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你该放聪明点。
绿衣女冷笑:难道你真想带着这几辆空车到六盘山去?我……你鬼迷心窍。
蜜儿皱起眉头,一声不响。
那六盘山飞少黄土,一片荒凉绿衣女道:你无亲无故,去喝西北风?蜜儿呆住。
我是想……绿衣女说。
别想啦。
黄衫客目光一闪,转过头来扬声道;咱们要雇下这七辆篷车,立刻回头赶路,有不服气的站出来说话。
蜜儿不响,坐在她右侧的那个赶车汉子也不响。
但第一辆篷车车帘—掀,却霍地跳出—个人来,响起了破锣般的嗓门。
老子不服。
原来是他,九百力士龙破缸,别人见风转舵,他却看不准风色。
是你?黄衫客道:你为何不服? 老子不服就是不服。
哈哈,嘿嘿。
黄衫客冷冷地盯着龙破缸:你老子想要怎么样?老子要去六盘山。
去做什么?这个………龙破缸顿了一顿,一张又又丑的怪脸上,居然有忸怩之色:老子不说。
不说?对,老子不说就是不说。
我知道,绿衣女忽然道:准是要去六盘山娶个新娘子。
绿衣女心细如发,居然从这浑人的神色之间,猜出了这样一宗奇闻妙事。
到六盘山去娶人新娘子,这真滑稽。
怎么?你从小订过亲?黄衫客睁目道:你岳家住在六盘山?订亲?订什么鬼亲?龙破缸叫道:老子的事你最好少问,别惹烦了老子……他一口一声老子,鲁莽粗俗,瞪着一又怪眼。
问问你有什么打紧?你敢再问,老子这就翻脸。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绿衣女灵机一闪:是白娘子替你位的红线,对不对?红线,什么叫做红线?就是找个新娘子啊厂绿衣女道:准是白娘子说,到了六盘山替你娶个漂亮老婆。
不是白娘子,是白夫人。
哈哈,嘿嘿,原来如此,黄衫客大笑:你这浑球,可知白夫人替你找个什么新娘?女的?不,应该说是母的,一只大猩猩。
你胡说。
龙破缸道:白夫人说是人女巨人,是六盘山的仙女。
仙女?黄衫客掀髯大笑:她还说那仙女明年替你生个破缸。
这倒没有。
这浑人毕竟很诚实。
好,浑球,别作梦了。
黄衫客忽然脸色一沉:要到六盘山自己走路。
你说什么?龙破缸叫道:要老子走?爬也可以。
去他妈的。
龙破缸勃然大叫:你惹火了老子就有得瞧的。
他双拳一握,两臂格格作响。
瞧什么?老子要干掉你。
这浑人自恃蛮力,一向好恶随心,是非不辨,有时凶性一发,难免作出许多极端残忍的事。
此刻,他又跃跃试。
照说,蜜儿可以一言化解,但蜜儿高踞在车辕上,却故意一声不响。
甚至她这希望这浑人发傻劲,取代萧震,若是能给骊山八骏一点颜色,便可立刻扭转形势。
虽然这希望甚为渺茫,至少她有这种想法。
浑球,莫非你想动手?黄衫客目闪寒芒,紧了紧手中的长刀。
不错。
龙破缸迈开了大步。
他身材高大,一步迈出没有七尺至少五尺,两三个大步,便已接近黄衫客的马首。
骏马一声长嘶,忽然腾空跃起。
黄衫客大喝一声,半空里长刀一挥,青光暴闪,一刀背打在龙破缸的左肩之上。
不用刀锋面用刀背,显见他无心杀人。
骊山八骏虽然四处作案,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要命的事还不多见。
黄衫客当然也不想要一条浑命。
岂料龙破缸一身肌肉虬结,坚实如铁,虽然挨了重重一击,居然连哼都没哼一声。
他身子一晃,反手抓住了一只马蹄。
黄衫客大吃一惊,只听骏马一声悲嘶,忽然一翻,已被斜斜的抛了起来。
这浑人力大如牛,果然不可小觑。
黄衫客半空里甩镫离鞍,身形一个翻滚,稳稳的落下了地。
扭头一看,不禁哑然变声。
只见那匹黄骠骏马,竟被抛落在两丈以外,高高抛起,重重跌下,一条马腿已被扭断,一阵痉挛,抽搐了几下,便已一动不动。
