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简单了,就叫他一声兄弟,既顺口也自然了。
聂红线道:这成了什么体统,我不是太冒渎了?晏小倩笑道:你们的主仆关系建立得非比寻常,怎可以常情来衡处,彼此俱为武林一脉无所谓冒渎。
主仆之情有的可亲逾手足,叫兄弟也很自然,尊敬在心而不在表面,聂女侠,你报恩是发自于心,不是做给人看的,称他为兄弟,既不使他难堪,也不会引人误会了。
古秋萍忙道:这样好,我自小孤苦伶什,一直想有个姐姐照顾我,线娘,你就做我的姐姐吧!钱斯同笑笑道:问题解决了,愚夫妇要出去行船了,趁着顺风,可以早一点进太湖,免了许多麻烦。
说完出去了。
聂红线愕然道:这是怎么说?我一心求下,反而爬到上面去了。
古秋萍笑笑道:这都是我自己找的,我想想你我之间的关系,你不肯嫁给我,只有做我的姐姐了。
聂红线眼中泪珠盈眶道:我比谁都希望嫁给你,但是我不要一分施舍的感情,你是真心想娶我吗?古秋萍道:怎么不真心?我对婚姻的态度很严肃,绝不会是当儿戏,我说娶你,就是会娶你。
你喜欢我吗?爱我吗?古秋萍想想道:我喜欢你,但不能说爱你,因为我这个人没有爱也不懂得如何爱。
聂红线轻叹一声道:就这样已经够了,我很安慰你没有骗我,如果你说爱我,我反而会伤心了,因为我没有值得你爱的地方,也不可能引起你的爱意。
古秋萍忙道:那倒不然,喜欢是属于知觉的,我看你不讨厌,就是喜欢了,爱却需感情的,要时间来培养,我不信一见钟情的话,即便有也是假的。
你说不懂得爱,却又能分析得如此透彻。
古秋萍一笑道:这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懂的,我说不懂爱,是指我从没有爱过人。
可是你却被人爱过。
也不可能,爱是双方面的,我没爱过人,怎么会被人爱呢?爱的起因可能是互相喜欢,绝不可能是单方面发生的。
聂红线沉默片刻才道:兄弟,你叫我一声。
线娘!你怎么不叫我姐姐?古秋萍感到别扭地道:我不习惯,你一定要我叫吗?不要,还是线娘听起来舒服些,因为我也是一个人孤苦伶仃长大的,从没有人叫过我姐姐。
古秋萍潇洒地一笑道:线娘,你该敷药了,那猪油只能保护你的伤处不被磨擦,却不能疗伤。
不必麻烦了,什么药都不会比心灵的治疗更有效,你给了我生命的勇气与意志,我自己会好起来的。
那可不行,我要你早点好,船程到黄山最慢也不会超过半个月,以后我将很忙,没有时间来照顾你了。
我不要你照顾,而且我的责任是侍奉你。
那也等你好了之后,你总不能在床上躺着侍奉我。
聂红线黯然一叹道:我真还不会侍候人,得从头学起呢!古秋萍连忙道:线娘,别这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聂红线一声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在讥讽我,但我的确是这个情形,跟了李光祖六年,除了学会怎么取悦男人,别的一无所长。
古秋萍忙道:咱们别谈这些好吗?不!一定要谈这些,兄弟,如果你想在武功上胜过三魔,不但要谈这些,而且要特别研究这些。
古秋萍一怔,聂红线道:四大天魔的武功突然猛进,是因为他们得了一部天魔秘籍,共分四部。
其中毒经由王大光所得,色相空三经为李光祖、刘光远、马光前三人分别所得,李光祖的色经就是床第采战之术,以阴阳调合的方法增长内力,要想击败,你就得对其弱点……古秋萍道:李光祖并不是最厉害的一个,我曾经一剑斩断他一条臂,最难斗的还是刘光远。
不!你错了,他们三人的武功互为相克,其实最高的还是李光祖,只是他为人深沉,故意不炫示,处处让刘光远占先而已,你别以为胜得了李光祖,对另外两人就稳操胜算了。
古秋萍愕然道:这太难以相信了。
也许你不信,但这是李光祖亲口说的,而且是他在无意间流露的,第二天我问他,他就矢口否认了。
那是他自炫其能而已,不足取信。
李光祖是那样的人,因此他的否认更足取信。
古秋萍问道:这是怎么说呢?他心高气做,不肯后人,明明是他错了,还是硬争到底,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否认呢?何况那时候我还没有见到刘光远与马光前,他大可以为自己吹嘘一番。
