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是冷的,雨丝很细。
又细又长的雨丝,飘在院子里的梧桐上,缠住了梧桐的叶子,也缠住了人心里的愁绪。
龙五也穿过长廊,却没有走出去,他是不喜欢淋雨的。
柳长街已到了他身后。
他知道,却没有开口,柳长街也没有。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长廊尽头,看着院子里的冷雨梧桐,也不知过了多久——胡力的确是个狠心人。
龙五忽然叹息,不但对别人狠心,对自己也一样。
柳长街淡淡道:这也许是因为他自知已无路可走。
龙五道:就因为他已无路可走,所以你才放过他?柳长街道:我也是个狠心的人。
龙五道:你不是。
柳长街在笑,并不是很愉快的那种笑。
龙五回过头看着他,道:你至少还是让他保全自己的名声。
柳长街道:那只因为他的名声并不是偷来的,他以前辛苦奋斗过。
龙五道:我看得出。
柳长街道:何况,我和他私人间并没有仇恨,我并不想毁了他这个人。
龙五道:可是你也并没有逼他去归案,你甚至没有要他把赃物交出来。
柳长街道:我没有,我也不必。
龙五道:不必?柳长街道: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用不着我逼他,他自己也该给我个答复的。
龙五道:所以你还在这里等,等他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柳长街承认。
龙五道:所以这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柳长街道:还没有。
龙五沉吟着,忽然又间道:他若肯把赃物交出来,若是肯自己解决所有的问题,这案子是不是就已算结束?柳长街道:也不能。
龙五道:为什么?柳长街道: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龙五转过头,遥望着远方的阴云,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不能放过秋横波?柳长街道:不能。
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慢慢的接着道:公理和法律绝不能被任何人破坏,无论是谁犯了罪,都一定要受惩罚。
龙五又霍然回头,盯着他,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迫究这件事?柳长街沉默着,又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为的至少不是我自己。
你为的是谁?龙五再问一遍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柳长街闭上了嘴。
龙五道:你当然并不是你自己说的那种人,你并不想出卖自己,也绝不肯出卖自己。
柳长街没有否认。
龙五道:可是我跟胡力都调查过你的来历,我们居然都没有查出你是在说谎。
柳长街道:所以你想不通?龙五道:实在想不通。
柳长街忽然笑了笑,道:我若是遇着想不通的事,只有一个法子对付。
龙五道:什么法子?柳长街道:想不通就不去想,至少暂时不去想它。
龙五道:以后呢?柳长街道:无论什么秘密,都迟早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要你有耐心,迟早总会知道的。
龙五也闭上了嘴。
他也许不能不想,可是他至少可以不问。
雨脚廉织,暮色渐深。
长廊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人手里提着盏纸灯笼,从阴暗的长廊另一端慢慢地走过来。
灯光照着他满头白发,也照着他的脸,正是胡力那忠实的老家人。
他脸上还是全无表情。
他早已学会将悲痛隐藏在心里。
两位还没有走?还没有。
老家人慢慢地点点头,道:两位当然不会走的,可是老爷子却已走了!他走了?老家人凝视着廊外的雨脚,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实在也想不到他老人家会忽然一病不起。
他是病死的?老家人点点头,道:他的风湿早已入骨,早已是个废人,能拖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
他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可是眼睛里却已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也不知是在为胡力悲伤,还是在向柳长街乞怜哀求,求他不要说出那老人的秘密。
柳长街看看他,终于也点了点头,叹道:不错,他一定是病死,我早已看出他病得很重。
老家人目中又露出种说不出的感激之色,忽然长叹道:谢谢你,你实在是个好人,老爷子并没有看错你。
他叹息着,慢慢地从柳长街面前走过,走出长廊。
柳长街忍不住问:你要到哪里去?去替老爷子报丧。
到哪里去报丧?到秋夫人那里去。
老家人的声音里忽然又充满了怨恨,若不是她,老爷子也许不会病得那么重,现在老爷子既然已走了,我当然一定要让她知道。
柳长街眼睛发出了光,又问道:难道她还会到这里来祭奠?她一定会来的。
老家人一字字道,她不能不来。
廊外的雨更密了。
老家人慢慢地走出去,手里提着灯笼,很快就被雨打湿,打灭。
但他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还是将这没有光的灯笼提在手里,一步步走入黑暗中。
