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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祸源花痴

2025-04-03 08:13:49

王伯虎颤巍巍地从座上站了起来,目击女儿以一柄金枪独斗绿杨侠侣两支剑,似乎仍能占上风。

反倒是公认为还不错的逍遥剑客吴妙方,一支剑还压不住钱斯民的铁骨折扇,他既气女儿的改节,却又不能不为女儿的表现而感到兴奋与骄傲。

王伯虎不由叫了起来:兰英,你是怎么练的,这枝枪居然比我在年轻时还了得,我还以为王家的枪法到我这一代就要失传了,没想到你偷偷地暗下苦功也练出来了。

王兰英得意中一声冷笑道:爹!您看看清楚,我的枪法跟您不是一个路数,如果练您的枪法,我永远也出不了头,所以您别为我的枪法而感高兴。

王伯虎有点生气,但仍喘着气道:我当然看得出来,你的枪法大部分是外来的路数,狠厉过之而沉稳不足。

你别忘了,枪乃兵中之王,不能光走偏锋,我以前不把家传的正宗枪法教给你,是格于王家的传统,有传子不传女的规定,我没有儿子,本来可以变格传授的,但我看你资质太差,所以才没有这样,现在你的表现,似乎比我想象中的好出多倍,如果你能学会王家枪法,那可就……王兰英截口道:王家枪法比我现在的还好?当然好得多,正宗枪法是无可匹敌的。

王兰英道:不见得吧,刚才我一伸手,就把您的枪夺了过来,如果您的枪法比我高明,怎会如此呢?王伯虎一叹道:刚才我根本没把你当回事,也没有存心跟你认真,才被你夺走了枪,再者也是功力之故。

我的天资本就不怎么好,完全靠后天的勤练,自从我闭门归隐之后,疏于练习,手法松退多了,以你现在的根底,如果勤练本门枪法,必然能大有成就。

王兰英笑道:那以后慢慢再向您请教。

王伯虎急道:兰英,你怎么这么糊涂,我先前不知道你的潜力,才委屈了你,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天赋过人,只要练成了王家的枪法,我保证你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等的高手,重振王氏门中雄风,你为什么还要跟那些邪魔外道打交道而自辱门风。

王兰英道:我要争取的是侠林领袖这个地位。

王伯虎道:过去的事是出于误会,云峰已经死了,后继无人,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你还不快住手,好好向钱家夫妇道歉,大家精诚合作,共荡邪魔。

范英豪微微一笑道:王老英雄,你这提议太迟了!王伯虎怒道:哼!你懂什么?范英豪道:当然懂,侠林领袖的继任当不是由你来选任,而是由俺们天魔帮来指定了,没有我们的支持,谁也别想干得成。

王伯虎怒道:放屁,你们凭什么?范英豪笑笑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令媛自己呢?她是最清楚的了,她这点武功是谁给她培育出来的?王伯虎一怔道:莫不是天魔帮培育的吧?范英豪大笑道:这下子倒是猜对了,打前年开始,刘帮主就跟令媛暗中接过头了,在短短两年内,令媛按照刘帮主指点的方法练功,才有今天的成就。

不仅如此,凡是三山五岳,九江十陆的水陆豪杰,多半都得了刘帮主的指点而武事大进,人人都具有令媛的身手了。

王伯虎大惊失色道:兰英,这话当真吗?王兰英道:一点也不假。

王伯虎变色道:兰英……王兰英边战边道:刘光远初次与我接触时,只是拿着您的把柄跟我谈条件,我一则为保全家风,二则也为了出一口气而答应了他。

接着,他进一步保证把妙方抬上侠林领袖的地位,给了我一本练功的口诀抄本,原本要我转交给妙方的,可是我自己私下一练,发现武功进步之速,果真有一日千里之况,只有死心塌地地跟他合作了。

我不否认我的资质平凡,不是成大器的材料,但刘光远却有化朽为奇的神道,您从我的表现,就可以知道天魔帮的势力大到什么程度,因此我劝您认了吧!吴妙方连忙道:兰英!有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王兰英冷笑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如果你的武功练高了,还会把我放在眼中吗?乖乖地跟着我,侠林领袖的位子还是你挂名,只要听我的话,保你名利双收!王伯虎勃然怒道:畜生,想不到我会生出你这种女儿,如果你再不住手,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王兰英冷冷一笑道:认不认在您,不认也无所谓,反正您从来也没有把我当做女儿,否则您怎么光是替游天香与凌云峰打算,从不计较到我的终身幸福。

