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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退无门何处求永生

2025-04-03 08:14:44

陈红英的哥哥嫂嫂们果然都起身,凝神听他说话。

只要陈姑娘好了,你们谅必不会再硬留我了吧?陈斌立刻应道:先生能够救了小女,我的家产分一半给你。

史思温哂道:我一个道士,要钱财做什么?只要答应不强留我,便还你们一个好女儿。

陈母抢着道:相公要怎么都可以。

史思温的左手摸出一样东西,放在陈红英掌中,然后道:我相信这一次一定不会想错。

但自己握住她那只手却未敢放松,暗暗祷告道:神明保佑弟子此举成功,才能为师报仇,为本门清理门户。

当下缓缓松开手,收将回来。

只见陈红英端坐椅上,并不再哭。

史思温大喜,仰天长笑一声。

陈红英摊开手掌,只见掌中一枚鸽卵大的圆玉,玉上水纹雪气,隐隐流动。

触掌一阵极为舒畅的凉沁沁的感觉,传到四肢百骸。

史思温道:这是一宗宝贝,称为寒星冷玉,以前曾治疗过我的内伤。

早先我以为因我是男人,阴阳两气之感而生出止哭之效,故此急急把陈姑娘带回来,哪知却是这枚寒星冷玉的神效。

咳,我早该明白此理,便不须大家弄得这么窘了。

陈红英听他提起此事,真是无地自容。

试想一个女孩子,当面听着男人拒绝婚事,那是何等伤心的遭遇。

这时羞愤交集,把那枚寒星冷玉摔到地上,大哭叫道:让我死了算啦!史思温大惊,瞥见那寒星冷玉没有摔碎,立刻推门而出。

头也不回,直往来路驰去。

那枚寒星冷玉固然是世之异宝,极为贵重,但比起上官兰,但觉得贱如泥沙。

他必须知道两件事,那便是第一她何以会和魔剑郑敖这个黑道之雄混在一起?第二,她为何不理他而拨头便走?那郑敖跟她一起走时,口中嚷嚷些什么?史思温此生未曾有过嫉妒的滋味,这刻但觉火气特大,那颗心不知往什么地方放才好。

脑中更是胡思乱想,尽想一些奇怪的或残酷的念头。

高山峻岭,一个个被他抛在后面。

记得适才匆匆一瞥,发现上官兰他们乃是向西南方走的,是以这刻他也向西南方赶去。

越过一座峰头,忽见前面有个巨大的湖,湖边环绕着一匝黑白相间的鸟群。

史思温心头一震,停住脚步,忖道:这不正是紫湖么?啊,湖南岸有座青山拔空而起,想必就是紫湖山了……这一刹那间,他记起了师父石轩中,更记起此来武夷山脉的缘故。

儿女之情,眨眼间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史思温默然静立,心中充满了惭愧的情绪。

现在他可记起自己乃是出家人这回事了,因此他反省到刚才对上官兰的激动,实在不该。

师门之仇,就等他去报。

不但为了师门声誉和师父石轩中,还为了天下苍生,绝不能让邪人称雄于天下,得以恣意茶毒生灵。

他自个儿面红耳赤地反省着,歇了一会儿,心灵逐渐恢复平静。

于是他驰下小峰,暗念那明山苦海双妖,光是这外号听起来就惨人,相信那野鸟洞不会在山阳湖边的景色幽佳处,必定躲在山明那等秽潮卑湿之地。

但见那些野鸟不时发生争斗,每场战斗,总有一方毙命。

史思温心想这些野鸟赋性果然凶残,无怪山中居民不敢到这儿来。

他走到离湖边不远处,正要攻湖过去,翻到山阴那边找寻野鸟洞。

忽见在那两丈余阔的溪边,有样东西闪闪发光。

史思温心头无端端大大跳一下,跃将过去,只见那物事却是一支剑鞘。

他曾经见过魔剑郑敖的白虹剑,知道他的刻上镶珠嵌玉,十分名贵,而这个却不过是个平常的剑鞘。

可是正因如此,才令他心中大感不安。

因为他忽地记起,早先见到上官兰转身而走时,背上好像插一支长剑。

这剑鞘除非不是他们所遗,如是的话,则必定是上官兰之物。

史思温低首寻思,心中微生恐惧之情。

始自一瞥,只见最近的那一截野鸟群挤伏不动,但四下却散落极多鸟羽。

两边延伸过去的鸟群虽然也有鸟羽散落在附近,却不像这一截的多。

还有便是这一截的野鸟特别的平静,生像都吃饱了睡觉。

地势则较之其他的拱得高些,宛如当中有座小丘,并非平滑的水面。

史思温拾起那封鞘,走近鸟群,暗运真力流贯鞘上,向鸟群中理所当然的一批。

十余只好梦方酣的野鸟,应手而起,桃开数尺。

史思温忽然失声一叫,定睛望着地上。

敢情泥地上尚有血迹,而刚刚给他挑开的野鸟中,有两三只身上羽毛残损,宛如曾遭剑削。

他这一挑一叫,可就引起骚动。

这一截本来都静伏不动的野鸟,修地飞起七八只,在空中相斗起来。

跟着又有四五只飞起来。

其中一只在空中急速地翻个身,甩下一块轻飘飘的东西。

史思温双足一顿,破空而起疾飞到那块向下飘坠的东西近处,伸手一措。

他一飞上半空,立刻有三只野鸟铁翼一侧,电急袭到。

史思温此时不知如何火气这么大,剑鞘一抡,三只野鸟都呱呱厉叫,平飞开数丈后坠入湖中。

他自家却借这一招之力,退飞回来,落在岸上。

低头一看,手中之物竟是一块杏黄色的丝帛,看起来好像是从衣袖上撕下来。

史思温闷哼一声,眼中射出异光,虎目一闪,已见两只野鸟在右侧上空两丈之处,斗得正急。

他双足顿处,斜飞上去,双掌猛挥。

两只野鸟一齐吃他掌力击中,立刻急坠下去。

史思温身形反而升高数尺,低头视看。

只见那两只死鸟一掉在鸟群上,立时数十只利喙如雨点般向那两只死鸟身上啄去。

只一眨眼间,除了飞起大篷羽毛之外,史思温已看清楚那两只死鸟连骨头也给其余的野鸟吞入腹中。

他想悲啸一声,但却忍住。

准备把全身所有的气力,都好好地用在杀鸟这件事上。

要知史思温此举大有深意,假如那两只死鸟不曾给鸟群连骨头也吞掉,则他绝不会生出这么强烈的杀心。

如今事实证明,上官兰遭遇不幸,则必在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野鸟如此饥馋凶残,哪怕是绝代佳人,一样撕为千万片而春入腹中。