显然,那马业已气绝。
八骏折一,对骊山八骏来说,这是一宗无与伦比的大事,尤其这折损的又是八骏之首。
虽然只是一匹马,这马却是大宛名驹,千金难求。
黄衫客虎盈泪,不禁悲愤已极。
哈哈哈,嘿嘿嘿。
龙破缸得意洋洋,张口大笑,呼彻四时:龟孙子,狗娘养的,王八蛋……他口没遮拦,漫话一齐出笼。
最后挥拳大叫:还敢惹上老子吗?就在他叫未落,绿衣女蓦地一声娇叱:你笑,你死定了。
倏见白虹一闪,飘带疾飞而出。
显然,骊山八骏个个已杀机,绿衣女只不过人在近处,抢先出手。
但见带头一飘一卷,电光石火一瞬之间,已在龙破缸粗壮的腰上绕了三匝。
突然而来,一晃而至,龙破缸呆一呆。
他能力搏狮虎,这样一条轻柔飘逸的绫带,他当然毫不在意。
这是什么玩意?他奋力一挣。
他蛮力惊人,自以为莫说这样一条绫带,纵然是一条千锤的钢炼,一条八股的生牛筋,只要用力一震,必然寸寸而裂。
那知他奈何不了这条绫带。
绫带似有弹性,能伸能缩,他挣扎了好几下,居然像越挣越紧。
哼,老子把你拖下马来。
绫带的一端,当然是在绿衣女手中,龙破缸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探手抓住绫带,拼力—拉。
用力极猛,连小时候吃奶的劲都出来了。
怎知那绫带忽然一松。
龙破缸啊呀一声,登时重心不稳,踉跄轰然倒下,跌了个仰首朝天。
妈的……他张口叫骂。
就在这时,黄衫客忽然一声怒叱,凌空下击,一溜青光就进了龙破缸的胸膛。
长恨直贯而入,深透背后。
振腕拢刀,喷起老高一条血柱。
坐在车辕上的蜜儿花容失色,打了个冷颇,呆立一旁的萧震却木无表情。
他早已看出端倪,这浑人必死无疑。
而他已抱定主意,严守中立,置身事外。
另外骊山六骏,仍然排列在五丈以外,对付这个傻大个子没发一式。
绿衣女皓腕一抖,收回了绫带。
还有那个不服?她面纱飘动了一下,转过脸来;快说。
萧震服了,龙破缸死了,远远的六支强弩张弓待发,没有人再敢张嘴。
这七辆篷车咱们已经雇下。
黄衫管沉声道:除了车夫之外,其余人立刻下车。
你雇下?蜜儿嗫嗫的问。
对,咱家雇下了。
黄衫客道:先兜一个圈,然后去到洛阳。
兜个圈,干什么?搬银子。
银子?蜜儿一怔:这是七辆大车,你有这么多银子不多不少,刚好十万两。
你……蜜儿讶然失惊:那哪里去搬?你想知道?这……其实你已经知道。
黄衫客冷冷的道:这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在乌龙峡中。
乌龙峡?是谁的银子?这不消说,当然是白娘子的藏银。
骊山八骏倒也奇怪,既然已知藏银所在,居然不绕个弯儿,跑到这里来凑热闹。
你……你们……蜜儿半信半疑。
怎么?黄衫客双目如刀,笔直盯了过来:难道咱家说的地方不对?就算对了也是白忙。
白忙?黄衫客道:为什么?这本来不想多说。
蜜儿眼珠一转,道:因为有个人不放过那十万两银子。
不想多说,还是说了,显然是在作怪。
谁? 丁开。
是他?绿衣女接口道:他得了一对翡翠玉马、五百颗明珠,价值远超过这十万两银子之上,难道还不心满意足?他说过要照单全收。
照单全收?绿衣女道:照什么单?就是连这十万两银子。
哼,人心不足蛇吞象。
绿衣女道:不过,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是他亲口说的。
哼,这个浪子没有三头六臂,竟敢口出大言,绿衣女忿然道:等他找上门来,骊山八骏非整他一整,煞煞他的气焰!你们可以去找他呀!找他?那对翡翠玉马晶莹剔透,那五百颗明珠粒粒圆润,难道你们不想……好啦,小丫头,绿衣女忽然一声冷笑:你不觉得说得太多了吗?我……在我前别卖弄小聪明,存心挑拔。