住手是不可能的,我必须杀死这些人,对刘光远作一个交代,侠林领袖的地位我是志在必得,有没有您支持都是一样的,不是吗?范英豪跟着笑道:侠林领袖的这个位子在刘帮主的掌握中,随便找个人都能捧上台去,所以要我到府上,无非是看重老英雄过去的一点声望,您老别太固执了!王伯虎怒不可遏,突然扑了过来,两手向前一伸道:兰英,你有种就先杀了我这个老头子!王兰英一枪刺来,到底下不了手,犹豫之下,王伯虎劈手就夺过了金枪,反手一杆,将王兰英击倒在地。

王伯虎愤怒地道:你以为跟姓刘的学了一点邪门功夫就抖起来了,论到正宗的枪法,你还差得远呢!王兰英在冷不及防之下,被枪杆击中腰部倒地,但她很快就翻身跳起道:爹!您别逼我下杀手!王伯虎更为震怒叫道:畜生,你居然敢对我说这种件逆不道的话,我宰了你!手舞金枪,毒蛇般地掷去,王兰英仗着空手,上下左右推架,王伯虎使尽绝招,居然刺不中她。

王兰英冷冷地笑道:爹!算了吧,您的几手枪法我早就摸透了,所谓正宗枪法,早已过时了,现在讲究的是玄门功夫。

王伯虎手不停挥,枪尖如万朵梨花,直逼而去,口中还喝叫道:我看你用什么玄门功夫!王兰英突然解下腰间的绸巾一抛一裹,绸巾将枪尖裹住了往前一拉,王伯虎被她连人带枪拉了过去。

紧跟着手一点,制住了王伯虎肋下的穴道,轻而易举地又将枪夺了回去。

她转身朝范氏三杰道:三位帮帮忙,快把这些家伙解决了,古秋萍跟他们是一起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来,如果在这个时候闯了来,我一切的计划都要落空了。

凌美美忍不住一指张七和魏九道:王兰英,古大哥早已来了,就在你的身边,你的丑行全都看在他眼里了。

被凌美美一指,古秋萍再也无法假装了,从脸上撕下了面具,聂红线也同样动作,恢复了原来面目。

古秋萍冷笑道:王大小姐,我们早已恭候多时了!王兰英大惊失色,朝范英豪道:这……这是怎么了?范氏三杰也愕然失色。

范英豪道:我也不晓得,明明是张七跟魏九,怎么变成了他们呢?古秋萍微笑道:你们那两个伙伴在姑苏城外就送了命,借他们两张脸,我好来探探真相的,总算你们都很帮忙,把凌庄主的死因都说了出来,王兰英,古某已经来了,刘光远要的毒经就在我身边,你打算怎么骗去呢?王兰英的脸色微变后,又告平静下来。

她冷冷地道:古秋萍,你别神气,这不是我的错,而是刘帮主的计划不够周密,但毒经只要在你身边,我绝对有办法取过来。

古秋萍将衣服的下襟一掀,露出腰间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一本像书册般的东西,他拍拍布袋道:毒经就在这袋子里,我看你用什么法子取去?王兰英一挥手道:大家上。

范氏三杰各拉兵刃,上前动手。

王兰英也摆动金枪,招呼吴妙方一起上,这边的绿杨侠侣与钱斯民加上古秋萍与聂红线也是五个人,分成五对厮杀。

范英豪斗古秋萍,一个用刀,一个用剑,两个人实力相当,战成平手。

吴妙方仍是与钱斯民对手。

王兰英的金枪则力战晏小倩,占尽了上风,范英俊与范英杰双战钱斯同与聂红线,似乎都技高一筹。

凌氏姐妹忙上前帮助,也没多大起色。

罗秋远对许君武道:师父,我们也该出手了。

他的腰下暗藏着铁板,拉出来就攻向范英俊。

许君武只有手中一枝竹杖,用来做指路的,此刻却作为武器,居然凌厉无匹,一出手就在吴妙方的背上敲了一下,打得他踉跄跌出圈外。

王兰英见状叫了起来,道:这两个家伙的武功恢复了,证明毒经确在古秋萍的身边,大家加点劲。

范英豪却道:王女侠,虽然证明了毒经在他身边,但我们此刻的力量不足,还是先退再说吧!王兰英道:退,要往哪儿退,我已经跟老头子翻了脸,弄得无家可归,还能往哪儿退去?范英豪道:是张七他们出了岔子,怪不得你,惟今之计,只有先退黄山,请刘帮主另外再设法吧!王兰英叹了一口气道:刘光远真误事,派了那两个脓包来,害得我进退两难,里外不是。