而他偏一改常态予以否认,可见他的否认是另有用心了。
再者他人虽阴沉,聪明却不足,他的否认无异证实了其真实性。
他是怎么说的呢?他说空字经是最上乘的武功心法,但马光前不是那种四大皆空的人,成就不会太高,相字经包罗万象,练得好却练不强。
只有他的色字经是部标准的邪经,适合他的个性,也适合他的喜好,在这种情形,他的成就一定高出其余四人,这是非常合理的。
可是他的成就并不惊人,一剑断臂……这一点你就错了,他的那条左臂根本是累赘,只会妨碍他的行动,他自己没有勇气砍下来,你那一剑正是他所希求的,否则你哪能轻易成功。
古秋萍又是一怔。
聂红线道:内力是发之于体而用之于手,两只手虽然方便,却分去一半的功力,种果树的人常会把一半的树枝砍掉,也是这个道理。
李光祖断臂之后,武功反而深进一倍,那是你再也想不到的。
古秋萍怔住了,这的确是他想不到的事,但出之于聂红线的口,使他不能不相信。
聂红线道:马光前若修到六根清静,心如止水,他是武功最高的一个,但是他是不可能到此境界,所以李光祖应是三魔中最难斗的一个。
那要如何去对付他呢?在内力上超过他是不可能了,惟一的办法是了解他的习惯,攻取他的弱点。
这又从何着手呢?他的习惯我已经知道了,至于他的弱点,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的秘密,绝不会告诉人的。
那不是等于空说吗?难道还先去问问他?问他是不可能的,但还有个办法,从他的习惯上逐一思索,由本身的体验,知道哪些部位是最易感触的。
也就是他功力不到的部位,因为人都是一样的,他不会特殊,只可惜我不是男人,无从体会到。
古秋萍皱皱眉头。
聂红线道:我所知也不够,因为他的习惯可能因人而异,因此最好再找秋娘,得到她所知道资料,两下参照,我们两人都跟着李光祖六年,他的功夫多半是在我们身上练出来的,大概差不多了。
古秋萍摇头不语。
聂红线笑道:你别急,我不是要你来体验,你可以找一个靠得住的人,由我与秋娘合力将所知的资料逐一试验,得到一个综合的结论。
古秋萍忙道:这不可以,除非你们真心想择人而事,否则我不能用这种方法来冒犯了你们。
我的心与身体已经分开了,为了帮助你,我不惜任何牺牲的,而且我也不认为这是冒犯之事,至于秋娘那边,我倒没有把握,要她帮忙,可能要用点手段。
不用手段,我也不想这样子胜过李光祖。
聂红线轻叹道:那你永远胜不了他。
古秋萍坚决地道:我宁可失败死在他手中,也不能起这种卑鄙念头,叫你们做这种龌龊事。
我们本来就是龌龊的贱女人。
古秋萍长叹一声道:线娘,你能不能停止污辱自己?聂红线一叹道:好吧!我以后把自己尽量想得高尚一点就是,但别人是否会就此认为高尚呢?不要理会别人,你是为自己活的。
我是为你而活的。
那你就该振作一下,我认为你高尚就行了。
聂红线想想道:你这样看得起我,我再妄自菲薄,倒是对不起你们,还有一个办法可行行看。
还有什么办法?赶快找了一个你爱的女子娶她,然后把一切的所知告诉她,秋娘也会愿意帮这忙的,然后你们就以爱的方法找出所需要的答案了。
古秋萍笑笑道:我求过一次婚,碰了个大钉子,以后再也没有勇气向别人求婚了。
聂红线正色道:我是真心想贡献自己一点能力来报答你,请别拿它当玩笑开行不行。
古秋萍见她神色不愉,连忙道:不开玩笑,等我找到那人之后,再谈也来得及,现在你该敷药了。
聂红线长叹一声,泪落如雨,默默地听由他再度脱去衣服。
古秋萍本人的医理颇精,也懂得用药,舱中有药箱,他翻出几种合用的,先用棉纸将涂在身上的猪油拭去,又用茶吊子里的净水将伤处逐一洗净,最后才敷上药粉,外面薄薄地敷上一层跌打损伤的药膏。
原来那一身衣服染满油迹,已经不能再穿,他找了一张床单,为她轻轻盖上,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道:原来古大侠精通医理,比我高明多了。
古秋萍回头一看,却是晏小倩,虽然略感别扭,但仍大方地道:大嫂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晏小倩笑道:我们那个老头子听说聂女侠要疗伤,叫我进来帮忙,但我见到大侠医疗之术比我更精,站在一边偷学,竟忘了进来的目的。