他在空中一直坠下来,下面有四只野鸟刚好扑翅飞起。

被他双足极快的连踹,全部登时内脏震碎,掉落在鸟群中。

一转眼间,飞起一篷鸟毛,骨肉内脏都被群鸟吃掉。

史思温借力而起,飘到空地上,心摧肠断地悲啸一声,擎出长剑,焕然化为一道虹光,电射火鸟群之中。

野鸟纷纷扑翅而起,登时遮天蔽日,风声满耳。

史思温那道剑光,星飞电转,在鸟群中往复回旋,所到之处,鸟羽漫飞,血如雨下。

那些野鸟越来越多,但并非集中攻击史思温,却自相残杀。

一时异声大作,令人心悸。

史思温大开杀戒,剑光如游龙盘舞,沿湖而驰,顷刻间环湖那边鸟群被惊起,登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他的剑光厉害无匹,所至之处,野鸟纷纷坠毙,但他却无法望远,只因野鸟太多,人入鸟群中,直有水泄不通之感。

他这激发了人性中残杀的本能,根本已忘了一切。

运剑如风,四下飞驰。

除了小心着不要掉在湖中之外,其余已毫无顾忌。

不久工夫,他已杀死了上万只野鸟以上。

但凑集在紫湖的野鸟群少说也有千万只以上,是以根本不觉减少。

这时那些野鸟自相残杀了一会儿,便开始向他攻击。

铁喙利爪,本已极为厉害,加上毫不畏死,横冲直扑,非被剑光斩为两截,绝不后退。

史思温初时还不觉得怎样,但杀了好一会儿,便渐觉不对路。

敢情这些野鸟喙爪锋利无匹,而且力量颇大。

身在鸟群中,四方八面,均受攻击。

若果为时短暂,目光问题,但时间一长,可就吃不消了。

比起和武林高手对抗,还要艰苦些。

他不能停留住身形让野鸟攻击,便以剑护体,盘旋疾走。

不知不觉又由开始那地方起,绕湖一匝。

这一匝可把他和理智给弄回来,这时他才知道那野鸟数目之多,难以计算。

自己剑光过处,总有数十只毙命,但杀来杀去,依然丝毫无济于事,生像根本一点儿也不曾减少似的。

但这时史思温也没有其他办法。

心想如离开紫湖,向山外逃去,野鸟翅强善飞,必定紧追不舍。

那些野鸟凶性已发,如到了有人畜之处,加以攻击,那真比盗贼过境还要可怕。

他想及此点,便不肯作逃离此地的打算,心中却叫苦不迭。

移动了数丈,忽见一道白光在眼前一晃即逝。

史思温的眼力何等厉害,心头大大一震,也不知是惊是喜。

原来他已看出那道白光,乃是一柄短剑,极似魔剑郑敖两手三剑绝技的那两口飞剑。

假如是魔剑郑敖出现,无论如何,也可以问出上官兰究竟是生是死。

但若果魔剑郑敖告诉他说上官兰仍然生存,却是属于他的,不许史思温多问,那么自己又该当如何?还找上官兰问个明白么?他胸中的嫉妒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使得他狼狈而又痛苦地呻吟一声。

蓦觉屁股上一疼,一只野鸟的利喙和双爪已深深啄抓到骨头。

这一疼可就叫他清醒了不少,一面舞剑护身,一面忖道:我还是先找到郑敖再说,其余的事,都不算重要……于是他一味在附近驰突往来,希望能够再见到郑敖的飞剑。

那密层层的野鸟如天崩地裂般向地扑压,史思温冲来冲去,总见不着短剑的白光。

他原本一味在空中穿射,极少落脚在地上。

但此刻压力加重,便改为在地上奔驰。

又转了好一会儿,渐渐转出湖边,陡觉地势渐高,心知无意中已来到最先所见的那处地势特高的地方,再出去便是湖水了。

正要退回,忽然瞥见前面白光乱晃,倏而分为两道,变幻无方。

史思温大喜,忙冲过去。

约走了六七步,陡然脚上踏个空,直摔下去。

这时目光因鸟群蔽空,四下一片黑暗,故此什么都看不见。

他一踏空,心中大惊,以为掉向湖水中,蓦地一缕金刃劈风声,疾取前胸。

史思温冷不防双脚沾地,来不及用力,双膝微微一款。

倏然屁股上一阵剧痛,似乎被毒蛇钻入肉内似的,痛得他哼了一声,忙忙根跃开去。

那道白光又电射而来,史思温大喝道:魔剑郑敖住手!喝声中一剑扫去,把两支飞剑震开。

耳中似闻早先下坠之处传来低噫之声,但因头上风声劲厉,听不清楚,便不理会。

魔剑郑敌在那厢诧问道:你可是史思温么?史思温忍住屁股上两处火辣辣的伤痛,昂然应道:不错,正是史某。

郑敖喜道:你来得太好了,我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你怎么能进这洞来的?史思温耳中听到魔剑郑敖移动过来的声音,暗中戒惧,怕他有什么诡谋。

却听度剑郑敖问道:史思温,刚才和你拉着手的那个女孩是谁?史思温随口道:那是一个附近山村中的村姑。

郑敖放声大笑,道:怎样,我也猜到是个乡村姑娘。

说话中蓦地白光一制,直向上空飞上去,史思温大吃一惊,不觉也举起长剑。

那道白光在空中略一掣动,便已收回,随听郑敖笑道:真奇怪,上面那么多野鸟,却不扑入此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史思温倏然大喝道:郑敖,我上官妹妹在什么地方?这时因处身黑暗中已较久,是以眼前渐明。