范英豪道:没关系,刘帮主已握有九分天下,凭这几块料也难成气候,咱们先走吧!他一扬手,抛出一颗鸭蛋大的圆球,触地即爆,立刻冒起一蓬白色的浓烟,群侠怕是什么毒物之类,连忙闲住呼吸,退到烟雾不及之处。

过了一会儿,浓雾渐稀,古秋萍试了一下道:这是江湖上用来障眼的烟雾弹,是没有毒的。

可是那五个人都已走了,许君武恨恨地道:早知道没有事,瞎子一定追了下去,这玩意儿可遮不了我的眼。

古秋萍笑道:走了算了,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

于是大家上前,将王伯虎的穴道解了。

王伯虎虽然行动受制,耳目却是管用的,一切的经过他全知道,恢复行动后,举起右掌,就朝头顶上拍去,意图自杀。

钱斯同连忙挡住道:老爷子,这是何苦呢?王伯虎目中垂泪,一言不发。

晏小倩道:老爷子,这是兰英糊涂,跟您没关系,您守正不阿,令人十分钦佩,可千万别想不开了,除魔大业,还要您来领导呢!王伯虎黯然叹道:家门不幸,生此孽女,叫我怎么对得起天下人,更有何面目偷生于世呢!语毕垂泪不止,大家都出言安慰,慢慢使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凌美美上前道:王爷爷,我爹的死,我们已经知道内情了,泄漏名单的事,兰姨说是我娘所为,您想是否有此可能呢?王伯虎想了一下道:把你母亲嫁给你爹,是我一手促成的,可是我没想道会铸成这么大的错失,假如他们夫妇之间的感情不融治,这倒是非常可能的。

晏小倩道:照他们夫妇反目的情形看来,他们两个貌合而神离,同床而异梦,已是不止一天了。

王伯虎一拍桌子道:都怪我,都怪我。

凌美美道:王爷爷,不怪您,从钱伯母的口中,我们听说了娘以前许多的事情,固然使我们很难堪,但我们做子女的又能说什么呢?只是有一点我们不明白……哪一点?我娘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从她的言行以及她所受的教诲,娘不会是个坏人,为什么会是……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王伯虎道:这也怪不得你娘,她并不是故意要做那些事,那是她的病,一种先天性的病症,发作起来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凌美美愕然道:病?不错!什么病?花痴。

众人俱是一怔。

凌美美道:什么是花痴?晏小倩想了半天,才道:那是一种很可怜的病,尤其是女人得了这种病,更是她终生的不幸。

凌氏姐妹仍然不了解。

聂红线道:这是一种身体上的病,一发起来就想跟男人接近,虽然心里知道不对,但也无法控制,所以这是一种很痛苦的病。

古秋萍用阻止的目光看了她一下。

聂红线道:这应该告诉她们,否则她们将对自己的母亲产生更多误会,而且这种病是先天性的,有遗传的可能。

凌氏姐妹脸色变了。

凌芳芳叫道:我们也会得这种病吗?那可怎么办?古秋萍道:你们放心好了,这种病在发育时期就有征候了,你们都过了二十岁,还没有发病的征候,这证明你们都很幸运,没有染上这种病。

王伯虎道:是的,天香在十四岁的那一年第一次发作,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她有这种病,她跟家里的一个小厮发生了一点儿事,刚好被你的外公,也是我的好友游东海发现了,他一气而成疾,终告不治,当时你的外公气得要杀死她,是我在旁边硬拉住了,所以你母亲一直很感激我。

做儿女的究竟还是关切父母的,武林双美立刻觉得安慰多了。

凌芳芳说道:既然是先天的宿疾,自然就怪不得娘了,外公居然要杀死娘,未免太狠心了。

王伯虎道:你们的外公先前并不知道她有这种病,盛怒之下杀了那名小厮,要杀你母亲时,被我拦阻了。

你们的外公当然也舍不得杀她,便把你母亲关了起来,自己气病了,我延请一位名医来替他治病。

哪知你外公因此触发了原有的肝疾而终告不治,在临死前才从那位名医处得知了你母亲是患有先天性的恶疾,心中颇感后悔,所以才有遗嘱,叫我为她择婿而嫁时,必须是侠林领袖的继承人。

凌美美又问道:那又为什么呢?王伯虎道:像你母亲病发时自己不能控制,但对方可以拒绝她的,只要找不到对象,她的病发作很短,一阵子就会好的,如果她嫁的人是个天下第一英雄,自然使人对这种身份有吓阻的作用。