古秋萍笑道:劳神已多,不敢惊动。
晏小倩笑道:大侠别客气了,我不是行家,却也懂得一点,大侠用药处方,实在比我高明。
我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区区之学,连当个副手都不够资格,大侠是跟谁学的医道?我还没有见过有这么高妙的外科圣手呢!古秋萍笑道:多承大嫂谬赞,在下没有从过师,只是为了闯江湖,不得不样样都会一点,无师自通,大嫂不见笑就好了,怎敢当圣手之称。
晏小倩道:大侠不要谦虚,我相信你一定得过高明传技,这套学问绝不是无师自通学得到的。
古某确是未拜师,只是找点书看看,再遇到名家时,经常向人求教而已。
那大侠一定是个天才。
古秋萍谦虚地笑一笑。
晏小倩又道:我看聂女侠的神气好似有三天未进食了。
聂红线道:是的,那时我一心求死,根本就不想吃东西,如果不是口渴难禁,我连水都不想喝。
晏小倩道:聂女侠现在不必求死,而且要多吃点长劲的东西,我熬了一锅江米鱼粥,是不是要喝两碗?经她这一提,聂红线确是感到饿了。
古秋萍也笑道:大嫂准备得真充分,江米粥清毒而充胃,鲜鱼肉可助长肌而易消化,是此时最理想的食品。
晏小倩笑笑道:我的医理脉数比不上古大侠,这点简易的养生之道总还是懂的,我去端进来吧!古秋萍忙道:不敢当,我去好了。
晏小倩笑道:你还是坐着吧!这应该是我们女人的事,连我家老头子都不便惊动他,别说是你了。
古秋萍听得俊脸微红,只得在舱中坐下。
聂红线羡叹地道:这位钱大嫂为人既热情又爽利,完全是侠义本风。
古秋萍道:绿杨侠侣在大江南北公认是一对神仙美眷,他们不但侠名远播,急人之难而义无反顾,其伉俪情深也是有名的,只是不知道何以会借艇舶以隐身了。
晏小倩刚好端了一个木盘,盛着粥及碗筷进来,闻言接口笑道:还不是为了穷嘛!古秋萍笑笑道:大嫂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二位非常富有,在家乡还有一座绿杨别庄,总不至于靠打渔渡客为生吧?晏小情轻叹一声道:穷有多少种,缺少银钱却是最轻的一种,金尽壮士无颜固然悲哀,但那只是一时之困,最苦的是日暮穷途,真是有家归不得。
古秋萍忙问道:这是怎样回事?还不是年轻好管闲事,我们急人之急太多了,结果使自己变成众矢之的,家里待不住,只好到江湖上来流浪,靠了这条船与两身破衣服,虽然埋藏了绿杨侠侣的一点虚名,却换了我们几年的太平。
古秋萍也微感啼嘘地问道:那么当年受二位恩惠的朋友,难道都袖手不管了?晏小倩道:如果他们管得了,就不需要向我们求助了,他们自顾不暇,又哪有余力来帮助我们?聂红线立刻道:话不能这么说,贤夫妇当年是为了他们而惹的麻烦,他们怎能袖手不管呢?晏小倩道:我们管闲事是因为闲得难过,并不是对谁有什么好处,怎能冀求别人的报答呢?再说像样一点的朋友,现在多半成家立业,拖大带小,我们也不忍心去拖累他们,好在我们这老两口无儿无女,一生一代一双人,一条船一躲,岂不是天下太平了。
笑谈中不免稍有感喟,但侠义心肠却流露无遗,听得聂红线心中十分感动,肃容道:可是贤夫妇这次为了我们又惹下麻烦了。
晏小倩道:这是什么话,我们的大哥死于三魔之手,我们欲报仇而无力,大家同仇敌忾的,谁也不吃亏。
说着盛了一碗粥,用一个汤匙放在聂红线身前道:聂女侠,你现在不宜劳动,但练武人的体质较常人为优,有时轻微的运动反而有助于伤势的平复,所以你不妨尝试自己进食以增进血脉的调和。
聂红线连忙道:好极,我实在不习惯要人侍候。
晏小倩笑道:招呼还是得要个人的,这儿由我来吧!古大侠,我的粥熬得不多,你这条大汉也不能够靠稀汤充饥,我在船头备了酒菜,你跟我家老头子去喝吧!古秋萍笑着道了谢,在背处脱下身上官服,披了件棉衣,来到船头上,但见钱斯同面前放了一个花形食盒,里面堆了六味精致的莱肴,两口黄泥火炉,一口上面温了一沙锅的肘子,另一口则温着酒。
食具、酒具都十分精美,见他出来了,钱斯同笑指着一张小板凳道:请坐,请坐!绿虮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乎?酒菜早准备半天了,叫老婆子进去请,哪知她被你的医道迷住了,耽误了这么久,幸好酒是温的,否则我们只好和雪冷饮了。