只见此洞约是三丈方圆,空气极是潮湿,四面都是泥壁。

加上不少鸟粪堆积地上,这股味道,甚是难闻。

他却无暇回看身后,一条人影挨在泥壁上。

魔剑郑敖嗫嚅一下,道:你问的可是上官兰姑娘么?史思温冷冷道:当然是她。

那对利眼,紧紧瞪着魔剑郑敖。

郑敖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自己找吧。

史思温动也不动,站在黑暗中,宛如一座石像,他沉声问道:她可是在我后面?魔剑郑敖心中不悦起来,道:你既然知道,何必问我。

史思温乃因适才跌落洞中时,吃一样利器刺伤屁股。

起初还以为蛇虫之类,但蓦地想起上官兰来。

假如她不死的话,一定和郑敖一同在洞中。

那么屁股之伤,不用说也可知道是她所干的。

在未曾见到郑敖之时,他只怕上官兰会遭难。

那时候如果有谁向他保证上官兰不死,则要他任何代价都不会吝惜。

可是此刻他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心中一阵痛楚,这痛楚比起屁股上两处几乎难以支持的创伤,还要使他难忍得多。

他恨上官兰怎可以不看清楚,便给他来这么一下子。

须知她乃是修习过上乘武功之人,纵然怕是野鸟入侵,是以出手自卫。

可是人身带起的风力和野鸟大不相同,加之在这荒山之中,她曾经碰见过她。

这样如发现是个人掉下来,则除了他史思温以外,还有谁人。

纵然这些都可以不提,然而最令人寒心的一点,便是当自己和魔剑郑敌对答之后,她怎能不理会自己?也不问适才伤势如何?这种行为,莫说是史思温这个心地忠厚,性本多情的人,换了任何一个男子,都将会忍受不了。

史思温心中一阵痛苦,却说不出来,更不能回头向她斥责。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更需要保持大丈夫的风度。

假如女孩子不爱自己的话,难道能勉强她爱么?纵然可以勉强她,但这又有什么意思。

他暗中喘了几口气,定一定神,便抬头望望头顶。

只见上面一片黝黑中,偶尔可以见到一线白影。

他知道那是野鸟身上白色羽毛的闪光。

噢,野鸟真不少呢!他自言自语地说,毫无回头看看上官兰的意思。

魔剑郑敖感到十分不妥,这位年轻的武林豪雄到如今人生经验较丰,是以已知道这对少年男女之间,其中一方必因自己而滋生误会。

他觉得十分焦急,可是没有露出形色,反而退了开去,一面道:不错,刚才因你而飞起大半在空中,因此我的短剑已能穿空刺击。

可是现在它们都落下来,我想总有数尺之厚吧,此刻你冲出去也没有用,这种野鸟翅强善飞,担保可以把你追到西域。

史思温一直仰头望着洞口,努力等待上官兰的声音。

但她一言不发,倚在黝黑的泥壁上,连面容也瞧不见。

史思温开口时,犹自准备上官兰一开口时,便好好跟她谈一会,但越等越火,真个是怒气冲天。

当下已决定上官兰现在开腔的话,自己定要给她一个难堪,现也不理她。

魔剑郑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拔出背上的白虹剑,黑暗的地洞中登时映起一片蒙蒙白色。

史思温手中还握住长剑,因此不怕他暗算,仍然十分戒备。

现在他真想有人替他包扎一下屁股的伤势,然后躺下来好好休息一番。

郑敖轻弹宝剑,发出龙吟虎啸之声,然后哑然低唱道:薤上露,何易干?露希明朝……更复落,人死去……何时归?声音虽然单调,但古诚肯,苍凉异常。

史思温凛然想道:魔剑郑敖也是豪雄之士,今日何故如此消沉,吟起挽歌来?那郑敖所唱的挽歌,十分古老,几乎无人不识。

歌词的意思是:薤上的露珠容易希干,不过露希以后明朝还会再落。

但人死魂散,这一去何时能够归来?也就是譬喻人生如朝露,十分短促而又无法挽留重逢之意。

魔剑郑敖歇了一会儿,好像因史思温没有反应,便又弹铗唱道:蒿里谁家?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踌躇。

史思温听了,又是一怔,顿时如有所悟。

原来郑敖唱的这一道也是挽歌,和第一首同是楚汉时田横门人所作。

因田横自杀,门人伤之,为作悲歌。

后人送葬时以之使挽柩者歌之,故称为挽歌。

郑敖粗哑而苍凉动人的歌声,在地洞中回响不休。

史思温暗自叹口气,突然问道:郑敖你唱这等悲伤之歌,难道是送史思温么?郑敖应道:不是。

那么是送你自己么?也不是。

交思温没有再问,他明白对方有难言之隐,否则绝不会转弯抹角暗示。

他猝然转身,从囊中取出火折,笔直走到泥壁边的人影前,这才晃亮火折。

光线照处,只见上官兰倚着泥壁,螓首忽斜,无力地靠在右臂上。

她的右臂挂在壁上,助下突出剑柄。

原来她先用长剑刺在壁上,然后身体才挂在剑柄上。

魔剑郑敖远远看见这情形,不由得也大为惊凛,高声问道:史思温,她怎么啦?史思温面色如土,凝目细瞧上官兰。

只见她双腿以下,沾满血迹。

左手半截衣袖也不见了,云发松散,遮垂住小半边面孔。

唯一个史思温能够有点儿安慰的,便是她尚有呼吸,虽然微弱,但有一丝气息在,总也可以想想办法。

他立刻想到失血过多,故此有此虚脱之象。

忙忙取出三粒保心丹,塞入她嘴里,一面把她从剑柄上扶下来。

把自己沾满斑斑血迹的外衣铺在地上,然后让她躺下。

借着火折微光,史思温已查看过她身上的伤势,敢情臀部和大腿上伤痕累累,都是整条皮肉被撕下来。

另外在左背上也有一道深口子,此时犹自涔涔冒出鲜血。

上官兰在失血过多以后,身体虚极而致心脉欲绝。

面色苍白异常,却因此而另外生出一种楚楚可怜之美。

史思温给她服下的三粒崆峒灵药保心丹,药力行开之后,她稍稍呻吟一声,然后低低道:啊,你别理我,让我……死吧……她的声音如此委婉动人,使得史思温心痛如绞,连连叹气。

她又低低道:刚才,……那一剑……可曾把你伤了?伤在哪里……史思温屁股下一阵火辣辣,尤其是蹲低身子时,臀上肌肉拉紧,越发难受。

但他强自忍住,微微一笑,道:我没事,你现在可觉得好些么?上官兰秀眉轻颦,缓缓道:后来……我知道是你时已说不出活……史思温忙道:你别说话了,留住气力。

郑敖大声道:快裹伤呀,我这里有药……呼的一声抛过一团东西来。

史思温反手一抄,挽住那包东西,心想郑敖这是干嘛?随身居然带了这么一大包刀伤药,莫非要改行走江湖卖药么?心在转念时双手已拆开那个大包,敢情乃是郑敖的外衣,里面可只有拳头那么大的一包刀伤药。