夜色忽然已降临,笼罩了大地。
直到他枯瘦佝偻的身形完全消失在黑暗里,龙五才叹息了一声,道:这次你果然又没有算错,胡力果然没有让你失望。
柳长街也在叹息。
龙五道:但我却还是不懂,秋横波为什么非来不可?柳长街道:我也想不通。
龙五道:所以你就不想。
柳长街忽然笑了笑,道:因为我相信,无论什么事,迟早总会水落石出的。
他转身凝视着龙五,忽然又道:有句话我劝你最好永远不要忘记。
龙五道:哪句话?柳长街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无论谁犯了罪,都休想能逃出法网。
二黄昏。
每一天都有黄昏,但却没有一天的黄昏是完全相同的。
这正如每个人都会死,死也有很多种,有的人死得光荣壮烈,有的人死得平凡卑贱。
胡力至少死得并不卑贱。
来灵堂祭奠他的人很多,有很多是他的门生故旧,也有很多是慕名而来的,其中就只少了一个人。
相思夫人并没有来。
柳长街也并不着急,他甚至连问都没有问。
龙五走的时候,他也没有拦阻,他知道龙五一定会走的,正如他知道秋横波一定会来。
——见了徒增烦恼,就不如不见。
秋横波既然要来,龙五又怎能不走?他送走龙五,直送到路尽头,只淡淡的说了句:我一定会再去找你。
什么时候?龙五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找我?柳长街笑了笑道:当然是在你喝酒的时候。
龙五也笑了,道:我常常都在天香楼喝酒。
灵堂就设在这古老而宽阔的大厅里。
现在连柳长街都已不知到哪里去了,灵堂里只剩下那白发苍苍的老家人和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守着胡力的灵枢。
现在夜已很深。
阴森森的灯光,照着他疲倦苍老的脸,看来也像是个纸人一样。
四面挂满了白布挽帘,后面堆满了纸扎的寿生楼船,车马船桥,金山银山。
这些都是准备留在接三和伴夜那两天焚化的。
车桥糊得维炒维肖,牵着骡马,跟着赶车的,甚至还有跟班、缰绳、马鞭、青衣小帽、耳目口鼻,全都栩栩如生,只可惜胡力已看不见。
晚风萧索,灯光闪灼,一条人影随风飘了进来。
一个披着麻,戴着孝的夜行人,孝服下穿着的还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老家人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跪下,老家人陪着跪下,他磕头,老家人也陪着磕头。
像胡力这样的武林大豪故世后,本就常常会有不知名的江湖人物钠夜来吊丧的。
这并不能算是奇怪的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也不值得问。
可是这夜行人却反而在问:胡老爷子真的已去世了?老家人点点头。
他老人家前几天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去世了?老家人黯然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这种事本就没有人能预料得到的。
他老人家是怎么去世的?这夜行人显然对胡力的死很关心。
是病死的。
老家人道,他老人家本就已病得很重。
夜行人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已很久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不知能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只可惜来迟了一步。
我能不能凭吊他老人家的遗容?这夜行人居然还不死心。
不能。
老家人回答得很干脆,别的人都能,你却不能。
夜行人显得很惊讶,道:为什么我不能?老家人沉下了脸,道:因为他不认得你。
夜行人更惊讶:你怎么知道他不认得我?老家人冷冷道:因为我也不认得你。
夜行人道:只要他认得的,你就认得?老家人点点头。
夜行人也沉下了脸,道:我若一定要看呢?老家人淡淡道:我知道你并不一定要看他的,要看他的人,并不是你。
夜行人皱眉道:你知道是谁?老家人又点点头,忽然冷笑道:我只奇怪一件事。
夜行人道:什么事?老家人道:秋夫人既然不相信他老人家已真的死了,既然还想看看他的遗容,为什么自己不来,却要你这个下五门的贼子来骚扰他老人家死后的英灵!夜行人的脸色变了,一翻手,手上赫然已套着双发毒药暗器的鹿皮手套。
老家人却已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夜行人阴恻恻笑道:就算我是个下五门的小贼,也一样可以要你的命!他似乎已真的准备出手,但就在这时,突听一个声音冷冷道:闭上你的嘴,滚出去,快滚!声音很美,美得就像是从天上发出来的。
灵堂里竟然看不见第三个人,谁也看不到这说话的人在哪里。
老家人却还是一点也不吃惊,脸上也还是完全没有表情,却淡淡道: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三夜行人一步步往后退,已退出了灵堂。
灵堂里又只剩下那白发苍苍的老家人,伴着阴森凄凉的孤灯。
可是就在这时,就在这灵堂里,却偏偏还有另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胡义。
她在呼唤这老家人的名字,你既然知道是我叫他来的,为什么不让他看看老爷子的遗容呢?胡义的回答还是同样干脆:因为他不配。
我呢?我配不配?老爷子早已算准你不会相信他已死了的。