凌美美想了想才道:难道娘嫁了个普通人,人人就可以欺侮她了吗?那这些男人也大混账了!王伯虎叹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母亲实在很美,是武林公认的第一大美人,假如她主动去接近一个男人,很少有人能拒绝她的。

晏小倩道:那也不见得,她也碰过钉子。

王伯虎看看钱斯同,又看看许君武道:不错!在这儿就有两位,斯同与许大侠都曾受过她的纠缠,但那时她的病情只在初发之际,只感到需要接近一个男人而已,何况你们都是心有所属,才能悬崖勒马。

如果你们恰好碰上她病况严重的时候,后果就很难说了,再说武林中人良莠不齐,未必人人都像二位这样君子。

晏小情忍不住道:王老爷子,您既然知道她身体有病,为什么不制止她跟别人的来往呢?王伯虎一叹道:谁说我没有,我不是一度将她关在我家里,不准她出去,但谁知差一点就……王伯虎突然住口不言。

凌美美急道:怎么样?王伯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这就是刘光远用来挟制我们的秘密,现在我说出来给你们听好了。

王伯虎顿了顿,回忆似地道:那是一个中秋的晚上,我们都吃了一点酒,共同赏月后,各自回到房中,那年我因为断弦已久,兰英为了孝心,替我找了个身边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寡妇……晏小倩点点头道:我记得,她叫月桃,纳宠之日,我们还来贺喜呢,听说就是中秋之夜暴毙的。

王伯虎恨声道:是我点了她的死穴,杀死她的。

晏小倩忙道:为什么?王伯虎道:那天我回房,感到有点异常,精神特别振奋,而月桃先上了床,熄了灯,我微带酒意,发现月桃居然脱了衣服,谈笑了一阵,等到接触时,才发现怀抱中的人不太对劲,掌灯一看,居然是天香。

大家也猜到差不多了。

但晏小倩仍问道:怎么会呢?王伯虎道:我一直也不明白。

晏小倩道:那时您已经纳妾两个多月,无论如何,感觉上也不会一样的呀!您怎么会那么久才发现呢?王伯虎道: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所以我才怀疑有人捣鬼,那天我喝的酒并不多,而且从来也没有因酒乱过性,就是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怎么神智模糊了,一直到接触后,才发现到人不对劲。

晏小情含蓄地问道:您是感官上不对吗?王伯虎点点头。

除了凌氏姐妹之外,别的人全懂了。

游天香虽然在十四岁时破了身,但以后一直没有跟男人接触过,肌肉紧缩,自非一个改嫁的寡妇所能比拟。

但错误到这个程度,实在也不可原谅了。

王伯虎伤感地道:这不能算是悬崖勒马了,等于是在泥沼前踏进了一只马脚,再收得快,总是一个污点了。

天香发现是我,自己也很惊愕,立刻披衣出门而去。

晏小倩道:您原来以为是谁?王伯虎怒骂道:是谁?那时家中只有吴妙方一个混账年轻男子,所以我一直就不肯原谅他。

晏小倩想想道:问题是天香姐怎么会到您房中去。

王伯虎道:天香于归后,我才找机会问她……晏小情急道:她怎么说?王伯虎道:她说那天她的病发了,发得很厉害,是月桃替她拉的线,说已经约好妙方,在一间屋子里私会,她就身不由己地来了。

晏小倩道:她不知道是您的卧房吗?王伯虎道:我虽视她如女,但我治家礼教颇严,从不让她到我卧房去,连兰英也如此,因此她不会知道是我卧室,否则也不会有这件憾事发生了。

晏小情轻叹道:阴错阳差,她有病,您醉酒,这件事或系为人所故为,但错却不在你们两人。

王伯虎叹道:可是我无法原谅自己,差一点想拉刀杀了自己,但转念一想,我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件事若一宣扬出来,不仅有负老友所托,而且也误了天香一生,因此我只好忍愧偷生下去。

晏小倩道:但您至少该问个明白,月桃一定知道。

王伯虎怒道:这贱人太可恶了,她竟推说完全不知情,我问她为什么不在房中,她说她贪图月色,想多赏一会儿再回房,我一气之下,点了她的死穴。

古秋萍这时候才开口说道:前辈这件事做得太鲁莽了,也许她是真的不知情而在外面赏月呢?王伯虎道:怎么可能呢,她扶着我回房,到了外屋中,她说给我泡壶浓茶醒醒酒,茶泡来了,她又说先上床了,我看见她进房的,否则我纵然酒醉糊涂,也不会把人认错了,而且我喝的那杯茶也有问题,我虽然中年纳妾,但只是要个人照料起居而已,对男女之事很淡薄,何以那天会特别振奋,所以我认定是她捣鬼,见她矢口否认,一怒之下才致她死命。