古秋萍坐了下来,笑笑道:贤夫妇借渔而隐,可是这套食具却不合身份,叫人一看就露了马脚。
钱斯同微笑道:这可没办法,愚夫妇都爱喝两盅,拙荆什么都能马虎,就是酒具不肯差一点,多少年下来,把我也养成了习惯,这套家伙是我们从家里带出来的,也为绿杨侠侣惟一仅剩的东西了。
古秋萍喝了一口酒,挟了一筷子腌肉在口中嚼了一下,脱口赞道:妙!妙不可言,这是嫂夫人手制的吗?钱斯同得意地笑道:小倩什么都自己动手,可是大侠是个品食专家,惟恐不合大侠的口味。
古秋萍道:兄弟是好吃,但不会奉承,嫂夫人的妙意只领了一味,即此一味,已不作第二人想了,钱兄真是好福气,得到这么一位烹调师为终身伴侣。
钱斯同一笑道:古大侠将来娶老婆,千万别娶一个会烧菜的,你不知道那多受罪呢!古秋萍微愕道:连帝王也享不到的福,钱兄还不满意吗?那真是太对不起嫂夫人了。
钱斯同笑道:她的烹调手艺是不错,吃过她烧的东西再吃别的,简直食不甘味,可是叫她牵住了心,她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
古秋萍笑笑道:钱兄是在说笑话,嫂夫人贤名远传,而贤夫妇俪情之深也是公认的,想来不致如此吧?钱斯同笑道:她就是这么可恶,跟你睹气时绝不表现在脸上,只要在烹调上稍为粗心点,就整得你混身不自在,最后非屈于她不可。
而且她又表现得那么好,你连拂袖走的气都使不出来,日子一久,把你的壮志就磨尽了,所以古大侠,我劝你成家一定要慎重。
古秋萍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钱斯同是在借瑟而歌,暗调他刚才要娶红线的太冲动,原来自己与聂红线的谈话他们都听见了,而晏小倩进去把自己替出来,也是有用意的,他们怕自己一个不慎而污了行节。
钱氏兄弟是江南世家,他们一家中有侠有盗,素行不一,但有一个宗旨,共同遵守的,那就是他们的行为一定正直。
有盗而侠者,也有侠而不盗者,绿杨双快与在府中掌刑名的钱斯民都是这类人物,钱家有地产祖业,却不够他们九兄弟共同施舍做好事。
所以有的就必须靠武功找外快来从事行侠的费用,再暗中贴补那些不落黑籍的兄弟做好事行善,像入赘崔氏的钱斯南就是这一类。
就因为他们行径不一,所以他们的关系很少为人知道,甚至为了避人耳目,他们的祖籍也各自不同。
钱斯民寄籍绍兴,钱斯南则落籍直隶,归了崔家的先籍,只有绿杨双侠是撑着真正的门户,所以没有人知道这散处各地的姓钱的豪客会是同族弟兄。
钱斯同以他本身的看法与立场,对古秋萍惺惺相惜,自然不会同意古秋萍与聂红线匹配的了。
所以晏小倩一听聂红线拒绝不嫁,立刻就表示同意了,而且还赶紧进来打岔,所以古秋萍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他微微一笑道:钱兄的关切小弟十分感激,小弟会注意就是了。
钱斯同压低声音又道:关于聂女侠所提的那些,大侠千万不可轻试,因为那方法太邪,即使能除掉三魔,但将来的后果却不堪设想。
拙剂对歧黄之术虽不如大侠,医理却颇有研究,这种邪门功夫纵有所成,也必然会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而且大伤天和,吾辈不同于三魔之属,大侠将来难在绝不肯利己而损人,则必祸及己身。
古秋萍微怔道:有这么厉害吗?钱斯同道:拙剂的话不会错的,聂、花二女之所以见弃于李光祖,就是因为她们内源已竭,不足以再满足其人无穷之餍的缘故。
她的方法虽是以大侠之未来夫人练功为对象,但大侠乃性情中人,不会像李光祖对她们二人,说丢就丢,到了那个时候,还会有家庭的悲剧。
古秋萍听了色变道:小弟知道了,不过小弟事实上也没有打算用这个方法。
钱斯同笑笑道:兄弟也知道大侠不是这种人,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稍尽言责而已,三魔成就得之于邪,造诣再高,总敌不过一个正字。
邪不胜正,自古已然,我们还是喝酒吧!来,别辜负了这一帆风顺,进了太湖后,风急波凶,兄弟可就没有工夫偷懒了。
两个男的在船上喝谈,两个女的也在舱中有着一番言语,晏小倩看聂红线喝完那一锅粥之后,扶她躺好,为她诊了一下脉象。
