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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十五剑

2025-04-03 08:15:12

一魔舟在远飘。

焚天一看,已不再犹疑什么了,他惊声一出,人已纵身而起。

他已用尽全力要跃向那已开始离去的魔舟。

就在他刚跳起时,忽然听见一声好陌生,又好熟悉,又好遥远的叫声。

危险!然后他就看见一条长鞭,从他的身后不知是何处,飞卷了过来。

一卷过来,就缠住了他的腰。

长鞭一卷上他的腰,他的身于就落下,落在白玉阶的尽头。

他一落下,他的脑袋就突然轰的一声,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黑暗。

一片黑暗。

黑暗中仿佛有声音,又仿佛也有光亮。

这些声音,这些光亮都仿佛很遥远,也仿佛在耳边。

声音仿佛是女人的声音,光亮仿佛是火焰的光亮。

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虚无飘渺。

光亮仿佛在闪烁,又仿佛在挣扎。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清晰。

戴天用力甩了甩头。

这一甩非但没有甩掉那些虚无的痛苦,反而增加了真实。

声音更大了,光亮也刺眼了。

戴天眼睛赶紧一闭,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

一张开眼睛,他又看到了火海。

这一片的火海没有无际,它有尽头。

尽头是床的靠墙处。

火海就在床中。

床的中央已裂开,火焰就在床的裂开处。

戴夭的人就在床边的跨脚板上。

他就站在床边,面对床,面对床中央的那一片火海,他的腰上还系着一根长鞭。

戴天回头。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奇浓嘉嘉普。

墙壁上的奇浓嘉嘉普。

壁画前有一张桌子,就是他未进入魔域时坐的那一张桌子。

桌上有酒,六瓶。

有菜,六道。

桌旁有人,一位。

一位少女。

一位左边赤裸,右边盛装的少女。

也就是刚刚向他讲解血鹦鹉的少女。

她的人依然美丽,美得怪异,但她的脸却仿佛有了恐惧。

她恐惧什么?她的目光不是在戴天,而是在门那儿。

戴天疑惑地望向门。

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手上拿着一根鞭子的人,这根鞭子的尾巴,就卷在戴天的腰上。

这个人在笑。

黄少爷?戴天仿佛不信地叫着。

好像是的。

黄少爷笑着说:我好像就是黄少爷。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本来应该舒舒服服地在家喝着陈年女儿红。

黄少爷叹了口气。

可是有个人却偏偏要跳入火堆中,你说我怎能安心喝酒?戴天望望床中的火焰,再望望腰上的长鞭,他忽然醒了。

那个要跳入火堆的人就是他。

他不是明明在奇浓嘉嘉普吗?怎么会忽然间又回到了竹屋?戴天转头,注视着桌旁的少女,然后再望向桌上的六瓶酒。

这是好酒。

黄少爷说:而且是一等一的竹叶青,只可惜里面掺了点别的东西。

罂粟?戴天问。

好像是的。

黄少爷说,应该是这一类的东西。

明白了。

戴天忽然都已明白了。

刚刚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脑中的幻想,都是由壁上那一幅鬼画而产生的。

什么魔王?什么血鹦鹉?什么血奴?什么三个愿望,什么奇浓嘉嘉普?都是假的,都是幻想的。

都是由于他喝了那桌上的好酒。

床中的火焰真猛真烈。

如果不是黄少爷及时赶到,如果他已跳人,那后果已可想而知了。

死。

烧死。

你是血奴?戴夭问。

是的。

少女居然还这么回答。

血鹦鹉的血奴?不是。

这个声音居然又来自壁上那幅画中。

她是我的血奴。

戴天惊疑地望着画。

她当然是你的血奴。

黄少爷笑着说:如果她是我的血奴,我一定吃不消,我一定会戴帽子,戴一种有颜色的帽子。

噗嗤地一笑,少女居然听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

画中之声又响起。

你果然不愧为黄少爷。

还好我是黄少爷。

黄少爷说:换做别人,被你们这么装神弄鬼地一吓,包准变成黄乌龟。

黄少爷手一扯,长鞭淋的一声,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戴天腰上一松,人也跟着走下跨脚板。