古秋萍说道:照您这么说来,她倒真是有问题了,但前辈有没有考虑到,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王伯虎道:没有问,我认为不必问。

为什么不问呢?她有个娘家的兄长,在镖行里当伙计,人品很不好,她要我收为门下,我不答应,她才出此下策来要挟我。

古秋萍道:她的那个哥哥呢?王伯虎摇头道:不知道,第二天我就把月桃的尸体收殓叫他领回,给了他一笔银子,从此就不知下落了。

古秋萍道:月桃的娘家姓什么?姓叶,她的兄长叫叶凯家。

古秋萍没听清楚,道:叶开甲,开门的开,甲乙的甲。

王伯虎道:不,凯旋的凯,家庭的家。

古秋萍道:这两个字的读音很近,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晏小倩任了怔,旋即道:古兄弟,你莫非认为刘光远的总管叶开甲就是月桃的哥哥,那不可能吧?古秋萍道:怎么会不可能,否则刘光远怎会探悉这种隐秘之事,我认为这是十分可能的事。

晏小倩道:那叶开甲的武功十分了得。

古秋萍道:经过刘光远的教授后,每个人的武功都很了得,像范氏三杰,根本就是江湖无名之辈,却能与你们几个不相上下,还有王老前辈的令媛……王伯虎一愕道:是啊,兰英的确不是练武的材料,一套枪法,练了十几年还是平平,我才放弃了培育她的希望,没想到她经刘光远指导后,竟然一日千里,功力超过了我,可是月桃的哥哥并不知道我的隐事呀!古秋萍冷笑道:他领走尸体时问了没有?没有,他根本不敢跟我多说话。

这就是了。

你是说……他的妹妹突然死了,他岂有不问之理,而且也用不着拿了银子就溜呀,他分明是心中有愧。

王伯虎道:我杀死月桃时,只有兰英在侧,连吴妙方都不知道为什么,叶凯家怎么会知道呢?古秋萍道:月桃是妇道人家,前辈礼防既严,她也难与外人接触,如果她给前辈喝的那杯茶中,含有助兴的春药,她又从何得来的呢,这种药物只有在下五门江湖手中才有,而叶凯家似乎就是这种人。

王伯虎一怔道:古大侠的意思是说……古秋萍道:照我的推测,这件事根本就是叶凯家在暗中授意的,事败之后,他才急急忙忙地溜了。

狐鼠一窝,他投到了刘光远的门下,这家伙的鬼聪明是有一点的,把握住手中的资料,用来威胁令媛和凌夫人,凌夫人因为咎在本身,愧对前辈很多,同时他们夫妻感情又不好,不得不牺牲丈夫来保全前辈和她娘家的名誉。

因为叶开甲对她的身世知道得太详细了,如果此事公开出去,前辈与她的父亲游东海俱将声誉扫地,两位都是侠林领袖,一旦为人所不齿,将是什么滋味!大家都不做声了,越想越有理。

晏小倩一叹道:还是古兄弟想得透彻,将这些零碎的事情都凑拢了,否则我实在不明白天香姐怎么会受刘光远摆布的。

凌美美却凄声道:这么说来,王爷爷有苦衷,娘也有苦衷,你们都值得同情,却苦了我爹爹一世英名,落得如此下场。

王伯虎黯然道:美美,我除了对你抱歉之外,实没有第二句话说,我愿意接受你们任何的处分。

凌美美哭着道:那有什么用呢?王伯虎道:那你想怎么样?能使我爹复生吗?王伯虎痛苦地道:死者无以复生,生者可以用死来赎罪,我一定到你爹爹的灵前去自绝以谢。

晏小倩道:凌庄主知道天香姐有病吗?王伯虎摇摇头道:不知道。

晏小倩道:您没告诉他?王伯虎道:没有。

我怕告诉他之后,他会拒绝娶天香,等他们婚后,天香的病态似乎轻得多了,也不像婚前那么好动,我看他们经常双行双止,夫妻之情似乎很笃,我又何必在云峰心中留个坏印象呢!晏小倩道:老爷子,这是您做得最错的一件事,花痴虽然无药可治,但婚后鱼水情欢,可以压住病根不再发作。

