷子就是因为本身功力通神,所以他并不希罕再有甚么高手前来入伙,除非来人能胜过他……梅华微愕道:这么说来,我要加入十三友势非胜过于飞不可了?连素姿笑道:不错!梅华哼了一声道:假如我能胜过于飞那老怪物,还参加十三友做甚么?连素姿笑笑道:所以妾身劝相公不必在此地耗费时间了,五台山的五云帮求贤若渴,相公何不到那边去求发展呢?梅华微微一笑道:我不能到那边去……连素姿微愕道:为甚么?五台山以‘灵魔’韩祺为首,论声望实力并不弱于此间,相公到那边去一定更会受到重视。

梅华忽地一笑道:大娘在此地一定很不得志吧,否则为甚么非把我朝那边赶呢?我相信这一定不是费神君的意思……连素姿神色一变道:小子,我好意劝你,你反而狗咬吕洞宾,别以为你的武功了不起,在此地可容不得你撒野……一言未毕,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素姿,你说甚么?连素姿愕然回顾,却见费长房当门而立,顿时脸色大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梅华上前拱手道:在下梅正春……费长房微笑拱手还礼道:梅相公,兄弟费长房。

梅华故作惊愕地道:原来是神君,久闻神君领袖十三友,振威武林,在下正想前来效命麾下,不意这位大娘……连素姿忙道:神君,这小子是存心来捣乱的,他拆毁了门楼,还对于老爷子口出不逊,属下正想……费长房脸色一沉,怒喝道:住口!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你因为被我从十三友中剔除出去,心怀不忿,所以才故作矫张,闭塞贤路……连素姿脸色如土,不敢分辩,费长房又喝道:照你这种行为实在是死有余辜,我问你,你究竟是甚么用心?就算你把所有的人都推到五台山去,我也不见得会把你重新拔回十三友的行列……连素姿顿了顿,才呐呐地道:神君,奴才并不敢妄想与神君并列,此举还是为神君着想,神君当年居此仙山洞府,一面独专,是何等逍遥自在,自从加入十三友后,无端又引来一个于飞,神君处处还要受他的节制……费长房不等她说完,即厉声喝止道:住口,你不要命了!连素姿吓得脸色煞白,可是费长房轻轻一叹道: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了,姑念你是我多年的旧人,我饶了你这一次,我的事不用你多管!说完他又回过脸对梅华道:梅相公,属下无知,多有冒犯,尚乞恕罪……梅华笑笑道:神君太客气了,在下毛遂自荐,尚乞收容!费长房沉吟片刻才对连素姿道:素姿,你向梅相公讨教的情形如何?连素姿眼中一亮道:梅相公剑术精妙,属下尚未领教,只是双成在梅相公三手连攻之下,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费长房眉头一皱道:双成那点功夫算甚么!我是在问你。

连素姿道:属下只与梅相公的从人交手,一招之下,属下长剑脱手,若不是躲得快,几乎连命都送掉了!费长房脸色微动对梅华道:尊介如此,相公一定更高明了!梅华笑笑道:在下这个从人不过是力气大,真功夫还是差得太远,在下虽然略谙技击,倒还是不敢与神君相提并论!费长房笑笑道:相公太客气了,素姿把二位迳往五台山赶,足见二位了得,否则她不会冒着生命之险作这种事……梅华心中微动道:这个在下就不明白了,连大娘既然是神君的心腹,为甚么她不想替神君拉拢人才呢!费长房轻轻叹道:她倒是真心为我,目前唯五云帮可与王屋山一相抗衡,而我们两边也是貌合而神离,明争暗斗,相公绝技无双,若为五云帮所用,将是十三友的最大劲敌,若十三友为五云帮所败,我也可以摆脱于飞的掌握了……梅华又是一动道:如此看来,神君也不是真心加入十三友了?费长房脸色一变,继而轻叹道:我看相公也是性情中人,所以才坦白地说一句话,十三友迭经变故,后来落入我的手中,我原是想藉此创一番事业,却不料反而成为别人的工具,当然不是我所能接受的,可是技不如人,又有甚么办法……梅华轻轻一笑道:神君可是说于飞!费长房点点头,然后又低声道:相公若是真心想创一番事业,最好还是到五云帮去,‘灵魔’韩祺为人还比较忠厚些,不若于飞骄横凌人……梅华笑笑道:神君这番话说得太迟了!费长房神色一动,梅华手指着云中四子道:这四个家伙是五云帮中云中四子,与在下偶然相逢,本来他们也想拉我入伙的,可是口气太狂,我一气之下,把他们制倒了送来此地,原是想借十三友之力作为托庇的……费长房吃了一惊!连忙走过去仔细地看了一下道:这四人果真是云中四子?梅华点头笑道:他们是半男半女的阴阳人,神君一看就知道了!费长房皱着眉道:老弟这下可麻烦了,王屋山与五云帮虽然时有所争,还没有到正面冲突的时候,这下子……梅华纵声大笑道:难道于飞还怕韩祺吗?费长房摇摇头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他们是多年老友,尽管争得厉害,断不会为了这一点而伤了和气!梅华微笑道:那神君以为我该怎么办?费长房想想道:老弟既然能力创云中四子,应该可以与韩祺……梅华连连摇手道:不行!不行!假如我打得过韩祺,就不会到此地请求庇护了。

神君,你的意思怎么样?费长房沉吟片刻,才为难地道:老弟,老夫实在爱莫能助,我劝你还是赶紧带着这四个人走吧,到了没人的地方给他们一刀……梅华笑着摇头道:那倒不必,我已经点散了他们的气门,消除他们的武功,弄哑了他们的喉咙,迷昏了他们的神智,现在他们跟死人差不多,问题是如何善其后,神君认为于飞一定不会帮我忙了?费长房摇头道:我想是不会的,假如被他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将老弟擒下,送到五台山去讨好韩祺呢!梅华想了想,对费长房一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告辞了!说完她拉了孙冬一下,回头向山外走去。

费长房连忙在后面叫道:梅老弟,请你把这四人带走……梅华回身微笑道:我要他们没有用,随便神君如何处置好了!费长房急道:这不行,万一被韩祺知道了,我们如何交代?梅华笑笑道:神君最好想个法子交代,因为韩祺一定会到此地来寻人,我在制服他们四人后就给五台山一个通知,那时我以为一定可以得到十三友支持的,所以用了十三友的名义,没想到会有这个情形,只好把这个麻烦留下给各位了!费长房大惊失色!跳过去想拦住她。

梅华笑笑道:神君可是又不想放我走了?费长房微有惭色道:是的,请兄台原谅,屈驾在此等候‘灵魔’韩祺前来作一个明白的解释,证明这不是我们所为……梅华一笑道:留下倒没甚么,只怕于事无补,云中四子功力非凡,我是用了些手段才把他们制倒的,韩祺来了之后,他绝不会相信我一个人能有这本事。

神君,十三友连于飞在内,只怕都难脱关系!费长房一怔!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说话?梅华笑道:我为甚么要把他们弄成哑巴与白痴?就是要他们口不能言,手不能书,各位非替我分点责任不可了!老弟,你真厉害,看来我只好领你进去见一见于飞,由他决定如何处置这件事了,不过我……梅华对他微微一笑,已经猜透了他的心事道:神君可是怕我见到于飞之后,对神君大为不利?费长房脸色一变,连忙辩解道:兄台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了……梅华笑笑道:我相信这是神君不由衷之言……在她尖锐的目光逼视下,费长房简直无所遁其形。

沉吟良久之后,他才一叹道:梅老弟,我还有甚么可说的呢,你简直把我一眼看透了,于飞之所以不如韩祺,并非功力深浅,实在是心计比不上他,所以我虽然居于十三友之首,说出来的话还不如‘毒手书生’侯行夫更有力量……梅华立刻道:侯行夫今怆夫耳,何足之哉!费长房长叹道:可是他能出鬼主意,于飞对他特别信任!梅华笑道:假如于飞需要的只是谋士,那请神君放心好了,只要能见到于飞,保证可以把侯行夫一脚踢开!费长房沮丧地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以心计而言,我并非不如侯行夫,只是不愿意与他去争而已,假如于飞身边的谋士换了你老弟,我恐怕万不能及,只好一辈子屈居人下,作为人家的利用工具了……梅华轻轻一笑,然后正色地道:神君,假如我只是为了取悦于飞,就不会迟到今天才来到此地,我与你一样都是不甘屈居人下的,然而我自知所能,又不足以居人上,所以才不求闻达,只求逍遥以终此生,却不想会碰上云中四子,更不想会忍不住一时的气愤治倒了他们,目前我只要于飞帮我抵抗韩祺……费长房想了一下,突然也兴奋起来,低声道:老弟,我明白了,假如老弟以三寸不烂之舌挑动那两个魔头来一次自相残杀,使得他们两败俱伤……梅华点头低声道:在下当尽力而为之,倘能如愿,则在下无心腹之愚,神君也可以脱离羁困,重作鸿图了……接着两个人相视大笑起来……第八十一章 如花妙舌锦绣心 连环巧策杀人手昔日用作困羁林淇的水榭,今日已作十三友的议事厅,当费长房引梅华与孙冬进入小榭时,上面已坐满了人。