史思温这才明白郑敖的意思,乃是料他替她裹伤之后,势必撕破她身上许多衣服,特此先赠外衣,以便遮蔽玉体。

当下在口中道谢一声,然后咬咬牙替她撕开下体的衣裳,洒上伤药。

然后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件上衣,撕成布带,替她裹伤。

魔剑郑敖大声道:史思温,我的秘传灵药能够立刻止血生肌,而且解毒止痛。

这还不算奇事,最宝贵的在于伤口长好之后,不留半点疤痛,我脸上当年曾因不慎,砍了一道三寸长的剑伤,可是敷用此药,愈后不留一点痕迹。

他说得琅琅动听,果真像个江湖卖药的人。

史思温知他借此以冲淡治伤时难过的气氛,便也答道:我见识虽然不广,但一嗅到药香,便知配料都是罕见的名药,我想你一定没有吹牛。

上官兰上药之后,精神一振,轻轻道:快点儿给我盖上。

史思温连忙抖开郑敖的外衣,把她整个人包起来。

这时却为了她声音之平静而微觉惊讶。

在他想像中,像上官兰这等少女,一旦在异性面前肉帛相见,又是下体那一截,必定十分害羞。

可是她竟没有这种反应,焉能不觉奇怪?上官兰轻轻叹道:唉,我看世上许多事,却不如一死可以了之。

史思温惘然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上官兰道:没有什么意思,譬如烦恼痛苦,每个人都想躲避,可是终不免和它们相逢,有些人更是终生与之为伴呢。

我听不懂你的话,你好像有点儿……有点儿……有点儿什么?史思温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便肯定地道:有点儿变了?这话是一语双关,明面说她行为不似往日之坦率,但暗中却指她对自己感情而言。

上官兰哪有听不出之理。

可是并不辩解,只幽幽地叹口气。

史思温心中更加难受,他原本要向她问好多话,譬如她从什么地方来?要往何处?如何会掉在这地洞中?现在伤势可觉得好了一点儿等等……但因她的反应,使得他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他想:假如她已身属郑敖,则问什么都是多余之事,她自有人关心,不劳自己代办。

也许适才他替她裹伤,已经大大不对。

而她事后之平静,恐怕与此事有关。

史思温的思路有点儿紊乱,究竟这许多事如何会连在一起?他自己也不明白。

手中火折渐渐微弱,正如他的心情一样,随着光线的黯淡而低沉。

两人谁都不望谁,可是在各自的心中,却极力想着对方的脸貌有没有消瘦或黝黑了些。

但为了怕对方见到,故此都没有互瞧。

啪的一声,一团火光从他们旁边闪耀出来,跟着便是魔剑郑敖的声音问道:伤处都扎好了么?史思温惘然颔首,徐徐起立,退开一分。

上官兰见他如此,心想他一定是因为另有所欢,偏生给自己亲眼目击,不能掩饰。

这刻惘然起立,正是心中有遗憾歉疚的意思,便更不肯理他。

魔剑郑敖把手中火折嵌在泥壁上,任它燃烧,也不说什么话。

原来他虽察知这一对年轻男女,中间存在着隔膜,不过一来他不好说话,这种情感的风波最难插手。

二来反正时间尚多,最好还是等事情自然变化。

史思温一步步后退,脑中一片茫茫然。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猛觉背上一凉,方始知道已靠在泥壁上。

这一边乃是向着湖心,即是最接近湖水之处,他无意中回手一摸,忽然奇怪地想道:这面泥壁怎的甚是干燥,不似另外的那么湿黏黏的?此念在心中一掠即逝,并没有再想下去。

眼前这远处,墙壁上嵌着一团黄光。

暗淡的光线,照亮了这个湿气刺鼻,黑黝黝的地洞。

一道人影投在对面的壁上,却是那魔剑郑敖的影子,正举头望着洞顶。

洞顶的出口约有两尺方圆,此时黑黝黝的,中间有几丝白痕。

因此一望而知那些野鸟不知怎地遮压其上,却没有一只掉下来。

洞中飘浮着绝望的寂寞的气氛,令人感到沉重和难受。

史思温轻轻叹口气,想道:世事真多变化,想不到今日和她重逢,却是在这个污秽的地洞中,中间还隔着一个影子。

上官兰也在暗自悲伤,她忽然想到若然早知史思温乃是一个如此寡情的人,她当回绝不会对他付出感情。

她可没想到,当她付出感情之际,乃是十分自然的情形之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时,已然付出了。

其后她不过发觉这件事实而已,可没有能力和时间让她控制或者加以考虑。

同时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该责备史思温,纵使他真的寡情的话,她只该埋怨自己,绝不能推卸责任在史思温肩上。

魔剑郑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应该尽快把自己从这对男女的漩涡中退出来。

当下道:史思温,假如你师父在此,他一剑便可穿透这些野鸟。

史思温听他提起师父,心中泛起悲壮思慕之情,慨然应道:这话自无疑义,假使老人家在此,我们一定找到逃生之法。

魔剑郑敖拍一下大腿,道:真真不错,凭他的机智和武功,连鬼母那等盖代高手,三番两次都没来他何。

这个小小地洞和一群野鸟,算得什么。

史思温矍然睁大眼睛,细思他话中之意,生似师父这次仍然没死。

但想想哪有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还能不死之理。

便抛开这疑念。

蓦地记起一事,那便是当他还未发现上官兰时,郑敖竟两次用换歌来示意自己,表示有人将死,自己这才及时把上官兰抢救回一条性命。

如今回想起来,可就觉得十分奇怪。

假如郑敖和上官兰已有了感情的话,郑敖怎会避嫌,但何以不明言告诉自己,却要转弯抹角地暗示?当然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关系,郑敖才这样做。

