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婆婆

2025-03-25 12:24:40

母亲彻夜未眠,窦昭也一夜没睡。

母亲在想什么,窦昭不知道,她整夜都在想魏廷瑜。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婆婆待她一向宽厚,梦到婆婆还说得过去。

她怎么会梦到魏廷瑜呢?她到底是在哪里呢?窦昭想到自己朦朦胧胧中曾听到的魏廷瑜的哭声和郭夫人的保证……不由就打了个寒颤,紧紧地依偎在了母亲的怀里。

第二天早上,母亲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梳妆打扮一新,去了厅堂。

窦昭抿着嘴,寸步不离地跟着母亲。

婆婆田氏衣饰淡雅而不失华美,笑容温柔,仪态娴静,像开在春日的木兰花,恬淡中透着几分明媚。

窦昭心一沉。

婆婆看上去年轻了三十岁。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太了解婆婆的性情了。

公公活着的时候,待婆婆如珠似玉,婆婆最大的遗憾不过是春日来得太迟,她种在凉亭旁的牡丹花到了四月花期还刚刚只结了花骨朵。

所以公公一走,她顿失主意,人也如那花一样,迅速地枯萎、凋零,失去了生机……何况这样从容明丽过?她朝婆婆身后望去。

看见只有五、六岁模样的魏廷瑜。

白净的脸庞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墨玉般温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纯粹而干净,透着不容错识的好奇打量着身边的人和事。

感觉到有人望着他,他顺势望过去。

见窦昭呆呆盯着他,他扬起小脸,用鼻孔轻哼了一声,侧过脸去。

婆婆已一把抱住了窦昭:这就是你们家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啊!她笑容温和亲切,送了条赤金镶宝石的项圈和一对赤金小手镯给窦昭做了见面礼。

不过,你们家小姑娘长得一点也不像你。

可见是像我那妹夫了!她说着,眼中露出些许调侃地冲着母亲笑了笑。

母亲抿了嘴笑,笑容妩媚,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好像女儿像丈夫让她觉得特别自豪,没有丝毫曾经和父亲大吵大闹过的痕迹。

婆婆招了魏廷瑜过来给母亲见礼。

他规规矩矩地给母亲行礼,举止得体,看得出来,是有人精心指导过的。

母亲很喜欢,送了两本前朝的孤本经书,两方古砚给魏廷瑜,然后拉着他问几岁了,启蒙了没有,平时都做些什么。

魏廷瑜一一作答,吐词清晰,有条不紊。

母亲就露出羡慕之色:我们家寿姑,到现在还不太会说话。

姑娘不比小子。

婆婆温声安慰着母亲,姑娘家以后是要嫁人的,要娇着养。

小子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不严厉些不行。

何况我们家瑜哥儿是长子,以后要继承爵位的,就更不能马虎了。

看魏廷瑜的目光就有些心痛。

母亲点头,奇道:怎么没把珍姐儿带回来?我们家姑奶奶和景国公府的姑奶奶私交甚笃,婆婆笑道,她从中做媒,珍姐儿和景国公府的嫡长孙定了亲。

我正拘着她在家学女红呢!又道,这次原也没准备带瑜哥儿的。

只是祖父反复交待,想看看瑜哥儿,我这才把他带在了身边。

这次田氏回乡,是因为田氏已年过八旬的祖父病危。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惦记着后辈。

母亲笑道,还好他老人家福泽深厚,又挺过了来。

然后道,珍姐儿定了亲,姐姐也了桩心事。

恭喜姐姐了!珍姐儿出嫁的时候可别忘了送份请帖给我。

不然我可要埋怨姐姐的。

那是一定的。

婆婆笑道,我们两家是祖辈上的交情,不比其他人。

母亲眼珠子一转,笑道:那瑜哥儿定亲了没有?他年纪还小,婆婆提起儿子眼神平添了三分柔和,侯爷和我的心思都放在珍姐儿身上,还没考虑他的事呢!母亲笑道:我们家寿姑也没有定亲呢!不知道瑜哥儿是什么时候的生辰?婆婆一愣。