正中排着两把虎皮椅,左边一个形容枯瘦,面貌冷寂的老者,正是十三友暗中的灵魂——听水天魔于飞。

两边各有六张座椅,分坐着十三友中其余各人。

费长房命人在正对面替梅华安下了一张座椅,然后走过去坐在于飞旁边,对他附耳低语片刻。

于飞一面听着,一面用锐利的眼光不住地打量梅华。

良久之后,他才点了一下头,朝两旁的人道:你们都听过费长房的报告了,对这件事有何意见?侯行夫立刻站起来道:我反对,这个姓梅的绝对不怀好意,他是想挑起我们与五云帮两派的火拚,五云帮与十三友乃兄弟之帮……费长房微微一笑道:老候,你知道我们两家迟早都会拚一下的!侯行夫点点头道:话虽不错,但现在尚非其时!于飞点点头,表示赞同道:不错!现在与老韩正面冲突尚嫌过早……费长房立刻道:怎么还早呢,五云帮搜罗的人数虽多,大部分都是些酒囊饭袋,唯一可用的人不过是云中五子,可是五人中梅老弟已毁其四,剩下一个云初生不足为虑,以实力而论,我们正好大占优势……侯行夫冷笑一声道:神君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云中五子不过是韩祺派出行事的奴才,真到决斗时不会用到他们的!费长房一怔道:那还有谁可用呢?侯行夫道:谁都不用,韩祺就靠他自己,假如他找上门来,我们谁都不是敌手,只有于老自己出手了……费长房目注于飞道:于老难道还怕韩祺吗?于飞脸上有点难堪,但还是点头承认道:不错,目前我还打不过他!梅华目光在费长房身上一掠,嘴角牵起一个微笑,好像在催促他赶快作下一步处置……费长房果然装出一副惊惶的神情道:于老以前怎么不告诉我们呢?于飞张口讪笑一声,侯行夫抢着道:于老以为这些事说了只会使大家丧气,而且于老参证在下献出的‘归化秘笈’大有心得,只要再过一段时期,他就可以与韩祺并驾齐驱了,所以现在我们只好把这个姓梅的抓起来,送到五台山去……这时化身为中年文士的散花仙子已经从梅华的目光中得到了暗示,也知道了她的真正身分。

所以她立刻表示反对道:这样不是显得太丢人了吗?侯行夫轻叹一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好在我们不会永远怕韩祺的!散花仙子怫然起立道:这是甚么话,我们五人原是心慕于老神功无敌,才专程前来投效,早知如此,不如一迳往五台山去了!于飞觉得很难堪,只得站起来摆摆手道:老朽无能,致使诸君抱屈,深感歉咎,不过老朽敢担保两个月后,绝不让韩老儿专美于前,现在……费长房立刻道:现在太迟了!于飞微怔道:长房!这话怎么说?费长房一笑道:我见到梅老弟制服云中四子,以为五云帮大势已去,作了一个断然的处置,叫董双成割下云中四子身上的特别表记,连同于老的一封挑战书,送到五台山去了。

于飞一惊道:你信上怎么说的?费长房笑道:那倒很简单,他们不都是阴阳人吗,我阉下他们的阳具,附了一个短柬,说:‘收到贵帮贺礼人头四枚,特致函道谢,为恐口说不足取信,附上表记四枚,以示确为贵帮原件’,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认出是谁的……侯行夫大急道:神君这件事做得太过火了,为甚么不跟大家商量……费长房脸色一沉道:十三友中我到底是坐在第一位,任何事我可以作主,何必一定要跟你们商量……侯行夫呐呐地道:可是于老……费长房冷笑一声道:于老若是早点把我当作自己人,任何事也跟我商量一下,我自然也会斟酌厉害,不致于如此莽撞了……侯行夫脸色一变,他自然不敢顶撞费长房,只得低声下气地陪笑,谄媚地对费长房道:于老对神君异常器重,所以才不把那丧气的消息告知神君,现在事情已经做了,我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对策!于飞也颇感歉意地道:长房,现在还来得及把人追回来吗?费长房摇头道:董双成是轻身功夫中最好的一个,只怕追不回来了,而且追回来也没有用,云中四子留在王屋山是事实……侯行夫立刻道:那倒没关系,我们可以把人杀了偷偷地埋了!费长房怒声道:侯行夫!这儿是谁作主?侯行夫立刻笑道:自然是神君,不过我们也得要为大局着想!费长房冷笑道:为大局着想?你们就不该瞒着我。

于飞也微怒道:长房,我承认有些事没让你知道是不对的,可是这对你并无害处,我器重你的才识,使你放胆做事。

费长房冷笑道:我是放开做事了现在又该怎么办了呢?于飞陷入深思中,只有梅华哈哈一笑道:我若早知道‘听水天魔’不敢惹‘灵魔’,早就乖乖地受点气,跟着云中四子上五台山去了。

侯行夫怒声斥责道:住口!都是你惹来的祸……梅华哈哈一笑道:祸已经惹了,我也没有办法,现在为了免得替各位增加麻烦,我还是自己到五台山去领罪吧!于飞脸色一松,讪讪地道:梅相公能如此作,老朽愿意亲笔致函韩祺,叫他对梅相公特别宽容,老韩也是很爱人才的……梅华笑道:那倒用不着,在下作了事就敢当得起……散花仙子却站起来,走到于飞耳畔耳语片刻,梅华正待转身离去,于飞立刻出声招呼道:梅相公,请等一下!梅华止步微笑道:于老也觉得我这一去可能对十三友大为不利吗?于飞脸色微变道:这是甚么话?梅华微笑道:五云帮与王屋山明争暗斗,并非一日之事,大家所以还能维持个表面上的礼貌,就是因为你们双方对互相优劣之势不太明白,只要我见到韩祺,就算把云中四子的问题解决了,十三友也不见得会太平吧!于飞脸色一变,梅华又笑道:假如韩祺知道于老正在偷练玄功,我相信他一定不会等到两个月后再来找于老一决高低,刚才那位兄台向于老提供的意见,一定是这些话……于飞变色道:你怎么知道的?梅华笑笑道:在下武功虽然有限,对于运用谋略,却自信不逊于任何人,否则又怎能轻而易举地制倒了云中四子……于飞神色又是一变,费长房这才笑道:梅老弟的心智超人,于老该明白了吧!于飞嘴唇动了几动,梅华又笑道:于老不必说出来,我完全明白!于飞不信地道:你明白甚么?梅华笑道:于老可是想问我有没有对付韩祺的方法?于飞流露钦佩的神色道:梅老弟年纪虽轻,智力之聪确非常人能及……费长房等不及地问道:梅老弟可有善策?梅华点点头道:自然有了,不过这个方法并不能制倒韩祺,‘世外三魔’武功之高已至莫测之境,我若能对付得了,便无须到此求助了!这一来连老谋深算的侯行夫也深信不疑了,因为梅华的话一点都不夸张,假如她说能制服韩祺的话,则她到王屋山的用意就颇堪玩味了,所以当于飞还表示不满意时,他倒是立刻开口接了腔道:梅兄良策必可使我们化险如夷,请教……于飞皱着眉头道:制服不了老韩,哪还甚么良策?侯行夫卖弄聪明地道:武功到底是武功,假如光是凭心机就可以制服一切,于老就不必再拳拳致力于练功了!一半是讨好,一半是炫耀,于飞笑笑问道:梅老弟高见可以让我们听听吗?侯行夫立刻道:我想梅相公所想的一定是退兵之计……费长房横了他一眼道:你这样能干,似乎用不到梅老弟出主意了!侯行夫这才讪然住口,梅华笑笑道:候先生说得不错,在下也只有一道退兵之策,假如韩祺登门问罪,可以叫他知难而退……于飞仍是不放心道:要叫老韩知难而退,似乎不容易吧!梅华一笑道:当然是不简单,‘灵魔’韩祺自负功力盖世,要想吓退他只有示之以威,不过这只能吓退他而已,于老在后两个月中仍须致力于玄功之修为,以备后日与他作真正的一决……于飞大笑道:这个自然,两个月后我管可以胜过他!费长房紧催着道:梅老弟,你到底要用甚么方法?梅华游目四顾,侯行夫立刻道:梅相公可是要我们回避一下!梅华摇头道:用不着,我这个方法当着诸位的面实施,诸位也说不定能看出端倪,我是在找一个适当表演布置!费长房连忙问道:梅老想要甚么样的布置!梅华笑笑道:我想找一个能够承当五千斤重力的地方!费长房想想道:这里都是些木石建筑,只有正中那根玉柱重约六千多斤,梅老弟认为可以一用吗?梅华盘算了下道:重一点更好,现在我要对于老说一句私话!说着走到于飞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于飞不信道:他行吗?梅华笑笑道:真打当然不行,吓人绝对不成问题!于飞点点头,梅华又把孙冬叫过来,附耳交代数语。