史思温最后得到这个结论。

虽然他仍然奇怪郑敖为何用暗示方式而不明言,但这都不甚重要,只要上官兰仍然和以前一样,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他就十分满意了。

魔剑郑敖忽然道:史思温,你师父三上碧鸡山的话,那该是最轰动武林的大事啦!史思温奇道:你不知我师父在碧鸡山上跳崖之事么?郑敖道:我怎不知道?但你没听见我告诉你,你师父没死的话么?史思温一阵狂喜,靠在泥壁上,连连透大气。

郑敖问道:你怎么啦?史思温应道:没有什么,就是太快乐了。

魔剑郑敖纵声一笑,道:怪不得你会对我如此不客气,原来早先对你大声说的话,你没听到。

我不但见到你师父,还被他救了一命。

后来是我引你师父找到朱玲,他们两人已经复好如初。

史思温更加欢喜,但想起宫天抚和张缄,不由得默然寻思。

上官兰见他不语,芳心一转,便恨声道:徒弟可管不着师父的事。

史思温愣了一下,面上浮起一个苦笑,道:当然管不了,我连自身也管不了,岂敢管到师父。

上官兰冷笑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要不是身受重伤,立刻就离开这里,绝不和你在一起。

史思温突然开心地暗笑起来,现在他可明白上官兰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了。

不过碍于魔剑郑敖在旁边,不好说什么话,便缓缓道:你不要生气,假如讨厌我,我赶紧走开就是,现在我要研究一件秘密。

上官兰小嘴一噘,不再答腔。

史思温这时生趣盎然,轻松得差点儿哼起小调来,心中不时想到那村女陈红英,觉得她真是害人不浅。

自己虽然救她一命,却反而惹了一场闷气。

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便不怕事情会恶化下去。

他道:郑大哥,你过来一下好么?郑敖走过来,道:有什么事?史思温道:精你摸摸这堵墙壁。

郑敖如言伸手一摸,隔了半晌,道:这不是石壁,更不是铜墙铁壁,却不折不扣是面泥墙。

史思温道:那大哥别开玩笑,你可发觉这面泥壁有什么奇特之处么?魔剑郑敖摇头道:我可发觉不到奇怪的地方。

上官兰听到他们在打哑谜,好奇之心大起,真想过去摸摸看,却苦于和史思温有了嫌隙,不能做声。

史思温道:郑大哥,等我先讲一个故事,然后你也许会改变意见。

郑敖忙道:等日后你再把故事告诉我,目下我们必须先想个出洞之计。

史思温道:郑大哥何以这么匆忙?匆忙?不,闷在这地洞中够讨厌的,亏你还有心情讲故事。

但我这个故事大有研究的价值。

史思温刚说了这一句,魔剑郑敖已截住话,道:不管有什么价值,你要知道我答应过你师父和朱玲,要在期限之内把上官兰找到,带到襄阳城外菩提庵去。

史思温大喜道:我师父也在那儿么?郑敖道:不,我离开之时,他也跟着走了,不知和朱玲到什么地方去,不过我猜想他们一定到什么地方去求药?求药?可是我师父伤了?史思温大惊失色,连忙追问。

郑敖道: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上官兰,但迟早隐瞒不住,倒不如早点儿说。

那是朱玲被鬼母把容颜毁掉,变得十分丑陋可怖。

咳,你们不会见到,说也说不清楚。

当时我一见之下,想起她从前的花容月貌,真为她伤心极了。

上官兰嘤然哭道:师父真的变丑么?史思温听她哀婉娇啼之声,不由得侧然心动,跃将过去,柔声道:兰妹,你先别急。

郑大哥刚才还说他们去求药,想来一定治得好。

郑敖心想自己居然降了一级,那史思温声声大哥,但上官兰却叫自己做大叔,他们可就错了辈份。

这种糊涂帐只好等日后再弄清楚,这时忙应道:史思温说得不错,我认为他们一定去求灵药,以便朱玲恢复昔日绝代容颜。

咳,鬼母的手段真辣。

上官兰见史思温跃过来陪话,玉面含嗔道:走开,谁要你来安慰。

史思温一怔,自觉老大没趣,只好跃回这过泥壁下,不理上官兰。

郑敖道:朱玲和石大侠都放心不下上官兰,认为她是个女儿家,江湖险恶,她孤身一人太过危险,故此要我代为寻访下落。

至于史思温你,则因石大侠认为可教你磨练一下,并没有托我找寻。

史思温道:原来因这缘故,你才急于脱身。

我听到这个消息,也急着要去谒见师父,不过我总不能空手归去。

郑敖笑道:莫非你要备下四色礼物,才能谒见师父么?史思温道:郑大哥又来取笑了,我的话自有道理,一说你就明白。

郑敖道:说出来我还不明白的话,那就糟了。

好吧,现在闲话作提,咱们如何出去呢?假如是孤身一人,倒也好办。

史思温道:不错,这层鸟群虽然厚达数尺,但运足力量,仍可冲出去。

上官兰根恨道:你们为什么不走,又没有人留住你们。

她口中虽然说是你们两字,但谁都听得出来乃是单指史思温。

史思温听了有点儿懊恼,心想除了自己之外谁还能抱着她出去?难道要郑敖抱她么?但他却无法发作,只好忍往气,道:郑大哥,你有什么高见没有?郑技摇摇头,史思温又道:我却想到一点儿可疑之处,便是这些野鸟赋性凶残,但何以明知下面有人,仍不扑下来?也许它们飞惯了不进这地洞。