绿衣女道:丁开得到的就是他的,我们弄到的就归我们,彼此河水不犯井水。
哦,江湖规矩。
也不见得,譬如白娘子得到我就要。
绿衣女冷冷道:你这小丫头今天算是走远,要是我们不知道藏银所在,你今天准会脱掉一层皮。
蜜儿心头一寒,不敢再说。
她已看出绿衣女的厉害,也知道她说的不错,若不是知道藏银所在,一定会抓住自己严加拷问。
这样看来,果然还算走运。
车上的伙计听道,黄衫喀忽又扬声道:雇车三天,每人白银子五十两。
这车辆篷车,原来就是雇来的。
三天车发白银五十两不算很多,也不算太少,黄衫客显然极为内行。
车伙计一齐点头。
还有,躲在车厢里的一齐滚出来,黄衫客长刀一挥,向后排六骑打了个招呼,沉声道;兄弟们,凡是车帘未掀飞的立刻赏的他一排弩箭。
话声未落,所有的车帘一齐掀了开来。
几辆车厢里有的三个,有的两张,有的手握钢刀,有的,倒提利斧,总共十七八条青衣大汉,一个个没精打采的跳的下了篷车。
真灵,每个人都害怕弩箭。
红日西照,一览无余,除了这批青衣大汉之外,车厢里果然一无所有,辆辆都是空的。
临风,临风呢?萧震忽然叫了起来:老夫的儿子哪里却了?车厢里不见白夫人,也不见萧临风。
原来萧震一直盯着这几辆篷车,此刻车帘全已掀开,竟然没有有萧临风的影子。
他一路上忍气吞声,为的什么?小丫头。
萧震忽然抡剑一指,直指着车辕上的蜜儿,厉声叱道:快滚下来。
他此刻发俱张,样子极是怕人。
你……你……箫老爷子……蜜儿吓了一跳:我……我……萧城双目怒睁,充满了血丝,刚才他还是噤若寒蝉,骤然间变得如疯如狂,长剑嗡嗡作响。
老夫要把你活劈两半。
你……你……蜜儿浑身—颤。
江湖真是风云莫测,难以预料,刚刚不久,这位江南大侠还在听她的摆布,此刻形势一变,居然掉过头来要活劈了她。
她知道,抵不住这支剑。
何况此刻这支剑变成怒剑,一个愤怒的人,一支愤怒的剑,任何人都低不住。
因为这个愤怒的人已把性命置之度外。
蜜儿不敢下车,但又不敢不下车,她脸色灰败,惊恐已极。
萧老头。
绿衣女忽然道:你劈了她干嘛?只要她能交出你的儿子……这……萧震一怔。
显然绿衣女提醒了他,他双目一闪,仿佛两支了喂了毒的箭,紧紧盯住蜜儿。
蜜ㄦ倒抽了一口凉气,掉过脸去,望了绿衣女,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绿衣女问。
我…别打歪主意。
绿衣女道:快领他去。
领他去?小丫头,要我明说吗?绿衣女冷冷道:那里有三株古松,古松下面有座山神庙……好,好。
蜜儿吃了一惊,立刻道:我领,我领,我这就领……山神庙里有什么?当然是个被囚禁的萧临风。
小丫头,你好刁猾。
绿衣女冷冷一哼:小心送掉了小命。
蜜儿不响,缓缓攀下车来。
萧老头,驾起你的车,带她走的吧!绿衣女道:不过我不有一言奉告。
什么事?萧震转过头来。
若是你儿子无恙,最好不要滥杀造孽,放了这个小丫头一马。
萧震沉吟了一下。
怎么?好,萧震道:老夫听你的。
江湖上一言驷马,他答应了大概不会食言。
于是萧震上了那辆豪华的车辕,蜜儿可怜兮兮的进入了车厢。
车头一掉,驷马惊嘶,黄尘滚滚而去。
那些手执钢刀利斧的青衣大汉,和那个身手不凡的赶车汉子不理会,一个个悄悄溜走。
排列在远处的六骑,也取下了弦上的箭。
黄衫客吆喝兄弟,把那匹死了的黄骠马抬上篷车,他说要到乌龙峡隆重下葬。
千金收马骨,表现人畜之间的情谊。
一切弄妥之后,七辆篷车浩荡荡,重又折转向东,黄衫客失去了马,登坐在第一辆车辕上。
他显然极有把握,直奔乌龙峡。