哦?所以他早就吩咐过我,一定要等你来之后,才能将棺材上钉。
难道他也想再见我一面?她在笑。
她的笑声美丽而阴森。
笑声中,那纸扎的车轿,忽然碎成了无数片,就像是忽然被一种看不见的火焰燃烧起来。
无数片碎纸在灵堂中飞舞,又像是无数只色彩缤纷的蝴蝶。
飞舞看的蝴蝶中,一个人冉冉飘起,仿佛一朵雪白的花朵忽然开放。
她穿的是件雪白长袍,脸上也蒙着条雪白的轻纱,她的人看来又仿佛是一片雪白的烟霞,忽然间已飘到胡义面前。
胡义的脸上却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相思夫人一定会来。
他早已知道,早就在等着她。
现在我能不能看看老爷子的遗容?你当然能。
胡义淡淡道,而且他老人家说不定也真的想再见你一面。
棺材果然还没有上钉。
胡力静静地躺在棺村里,看来竟好像比他活着时还安祥宁静。
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已没有人能再勉强他做任何事。
相思夫人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他果然己先走了。
胡义道:你好像也并没有要他等你。
相思夫人道:因为我知道死人是什么也带不走的。
胡义道:他的确什么也没有带走。
相思夫人道:既然没有带走,就应该留下来给我。
胡义道:应该给你的,当然要给你。
相思夫人道:在哪里?胡义道:就在这里。
相思夫人道:我怎么看不见?胡义道:因为你答应带来给他的,还没有带来呢。
相思夫人道:就算我带来,他也看不见了。
胡义道:我看得见。
相思夫人道:只可惜我并没有答应你,胡月儿也不是你的女儿!胡义闭上了嘴。
相思夫人道:东西呢?胡义道:就在这里。
相思夫人道:我还是看不见。
胡义道:因为我也没有看见胡月儿。
相思夫人冷笑道:你只怕永远也看不见她了。
胡义也冷笑了一声,道:那么你也就永远看不到那些东西。
相思夫人道:我至少可以看到一件事。
胡义道:哦?相思夫人冷冷道:我至少还可以看到你的人头落下来。
胡义道:只可惜我的人头连一文都不值。
相思夫人道:不值钱的东西,有时我也一样要的。
胡义道:那么你随时都可以来拿去。
相思夫人忽然笑了笑,道:你明知我还不会要你死的。
胡义道:哦?相思夫人道:只要你还剩下一口气,我就有法子要你说实话。
她的手忽然兰花般拂了出去。
胡义没有动。
可是另外却有只手忽然伸了出来,闪电般迎上了她的手。
灵堂里并没有第三个人,这只手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从棺材里伸出来的?棺材里并没有伸出手来。
这不是死人的手,是纸人的手。
纸人已粉碎,碎成了无数片蝴蝶飞舞。
我也早就在这里等着你。
飞舞着的蝴蝶中,已露出了一张带笑的脸。
柳长街在笑。
可是他的笑容中,却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悲伤之意。
因为他的掌风,已扬起了相思夫人蒙面的轻纱,他终于也看见了相思夫人的脸。
他永远也没有想到这个神秘面阴沉的女人,居然就是胡月儿。
四龙五拥着貂裘,斜卧在短榻上,凝视着窗外的枯枝,喃喃道:今年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下雪?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也没有期望别人回答。
秦护花一向很少开口。
——一个人开始变得会自言自语的时候,就表示他已渐渐老了。
龙五忽然想起了这句话,却忘了这句话是谁说的。
难道我真的已渐渐老了?他轻抚着眼角的皱纹,心里涌起种说不出的寂寞。
秦护花正在替他温酒。
他一向很少喝,可是最近却每天都要喝两杯。
——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当然是在你喝酒的时候。
门外响起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一个青衣小帽的伙计,捧着个用汤碗盖住的碟子走进来。
龙五没有回头,却忽然笑了笑:这次在碟子里装着的是不是三只手?柳长街果然来了。
他也在微笑,微笑着掀起盖在碟上的碗:这里只有一只手,左手。
碟子里装着的是一只熊掌,是龙五早已关照过厨房用小火煨了一整天的。
酒也温得恰到好处。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龙五大笑,你来得正是时候。
秦护花已斟满了空杯,只有两杯。
柳长街忍不住问:你不喝?秦护花摇摇头。
他只看了柳长街一眼,就转过头,脸也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柳长街却还在看着他,心里忽然又想起了那白发苍苍、脸如枯木的胡义。
正如他每次看到胡义时,也会不由自主想到秦护花一样。
这是不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同样的一种人?无论谁也休想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出他们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现在柳长街心里又在想着什么?他在笑,但笑容却很黯淡,就像是窗外阴沉沉的天气一样。
这正是喝酒的好天气。
龙五微笑着回过头:所以我特地替你准备了两坛好酒。
柳长街举杯一饮而尽:果然是好酒。
他坐下来时,笑容已愉快了些,一杯真正的好酒,总是能令人心情开朗些的。