之后她才轻轻地叹道:聂女侠,我比你大几岁,托个大叫你一声妹子吧,大妹子,不是这个老姐姐故作惊人之语,你的身子很虚,是亏损过甚的征候。
聂红线脸现惭色地道:那是免不了的,我跟随李光祖几年,很少有自在的日子。
晏小倩一笑道:我明白,你在年轻智识未开的时候,遇上了这种人,是很难自持的,这罪责不在你。
聂红线低声道:那是以前,最近半年,我倒有点怕了,跟花素秋两人都是尽量推出去,尽量避着。
晏小情脸色变为肃重道:是吗?大妹子,我再问你一件事,你必须从实告诉我。
聂红线听她的口气很严重,连忙道:大嫂,你尽管问好了,现在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事呢?晏小倩想想道:这一年来你的月事还正常吗?一年前就不大来了,这半年简直就断了根。
晏小倩道:应该是如此,也是时候了,你跟花素秋先后叛了李光祖,他也不再重视你们二人,都是必然的现象,幸好发现得早,再过一段时间,你们会恨不得杀了他。
聂红线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呢?晏小倩道:我研究过医理,又是个女人,了解得很清楚,你们对李光祖忠心耿耿是为了这个原因,叛离他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从前视为享受突然变成了痛苦,日子久了岂有不恨的,同时李光祖在你们身上已得不到好处了,自然就想摆脱你们,以他的做法,当然是一刀最干脆。
聂红线道:还不至于吧,他对花素秋……那是还没到时候,他练的是这门功夫,一定很清楚,你们现在只是推,过几天又想,这表示你们的体力尚有一点没被榨干。
真要到你们油尽灯息时,不等你们转恨,他就要摆布你们了,这是医书上说的,一定不会错。
聂红线不禁默然,晏小倩又问道:你对古大侠如何?他是个很可敬的男子汉,虽然他出于怜悯而救我,为了同情而娶我,但我不敢妄想,只求侍候他一辈子就够了,我这条命是他救的,我随时都可以为他牺牲。
晏小倩一笑道:那你就不要害他。
害他?怎么会呢?晏小倩笑笑道:你跟他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你提的那个办法也许能制住三魔,但也害了他,尤其是你最后的办法,把你们的经验去传给他的妻子……这是惟一能帮助他的地方。
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到将来呢?未来的古夫人到了你现在的情况,古大侠却不会像李光祖,那又怎么办?会这么严重吗?你与花素秋都是例子,这是必然的现象。
聂红线道: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那是因为你不懂,而我是懂的,所以我赶紧进来,因为古大侠的外科手术使我看得入神了,而且也不便启口,这话只能跟你说,你得慎重考虑一下。
聂红线感激地道:钱大嫂,我知道后果了,自然不会再害他,可是非此无以击败李光祖的……晏小情忽转低声道:如果大妹子你真心要为他牺牲,不如由你自己去告诉他,只是你的寿命就不会长了。
哪怕我现在死了也不在乎,可是我不敢冒读他。
那是帮助他,不是冒读他。
我不怕牺牲,他不会肯的。
晏小倩笑道:有办法,你内里虽已将枯,可是外表上还没有显出衰象,快快养好伤,你还是个美丽的女人,美丽是女人最佳的武器,总会有办法的。
不行,他见过的美丽女人太多了。
但没有比你更有机会去接近他,别人只给他见到美丽的脸,你却表现过全部女人的魁力给他看过。
聂红线似乎没有想到晏小倩会对她说出这种话,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晏小倩却笑道:大妹子,我们老姐妹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句老实话,我因为懂得医道,也替不少江湖上女武师治过伤,却没有见过你这么美的身材,我家那鬼老头子年岁是大了,否则还会为你颠倒呢!聂红线不禁一愕,绿杨侠侣是众所周知的一对恩爱伉俪,可是晏小倩口中对她的丈夫却是不如传言中的尊敬,否则不会用来开玩笑。