丁开很烦躁,因为他没找到白夫人有踪迹。
是千里传香失灵了吗?这绝不会,因为这利香气经久不散,一向灵验得很。
莫非白夫人识破了机关,用什么奇物特的药物,解去了发髻上的异香。
这也只是猜想,白夫人绝难自己发觉。
若是她能发觉,这算什么异香?还有什么可贵?最可能的倒是白夫人根本不管蜜儿等那批人的死活,自己走了自己的路。
她不像丁开所想的在这附近打转,也就不会留下丝毫余香。
若是如此,只好照原路追了回去。
然后从那夜发生事件的峡口起,每走几步,就翕动一下鼻子,看她是从哪里离开车队。
但这是多么麻烦的事,而且浪费时日。
小丁。
娄大钊也行很着急,但他总不忘宏论:咱看还是去追赶逢车吧!为什么?先揪住那小丫头再说,再说?丁开沉声道:我要的是那对翡翠玉马、五百颗明珠,她有吗?也许……也许……也许什么?丁开道:她有?不是不是。
娄大钊道:咱是说那婆娘也许还躲在篷车里。
躲在篷车里?她躲什么?你以为白夫人会么笨吗?丁开睨了他—眼,跨步几前走去。
此刻离开大路已远,走的尽是山陵小径。
两个人都尖起鼻子,但却嗅不出沿途草木山石之上留有任何余香。
忽然,丁开停下了脚步,紧紧盯着一株大可合围的树干出神。
娄大钊却没留意。
快走,快走,丁开似是大有所获,蓦地叫了起来,肩头一晃,迳向左侧一条不径掠去。
他身法灵快,一起一落已在五丈以外。
娄大钊一呆,腾身追了上去,他猛翕着鼻子,却什么都嗅不出来。
丁开发现了什么,为何如此兴奋?两人一前一后,刹那间已有四五里之路。
每逢到了岔道,丁开立刻刹住身形,四击打量一番,选择一条小径,重又起身。
山间道路纵横,片刻又到了几条小径交错之处。
小丁,你到底在瞧什么?娄大钊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
这个。
丁开指的却是一座耸立的山石。
山石上有朵石粉纷成的白梅,虽是寥寥几笔,但却生动有致,花蒂向南。
南面就是一条小径。
小丁。
娄大钊讶然道:这是谁留下来的?小柔。
丁开说。
是赵姑娘?娄大钊睁大了眼睛:她……她……这白梅是什么意思?花蒂指的是方位。
丁开道:看来她必有发现,快赶快赶……于是两人折转向南。
四周山色,一抹残照。
得得得,一匹青驴沿着河谷中一条鹅蛋石小径踽踽而行,清脆的蹄声,划破了空山的寂静。
驴背上是满面皱纹,双发灰白的老妇人。
这老妇青色包头,佝偻着背,像把弓肌跨在驴背上,随身别无长物,只有两个小包裹。
青驴倒很健壮,一路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口腔里喷着白沫。
群山纠结,河谷也随着山势蜿蜓一出现了许多分支溪谷,老妇人本是沿着一条大的河床而行,此刻忽然一抖缰丝,折人一条斜谷。
到得转角之处,她扭头望了望,神色有点惊惶。
这副模样,显然是想躲避什么。
但她并未躲过,远远正有一条纤瘦的人影,步履轻快,一路跟踪而来。
青驴不比骏马,只能四蹄交替疾走,不善飞奔。
夕阳将下,群山中莫霭四起,山路旁出现了一麻小小的六角凉亭。
老妇人忽然变计,勒住了缰丝。
她缓缓滑下驴背,将缰丝系在亭外的栏杆上,取下两个小包裹,蹒跚的踱入亭里。
亭里有几个石凳,她刚坐下来,忽然不停咳嗽起来。
山中风寒露重,也许得了急病。
刚才还是好好的,这病儿未免来得太快,但她确是一副衰老多病的样子。
步履沙沙,那条纤细的人影已到了亭外。
这个人是谁?她是个少女,她就是赵小柔。
她没有进来,她站在凉亭外,斜倚亭柱,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这个老妇人。