孙冬走到玉柱前面,两手抱住柱脚,想把它拔起来,摇了半天,却一动都不动,费长房笑道:这根玉柱还顶着楼盖,加上屋瓦、木材的重量,至少有万多斤,除非是大力金刚转世才搬得动它……梅华微笑道:我这个管家恐怕就是西方光明大力王转世……正说之间,孙冬奋力一拔,整个发出吱吱的叫声,那根玉柱已经离开了地基,整个地板也摇了起来。

梅华飞快地在柱下压进一样东西,又用手势叫孙冬把屋柱放了下去,楼顶上已经簌簌地落下许多瓦片。

众人都为之大惊失色,于飞已叫道:行了!行了!老韩绝对禁不起这一掌……梅华笑着摇头道:柱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于老千万不可轻试,否则被他看出破绽那可不是前功尽弃!于飞叹了一声道:你这个跟人当真无法借劲传力吗?梅华摇头道:没办法,我教了十几年才有这一点成绩,那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力与智不可能得兼,否则他就是个天才了!于飞一叹道:可惜!可惜!梅华一笑道:没甚么可惜的,否则于老就不会这么太平了……大家都莫名其妙,侯行夫讪讪地道:梅相公,这样就行了?梅华微笑道:假如韩祺能拿出柱子下面的东西,自然是不行……侯行夫不禁一怔道:尊介所显示的神力固是惊人,可惜韩祺并不是前来比力气的,他不见得会照样去搬那根玉柱!梅华一笑道:这就是我要卖个关子的地方,到时候他非去搬一下不可,而且他一定搬不动,这就是我们要表演的时候了!侯行夫还要问下去,于飞一沉脸色道:别废话了,你只会出些丢人的主意!侯行夫果然不敢开口了,费长房却十分得意道:我们都得准备一下,韩祺这一次一定是劳师动众,大举而来,我们也要拿出个像样的排场!于飞也笑着道:梅老弟,相逢何恨晚,要是我们早一点见面……梅华笑道:不晚!不晚!五台山的人最快也得三天后才能到,在这三天中,我们还可以多作些预防的布置……于飞笑指费长房道:那你得跟长房多商量商量,这里原是他的地方!梅华与费长房相视一笑,只有侯行夫感到十分失意,黯然有被弃之感,悄悄地退了出去。

※      ※      ※      ※是梅华进入王屋山的第二天深夜,王屋山的门楼又重新修了起来,连素姿带着两个女侍守候在门楼上。

忽然有一条人影迅速地向外溜去,避过了连素姿等人的眼睛,却避不过静候在暗中的几对眼睛。

因此当那条人影将要飘出谷口时,山谷旁的密林中突然掠出三道黑影,并排挡住那条人影的去路。

那人惊叫一声,回头又想逃走,连素姿等人早从门楼上下来了,三支长剑仍闪着亮光,挡住了那人。

那人见前后都有了阻挡,急忙拿出一样东西塞往口中,想吞下去,前面阻路的三人中突然窜出一人,手指轻点,制住了他的穴道,将他口中的东西剜了出来,却是一张纸条,他就着天上的月光摊开纸条。

先看了一遍,然后递向旁边的人道:于老,我判断如何?说话的是梅华,另两人是于飞、费长房,于飞在纸条上省视片刻,愤然着不太相信的神色道:这上面并未具名,怎么能一定说是侯行夫所为呢?费长房却将纸条低念了一遍:公神武胜于而有余,勿为眼前之事所迷,一切皆出之于虚局,公但须力拚,三招后……于飞忽地神色一变道:不错,一定是那狗头!梅华微笑道:于老怎么忽然又决定是他了呢?于飞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我们昔年与大悲那老秃驴一战后,大家都受创颇深,现在武功虽已恢复,却只有三招之力……梅华但笑不语,费长房却大表惊愕道:于老怎么早不说呢?于飞怒道:我之所以不如韩祺,就是在内力不继上吃亏,这件事只有侯行夫一个人知道,想不到这贼子如此狡狯……梅华轻轻一叹道:侯行夫狼作豺声,脑有反骨,一望而知是个反覆无常的小人,于老怎么可以把他当作亲信呢?于飞蹬足怒叫道:这贼子,我非毙了他不可……梅华拉着他假意道:算了吧,好在消息并没有透露出去……于飞一摔袖子,把梅华振开了,怒气冲冲而去。

梅华却笑着上前拍开那个人的穴道,低声道:你的任务完成了,赶快离开吧!那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闻言立刻一晃身,向山下如飞而去,费长房莫名其妙地看着梅华。

梅华微笑道:神君不必惊奇,这是我故意安排下的巧计,于飞对侯行夫仍是深信不疑,只有如此才可以分开他们!费长房怔了一怔道:可是侯行夫究竟是我们这边的人呀!梅华冷笑道:假如神君永远有意与于飞合作下去,这个说法自然是可以成立的,否则还是趁早拔除他的好……费长房呆呆地想了半天才道:于飞当真只有发三招的能力吗?梅华点头道:不错!不过这只是目前的情况,两个月后就不同了,侯行夫提供他的‘归化秘笈’确实有些奥妙……费长房露出懊丧的神色,梅华一笑道:神君不必后悔,以你我之力,挡他一招都不足!费长房神才好过一点,可是他又诧异地问道:梅老弟,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梅华心中一慌,她自以为一切安排都已臻天衣无缝之境了,谁知会留下这一个大漏洞,好在她足智多谋。

眼珠转了几转,立刻想出答语:这一天以来于飞对我言听计从,把甚么都告诉我了,也因为这样,我才想出除去侯行夫的办法与他背叛于飞的理由……费长房忙问道:甚么理由?梅华笑笑道:于飞对侯行夫比较冷淡了,这还不够吗?费长房仍是在思索中,却见于飞又气冲冲地赶了出来,梅华忙迎上去道:于老,怎么样?于飞哼道:迟了一步,那狗贼已经溜了,不仅如此,连东方一立、慕容婉、鱼跃和谢重明都跟着溜了……这下子连梅华也怔住了……第八十二章 素手安下屠龙计 春心唱出求凤声三个人都默然不作声,相对凝视良久。

梅华忽地轻轻一笑道:侯行夫着人此去投奔的地方一定是五台山那边,好在我们迟早都要跟他们碰一下的,于老也不必懊丧……于飞却气呼呼地道:我不是为这些懊丧,侯行夫走了不打紧,他把‘归化秘笈’也带走了,使我功亏一篑……梅华微笑地问道:于老对‘归化秘笈’的功夫难道还没有研究透彻?于飞轻叹一声道:侯行夫那人十分狡猾,他并没有将秘笈交给我,只是每次批录一小段,经过几个月的参研,大致都已差不多了,只是最后一部分归化神功上讲的是运气化力之道,我只要学成了这种功夫,就不怕内力衰竭了……梅华颇感兴趣地道:以于老的见识阅历,闻一足以知百,就是缺了一部分,相信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加以补救……于飞摇头道:这种功夫与普通武功无关,完全是讲究如何将血经逆行,以发挥人体中天然之潜力,我现在只能做到一半……梅华双目一亮道:血经逆行有这么大的好处吗?于飞点头道:不错!人体之潜力寓于血,生于胆,胆助血长,达于四肢百骸,乃生超人之力,其实只是将血液迫入许多无法达到的地方,这些地方之所以很难达到,就是因为它们都是生在血经相逆的地方。

梅华兴奋地道:不错!这个理论在医学上曾有所载,却是个无法达到的境界,因为人体的构造上有着许多限制……于飞轻叹道:归化神功就是打破这种限制的方法,我经过多日苦练,已能使上半身发挥到这种程度……梅华想了一下道:以于老之能,发挥到一半也够了!于飞摇头道:不行,假如我把力量集中到上半身,势必与下半身发生冲突,正逆相抵相消,一点用都没有……梅华笑笑道:假如用一个方法将上下的经脉隔断呢?于飞微怔道:那当然可以,可是用甚么方法隔断它们呢?梅华一笑道:在下对于岐黄之道略有心得,我可以用金针闭穴的方法将人体上下隔离,于老若有兴趣,我们不妨试一下!于飞兴奋地道:梅老弟假如有这种本事,我就不怕任何人了,即使只能发挥到半身的潜力,我相信也可以高出韩祺很多……梅华笑着从身边取出一个金属匣子道:我们现在就来试试看!于飞略加沉吟,毅然坐在地上,摆好姿势道:梅老弟,请施为吧!梅华打开匣盖,取出一把金针,走到他身边,将金针一根根插入他身子下半截的穴道中。