或者你猜得对,但我却认为此洞必有什么东西,使得那些极凶的野鸟不敢入洞。

有道理,这一猜大有道理。

郑敖笑吟吟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一点来?咱们赶紧找找看有什么东西没有。

上官兰冷笑一声,道:难道就不许野鸟天性害怕洞穴。

上面那成千累万地野鸟,哪一只栖息洞中?都是座聚湖大旷朗之处。

郑敖怔一下,道:上官兰说的也是道理,也是道理。

史思温耸耸肩,心想:她何必和我过不去呢?唉,可惜我现在没机会向她解释。

口中说道:郑大哥,你且听我说个故事。

这故事的主角乃阴山苦海双妖,对了,你也听过他们的恶名,这阴山苦海双妖,曾败在峨嵋三老之一的赤阳子老前辈手下。

因此解散帮众,遁隐起来苦练武功,不久以前忽然出世。

郑敖惊道:不得了。

这对妖孽平生做事最狠、最辣,这一出世,不知要死多少人。

史思温道:郑大哥别急,这一对妖孽虽是狠辣,但他们运气不好,恰在他们到皖山天柱峰找赤阳子老前辈复仇时,我师父也到了天柱峰。

上官兰听到这里,记起前事,暗自幽声一叹。

原来当日她被魔剑郑敖伤了穴道,史思温不能解救。

便偕她到天柱峰乌木禅院,求血印禅师救助,但路上出了事情,终没走到。

石轩中乃因找徒弟,才上天柱峰。

她想起那时史思温情深款款,一路上舍死忘生,保护自己,但现在……史思温继续道:因赤阳子老前辈已修佛法,闭关不出。

那苦海双妖仗着人多,武功又高。

血印禅师孤掌难鸣。

这时我师父便拔剑而起。

终于把苦海双妖打败。

那苦海双妖自生内讧,庞仁君自行断舌而死。

临死之前,留字告诉我师父说,在这紫湖山麓的野鸟洞,藏有奇珍十二件及一部手抄本,乃是她父亲穷毕生精力,遍考天下各家派的武术秘籍,手抄而成。

尤其是鬼母冷婀师门玄阴真经,亦载录其内。

我此来便是找到这本秘籍,练好武功,专攻克制鬼母之法,然后上碧鸡山找鬼母复仇。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师父无恙的消息。

郑敖矍然道:你的意思可是指此洞便是庞仁君藏宝的野鸟洞么?史思温道:我认为可能是此洞。

试想此洞被野鸟盖住,何等秘密。

若果藏宝理密正是最理想的地方。

郑敖一思忖,举手摸摸泥壁,仍然觉察不出有何可异之处。

你的话大有道理,这个地洞用来藏宝,当然十分妥当。

可是目下我们身入此洞,早已看过仅是一个泥窑,别无可疑之处。

宝在何处,却费思量。

史思温道:郑大哥可觉得这堵墙特别干燥么?我记得此洞形势,恰好是这面墙壁靠近湖水。

假如不错,这堵泥壁应该比其余三面更为潮湿才是。

怎的反而更为干燥?郑敖听了此言,又伸手一摸,果然甚是干燥。

不禁暗佩此子不但武功高心思更是填密。

当下不假思索地道:你的话我明白,除非隔壁尚有一洞,此壁才因与湖水隔开而特别干燥。

史思温道:兰妹妹,你身体可好些么?上官兰默然不应,叹了一会儿,才慢声道:你休要理我。

史思温心想她既肯回答,总比不瞅不理好得多,心中略舒。

魔剑郑敖粗豪一笑,道:咱们既有此疑,何不立刻解决。

说着,呛一声拔剑出鞘,登时在黑暗中白光连连打闪。

史思温道:郑大哥的白虹剑能斩金截玉,这堵泥墙自然不堪一击,纵使那一边有石板,仍可穿透。

不过有一点要请郑大哥注意,便是那苦海双妖之一的庞仁君,曾说过在野鸟洞中藏有奇珍十二,假如放置在这边壁,无意中吃剑锋触及,定必毁碎无疑。

郑敖道:我不会这么大意,你放心好了。

当下健腕加劲,剑尖在泥壁上划个圆圈,约是三尺方圆。

那白虹剑锋利无匹,剑光到处,于泥沙沙下落。

他用剑在圆圈中乱划一阵,然后伸掌一扫。

掉下更多干土,这圆圈深达一尺。

史思温道:这样就对了,郑大哥到底不愧是武林知名之士。

郑敖傲然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我这样一层一层地刮下去,总可以查出底细。

当下又跟着那圆圈,剑尖刺入寻尺,然后划了一圈,发觉仍是泥土。

便用剑在圈中乱划一气,后再以铁掌刮下干土。

这时泥壁上现出的圆洞,深达两尺。

史思温忍不住,运足指力,抓入圆洞内干土上,仅仅抓入三寸,便碰到硬滑的石面。

他喜叫道:对了,还有三寸便是一层石壁,郑大哥你的剑可要放轻点儿。

郑敖道:你不须忧虑,里面这层石壁上要有一点痕迹,算是我郑敖无能。

当下运剑疾划,干土纷纷掉下来。

再加以铁掌连挥,眨眼间便现出石壁,甚是光滑,一望而知乃是经过加工的石板。

郑敖停住手道:现在怎么办呢?这块石板看来总有四五寸厚,说不定厚达一尺。

史思温道:郑大哥你的白虹剑弄不动么?郑敖傲笑一声,道:怎么弄不动?大概比豆腐难一点就是了。

不知里面可有消息埋伏之类没有?史思温道:最怕是这一毁了墙壁,里面还有自动封闭起来,所有的藏宝完全毁掉或移藏不见,那才糟哩。

却听上官兰冷笑一声,史思温忍不住问道:兰妹妹,你可是想起什么?上官兰默然不语。

史思温陡觉屁股上的伤口由痛变痒,差点儿伸手去搔,但一想自己的手甚脏,便强行忍住。

这时见上官兰不理,便继续道:郑大哥,小弟真有点儿患得患失,故此疑虑太多,请你这就下手吧。

郑敖应声好,举剑欲刺。

那边厢的上官兰陡然喝道:且慢。

郑敖一怔,道:你怎么啦、这面石壁妄动不得。

她立刻说。

郑敖知她绝不能对自己无礼,便道:你且说说其中道理,上官兰道:假如藏宝之人有点儿心计,故意设下埋伏,等那些觊觑宝物的人,穿破石壁,你们如何应付?郑、史两人恍然大悟。