凌云峰是个很通情理的人,如果您告诉了他实情,他一定会谅解的,正因为您秘而不言,新婚之夕,他发现天香已非完壁,自然有所怀疑,感情怎么好得起来。

他临死之前的那一天大发牢骚,多半就是为了这件事,虽然他不好意思说,我却看出他内心的不满。

王伯虎一叹道:做人实在很难,我有几次想说出来,总觉得难于启齿,何况天香本身也不知道有病。

晏小倩愕然道: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B虎道:是的,即使到现在,她还不知道,病发时她根本没有理智,正常的时候,她也向我谈过这些情形,总归咎于她的美丽与倔强,她以为自己是喜欢去征服一个男人,她是为自己的骄傲而活下去的,所以她能原谅自己的放纵,如果她自己知道身染这种恶疾时,她一定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许君武是受她影响最深的一个人,为了游天香,使得爱侣反目,情天永缺,到现在尤未能重圆。

因此,他忍不住道:也许她早死了倒好一点,至少不会有这些事了,王老英雄,你该让她第一次就死在她父亲手中。

王伯虎勃然道:许大侠,凌家的人有资格责怪我,你却谈不到这些,天香是个病人,你却是个正常人,你与铜琶仙子有情在先,为什么移情别恋的?许君武道:我始终没有移情,是她死缠着我。

王伯虎冷笑道:为什么你不能远远地离开她呢?天香虽然行为失于检点,但她自尊心极强,碰了一次钉子,绝不会再赖着你,你的一切该你自己负责。

古秋萍这时也帮游天香辩护道:许前辈,这话不错,在姑苏你们劫后重逢,林仙子表示得很明白,她并不恨凌夫人介人,气的还是你用情不专。

许君武难堪地道:其实我跟游天香也没什么,我们在一起只是讨论武功,绰约因为不懂武,在一起没话说,她才自己退的,怪不得我。

古秋萍冷冷地道:应该怪你,林仙子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你是永远以自我为中心的,从不为别人打算,你与林仙子的情变,你自己应该负责,连凌夫人都没有责任,你如爱林仙子,就当以她的好恶为尚,她还不会武功时,你就不应该跟一个会武功的女子来往,尤其是一个很美的女子。

许君武怅然若失地道:话是不错,但你也该明白,练武的人,对一个会武的同好是如何地投契……晏小倩觉得谈这些问题已没有意思,乃笑笑道:许大侠,别的事我不管,只有一点你说错了,天香姐的问题只牵连到她自己的丈夫,没有她,三大天魔仍然会作恶武林,天魔帮的组织也不会中止,你与三魔之交恶是另一个问题,那可怪不得天香姐。

许君武觉得这是个下台的大好机会,忙说道:是啊!我也没有把游天香跟三魔的问题扯到一块儿去,现在说什么也太迟了,为今之计,我们应该同仇敌忾,共驱邪魔,王老英雄更是不能轻生,以你的身份登高一呼,必可号召武林中许多有正义感的同道,合力同心地来对付天魔帮。

王伯虎感慨地摇头道:这个老朽恐怕无能为力了,残年余力,当竭诚以效,但绝不能居于领导地位了,领导者必须德望俱重,老朽则愧负良多,更何况逆女逆婿,都投到天魔帮,老朽实愧颜无地……钱斯同想想也是不错,假如刘光远掌握了游天香与王伯虎那一些丑事,适时宣布出来,再加歪曲,则群心背弃,其效果还会适得其反,变成人人不屑与伍,因为侠林中人固不乏败类,大多数是注重德操的。

然而除了王伯虎之外,有谁还有登高一呼的声望呢?侠林中也都是些生性高傲之辈,主事者声望不够,他们根本不加理会,以他们夫妇来说,绿杨侠侣名气不低,人望却不孚,如果他们夫妇具名柬邀侠林群豪,不仅到者寥寥,恐怕还会引来许多冤家对头呢!这个人选确是费煞周章,难怪王伯虎当年选侠林领袖继承人时,非铁定要凌云峰不可,因为除了他之外,还找不到一个可与言匹的对象呢!其他几个人显然也为这件事伤脑筋。

要对付天魔帮,绝非一两个人可以做到的,召集了侠林群豪,或许还有一点希望,而凌云峰一死,谁又够资格召集呢?到底是女人家心细,晏小倩看到全身戴孝的凌氏姐妹,灵机―动道:有了,不如让两位侄女具名,恳请凌庄主生前好友,为凌庄主报仇,凌庄主是侠林领袖,由两个晚辈出名,相信大家必不好意思拒绝了。