等她事毕之后,于飞立刻运掌向路边的一块巨石推去,掌力所及,相距二、三丈外的巨石立刻化为虀粉。

他一共发了十几掌,一边的山岩整个地坍了下去,于飞却毫无倦态,兴奋地大叫起来道:行了!行了!这个方法真好……梅华笑着道:于老请把功夫收去,使血脉恢复正常,我才能起出金针,让你洃愎行动,否则上下血经冲逆……正说到这儿,忽然看见于飞头上青筋暴起,汗出如浆,两只眼睛不停地翻动,形相颇为恐怖,不禁惊问道:于老,你是怎么了?于飞慢慢地恢愎了平静,喘着气道:不行!我怎么换不过来了……梅华一怔道:换不回来?哪有这种事!于飞急了道:是真的,现在这全身血脉好像完全不受我的控制……梅华闭目沉思片刻,忽地跌足叫道:于老,这下子可是我害你了,肝为血之海,肾为精之源,我刚才没有想到这一点,把你的肾脉给隔绝了!于飞瞪大了眼睛叫道:那便如何?梅华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很糟,恐怕你这上下两截要永远脱节了,肾脉为调经之本,未经过肾脉,你自然无法把血经换回原状……于飞用掌一拍地下,击出一个深坑叫道:这不行,那我不是要成个瘫子了?梅华道:这倒不至于,我可以替你把金针起出,使正逆的血经互相对冲,看是那一边的力量较强,不过……于飞着急道:不过怎么样?梅华道:无论正逆两方如何对消,你都能恢愎行动,就是你的功力即将因此消失,将与常人无异……于飞怔然道:与常人无异?你是说我再也不能与人动手了?梅华道:三、五个庄稼汉你还是胜之有余,只是比起一般高手来就差得多了,当然更别说是与韩祺争雄……费长房也急了道:这就糟了,韩祺在一两天就要来了,我们将如何应付呢?梅老弟,你这下子可真是害人不浅……梅华苦笑一下道:韩祺倒不足虑,我绝对有办法对付过去,问题是于老,他英雄一世,突然叫他丧失武功……于飞立刻叫起来道:不行!那样我倒不如死了干脆……梅华惋惜地道:是啊!叫于老过那种日子,岂非生不如死……于飞闭目长叹一声道:我是绝对不能失去武功的,可是我成了个半身不遂的瘫子,有了这一身武功又能作甚么用呢?梅华道:这倒不尽然,你刚才隔空毁石,功力可及数丈,就是坐在地上不动,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于飞叹道:可是用来对付韩祺就不行了,我掌力可及五丈,他若是站在五丈之外,我只有对他干瞪眼……梅华想了一下道:好在这件事并没有外人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出去,谁也无法利用你这个缺点,何况这还有个补救办法!于飞连忙道:甚么方法?梅华一笑道:世上半身不遂的人很多,他们也没有枯守在家中!于飞恍然道:你是说叫我坐在车子上?梅华点点头道:不错!你只是双腿无法行动,我们可以制作一辆特殊的座车,使你用双手自行操纵,照样可以行动自如……于飞想了一下,黯然长叹道:恐怕也只有这个法子。

费老弟,你赶快叫人制造座车,否则我行动都要仗人扶持,岂不逼死人……梅华连忙道:那车子可以用钢铁作架,轮子外圈镶以熟革,行走的时候轻稳无声,登山越岭如履平地,只是有一个缺点!于飞连忙问道:甚么缺点?梅华一笑道:不能爬楼梯……于飞这才知道她是开玩笑,轻轻一叹道:梅老弟,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梅华笑笑道:不是开玩笑,王屋山中神仙居,处处都是高楼,韩祺来的时候,我们总不能在平地上接待他……于飞一愕道:对啊!老韩是个鬼精灵,要是给他看见我双腿不便,他一定会利用我这个缺点,那该怎么办?费长房想想道:这倒没关系,我们可以在平地上搭个天棚……梅华摇头道:不妥!不妥!于老不能一直坐在棚里等他前来,好在目前最难对付的只有一个韩祺,除去此人,就是明晓得于老行动不便,也无人能占到便宜,我倒是另外有个办法,韩祺来的那一天,于老干脆搭架子……两个人的眼光都凝注在她身上,等她说出下文。

梅华笑说下去道:于老的座车上可以安上轿杆,选四个妙龄少女抬着出场,于老的态度再装得尊严些,韩祺绝对看不出破绽!于飞叫起来道:好极了!那天可以叫李芳菲、夏绿姬、董双成与连素姿四人抬轿,老韩再鬼也猜不透我们的机关……梅华神色一庄道:这些布置只能用一次,于老当好自为之!于飞怔怔地道:这话怎么说?梅华沉声道:我是说韩祺只会受骗一次,假如他……于飞摆摆手道:你不必说了,我明白,老韩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了,我绝不能叫他看出我是个残废……梅华笑笑道:你明白就好,只有除去韩祺,你才能以这残废之身而称尊天下,我是怕你顾念到多年的友情而下不了手……于飞的脸色转为阴沉道:只有在势钧力敌的状态下才能谈到友情,假如不是大悲那老秃驴,我们天外之魔早就火并起来了!梅华点点头,转向费长房道:神君,你把于老送回房中安息,我去找人赶制座车,不过对于这件事我们千万要暂时守秘……费长房点点头,架起于飞迳直而去。

当他重新来到梅华身边时,梅华正在自己的房中绘制车图的式样,他守在旁边,耐心地等她完成工作。

梅华画完最后一笔,注上大小尺寸,再把图式交到他手中时,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轻轻一笑道:恭喜神君,今后整个武林将都是你的天下了!费长房不禁一怔道:梅老弟,这是怎么说呢?梅华笑嘻嘻地道:这就是我想出来的锦囊妙计,一石二鸟,假于飞之手除去韩祺,然后再假他自己的手了结自己……费长房犹自不解,梅华放低声音道:运气逆血之法,医书上早有记载,可是却无人敢尝试,因为人体的组织乃顺乎自然而成,一旦反其道而行,虽可见效于一时,却因耗损体力过巨,不出一个月必将力竭神枯而死……费长房诧然道:那于飞所习的归化神功……梅华微笑道:归化神功的确可以打破这种限制,可是于飞被我施过手术,他的寿命不会超过半个月……费长房更糊涂了,梅华放低声音道:我替他施行金针闭穴并不是将他上下隔绝,而是将他下半身的血液完全逼送到上半身去,使他的功力突然增加了一倍,所以才有那么大的威力,可是他的寿命也将减却一半……费长房怔然道:那他可以不残废的?梅华点头道:不错!我只要拔去金针,由于他下半身根本没有血了,逆血下行,绝对不会冲突……费长房一怔道:你何必这样做呢?即使让他自己行动,他最多也只能活上一个月,把他弄成残废,岂不是反而增加麻烦?梅华道:一个月的时间他足够找到侯行夫,把剩余的部分学全了,他就不会死了,那才是天大的麻烦……费长房想想道:半个月的时间他也可以找到侯行夫……梅华一笑道:所以我必须把他弄成残废,使他的行动不能自主,我们只须守住他半个月,天下大事定矣……费长房叹了一声道:老弟心计之工,天下无人能及,我只要重新得回神仙居中安静的生活,此别无所求矣,争雄天下,还是该由老弟这种人才去担当……梅华微笑道:兄弟虽有此心,却无此力,因此只能在幕后出出主意,神君若是不弃,俟二魔伏诛后,兄弟当追随左右……费长房的心意有点活动了,可是他未作明白表示,仅只淡淡地一笑,端详着手中的图式道:这等以后再说吧,不过我还是不放心,万一于飞不死心,自己试着把金针拔出来,老弟将何以自圆其说呢?梅华笑笑道:我以为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吧!费长房摇头道:不!我送他回房时,见他的神情十分痛苦,几次想自己伸手拔针,虽然被我劝住了,难保他不会再试……梅华笑道:现在拔出来也没有用了,我当时故意留住他说了半天的话,就是要把时间拖延过去……费长房怔然道:拖延时间有甚么用呢?梅华笑道:人体的筋络全靠血液滋润,失血过久,筋痿脉枯,仙丹也救不了,我把时间算准了才离开的……费长房骇然道:那他现在就是拔出金针也无法行动了?梅华点头道:不错!我叫他回房时,筋络已枯,这一辈子是残废定了,不过他这一辈子最长也不会超过半月……费长房叹了一声,拿着图样走了,梅华一个人坐着想了半天心事,才和衣躺在床上,隔屋传来孙冬如雷的鼾声。

这个傻大姊才是真正的浑金朴玉,身处龙潭虎穴,居然不怀一点心事,吃饱了就睡……梅华听着她的鼾声,不禁轻轻一叹道:冬姑,我真羡慕你,我若能像你一样,该是多么幸福,无忧无虑,也不必操这些闲心了……正在叹息间,孙冬翻了一个身,震得床板砰砰直响,接着又迷迷糊糊地咕噜一阵,说起梦话来了。