史思温道:不错,假如那边其实就是湖水,我们开个洞口,岂不淹死?郑敖道:纵然不淹死,冲上洞外,又得被野鸟围攻,劫难依然,这一点倒得考虑一下。

史思温忖想一会儿,道:莫不成我们就此罢手?郑敖道:当然不,你这么一说,我虽非贪得之人,但也想见识里面藏有什么宝贝?还有那本手抄秘籍,更加想见见。

史思温道:这面石壁一定动不得,试想如是藏宝在其内,焉会没有门户之理。

只不过里面多隐蔽一点而已,庞仁君总不能每次来挖个洞进去啊!郑敖道:依我想来,这个野鸟洞一定不是她所指的那个,不过恰好就在她藏宝之洞的边缘。

要得珍奇秘籍,必须另寻道路。

史思温蓦然兴奋起来,道:郑大哥,你听听我的想法有没有道理。

刚才你的话很对,我们一定无意落在相邻的地洞中,假如此说是真,则破洞而入,便恰好到达藏宝之地,那边绝不会有水。

因为此洞不是真的野鸟洞,人家绝没有安置埋伏之理。

我们机缘凑巧不但得到藏宝,还可找到出路,脱离了野鸟的包围,岂不是一举两得?郑敖闻言,纵声笑道:老弟真行,我想这回错不了。

史思温又道:这倒不一定,但反正我们势在一试。

假如那边真是藏宝之地,则一切均无问题。

如果不是的话,湖水不灌入来赶我们,我们也得设法冲上去。

总之是势迫处此,非一试不可。

上官兰听他说得有理,便不作声。

魔剑郑敖徐徐举剑,暗中运聚真力,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在我白虹划未落之前,我得先调派好,免得临时慌乱。

史思温你一见水涌出,便赶紧过去把上官兰抱起,然后等我先冲上去,你们再跟着上来。

他歇一下,等候上官兰的意思。

上官兰暗想自己刚才已被史思温敷药时,看到女儿身最隐密之处,照理是此身非他不嫁。

不过他如有了别人,不能相娶,却也不可让别的男人搂抱,自然由史思温动手为是,故此默默无语。

郑敖见她不反对,便道:好了,现在我可要动手啦!只见白光倏闪,轰然一响,立刻又缩回来,收回鞘中。

原来郑敖已仗着上乘剑术,在石上划了一个圆圈,深达一尺。

这封收剑之后,便以双掌贴在圆圈中心,猛可向后一吸。

但见一块圆形石板,应手而起。

郑敖在暗怪这块石板厚达七八寸,份量不轻,何以这么容易便被吸出来。

猛见一股银光,从洞中疾射出来。

他大吃一惊,喝道:史思温速把上官兰抱起。

自己已跃到地洞出口下面,仗剑蓄势,准备冲上去。

上官兰在那边也看出那股银光竟是湖水,来势甚猛,心头微凛,水声飒然间,史思温已过来抱起她。

上官兰妙目一转,心上掠过一个想法,便道:郑大叔,你先把洞口堵住。

郑敖听见她的话,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我真是紧张了。

立刻跃过去,先收剑入鞘,然后在水中找到那块石板。

这时因洞口甚大,地上积水盈尺,他又站近洞口,全身都弄湿了。

但他并不在意,捧起石板,硬往石上按去。

谁知因他的圆圈划得不是极圆,是以非对准部位,无法嵌回原位。

郑敖沉住气,试了好一会儿,才找对了部位,一下嵌入去,登时滴水不流。

但这一番折腾,洞中的积水已深达三尺余。

史思温剑眉大皱,差点儿哼出声来。

敢情他的屁股浸在水中,伤口沾水,登时又疼又痒,极为难受。

上官兰见他的表情,真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话到口边,却又硬给忍住。

郑敖忽又大笑道:要说我自己太紧张,但其实也不然,试想我堵住此洞,又有何用?倒不如一股作气,冲将上去。

史思温咬牙忍住疼痒,做声不得。

上官兰实在沉不住气,便问郑敖道:这水可是极冷么?她以为史思温受不住水冷,是以这般模样。

郑敖歇了一下,才道:我本不太感出冷热,你这一问,我用手试了再试,却觉得这水好像甚是暖和呢,史思温你觉得怎样?史思温勉强应产:……差不多……他管自己屁股上的痛痒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管这水是冷是热。

上官兰垂下一只手,深入水中,不由得讶道:这水好暖,哎呀,郑大叔,这水大有古怪。

郑敖心想自己本来称雄多年,处事沉稳。

但这两个少年男女偏爱大惊小怪,主意又多。

这回不知又发现了什么古怪,便道:有什么古怪?上官兰道:凡是湖底的水,必定十分冰冷,但这水却温暖异常,你说这不古怪么?这时水势渐低,原来四面泥质松软,吸水甚快。

郑效也是聪明人,闻言恍然道:你意思是说,这水可能不是湖水么?不错,我敢担保不是湖水。

她肯定地说。

史思温屡次被上官兰弄得没趣,但此时仍然忍不住道:有道理。

刚刚说了一句,屁股上疼痒攻心,不觉皱眉微哼。

上官兰见他的神态,以为他故意说反话,不由得唤道:我不要你抱,你放我下来。

史思温忍住疼痒道:你……你怎可沾水?不要你管,我死了也不关作事。

史思温为难地叹口气,但可没放她下地。

郑敖见上官兰使小性子,忙忙打岔道:上官兰,你刚刚提醒我这些水可能不是湖水,但不是又怎么办呢?难道冒险把这块石板揭开,试上一试么?上官兰闻言深觉此举太过冒险,便不敢出主意。

史思温反对道:不可,我们设法出了此地。

然后再想办法回来不迟。

正在计议时,忽听野鸟鸣叫之声甚急,似有人来惊动。

郑敖低声道:一定是有人来了,可惜无法偷窥来人是何路数。

史思温道:这等险恶之地,除非深悉底蕴之人,附近山民绝不敢来。

我想多半就是苦海双妖未死的老妖费选来到。

郑敖沉声道:若是那老魔头来,我们必须小心。

这可不是长他人志气,凭那老魔头近百年修为,咱们三个加起来,怕也远非敌手呢。

原来魔剑郑敖乃是黑道老前辈万里飞虹尉迟跋的弟子,那万里飞虹尉迟跋平生以剑术扬名宇内,为有数的大剑客之一。

因是黑道中人,故此深知阴山苦海双妖的厉害。

当年苦海双妖之一的费选,以一对天玄掌雄视黑道,如今又隔了数十年,功夫自然更加精深。

史思温自知屁股伤势不轻,足以影响本身功力,故此不敢说硬话。

上官兰素知郑敖不是怕事之辈,既也如此说法,自然深信不疑。

这时地洞中一片静,本来淹到小腹的水,已退剩半尺不到。

上官兰默然了一会儿,看看地上水势,便低声道:郑大叔,你可以把石板移开一点儿,让水流进来,只要不放得太多,一下把地洞淹满就行啦。

郑敖恍然醒悟,便放开一道半尺大的缝隙,石壁内潺潺流出水来,但过了一会儿,地上的水仍不增加。

原来这地洞吸水甚快,只要放进来的水不多,便不觉得增高深度。

又过了一会儿,郑敖道:噫,现在可有点儿眉目了,那边的水已不多啦。

上官兰露出喜色,暗脱史思温一眼,只见他淳厚老实的面容上,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表情。