乌龟总是缩着头,见不得人。

黄少爷说:阁下难道是乌龟?没有回答。

但壁画忽然从中间分开,一个人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他的脸中有笑容。

笑容中有一股做气。

二这个人一身穿着藏青色的长衫,连鞋子都是藏青色的,发上也系着一叫们藏青色的发带。

他的右手抚议着自己头上的发丝,左手是垂直的,是空荡的,是虚无的。

他的左手没有手。

他的左手是空的。

他是个独臂人。

他笑望着戴天。

你没恕到是我,是的,戴大叹了口气。

打死我,我都猜不到是你。

其实离别钩一失,老盖仙接着死,你就应该想到我了。

他忽然咳了一声,很用力地咳,等气稍为顺了一点,他才接着说:狄青膀想杀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死的?你虽然没有死,可是你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戴天说:你的左手已不见了。

想做成一件大亨,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

他昂然他说:一只左手,又算得了什么?是算不了什么,可是又何苦呢?黄少爷笑着说:应无物,你以为你牺牲得很值得?这个由画中走出来的人,居然就是应无物。

为了青龙,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

应无物说。

好。

青龙会能有你这样一个人,也不在狄青麟砍掉你一只手。

这是一句什么恬,这种话也只有黄少爷才说得出口。

这是一句有含意的活。

这句话也只有应无物这类的人才听得懂。

这是一句讥消话。

应无物听得懂,但他无所谓。

——一个当奴才的人,大概都已习惯了这一类讥俏的话。

——他们不能不习惯,一个习惯做走狗奴才的人,又怎能不习惯人的话,应无物在冷笑。

他只能也只有冷笑。

如果你的武功,能像你的话那样尖锐,应无物说,我就服了你。

我不要你服。

黄少爷笑嘻嘻他说:我只不过想把你绑在叉子上,然后放在火堆上烤一烤。

他接着说:回为我很想看看走狗被烤是什么样子?是什么味道?一定不好看。

戴天说:一定不好闻。

我知道。

黄少爷说:可是我还是想看,更想听听走狗被烤的哀叫声。

如果你晚一步来,我保证你一定可以听到。

应无物瞄了戴天一眼:一定可以看见那种情形。

不一样:那不一样。

黄少爷说:走狗怎么可以和人相并论?他接着说:人被烤,是残忍。

走狗被烤,就应该了。

现在应该是白天了。

但在屋里却感觉不出来,因为所有的门窗都是紧闭着,屋内燃有孔明灯。

灯火亮如白昼。

除了灯火之外,还有亮光。

剑光。

一柄窄窄长长的剑,剑刃上闪着银蓝色的光芒。

光芒一旋,剑光一抖,应无物回剑直放面前。

剑光闪烁,应无物的目光也在发亮。

亮如剑光。

这把剑,已有二十年未曾出鞘了。

应无物凝注剑。

希望今日它吃到的是一顿‘佳餐’。

不可能是‘佳餐’。

黄少爷说:自古以来奴才走狗的肉都是酸的,血更是咸得不得了。

唉!应无物叹了口气,剑光又一旋。

我虽然是独臂,应无物望着黄少爷,但你们马上就会知道独臂也有独臂的优点。

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在一招间就可决定,只不过这决定胜负的一招,并不一定是第一招,很可能是第几十招,几百招。