龙五凝视着他,试探着问道:你刚来?柳长街道:嗯。
龙五道:我本来以为你前几天就会来的。
柳长街道:我……我来迟了。
龙五笑了笑,道:来迟总比不来的好。
柳长街沉默着,沉默了很久。
你错了。
他忽然道,有时候不来也许反而好。
他说的显然不是他自己。
龙五道:你是在说谁?柳长街又喝了一杯,你应该知道我是在说谁的。
她真的去了?嗯!你看见了她?嗯!你认得她?嗯!难道她就是你说过的那个胡月儿?柳长街已在喝第五杯:她当然并不是真的胡月儿。
龙五道:真的胡月儿你反而没有见过?柳长街点点头,喝完了第六杯。
龙五道:她早已绑走了胡月儿,先利用胡月儿要挟胡力,再假冒胡月儿来见你?柳长街将第七杯酒一饮而尽,忽然问道:你想不想知道她的结局?龙五道:我不想。
他也在笑,笑容却比窗外的天气更黯淡:我早已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柳长街道:但你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不必知道。
龙五缓缓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又勉强笑了笑:天网恢伙,疏而不漏,这句话我也没有忘记。
柳长街想笑,却没有笑,一壶酒已全都被他喝了下去。
龙五也喝了一杯,忽然又道:但我却始终看不出那老头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说胡义?龙五点点头,道:我本来甚至怀疑他才是真正的胡力。
柳长街道:哦!龙五道:我甚至在怀疑,他们两个人都是胡力。
柳长街道:我不懂。
龙五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以前江湖中有个人叫欧阳兄弟?柳长街道:我听说过。
龙五道:欧阳兄弟并不是兄弟两个人,他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欧阳兄弟。
柳长街道:我知道。
龙五道:欧阳兄弟既然只不过是一个人,胡力当然就有可能是两个人。
柳长街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龙五道:你有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我没有。
柳长街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是第三者能想得通的。
他忍不住又看了秦护花一眼——秦护花与龙五之间的关系,岂非也很奇妙。
他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这秘密我们都永远没有法子知道!为什么?因为胡义也没有活着走出那灵堂。
——胡义也没有。
这也字中是不是还包含着别的意思?是不是还有别的人也死在那灵堂里?能活着离开那灵堂的,是不是只有柳长街一个人?龙五没有问。
他不想问,也不忍问。
不管怎么样,这件案子现在总算已结束了。
他端起刚加满的一壶酒,斟满了柳长街的洒杯。
柳长街立刻又举杯一饮而尽:但却连我自己也想不到这件案子会这么样结束。
你本来是怎么想的?龙五道,你本来是不是一直都在怀疑我?柳长街并没有否认:你本来就是一个很可疑的人。
为什么?因为我直到现在,还看不透你。
你自己呢?又有谁能看得透呢?龙五笑了笑,我也一直都在奇怪,为什么连胡力他们都没有查出你的来历。
柳长街也笑了笑,道:那只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历。
龙五盯着他,一字字道: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柳长街道:你跟胡力都到那小城去调查过我。
龙五道:我们都没有查出什么来。
柳长街道:你们当然查不出。
他微笑着道:因为我本就是在那小城中生长的,我过的日子一直就很平凡。
龙五道:现在呢?柳长街道:现在我也只不过是那小城中的一个捕快而已。
龙五怔住了。
像你这种人,只不过是个小城中的捕快?柳长街点点头,道:你们都查不出我的来历,只因为你们都想不到我会是个捕快。
龙五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确想不到。
柳长街道:你们遇上了我,也只不过因为上面凑巧要调我来办这件案子而已,否则你们只怕也一样永远都不会知道世上有我这么样一个人的。
龙五道:你说的是真话?柳长街道:你不信?龙五道:我相信,但我却还是有一点想不通。
柳长街道:哪一点?龙五道:像你这么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去做捕快?柳长街道:我做的一向都是我想做的事。
龙五道:你本来就想做捕快?柳长街点点头。
龙五苦笑道:有的人想做英雄豪杰,有的人想要高官厚禄,有的人求名,有的人求利,这些人我全都见过。
柳长街道:但你却从来也没有见过有人想做捕快。
龙五道:像你这样的人的确不多。
柳长街道:但世上的英雄豪杰却已太多了,也应该有几个像我这样的人,出来做别人不想做也不肯做的事了。
他微笑着,笑容忽然变得很愉快:不管怎么样,捕快也是人做的,一个人活在世上,做的事若真是他想做的,他岂非就已应该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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