她觉得十分奇怪,暗自寻思史思温何故如此?郑敖已把整块石板取了下来。

流进来的水已越来越小,不过因圆洞开得高,故此那边的圆洞下面,依然积贮满水。

上官兰想来想去,忽然想到史思温皱眉苦脸之故,可能是想起那村女,登时妒从心起,使她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力量,突然一挣,跳落地上。

史思温失惊道:你……你怎么啦?话一问出口,自己因她一挣之势甚猛,迫得用力站稳,触动了伤处,一阵奇痒奇疼,直攻入心。

于是不能再问,径自皱眉忍伤。

他的表情落在上官兰眼中,又使她误以为他十分不悦她的举动,不禁气冲冲应道:我不要你管,你又不是我的……她本要说你又不是我的丈夫,但那丈夫两字到了口边,猛可惊觉忍住,改为父亲两字。

郑敖以为史思温不肯和上官兰斗嘴,故此不做声,便不曾发觉史思温有异。

上官兰走到郑敖身畔,探头向圆洞内张望一下,然后回头道:郑大叔,里面的水绝退不了,好在对面还有一层石壁,相距不远。

你可以平伸身躯进去加上手长,刚刚好够得上内层石壁。

郑敖道:看来只好这么办。

但假使那费老妖已到了里面,咱们这一惊动,非吃他缠上不可。

上官兰努着小嘴,道:我跑得动,你不须顾虑我。

郑敖等了一下,见史思温没有反对,以为他默许如此,便笑道:好吧,但你得先准备逃走,我可以抵挡那老妖一阵。

上官兰弄一弄身上宽大的衣服,那是郑敖的外衣,暗中裹扎得俐落一点,但是郑敖看他这副样子,气得要死,但也没奈何,只好在鼻孔中重重地哼一声。

郑敖拔出白虹剑,轻弹一下,道:这一破壁而入,若遇老妖,咱们就得快跑,不过要冲过这圆洞不易,我凭手中此剑,定可抵挡一时三刻。

史思温你不必理我,尽先保护上官兰逃走……史思温此时才听清楚他要破内壁入去,正在措词反对,上官兰叫道:大叔,你不必顾虑我。

郑敖坚决地道:不行,我有责任要将你平安带回襄阳,如果你不听我的主意,我就不弄穿那堵石壁,咱们另想法子回去好了。

上官兰听他口气极为坚决,只好不语。

史思温也没有做声。

郑敖吸一口真气,窜入圆洞中,伸直白虹剑,极为小心地刺入石壁中。

他轻轻刺进去,大约刺入一尺左右,便感觉出剑尖已穿透石壁。

当下回头道:我剑已穿透石壁,你们可作准备。

史思温嗯了一声,取了一粒保心丹服下,似乎心神不定。

郑敖又道:我可顾不得是否会毁损宝物,只好听天由命了。

说罢手中白虹剑缓缓移动,不久便划了个圈圈,约是尺半大小。

他拔剑出去,交于左手,然后右手贴在圆圈,运足真力,吸住石头,往内一撤。

壁上登时出现了一个尺半大的圆洞。

郑敖失声道:哎,洞中为何那么黑暗?上官兰好奇心大起,赶快回身去把壁上嵌着的火折取过来,递给郑敖。

那火折已烧得差不多,只剩下微弱的火焰。

郑敖接过来送入圆洞内,凭着目力不比凡人,匆匆一瞥,已发现洞内竟是一间低矮狭小的石室,上下纵横都不及六尺,身材较高的人,在室内绝不能挺直腰肢。

郑敖失望地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就不信这里面会有藏宝。

上官兰在后面问他如何,郑敖缩回身躯,随把他所见情况大略一说。

上官兰思忖一会儿,道:这个小石室也有作用,但一时却怕难以查出端倪。

郑敖道:待我进去用白虹剑四方八面都试一试,或者能够发现其他地方。

上官兰道:大叔说得对。

藏宝之地必在附近。

她皱起眉头,又担忧地道:但假如又有水淹进来,这一次便比较危险了。

郑敖道:你不须忧虑,我仍可把洞口塞住,然后再寻脱身之计。

目下我们势成骑虎,非试上一下不可。

史思温一直没有做声,木立上官兰身后。

郑敖觉得奇怪,便问他道:史思温,你的意思怎样?史思温神智微觉迷惘似乎听见郑敖问他身体怎样,便微嗯一声,声音中显出不大受当。

郑敖想一下,正色道:史思温,我们有话不妨讲明白,你莫看错了我,以为我贪得什么奇珍。

其实我固有好奇之心,想知道苦海双妖在此地藏有什么人间罕见之物,但主要还是找出脱身之路,绝无贪得之意。

话先说明白,等会儿不论发现了什么宝物奇珍,统统属你所有,郑敖绝不沾手。

现在我可要进去寻路啦!史思温矍然惊醒,却只听到他最后一句,忙道:你尽管请。

这一答爽脆之至,郑敖不由得冷哼一声,心想石轩中一代英侠,想不到收了个如此小心眼的徒弟。

上官兰也暗鄙史思温的得失心太重,默默不语,始终不肯回头顾视他一眼。

郑敖捧剑穿入石室中,尚觉不曾刺透,便拔出来,改向另一壁试探。

四壁都试探过,却仍然找不出空间,不由得心头一沉,大声道:上官兰,咱们怕都弄错了呢,四面石壁穿透以后,均有泥土滞阻之感,并无空间。

上官兰道:郑大叔,还有上下两面,试完仍找不出空隙的话,藏宝必在此室中。

这时石室中因火折已熄,黑暗异常。

郑敖道:只好再试一试,不过我却担心上面乃是湖水,若然开个天窗,湖水直灌下来,非淹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