晏小倩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忙委婉地一笑道:大妹子,你别误会,我不是对拙夫有所不满,我说的是人之常情,我幸亏是个女人,不然我也会对你着迷的,因为你虽不是天姿绝色,却有一股天生媚态,一股今男人见了就心动的媚态。
聂红线倒不怀疑这句话,她自小出身绿林,知道自己在男人眼中是什么分量,这也是她被李光祖选中的原因。
即使在随李光祖潜居的日子里,惟一能接触到的第二个男人就是李光耀,她也能会意到李将军对她飘来的眼色。
当然,李光耀贵为将军,也不敢惹他的哥哥,再者李夫人治家严谨,李光耀不敢对她作进一步的表示。
可是李夫人特别讨厌她,这也是一个原因。
然而今天晏小倩的话,却有点刺耳,顿了一顿才道:大嫂,你不该这样说钱大侠的,你们伉俪情深,闻名武林,而且钱大快一脸正气。
晏小倩笑道:大妹子,你以前接触的男人也许都是色鬼,因此你以为好男人都在侠道之中,那可错了,在这种地方,男人就是男人,大家都是一样。
聂红线忍不住道:难道钱大侠有对不起你的事吗?晏小倩一笑道:最近没有了,以前他也做过游天香的入幕之宾,只是我比较冷静,没学一般醋娘子的手段跟他大吵大闹,反而故意回避,造成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结果我那死鬼自己不好意思才断了往来,由此可见男人们在感情上是把握不住的,也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所谓圣人。
聂红线对她这句话却不能同意,至少她心中有个偶像,那就是古秋萍,这个男人就几乎达到圣人的标准。
晏小倩自顾自说道:游天香下嫁凌云峰之后,我们从来没有来往过,这次免不了要见面一次了,我倒想瞧瞧他们见面以后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否会想起以前的旧情。
聂红线忍不住道:大嫂,你是否还在恨游天香?晏小倩一笑道:恨她?我不会的,她并没有抢走我的丈夫,她是个失败者,我对她同情多于愤恨,尤其在这么多年以后,我差不多完全没有恨了。
那你为什么对她们重逢的事这么关切呢?曼小倩又笑了一下,笑容里有着凄凉的成分,轻轻地一叹道:我只想了解一下,钱斯同这个与我结缡三十年的丈夫是否还在爱着她,或者是爱着另一个我不知道的人。
聂红线愕然道:大嫂,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呢?晏小倩苦笑道:你跟一个人生活了三十年后,多少总能对他有点了解,我知道斯同心里始终念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不管他掩饰得多好,我还是能巧妙地感觉出来,因此我想知道这个人是否为游天香。
聂红线不禁轻喟了一声道:真想不到你们这最受人羡慕的一对,居然也有这种波折。
晏小倩苦笑道:这被羡慕的一对正是我痛苦的根源,我尽了一个做妻子的本分,而斯同对我好,都是他出自内心的愧疚。
因为他未婚前不是这样子的人,我们相敬如宾,继续做了三十年夫妇生活,却有二十五年是在虚伪中度过。
他越迁就我时,我也越痛苦,因为这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宁可他打我骂我,那才是真正的感情。
聂红线想想道:钱大侠是什么时候结识游天香的?二十五年前,我们婚后五年。
他没有再认识别的女人吗?认识的很多,都没有一个是值得怀疑的,我们以前很好客,绿杨庄上经常坐无虚席,没有一餐饭是能两个人单独吃的,男男女女都有,但不可能会有暧昧的情形。
那么你何以会认为除游天香外,还另有其人呢?这是我的直觉,游天香虽然美,但只是外形上的,内在很浅薄,不足以使人索怀不已。
大嫂,也许是你太多心了。
我不多心,我知道这是事实,但我希望知道是谁?如果真是游天香,我就感到太委屈不过了。
这是怎么说呢?为了那样一个女人,居然能夺走我丈夫的心,我未免太不值得了,我宁可一头撞死。
司马紫烟《剑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