小兄弟,你可别丢下我,我知道我丑,我吃了很多苦才变得好看一点,我也知道我傻、我笨,那可没办法……梅华听得鼻子一酸,不禁又低叹道:我看错她了,她还是有烦恼的,跟我一样的烦恼,情关勘不透,烦恼就不能免,她毕竟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正在叹息之间,孙冬又叫起来道:混账,坏蛋,你脱我的衣服干嘛?打死你……接着是啪的一声,梅华以为她还是在说梦话,可是听见那一声脆响,又好像是真正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连忙起身,掌着蜡烛走过去,却见房门紧闭,房中一片漆黑,而且还有人动手相搏的声音。

她一脚将房门踢开,烛光照进去,她却呆住了!孙冬坐在床上,上衣整个地解开了,连紧裹在胸前的白布也解开了,露出一对豪乳……而房中还有两个人在动手相搏,一个是连素姿,她上面系了一方肚兜,赤着双膊,下身整个地赤裸着。

肚兜的一角遮着私处,两条腿光光的,背后除了系住肚兜的丝带外,腰臀毕露,一派丑态。

跟她动手的是一个壮汉,铁青着脸,二人打得十分激烈,梅华认得那壮汉正是跟随花燕来到此,化名王刚的连进。

梅华一看就明白了,连素姿虽已中年,姿色犹自不恶,正当虎狼之年,如何能长耐寂寞?她一定是看上了孙冬的精壮魁伟,所以才偷偷地摸进来想找她一慰饥渴的,所以才脱成那个样子。

孙冬若是个男子,对着她那种样子,就是铁石人也无法抗拒,可惜孙冬偏偏是个假货,所以才打了她一下。

至于连进,他虽然因为花燕来与费长房夫妇失和,连带着他们夫妇也翻脸成仇,然而也无法忍受妻子偷人。

他一定是跟着进来捉奸的,双方就糊里糊涂打了起来。

梅华的动作何其迅速,不等他们发现孙冬的真相,赶忙闪身挡在她前面,一只手暗示孙冬把衣服穿好。

另一只手却高举着烛光喝道:你们干甚么?连进怒声道:梅……相公,这个贱人太不要脸了,他……连素姿却冷笑道:姓王的,你别假装好人了,你到了此地后,就对老娘勾三搭四的,老娘偏偏瞧你不上眼!连进气得混身发抖,因为他脸上搽了易容药,看不出脸色的变化,然而他的眼中却爆出了怒火,厉声大叫道:放屁!你简直不要脸……连素姿哼声冷笑道:老娘再不要脸也不会看上你这种瘟生。

我问你,跟在老娘背后偷偷摸摸地干甚么?连进跳起来叫道:我要宰了你这个淫妇……连素姿冷笑道:老娘喜欢那小伙子,你管得着吗?连进又想发作,却被梅华用眼色阻止了。

连素姿一转脸对梅华笑道:梅相公,很对不起惊动了你,可是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管,我自知这种行为不对,然而……梅华一沉脸色道:你别忘记你是个有夫之妇!连素姿冷笑道:我丈夫早死了!连进跳起来叫道:放屁……梅华用力瞪了他一眼,又将他镇压了下去,连素姿以为梅华是在帮她,连忙以谄媚的口气道:梅相公,你替我想想,我在二十三岁死了丈夫,至今虚渡了二十年寂寞的岁月,我总该为自己找点乐趣吧!梅华寒着脸道:你的行为我管不着,可是我不能让你诱惑我的人……连素姿好像已经豁出去了,一摆头蛮横地道:我没有诱惑他,是他诱惑我的,他叫我今天晚上来找他,否则我怎么会做出这种没廉耻的事……梅华犹未答话,孙冬已从床上跳下来叫道:你胡说!我几时说过……她这一出来,倒使连进与连素姿怔住了!原来孙冬的脑筋很笨,没有看懂梅华的手势,也没有把衣服穿好,仍是裸胸袒膛冲了出来。

连进只不过惊诧而已,连素姿却现出猥琐的神情,冷冷地一笑,用十分邪狎的声音讥嘲地道:看来我倒是表错情了,真想不到这么一个精壮的小伙子会是个假货。

梅相公,你们之间当真是主仆的关系吗?第八十三章 高唐阳台梦何久 酆都黄泉路正遥梅华眉头一皱,正想不出用甚么话来解释?孙冬却忍不住冲了过去,一把将连素姿拦腰擒住,举了起来叫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摔死你!连素姿泼性大发,厉声叫道:老娘自己瞎了眼,可是绝不会被你们堵上嘴,我非要叫醒大家,使大家知道你们的丑事……孙冬性发,劈手将她朝墙上掷去,可是连进却飞快地抢过去,双手接住连素姿的身子,救下了她。

梅华瞪了他一眼,他赶紧又把人放下,呐呐地道:梅相公,请你饶了她吧……冷不防连素姿反手摔了他一个大嘴巴,怒声道:呸!死王八蛋,谁要替我求情……连进被打得眼前金星直冒,梅华也一沉脸道:你这个女人太泼辣了,实在容你不得。

王刚,你去把费长房叫来。

阿冬,还不快把衣服穿好……孙冬这时候才记起自己裸着上身,怪叫一声,抢到床头捡起自己的外衣披好,连进却犹疑地道:梅相公,这不是闹得大家都知道了吗?梅华冷笑道:我不怕,最多让人知道阿冬是个女人,对我并没有甚么妨碍,可是我要让费长房看看他治下的丑态!连进犹豫不决,连素姿神定下来,反而恐慌了起来,脸上堆起一个卑微的笑容,软声哀求道:梅相公,贱妇知罪了,请你宽贷一下……梅华冷笑道:你不是要叫人来把我的事宣扬一下吗?连素姿惭然地低下头,轻声道:那是贱妇一时无知,请相公恕罪!梅华冷笑一声道:你现在怎么不强嘴了?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怕你张扬,阿冬是个女人,她从小就跟着我了,因为她力气大,手脚俐落,所以我才带着她作为跟随,我把她装成男人,是因为她的身材着上女装难免惊世骇俗……连素姿连连地点头道:是!是!贱妇一时情急,才致出言无状,现在请容贱妇赶快离开,万一被人看到贱妇的样子……连进忽然冷笑道:你怕甚么?你是费长房的亲信红人……连素姿的目光中已涌起怨毒之色,可是她看见梅华的神情时,居然忍了下去,轻轻一叹道:不错,神君对我是很好的,他也许会原谅我,可是有一个人不会原谅我,她知道今天的事后,一定会杀死我!梅华微异道:是谁?连素姿瞟了她一眼道:是我婆婆!梅华嗯了一声道:可是那个叫做风姥姥的老妇人?连素姿点头幽怨地道:不错!她对我很严厉,我的一生都毁在她手上,她的心坚如铁石,也因为她的原故,才使得我夫妻反目……梅华朝连进看了一眼道:你的丈夫不是死了吗?连素姿摇摇头道:不是的,他没有死,可是他再也不会认我了,那也是我婆婆害的,害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梅华颇感兴趣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素姿脸现幽怨之色,低声道:我十九岁嫁到连家,结褵四载,生下两个孩子,夫妻的感情十分融洽,可是我婆婆又逼着我做出了对不起丈夫的事,把他气走了,连我的公公也看不惯她的作为,跟着儿子一同离开,现在整整是二十年了……连进再也忍不住叫道:你胡说!当年明明是你自动愿意献身给费长房的……连素姿目光一亮道:你怎么知道的?连进这才发觉自己在情急之下说漏了口,梅华也用冷峻的目光看着他,阴沉沉冷笑道:王刚,你到山下不过才两天,倒是把一切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连这种隐秘的事都知道了……她的话中还是在暗示连进赶快圆谎,以免泄漏身分误了大事,而连素姿却不肯放松,紧逼着道:这件事除了几个当事人之外,谁都不知道,除了向我婆婆与神君打听外,谁也不会告诉你!梅华一听脸色又变,目中隐含杀机,厉声道:王刚,你可是从她婆婆或费长房那儿听来的?口中在说话,目光在示意,叫他当机立断,出手杀死连素姿,连进却急得连汗都流下来了。

他心中恨着连素姿,可是依然余情未断,实在不忍心杀死她,可是梅华不放松他,连素姿也不放松他。

梅华不过是暗中示意,连素姿却逼着问道:你到底是甚么人?我看你大有问题……连进在一急之下反而想出话来了,急声道:我是你丈夫的朋友,他叫连进,跟着一个姓花的女子对不对?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连素姿呆了一呆道:对是对的,不过我不相信他会告诉你这些话……连进忙道:他知道我要到王屋山来入伙,才告诉我这些话,因为他还没有忘记你,只是无法来看你……连素姿有点伤感地道:难怪你一来就对我使眉做眼,原来是受着我丈夫的托付来看我,那作为甚么不早说呢?梅华微露嘉许之色,显然是对连进的应付表示满意。