窦昭腾地一下,脸色通红。

魏廷瑜常说:凭我堂堂的济宁侯,京都怎样的名门闺秀娶不到?要不是看在两家几辈人的交情上,我又怎么会娶了你!一面说这话,一面涎着脸搂了她上床。

她原来只当是魏廷瑜要面子,想要她顺着他一些……窦昭并不以为然。

没想到在梦里还记得,可见在她心里还是很在意这件事的。

母亲娇笑,道:我们大人说话,他们在一旁站着像木桩似的,不如让他们到隔壁书房里玩去!那边也烧了地龙,暖和着。

婆婆颔首,把魏廷瑜叫到跟前,嘱咐了几句。

魏廷瑜乖乖地点头,顺从地和窦昭一起跟着俞嬷嬷去了书房。

窦昭撇下魏廷瑜,把暖帘撩了条缝朝外瞅。

母亲笑着抬了抬茶盅,示意婆婆喝茶。

我是看重瑜哥儿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教养,心里十分的喜欢。

若是姐姐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过。

表情不免露出几分黯然。

不是,不是!婆婆歉意道,瑜哥儿是长子,这件事,要和侯爷商量商量才行……姐姐快别说了!母亲赧然,笑容尴尬,是我不知道轻重。

然后拿了桌上的水果请婆婆吃,来,尝尝这柿饼,是家里自己做的,又甜又糯。

看合不合胃口?母亲这样强行转移了话题,让婆婆很不安。

谷秋,她犹豫道,要不,等我回去和侯爷商量了再说?母亲讪然地笑:姐姐快别再提了!您也知道我的脾气,说风就是雨的。

我就是说说而已……婆婆笑起来。

或者是想起了从前的事,她眼神变得越发温和:你啊,可怎么得了?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说着,神色微凝,道,只要你舍得,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我们两个妇孺在这里说这些不大好,你也要问问妹夫和你公公的意思才是!姐姐!母亲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我就怕委屈了瑜哥儿!母亲这种毫不掩饰的欢喜让婆婆也高兴起来,她笑道:窦家诗书传家,我怕委屈了寿姑才是真的。

哪里,哪里!母亲说着,转身回房拿了块玉佩递给婆婆,姐姐,这是我们赵家的祖传之物,您是认识的。

我送了瑜哥儿。

这……婆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母亲笑道:若是两个孩子有缘,你我皆大欢喜,若是没有缘份,我也是瑜哥儿的姨母啊!婆婆莞尔,想了想,从手上褪下只羊脂玉的镯子,道:这是我出嫁的时候父亲送给我的,我把它送给寿姑。

接过了玉佩。

母亲喜上眉梢,将玉镯子郑重地放在了自己怀里。

窦昭看得鼻子酸酸的,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衣服。

她们在干什么?身后传来魏廷瑜的声音。

窦昭从魏廷瑜手中夺回衣角,道:不知道!丢下他往热炕去。

魏廷瑜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回过神来,噔噔噔地跑了过去,赶在窦昭前面上了炕。

窦昭瞥他一眼,依在大迎枕上心不在焉地咬着蜜冬瓜条。

已经四天三夜了?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栩栩如生……这是在梦中吗?如果不是在梦中,她又在哪里呢?窦昭不喜欢这种失控的状态,很烦,偏偏又不愿意离开这个梦境。

不管怎样,就算是梦,帮母亲战胜王映雪,多多少少可以慰藉一下自己。

魏廷瑜一直盯着窦昭。

窦昭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脸涨得通红,道:这是你家吗?窦昭嗯一声,继续想自己的心思。

在济宁侯府,魏廷瑜就是一切的中心。

头一次被冷落,他愤然不平,大声道:你们家的茶真难喝!俞嬷嬷羞惭难堪。

窦昭抬睑,轻轻地瞟了他一眼,道:你可以不喝!你……魏廷瑜小脸气红一阵白一阵,大叫道,你们家的东西也难吃!窦昭懒得理他,喊妥娘:抱我去书案!如果这时候出去,以母亲对魏廷瑜的重视,肯定会觉得她和魏廷瑜玩不好,是她怠慢的魏廷瑜,可让她又不愿意委屈自己忍受魏廷瑜的无理取闹,索性分开,等大人们谈完事了,自然会来寻他们。

反正快午膳了,魏廷瑜就是发脾气也不会闹腾很长的时间。

果然,没一盏茶的功夫,魏廷瑜正像斗鸡眼似地瞪着她时,含笑进来请他们去花厅用膳。

窦昭赶快随着含笑溜了。

可能是祖父和父亲已经得了信,魏廷瑜则被小厮抱去了正厅。

窦昭自在地用着午膳。

培养出来的良好习惯使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自然、大方。

婆婆看着不住地点头,道:不愧是窦家的女儿。

母亲有些疑惑,但在婆婆的这句赞扬声中兴致高昂,把心中的不确定抛在了脑后。

饭后,魏廷瑜被小厮抱了回来,得了一大堆笔墨纸砚。

窦昭却在心里暗忖。

他们怎么还不走?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王映雪签下卖身契才行!要是父亲一狠心,把王映雪养在外面,三年之后,王行宜起复,就更麻烦了。

可怎么说服母亲呢?她皱着眉,思来想去,都找不到个比较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