你装得很像啊!她嘴角一晒。
老妇人只当不知,又是一阵急咳,忽后蓦地抬起头来,像是忽然发现了一个人。
然后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聋子?赵小柔笑了,笑得很温婉。
聋子当然听不到,但这老妇人也很和善,她又指了指对面一张木凳,意思是请坐。
赵小柔没有坐,她也用手指了指,指的却悬那两个小包裹。
老妇人只当没有看到。
她本来只是聋子,此刻又装成瞎子。
白娘子,赵小柔忽然开门见山,冷冷道:别装啦,你烧成灰我也认得。
老妇人一怔,昏花的老眼忽然闪起了两道精芒,佝偻的腰也挺直了起来。
行藏已露,她知道瞒不过了。
赵家丫头。
她冷冷道:你跟踪了我两天,好像就是一个人吧?不错,赵小柔承认。
哼?赵小柔笑笑:我并不想踉你斗狠,只想劝劝你,劝我?对。
赵小柔道:劝你把两上小包裹留下。
说得好。
老发人鼻孔一哼:小丫头,我也想劝你。
别学你爹的样儿,只想打劫。
此事不提还摆,一提起五霸刀赵九尊,赵小柔顿时脸色一为,羞惭中有股悲愤。
她知道,她爹是错了,但至少对白夫人没有亏欠,说不定那夜孟津渡口之事,还是受了这女人的怂恿,才弄的身败名裂。
更可恨的是还几乎死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好,你说得很好。
赵小柔秀眉一耸,唰的一声,掣出了那柄弯刀。
怎么?又想斗狠了?老妇人掏出一方手绢,在脸上抹了几抹,顿时满脸皱纹全消。
然后又解下了包头青布,略—挥挥,飞白的双发登进乌黑可鉴,丰润如三十许人,果然是白夫人。
她显然并没有把赵小柔放在眼里,不但端坐如故,居然还掏一个小圆镜,揽镜自照。
赵小柔盯着她,冷冷道:你表面上帮作悠闲,好像暗里正在……她混迹江湖,一向藏锋不露,别人只知她以美色为铒,攀了结许多武林名人,却不知她武功造诣,并不在第一流高手下,尤其是暗器方面,更是奇巧辛辣。
赵小柔虽然并不全然了解她的底细,却是兢兢业业,步步留意,倚柱而立,就是早有所备。
凉亭共有六根石柱?每根直径盈尺,就在寒芒一闪这际,赵小柔身了一旋,隐入了柱后。
她身材纤巧,身子一侧,除了飘动的衣衫之外,已难见到人影。
崩崩崩,三枚暗器正中亭柱,弹了一下落在地上。
其余四枚分向亭柱两侧斜飞而过,带着破空的轻啸,直奔亭外而去。
猝然出手,距离又近,原以为总有一两枚中的,想不到全数落空,白夫人方自一怔,眼前红光陡现。
赵小柔闪的快,来得更快,人如轻烟,刀发如风,人和刀凝而为一,化成了一道彩虹。
比的一响,截下一片衣角,白夫人已翻出拦外。
足见身手不凡,居然躲过了一刀。
凉亭外野草没胫,左侧是片荒林,白夫人将两个小包裹束在腰间,伸手拢了拢发边的乱发。
小丫头,好快的刀。
别夸奖。
赵小柔冷冷道:至少你想溜掉,只怕不很容易。
溜?白夫人森森一笑:老的侥幸没死,我会放过你吗?老的?当然是指的赵九尊。
好,只要你不怕。
赵小柔双足一点,轻飘飘的纵出了栏外。
白夫人身子一转,直向荒林外走去。
哼,你不是说不溜吗?赵小柔紧了紧手中的弯刀,叫道:如今……你可以追呀!白夫人扭头—声冷笑。
她溜的并不快,看来并非真的想溜,而是存心诱敌,诱入荒林之中。
兵凶战危,她一向不喜欢硬打硬拼,而是要用最少的代价,获得极大的效果。
她不但对村敌人如此,以往二十的对付一些纠缠不清的男人也是如此,对付敌人用诈,对付男人用媚、用柔。
她并不是怕了赵小柔这把弯刀,而是不愿冒万一失手的风险,只要得到荒林之中。
七成把握就有了十成。
哼,你想用诡计,先占地得是不是?赵小柔冰雪聪明一语道破,同时双足—登,人已飞纵而起。