连进的脸上放松了,吁了一口气道: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单独谈话,因为你丈夫告诉我说,这件事必须谨慎不能让别人知道……连素姿慰然一笑道:所以你才偷偷摸摸地跟在我后面,还跟我打了一架,原来是替贼汉子吃醋,贼汉子的醋劲儿真大,居然传染给你了,怎么样?贼汉子还好吧,他既然想我,自己为甚么不来看我,王屋山并没有禁止他来呀!连进神色一黯道:他自然有不能来的苦衷……连素姿笑起来道:甚么苦衷?分明是他气量太窄,对我从前的事还放在心里,其实我倒希望他来看看我过的甚么日子……连进欲语又止,终于忍不住问道:费长房不要你了?连素姿幽怨中含着愤怒道:他早就把我一脚踢开了,当年他是不耐寂寞才找我杀杀饥荒,把他妻子气跑了之后,他为了表示咎歉不再找我了,使我不三不四的守了二十年活寡,以至于到了这一把年纪还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说着眼泪也滴了下来,她所说见不得人的事,自然是指偷入孙冬的房间而言,梅华倒是十分同情。

可是连进又生起气来了,冷冷一笑道:活该!你是自作自受,你当年献身费长房固然是出于你婆婆之命,可是你自己也自甘下贱,你分明是看上了费长房比我……我的朋友长得英俊漂亮,才作出那种寡廉鲜耻的事……连素姿轻叹一声道:我没有话说了,反正我是个牺牲者,婆婆利用我攫取神仙宫中的权势,她达到目的了,费长房发泄人欲,他也达到目的了,只有我,甚么都没有得到,得到的只是一片空虚与难耐的寂寞……连进冷笑一声道:这是你见异思迁,不安于室的报应……连素姿脸色又是一变,发狠道:你是甚么东西!也敢如此说我……连进怒道:我是替我的朋友骂你,当年的事犹可恕,因为你年纪轻容易受诱惑,今天这种行为却实在不可恕……连素姿冷笑道:不可恕怎么样?难道你还替贼汉子管教我不成!他要有种的话,当年就该找费长房去拚命!连进被说得低下了头,半晌才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要求他,费长房究竟是主人……连素姿冷笑道:为甚么不能?他是花小姐的从人,费长房不过是他主人的丈夫而已,他犯不着表现愚忠,再说费长房跟我有了苟且之事,他应该杀了费长房才表现自己对花小姐的忠心,可是他甚么都不敢做,只会像一头丧家之犬似的夹了尾巴溜走……梅华立刻摆手道:好了!好了!连大娘,你不觉得声音太大了吗,要是吵醒了别人,那可是找你自己的麻烦!连素姿反而忍不住了,大声叫道:吵醒了也好,反正我也豁开了,费长房早已不把我当人看待,我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连进十分痛苦地道:你难道不为你的女儿着想吗?你这种样子叫她们以后如何做人?还有你的丈夫,他始终还是念着你的……连素姿的声音小了下来,神情犹自愤愤不已低声道:别提贼汉子,早十年我还有点盼他回来,现在他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懒得看他一眼……连进怒声道:你这是甚么话?连素姿冷冷一笑道:跟费长房睡过觉之后,我才发现早年那段婚姻生活中根本谈不到甚么乐趣,早十年贼汉要是回来,他的年纪还轻,我学到那些房中术可以救救他,现在他也老得像块枯树根,就是回来了也满足不了我的需要……连进气得混身发抖,连素姿摸摸鬓上乱发道:你既是贼汉子的朋友,我就托你转告他一声,叫他不必再想我了,我要找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好好地享受一下今后的岁月,女人的青春很短,我最多还能拖个七、八年,过了五十岁,才是真正地完了……连进怒不可遏,厉声大喝道:淫妇!我真没想到你会不要脸到如此程度……梅华却一摆手道:王刚,事不关己,你多管甚么闲事?出去!连进呐呐地道:梅……相公,这……梅华一瞪眼道:你照连大娘的话去回复你的朋友好了,而且你不妨说得严重一点,就说连大娘已经死了,叫他死了这条心吧!连素姿冷笑道:对了,叫他永远别再见我!连进还想开口,梅华沉声道:你还有甚么可说的,假如你是她的丈夫,还想要这么一个妻子吗?不如当她死了心中还好过些!连进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出去了,连素姿也想跟着走,梅华却叫住她,目中流露出一丝火花道:连大娘,你等一下,我对你的处境十分同情,对你的心情尤其了解,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下……连素姿大感意外,诧然道:梅相公,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吗?梅华轻轻一笑道:不是开玩笑是真心地想安慰你一下,长夜寂寂,空闺独守,那滋味的确是很难堪的……连素姿目中淫焰突炽,可是她依然不敢相信地道:梅相公,以你的人才,王屋山中的妙龄少女谁不争相求纳,你何必拿我老太婆寻开心呢?梅华邪狎地一笑道:你若是真的老太婆我自然不感兴趣,可是你并没有老呀!看你这一身细皮白肉,我简直不相信你生过两个孩子,更不相信你有四十三岁。

阿冬,你到隔壁我的房里去睡,不过要放清醒些,别再让人剥了衣服都不知道……孙冬莫名其妙,梅华却一连声把赶走了……梅华闭上门,又把窗子拴好,连素姿狎笑道:梅相公,你的年纪找我的女儿还差不多……梅华轻轻地一笑道:年轻的女孩子太嫩了,只怕禁不起我这头狂蜂浪蝶的采摘,而且也索然无味,不如徐娘解风情!连素姿笑得将肚兜一把扯下来昵声道:相公,看来你也是个风月场中的老手,不过你得小心一点呀,我饥渴了十多年,恐怕一口可以把你吞下去!梅华大笑道:不怕!不怕!我生具异禀,连阿冬那么壮的身体也被我摆布得服服贴贴了,我倒是担心你……连素姿一屁股坐在床上,用手揉着胸前笑道:你们果然有一手……梅华噗的一声吹熄了烛光道:别多说了,良宵苦短,我们不浪费时间!孙冬与连进都没有离开,静静地站在门外,她再傻也知道里面要干甚么事,不禁吁了一口气道:这怎么行呢?梅……连进却用手掩住她的口道:别说话!听……房中传出连素姿的吼笑道:相公,你快点吧!别摸了,我痒死了……梅华也笑道:两军交阵,也需要一点鼓乐来振奋士气,等一下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因为你荒废得太久……连素姿轻笑道:正因为荒废太久,我才迫不急待……梅华一笑道:花径久无客扫,蓬门今始重开,我当然要作一番准备的工作,现在你差不多了,该我来了……然后是连素姿的声音道:相公,你在吃甚么呀?这么香!梅华笑道:我秘制的好东西,一丸入腹,才可以竭忱报效……连素姿连忙道:你真不是好东西,身上居然带着那玩意儿,难怪那傻大姊会被你摆布得服服贴贴,我能用吗?梅华笑道:用是能用的,不过我不想给你用!连素姿忙问道:为甚么?梅华吼声道:因为你久旷之身,受不了它的刺激,到了天明还不肯罢战,叫人家知道了岂不是害了你……连素姿抢着道:不行!我管不了这么多,我一定要刺激一下,要不然我也怕支持不了那么久,因为我毕竟是老了……梅华沉吟片刻道:也好,我实在是爱惜你的身体……连素姿叫道:没关系,今夜一夕风流,那怕明天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相公,你再不给我就要动手抢了……梅华连忙道:别乱来,你好好地躺着,我来喂你!接着轻轻地一叹道:一丸销魂散,送尔入夜台……房中半天没有声,屋外的连进却痛叫一声,梅华连忙推门出去,但见孙冬与连进呆然而立,乃皱眉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孙冬指着连进道:他把手捂在我的嘴上半天都不放开,而且还愈来愈紧,我透不过气只好咬了他一口……连进却黯然地道:我听你们在房中的谈话,心情过分紧张了一点,以至于情不自禁……梅相公,那婆娘怎么样了?梅华平静地道:睡着了!连进不信地道:只是睡着了?梅华庄严地道:自然是睡着了,你以为我给她吃的是毒药?连进忙道:我不是这意思,我以为相公不会容她活命的!梅华淡淡一笑道:我不再是当年的‘飞天魔女’了,绝不会随便杀人,不过她的生死全在她自己的手上……连进诧然道:这是怎么说呢?梅华淡淡地道:我给她服的是一颗迷神药,药的本身并没有毒,可是另有一种奇妙的作用,它能促进人的思想与激发人的体内活动,假如她能静心澄虑,自然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假如她胡思乱想,欲火攻心势必炼枯精力而死……连进默然片刻才道:我可以去看看她吗?梅华笑笑道:自然可以,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假如她能活,天亮自可相见,假如她不能活,见了徒增烦恼……连进轻叹一声道:她能活吗?梅华冷笑一声道:你在屋外听得清清楚楚,何必还问我呢?连进黯然长叹道:她固有取死之道,可是我们夫妇一场,我实在不忍心她在那种状态中死去,我想进去给她一个痛快……梅华她冷冷地道:假如要死,那也是她最希望的死法,难道你还没有听懂她的话吗?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连进默然不语,梅华又道:要想杀死她我尽有足够的能力,为甚么要费这么多的手脚呢?因为我们不能露出行迹,假如她死于别的原因,我们明天如何对别人解释?所以我必须作成她自然的死亡,大功即将告成,我希望你不要冲动误事!连进想了一下道:这么说来,你是下定决心要她死的了?梅华道:不错!她看破孙冬是个女人就非死不可,费长房很细心,一点微末细节都可以引起他的怀疑!连进微愤怒道:那你何必还说得那么好听呢?梅华哈哈一笑道:我毕竟给她留了一条活路,只要她悬崖勒马,能从欲海中振拔出来,她就可以不死!连进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向房中走去,梅华拉着孙冬,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微笑,回到自己房中。