王伯虎立刻道:对,这个办法很好,何况云峰之死,也可以说为了整个快林,大家有义务替他报仇。

这个问题总算得到了结果。

钱斯同道:王老爷子,我们都离开快林朋友很久了,侠林人士的动态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事恐怕还要您多偏劳了。

王伯虎一口答应道:没问题,虽然我已经把工作交给了云峰,但侠林动态仍然有一份资料的,我们先拟定一份文告,立刻找人书就,分头送出,这件事刻不容缓,各位也就留在敞庄中,先事筹划一下。

于是大家都留了下来。

只有晏小倩抽空回家去了一趟,将经过情形告诉了守候在那里的崔妙妙母女与李小桃。

等晏小倩再回到王家时,天已经黑了,找来找去,却找不到一个人,连王伯虎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问问庄中的下人,也不知道,她正感奇怪,忽然黑暗中有人向她打了个手势,她连忙过去,发现正是古秋萍。

晏小倩忙问道:古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古秋萍却偷偷地塞了一张字条到她的手里,低声道:我来不及多说了,请照我字条上所说的行事。

说完身形急闪,又隐入了暗中。

晏小倩莫名其妙,正想找个灯火,打开字条来看看内容,忽见远处有几个人手执火把走过来。

那时她正处身于王家的花园里面,心知一定有什么变故,但古秋萍显然是安全的,这一点使她安了心,遂反迎上那些人去。

走到临近,她意外的发现王伯虎也在。

没等晏小倩先开口,王伯虎先问道:小倩,你上哪儿去了,我们等你用饭却找不到你了!晏小倩道:我回去了一趟,斯同没告诉您?王伯虎道:没有,我也没问他,大家都在地室集议,就等着你了!你回去干吗,你家好久没人了!晏小倩道:现在可有了,我大伯的寡妇崔可清与他的老母崔妙妙,还有一个李小桃,都住在我家。

王伯虎微怔道:他们不是在姑苏吗?晏小倩笑道:他们跟古兄弟一起来的。

王伯虎哦了声道:为什么不一起请来呢?崔老太太的人很固执,她们母女出身绿林,不愿意来见您这位依林领袖,所以便留在我家里了。

王伯虎皱皱眉道:那还是把他们接来的好,天魔帮的人无孔不入,落在人家手里又要添麻烦。

晏小情笑笑道:没关系,原来她们已被李光祖擒去了又放出来的,天魔帮根本就不重视她们。

王伯虎这才点点头。

晏小倩反问道:王老爷子,您这儿有地室吗?不错。

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王伯虎一笑道:我担任侠林领袖时,总有许多秘密事务要处理,一定得准备隐秘的场所,这所地室是我利用地窖改修的,除了几个贴身的人,谁也不知道。

晏小倩笑笑道:难怪我找不到人了,问了宅里的人,他们也不晓得,原来是您这儿还有密室呢!王伯虎道:是的,由于天魔帮的耳目太厉害了,我们必须避忌一下,以免机密外泄,所以我叫大家到地室躲起来,在那儿商量事情也方便些。

地室在哪儿?就在这座花园底下,入口地方是一间堆杂物的小屋子,指定一个老花匠看守着,平时很少启用,我特地叫人清理了一下,作为你们栖身之所,快走吧!别让他们等着!语毕转身前行,所去的方向正是古秋萍逸去的路线,晏小倩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借着火把余光,偷偷地打开古秋萍的字条看了一下,字很大,语气简单:老贼可恶,盼勿露声色。

虚与委蛇,以将计就计。

老贼两字,使她心中一惊,这分明是指王伯虎而言,没想到这位侠林领袖真的为虎作怅,跟三魔勾通一气,但不知古秋萍将计就计是什么意思。

王伯虎突然回头,瞧见她手中的字条忙问道:小倩,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晏小倩很镇定地道:没什么。

王伯虎目光很锐利,道:你的脸色不太对呢!晏小倩毕竟老于世故,微微一笑道:这是那位宝贝将军千金李小桃小姐托我给古兄弟的字条,现在的女孩子可真不得了,诉起相思来,让我看了都要脸红,您要不要瞧瞧,文词精彩极了。

说着很大方地将宇条折合着递去,王伯虎反倒不好意思了,李小桃单恋古秋萍的事,他是知道的,倒也深信不疑。

于是他微笑道:我怎么可以看人家的私信呢?晏小倩很自然地收了回来道:我本来也不应该看的,因为李小桃交给我时很慎重,我怕她有什么要紧的话,才先看了一下,古兄弟对她烦透了,只是没法摆脱而已,这封情书,我看也不必交给他了。