白夫人一声不响,忽然也加快了速度,身形二闪,已到了林边。
啊,白夫人,真巧。
林子里忽然钻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扬声大笑:简直无巧不成书。
笑的人赫然正是丁开。
娄大钊一言不发,却猛的照面一拳。
白夫人心里一沉,像是突然沉到了深渊,登时脸色大变,腰肢一拧,打算斜刺里掠了开去。
哪知刚刚双足方起,脑后刀风已到。
她骇然大震,肩头向左一偏,但听娇叱声中刀光一闪而落,飞起一条断臂。
白夫人倒在血泊中,人已昏迷。
丁开走了过来,解下两个包裹,拎在手中掂了掂,然后转向赵小柔:有金创药吗?有。
赵小柔伸手掏出只绿玉小瓶。
怎么?娄大钊双目一抡:你还想救她?为什么定要杀她?丁开叹息道:只要给她敷上点金创药,然后死活不管。
好,赵小柔轻声道:我来。
她扭开瓶塞,伸出左掌倾出一些黄色的粉末,把粉末均匀地洒在白夫人断臂的伤口。
果然好药,汩汩而流的血立刻止住了,然后她从白夫人身上撕下一大片衣角,包扎好伤口手法极熟练。
丁开连连点头,忽然心中一动,快步走到凉外,从栏杆上解下那匹青驴,一路牵了过来。
将她弄上驴背。
赵小柔会意,立刻动手,由于白夫人尚在昏迷,只好胸腹向下,横放在驴背上。
哼,不怕麻烦。
娄大钊两眼一翻。
丁开不理,将缰丝绕在驴顶上,打了个结,然后在青驴的屁股上猛的拍了一掌。
青驴一惊,直向左侧奔去,得得得奔上了小径。
三个人围坐在凉亭里,石桌是放关两个小裹。
丁开用手摸了摸,打开一个包裹,包裹时百只黑色丝绒口袋,满满的后袋明珠。
他伸手掏出几颗,托在掌心里,果然是颗颗圆润,璀烂夺目。
他又打开另外一个包裹。
包裹里是只紫檩木匣子,两只翡翠玉马并放在木匣里;是用上等绿玉琢成,晶莹剔透,雕工精绝,栩栩如生。
果然是稀世奇珍!丁开喷喷称赏。
哼。
娄大钊道:在咱看来还不如一壶好酒,几只鸭翅膀……赵小柔笑笑道:娄大哥是不是饿了?这……娄大钊双目一亮,摸了肚子:还好,还好……上回赵小柔叫他娄壮士,这回居然叫成了娄大哥,他有点受宠若惊。
我带了点小菜,可惜没有酒。
赵小柔解下人黄布包袱,打开来取出两个油纸包。
里面是些酱牛肉、卤蛋,还有几个大馒头。
由于夜暮已垂,一对翡翠玉马,五百颗夜明珠又已到手丁开心里一宽,提议就在凉亭中暂宿一宵。
大凡练武之人,行走江湖,随遇而安,用不着张罗,背倚石柱,打个肫也就够了。
东方将曙,天际的云朵渐渐镀上了金边。
看来今天又是个晴朗的好日子,片刻间旭日东上,阳光满山。
丁开第三人离开凉亭,走出了斜谷。
赵小柔和丁开并肩而行,忽然转过人来,转声道:你是不是要去洛阳?还得等那十万两银子。
丁开道:据我所知,赵小柔道:那十万两银子好像藏在乌龙峡是的,丁开点头。
我不能陪你。
赵小柔幽幽道:我得赶紧回去,因为……因为我爹……。
怎么?你知道了。
赵不柔道:他还需要照顾。
哦。
丁开又点了点头。
你去了洛阳之后………赵小柔顿了半天,然后幽幽接道:不来牧马城看看我吗?这……我爹他说……他说……赵小柔期期艾艾的道;只要你来,他会摆酒接风……真的?丁开突然双目一亮。
多少的来这对儿时旧侣刻骨相思,就因赵九尊作梗,不能携手结伴,如今居然有了这么大的转机。
显然,赵九尊经过一番打击之后,终于想通了。
丁开欣喜若狂,他又盯了赵小柔:快,快,你再说一遍。
你喜欢吃烤羊肉是不是?赵小柔也笑了:我爹说我生烤全羊。
棒,好棒。
丁开道:我一定来。
赵小柔秀眉舒展,香腮带笑,望了望远远走在前面的娄大钊,忽然眨起了一抹红晕。
出得峡口,两人才叮咛而别。
丁开和娄大钊两人折载向西,这个江湖浪子忽然间显得神采奕奕。