第二天清早,她的房门被拍得震天价响,梅华睡眼惺忪去开了门,只见费长房与风姥姥一脸怒色站在门口。

梅华讶然道:二位有甚么事?扰人清梦……费长房看见孙冬犹在屋角地板上拥被高卧,不禁怒声道:尊仆是怎么回事,怎么移到老弟房中来睡了?梅华笑笑道:他的胆子很小,说是半夜里有人摸他的脸,他心里害怕是鬼,一定要搬来跟我住在一起,怎么?出了甚么事?费长房怔了一怔!风姥姥却连忙道:没事!没事!我们不过问问。

说着就离开了,梅华连忙道:我相信一定有事……说着也要跨步向隔房走去,费长房却伸手拦住道:老弟不必去了,隔屋中的情形不堪入目……梅华一怔道:甚么事?费长房沉吟片刻才道:连素姿与她出走多年的丈夫双双骈尸床上,死状十分离奇,两人都好像是纵欲过度,虚脱而死……第八十四章 纤手掀翻三尺浪 素心桃开廿载仇梅华故作讶异道:这就奇怪了,他们夫妇久别重逢亲热一点倒不足为奇,怎么会跑到我跟人的房里来销魂呢?费长房颇感困难地道: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所以我才来问问老弟,你的屋子就在隔壁,半夜里可曾听见甚么响动没有?梅华想了一下摇头道:经过一夜的奔波操劳,我简直累得要死,一上床就睡着了,实在没有听见隔屋有甚么异状……慢来!费长房脸色一动,眼睁睁地看着她,梅华想想道:昨夜家仆要求到我屋中时,我好像看见王刚在附近徘徊,不过我那时半睡半醒,也许看错了人……费长房连忙叫道:不错,正是这杀才!梅华佯作不解之状,费长房长叹一声道:那王刚就是连素姿的丈夫连进化装易容而来,他脸上有一半的易容药被汗水冲去,露出本来面目……梅华哦了一声道:有这回事?那连进也奇怪了,他既是连大娘的丈夫,自然是风姥姥的儿子了,这儿本是他的旧居地……费长房摆摆手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也无法详告,不过可以说明的是连素姿夫妇曾经因故反目,所以他必须化装易容前来!梅华嗯了一声道:难道神君没有认出来吗?费长房一叹道:事隔二十年,人总有改变的,他就是不易容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何况他的易容术还相当高明呢!梅华想想道:这就太危险了,跟王刚同时来的几个人,神君也得仔细考察一下,假如有一两个是别处派来卧底的……费长房本来对梅华还有点怀疑,给他这一说反而放了心,立刻附着她的耳朵,以诚恳的声音道:我就是担心这件事,所以来向老弟讨个主意,目前我们正在用人之际,我也不便正面展开调查……梅华点头拍胸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好了,现在我想过去看看尸体!费长房皱眉道:死都死了,还有甚么好看的?梅华正色道:神君不可如此说,我想他们都是学过武功的人,即使纵欲过度,也不至于双双同时身死,其中大有推究之处!费长房道:我与风姥姥都检查过了,看不出有他杀之状……梅华笑笑道:不是在下夸口,医卜星相之道我都有相当研究,也许在我的眼睛下可以看出你们看不到的东西!费长房仍在犹疑,梅华已抢先发制人道:在下完全是为着神君着想,要是神君认为在下多事,那就算了,反正死的人与我毫无关系!费长房轻声叹道:老弟如此热心,足见风姥姥是多疑的了……梅华略作讶异地道:风姥姥对我作何看法?费长房轻声道:她认为子媳暴毙与老弟大有关系!梅华不动声色道:神君自己呢?费长房略现惭色道:因为事情出在尊仆房中,我起初也有点疑心,现在见到老弟如此表示,我只有感到惭愧……说着与梅华同行向隔屋来,风姥姥站在门口,手持钢杖,脸色铁青,对梅华怒目相向,厉声道:你来干甚么?费长房连忙道:风娘,你不可对梅老弟无礼,他对于这件事不但一无所知,而且还要来帮助我们弄个水落石出!风姥姥冷笑一声道:这是出之你的请求?还是他自动要求的?梅华连忙道:是我自动要求的,因为我觉得他们的死法太离奇!风姥姥怔了一怔!不过却却将拐杖收了起来,放他们进入屋中,床上并陈着一双裸尸,死态却十分安详!梅华略皱了一下眉头,仍是走过去,伸手在尸体上按了一阵,又检查了他们的眼睛、口舌等处,然后道:尸虽冷而未僵,死命不会超出两个时辰!风姥姥怒声道:我又不是叫你填尸格,说这些废话有甚么用?梅华皱着眉头道:姥姥,假如你用这种态度,我就不说出结果了!风姥姥怒笑道:你根本就说不出结果,而且你也不敢说出来!梅华一笑道:不错!假如我说他们是死于谋害,姥姥一定会以为是我施的手脚,因此我想还是说他们是自然死亡算了!风姥姥冷笑地对费长房道:如何?我判断得不错吧!费长房却转向梅华道:梅老弟,你尽管说出实话来好了……梅华斩金截铁地道:谋杀!风姥姥一震!似乎不大相信,费长房却笑了道:梅老弟,真是谋杀?梅华沉着地道:不错!虽然这个判断会引起风姥姥的怀疑,把我自己也陷入不利的境况中,可是我依然要这么说!费长房连忙将屋门关好,诚恳地道:梅老弟,你错了,假如你说他们是自然死亡,风娘才会怀疑到你头上,这一来你倒是没有嫌疑了……风姥姥也转相对,朝她拜了一下道:梅相公,老身伤于子媳之惨亡,自不免心中多疑,以至于对相公多所失礼,尚请相公宽恕……梅华怔怔地道:这是怎么回事?费长房低声道:我与风娘都颇解医理,看出这两个人的死因的确十分自然,可是他们又绝对不会无端暴毙……梅华微愠道:所以你们才怀疑到我!费长房微笑道:因为老弟的神通太广大了,只有你才能把谋杀做到如此天衣无缝的程度,不过老弟指明系谋杀,自然……梅华笑了一下道:幸亏我没有自作聪明,否则倒是含冤莫白了!费长房怔然道:这是怎么说呢?梅华笑道:我以为说出谋杀后,自己一定脱不了关系,因为这种谋杀的手段很少有人能看出来,我假如说得更详细一点,你们更会想到我的头上,若非亲自下手,谁也无法将内情剖析得明白!费长房与风姥姥的神色都为之一变,结果还是费长房长叹一声,拱手对梅华作了一揖道:我们的思想比不上梅老弟缜密,想的也不如梅老弟这么多,不过经此一来梅老弟更没有嫌疑了……风姥姥迫不急待地道:梅相公,我们绝对相信你,现在请你告诉我,她们是怎么死的?被甚么方法杀死的?是谁下的手?梅华笑笑道:姥姥的最后一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一半……费长房笑笑道:风娘问得太急了,假如梅老弟知道是谁下的手,他一定带我们去抓凶手了,何必还费这么大的周章!风姥姥立刻致歉道:老身的确是太糊涂了,不过梅相公说回答一半又是甚么意思呢?难道相公看出一点端倪了吗?梅华笑笑道:线索是有的,不过没有用,这两人的死因各不相同,我只知道令郎死在何人之手,岂不是一半吗?风姥姥急道:是谁?我们去找他……梅华笑笑道:不用找,凶手就在眼前,令郎之死是令媳下的手!二人俱是一惊!风姥姥表示不信道:素姿会杀死阿进?这……费长房摇摇手道:风娘,你不要打岔,还是让梅老弟说吧!梅华笑了一下道:令郎之死的确是因为连大娘的原故,不过我敢担保令媳自己并不知情,也不是她存心如此……二人都很着急,梅华也不再卖关子了,庄容道:连大娘是服了一种叫做春锦棠的毒物,这种毒物对她本身并无致命之害,却害死了令郎……风姥姥瞪着眼睛道:我不懂!梅华笑道:这是很偏僻的药物,姥姥自然不明白,春锦棠是一种毒花,功可促发女子的春情,然必须与荼蘼子同服,否则毒性得女子阴液之助而变本加厉,与男子交合后,使男方一注无遗,精枯而死……风姥姥怔了半天才道:我儿子就是这么死的?梅华点头道:不错!从令郎的死征看来,目光散淡,四肢疲软,而脸呈兴奋之色,一定是这个原因!风姥姥想了一下道:那素姿是怎么死的呢?梅华沉吟片刻才道:这个我感到有点不便启齿……费长房忙道:没关系,你尽管说好了。