说着就凑上火把,将字条烧掉了。

王伯虎笑道:这一来不是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吗?晏小倩笑道:左右不过是些废话,我转告一声就是了,如果递过去,给那两姐妹看见了又是麻烦。

王伯虎笑笑道:这位飘萍剑客可真有两下子,每个女孩子对他都像着了魔似的。

晏小倩也笑着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古秋萍也确是值得人倾心,武功好,才高品端,生性任侠。

王伯虎道:就是跟女孩子无缘。

晏小倩笑道:也就是这一点吸引人,假如他滥施感情,跟谁都来上一手,大家都将以淫徒视之就不吃香了。

王伯虎点点头道:他跟聂红线是不是有一手呢?晏小倩笑笑道:怎么会呢,他连凌家姐妹都漠然视之,更不可能对一个半老徐娘有意思呀!王伯虎道:可是李光祖对这很生气呢,他说古秋萍拐走了他的逃妾,他发誓要把他们剁成碎块。

晏小倩心中一动,觉得古秋萍的字条在脑子里跳动。

这个老头儿终于漏了一句口风,不管他以前装得多好,但总有一点马脚会漏出来的,他不折不扣是个老奸贼。

所幸古秋萍比大家发现得早,否则真是不堪设想了。

王伯虎可能也发觉自己的话说错了,笑着道:兰英曾经跟我提过,那时我既不相信,也不关切,因为我觉得与我们无关,不值得理会,古秋萍身在绿林,与侠林扯不到一块儿去,没想到兰英是受了刘光远的指示,居然假我的名义,把消息转到云峰那儿去了。

晏小倩迷然道:那也没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古秋萍毫不在乎,真情揭露后,只有提高他的声誉,倒是那些与三魔勾结的人,永远也洗不掉身上的污点了。

王伯虎连连点头,神色间有一点不自然。

这时他们已走到那间小屋前,几个从人在门口站定,立刻布下监守,动作迅速熟练,像是训练有素,王伯虎则拿了一支火把道:我们进去吧,这个地方不能暴露,别站得太久了。

晏小倩无言随他进屋,屋中蛛网密封,杂乱无章。

一块大门板上堆了许多破旧的农具,从外表上,怎么也看不出是秘密门户的入口,王伯虎轻轻推开门板,露出一个大洞,有石级一直通下去,现得很深很远。

晏小倩因为有了古秋萍的通知,所以毫不考虑地跟着王伯虎走下去。

晏小倩边走边道:老爷子,这个地方可真隐秘,但如果给兰英姐知道了,仍然瞒不过天魔帮的。

王伯虎笑道:她不会晓得的,这个地方是我年轻时练枪法的,王家枪传子不传女,所以她不知道。

晏小倩道:那可很难说,兰英姐并不像您所想的那么懦弱无能,如果您这几年不管事,一切都交给她代理,以她的精明,应该是能找到这地方的。

王伯虎哈哈一笑道;我承认对她的估计错误,但是你放心好了,她要跟我老头子比,到底还差一截呢!说着已来到地室,果然是一所很大的地室,占地很广,用许多大石柱撑起来,每根柱子上都镶着铜斗,内贮菜油,点着手指粗的灯心,火苗高达尺许,照得四处通明。

王伯虎捺熄了手中火把,笑问道:你看这儿如何?晏小情道:了不起,这简直是一所地下的宫室,只是出口太小,被人在上面一堵就堵死在里面了,再者门户也太薄,不足以抗强敌,似是美中不足。

王伯虎得意地笑道:我建了这么巨大的工程,岂会只留一道门户,这儿四通八达,出口多着呢!北通大街,西通码头,还有好几处秘密出口,而且每个地方都设有机关埋伏,哪怕人家占了我的庄院,守在地下,我仍有随时突击的能力与脱走的通路。

晏小倩道:这么说来,倒是所万无一失的金汤城市了,老爷子,我不明白,您要这么一所秘密城堡干吗?王伯虎笑笑道:这可不是我建的,我祖上是明朝的东厂锦衣卫统领,这是用作秘密机关的,江山易手,我们失势了,就留下这点基业,再经我稍加改变。

晏小倩的脸色变得很不自然,因为江湖上的豪杰,多半是前朝的忠贞义民,朝政不修,权奸当道,利用一批江湖败类,设置东厂,专事残害忠良,差不多的江湖人都受过他们的残害或压迫,想不到王伯虎竟是权奸的余孽。

司马紫烟《剑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