乌龙峡在哪里?娄大钊问。
不远,丁开道。
小丁。
娄大钊道:你既然知道那十万两银子藏在乌龙峡,为何只字没提?搬运银子很不容易。
丁开道:最重要的是这对翡翠玉马、五百颗明珠……现在呢?找车。
小丁,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娄大钊道:你好像说过,那夜在孟津渡口还有一个人没死。
你记性真好。
这个人到底是谁?事过境迁,何必再提。
小丁,这就不够朋友了。
娄大钊绷着脸道:你什么事都想瞒我,咱心里舒服吗?好,我说。
丁开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他就是牧马山庄的总管江天虎。
是他?娄大钊讶然道:这就怪了,以后那沈天岳不是见过他吗?是的,此人极善易容之术。
丁开道:早在一年之前他就混进了振远镖局,充当一名趟子手,以后沈天岳虽然见过,却不敢确定,倒也十分生疑。
哦,对了。
娄大钊忽然想起;难怪那夜在牧马庄对付血手飞鹰时,赵姑娘话中有话,好像对他十分不满,原来……正是如此。
丁开说。
两人一路边走边谈,不觉已上了大路。
忽然车声辚辚,骏马长嘶,后面尘头起处,浩浩荡荡来了一队篷车。
车辕上一个黄衫人气扬声大叫:前面可是小丁?丁开和娄大钊猛的一怔,转过身来。
车停马歇,丁开大笑。
是骊山八骏,幸会幸会,算起来只怕有一年时光不曾聚首了。
咱们正在找你。
黄衫客说。
找我?对,找你。
衫客目光一闪:快说,你手里拎的什么东西?小意思,五百颗明珠,一对翡翠玉马。
哈哈,小丁,你真走运,发大财啦!黄衫客耸肩大笑:不过咱们也不赖,发了点小财,弄到了十万两子……银子在哪里?车上。
恭喜,恭喜。
丁开笑道:这一次你们可以吃喝玩乐享受个三年五载,不再打饥荒啦。
不行。
黄衫客道:咱们是劳碌命,有时候总想活动活动筋骨,待不住的。
哦?小丁,咱们这些年一直都没分过胜负。
黄衫客道:今天不如赌一赌。
赌什么?大赌一场。
黄衫客道:用这车上的十万两银子,赌你手里的两个小包裹。
你是说打一架?正是?打架我不干,丁开笑道:如果你肯奉送的话,我就接受。
哈哈哈,奉送?黄衫客掀髯大笑:一送就十万两银子,咱们有这份交情吗?丁开也笑了。
忽然一骑骏马冲了过来,马背上正是那个绿衣少女,她叫道:小丁哥,你不守信用!揭开面纱,露出一宜喜宜嗔,秀丽姣好的脸庞。
我哪里失信?丁开说。
你忘啦。
绿衣女道:去年你走时,说过三月之后一定到访,结果黄牛了。
啊,绿凤,对不起,我去了一趟关外。
好,这且不说。
黄衫管道:你几时再到骊山来?咱们小妹准备好一罐女儿红……女儿红?好酒,好酒。
丁开望了望绿衣少女:一定来,—个月……这是你说的。
绿衣女瞟了一眼;到时再黄牛了怎么说?罚。
丁开道:罚两罐女儿红。
你想的怪好。
绿衣女笑了。
也罢,就这么说,一言为定,黄衫客道:今在这场架也不用打了,银子奉送。
多谢。
丁开大笑。
七辆篷车转向北,直奔洛阳。
丁开高踞在最后一辆的车辕上,挥鞭策马,一路神采飞扬。
他问左边的娄大钊:一共几天了?娄大钊掐指一算九天了。
这好,这好,丁开道:跟沈天岳订下的十天之期,总算没有失约。
这倒是好。
娄大钊扮了个鬼脸道:不过另外有件事,咱却替你担心。
什么事?你想想看。
娄大钊道:又要去牧马山庄吃生烤羊肉,又要到骊山喝女儿红,这不是太累了吗?哈哈哈哈。
丁开昂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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