梅华想了一下才道:连大娘正当虎狼之年,却因为久疏房事,受到春锦棠的刺激,后又不得荼蘼子为之略抑,而且她更滥用九阴促阳的素女放纵心法,逼使毒火肆虐,炼枯元阴而死,这是我根据征候的判断,却不敢说十分正确!风姥姥朝费长房望了一眼道:梅相公对于岐黄本草之术如此精擅,怎么还得不出一个正确的诊断呢?看来相公似乎还有所保留吧?梅华点点头道:不错!因为九阴促阳的素女心法属于邪门外道,那是一种损人利己的采补方法,连大娘怎会懂得……费长房立刻摆手道:梅老弟不必说下去了,你的判断绝对正确……风姥姥含愤地瞪了他一眼,费长房脸色一红道:风娘,这事情你不能全怪我……风姥姥不禁默然了,良久才道:梅相公,你说这是谋杀又依何根据呢?梅华道:根据在于连大娘所服的春锦棠毒花,寻常人不知道它的用法,会用的人一定知道须与荼蘼子同服!风姥姥神色一动道: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下毒手了?梅华点头道:不错!这个人的手段很高明,一举而杀两人,不露行迹,在下若非熟读医书,也无法看出这种谋杀的手段!费长房与风姥姥对视一眼,良久无语。

梅华又道:这人对医道本草之学很精,而且还熟知内情,才能使出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否则他就是利用春锦棠,也只能害死令郎一人而已,假如连大娘不用采补挹注之法,也不会害死自己的!风姥姥想了一下忽然道:莫非是……费长房连忙摇手道:不可能,采补之道只限于童身壮男,连进那么大的岁数了,又是她的丈夫,她怎会用那种劳而无功的手段?梅华也点头道:是啊,假如这种方法是用来对付我那个跟随,或许还有效,用来对付连大叔简直是损人不利己……风姥姥忽地冷冷一笑道:这件事发生在那个傻大个儿的房间里,岂不是有点奇怪吗?神君,你对这事作何看法?费长房怔了怔道:我简直莫名其妙,有甚么看法呢?风姥姥冷笑道:我倒有个看法,这件事没有别人,一定是她,她报复的手段也太毒辣了,居然下这种毒手!费长房双手连摇道:不可能,连进是她最忠心的人,为甚么把他也牵进去呢?再说她要报复,根本不必用这种方法呀!风姥姥将拐杖朝地下一插叫道:你不用替她辩护了,我很明白,她对素姿恨到了极点,所以才用这种方法,原意是把素姿跟那个傻小子一起治死了,好叫素姿死后还出一次大丑,想不到鬼使神差,进儿恰在这个时候闯了来,做了替死鬼……费长房呆住了,急声道:风娘,你这完全是揣测之词……风姥姥厉声叫道:我知道自己的存心也不良,才落到这种报应,可是素姿与进儿死得太冤枉了,一定要替他们报仇!说着拔起拐杖,像旋风一般地卷了出去,费长房想伸手拦住她,风姥姥一杖横扫将他逼开了叫道:神君,我知道自己不对,可是这些年来我弄得夫叛子离,报应也够了,办完事我决心自绝以谢你……费长房拦不住她,见她疯狂似的走了,连忙叫道:梅老弟,你帮帮忙,帮我制住这老婆子……梅华故作一怔道:姥姥要去找谁?费长房急着直搓手道:辛如沐!梅华真正的吃惊了!因为辛如沐正是花燕来易容变装的那个书生,看来他们竟已识破了她的本相。

不过他仍是装作不解道:辛如沐?他有甚么关系呢?费长房一叹道:辛如沐是个女的,她是我的妻子花燕来,为了一件事跟我生了误会,离家出走,这次她虽然易容前来,我与风娘都看出来了,为了连素姿与连进之死,风娘认为一定是她下的手……梅华一惊道:这太令人难以相信了,风度翩翩的辛如沐会是个女人,而且还是神君的夫人,这真是从何说起……费长房一叹道:燕来的化装术的确高明,可是她的行动却引起了我们的疑心,因为她对此地的情况太熟悉了,而且她易名为辛如沐,分明是此心已如木的意思,我真不明白,她为甚么要采取这种手段来报复呢?梅华指着尸体道:神君以为这两人是尊夫人所杀的?费长房黯然道:我想别人不会有这个动机,其实燕来这么做也不算过分,当初我们的确很对不起她……梅华也急了道:神君别再说废话了,我们还是赶快追上风姥姥去!费长房如梦初醒道:不错!不过梅老弟还得多帮帮忙,风娘的武功近来猛进突飞,我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燕来的剑术也许比我高明一点,可是她不明白风娘的底细,动起手来,也许会吃她的亏……梅华神色一动道:神君是叫我帮忙对付风姥姥?费长房一叹道:是的,我对燕来负咎自深,只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原谅我……而且风娘也太跋扈了,我受够她的气……梅华不敢怠慢,急急地与费长房冲出屋去,追到花燕来的房中,却不见人影,他们又赶到花园里。

却见风姥姥披头散发,戟指着化名辛如沐的花燕来厉声叫骂,花燕来与散花仙子二人却据石对奕,恍如未闻。

风姥姥冲上去,举杖对准花燕来砸去,二人电闪似地躲开,那一块青石的棋枰却被击得粉碎。

花燕来神定气闲地道:姥姥,你这是做甚么?风姥姥厉声骂道:花燕来,毒妇!你做得好事……梅华赶过去,目色连连示意道:辛兄,原来你是费神君的夫人,你装得可真像,可是神君与风姥姥早就看出来了,你还是现出庐山真貌吧!花燕来与散花仙子都是一怔!梅华却对散花仙子道:谢奇兄,这是人家的私事,你最好不要管!散花仙子化名谢奇,闻言知意,果然走过一边。

燕花来却抖去头上方巾,抹去脸上的易容药,沉声道:风娘,我让你们也够了,你还不肯放松我……梅华不待她多说,即用目一眨道:花夫人,今天的事不是用言语解决得了的,你还是快点拔出武器,作一个准备吧!花燕来铮然撤出长剑,起手作势,风姥姥此刻反而平静了下来,厉目瞪向费长房大声喝道:神君,素姿之死你也该负一部分责任,现在你自己说好了,你准备作甚么表示……费长房怔然不知所云,梅华却淡淡一笑道:姥姥,神君已经约略地对我说了一些你们的事,他自己未便出手,但是请我来帮你的忙!风姥姥立刻感激地道:谢谢你!梅相公,只要你帮我杀了这个毒妇,我代表死去的儿子、媳妇向你磕头,叫他们来生变牛马报答你……花燕来微怔道:甚么?连进与素姿都死了?风姥姥厉声叫道:不错,你该得意了吧!你报复素姿还情有可原,进儿一辈子忠心耿耿地对你,连我这个老娘都不要了,你怎么也忍心对他下那样的毒手?花燕来怒声道:我简直不明白你在说些甚么?梅华微微一笑道:花夫人,你也许不会明白,可是连大娘夫妇并死在床上是事实,你不必再说了,在手底下见真章吧!花燕来也被梅华弄糊涂了,然而梅华用眼色不住地催促她赶快动手,因此她毫不犹了地一剑刺过来。

因为梅华站在最前面,这一剑自然是对她刺来的,梅华一闪身躲过了,才对风姥姥叫道:姥姥,我赤手空拳如何帮得了你的忙?风姥姥想了一下,突然将龙头拐杖旋开,由中间抽出一枝长剑交在她手中道:梅相公,你用这支剑好了!梅华接过剑来挥了一下道:好剑,想不到姥姥的拐杖中还藏着这一支宝贝!风姥姥神色转厉道:老身这拐中藏剑,原为作必要时护身救命之用,今天为了儿媳惨死,老身也不想再活了……梅华突然一笑道:你不想活干脆就死了算了!说着一振手腕,剑光万道,直向风姥姥罩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