现在他们已交手五十招,应无物攻出三十七招,黄少爷只还了十三招。

因为他想看看替目神剑在剑招上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他更想看独臂有哪些优点。

应无物仿佛已知道他的心意,所以并没有使出全力,也只是用些虚应的招而已。

戴天并没有闲着,在应无物开始攻击时,那个看起来很甜很美丽很怪异的少女也展开了身手。

她的人虽然纤纤柔柔的,可是她的攻击,却让戴天有点受不了。

她只穿着右半边的衣裳,不动还好,一动起来,右边的衣裳随着动作而扭动,一些不该被男人看到的部位,都露了出来。

只要是男人,就没办法不往那些部位看,一看就会闪神。

高手生死斗,岂能闪神?所以戴天已遇着十几个险招,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再看。

怪了,眼睛仿佛不是他的,偏偏往那些部位钻。

越打,戴天的冷汗直流,少女脸上的笑容越淫。

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这是一场很奇特的决斗。

一边是想看,却偏偏看不着。

一边是不想看,但都全部看到了。

一方是急得不得了,一方是悠闲得很。

双方已交手几百招了,还是没有什么胜负,就在黄少爷觉得已没什么意思时,应无物的招忽然变了。

他的剑本来是平淡毫无变化,却忽然间,剑尖起了一种很奇异的震动。

他的剑势本来很快,就在这时,忽然间慢了下来。

很慢。

虽然慢,却还是在变。

一剑轻飘飘地刺出,轻得就像是流水那么轻。

这一剑刺出后,黄少爷的眼睛里立刻有了光。

应无物这一剑使得很轻描淡写,就仿佛随手挥出的,黄少爷却知道,只要自己稍为不留心,这一剑就会将他的胸部弄出一个窟窿来。

转眼间,应无物已刺出了七剑,一剑比一剑慢,但黄少爷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当第七剑刺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时,黄少爷利用这个空档调顺月,气,准备迎接那更慢的第八剑时,应无物的左边袖子,突然横扫了过来。

黄少爷只注意应无物手中的剑,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利用回剑扭身的力量,而将左边的衣袖甩向黄少爷。

啪哒的一响,黄少爷的右边脸已红了起来,红得就仿佛某种动物的屁股。

独臂果然有独臂的好处。

对敌时,对方只会注意握剑的手,而疏忽了那空荡的衣袖。

黄少爷发誓下次再和独臂人交手时,绝对不再犯第二次惜。

衣袖击中黄少爷时,应无物的第八剑也已刺出。

黄少爷虽然闪过了第八剑,但胸口已被刺出了一道口。

血缓缓沁出。

应无物在冷笑。

你现在总算知道独臂的优点了吧!也只有你这种残废的人,才会想出这种不要脸的招式。

戴夭虽然没有被击中,但他已苦不堪言。

有时明明三招内就可以敢胜,他却下不了手,并不是他怜香借玉,而是无法下丰。

因为凡是他要下手的地方,都是很要命的部位,他怎能向女人这种地方攻击呢?可以攻击的地方,少女全部防着,不该让男人看到的地方,她全展露出来。

如果戴天是个小人,这场决斗早已结束了。

如果戴天是个色狼,不用说这场决斗在=开始就结束,然后换上另一种决战,可惜戴天不是小人,更不是色狼,所以他只有昔苦地打着。

后来你是用什么方法制伏那个少女的?这句话是杨铮听了这段故事后问戴夭的。

我被那个少女逼得没办法了,所以只有解下自己的腰带。

受不了?当时那位少女也是这么想。

戴天笑了笑。

我一解下腰带,她的脸就红了。

不红才怪。

她的脸一红,动作也忽然别扭起来,双腿本来叉得很开,也变得夹得很紧,双手也往胸部一把。

女人就是这样,你越怕她,她就越大胆。

杨铮笑着说:等你有所行动时,她却逃得远远的。

我不能用手打,只好用腰带了。

戴天得意他说:袖下腰带,凌空一抖,然后朝她腹部的‘玄口穴’打了过去。

她一定退右脚,左手化掌,挡在‘玄口穴’前。

杨铮说。

我就是要她这样。

戴天说:她手一挡,我将腰带一提,点向她的‘玉乳穴’。

你真的点了她的‘玉乳穴’?真的。

戴天说:我又不是用手,老兄。

杨铮叹息。

有则哦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都能在最后的时候想出最绝的主意,用最绝的法子化险为夷。

杨铮望着他。

这究竟是你的本事,还是你的运气?三戴天制伏了少女后,转头望向黄少爷,这时应无物已刺出了第十一剑。

我来了。

戴天靠近黄少爷。

小心他的左袖。

好。

应无物大笑。

两个一起上,省得我再费一次力气。

光芒再现,剑锋回转,剑尖如幻,第十二剑比前面的十一剑多了一份诡异。

诡异在闪动,黄少爷觉得这份诡异仿佛就在自己眉睫问,又仿佛在虚无飘渺间。

戴天看见应无物刺出第十二剑,他的眉头忽然皱了皱,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觉得这一剑仿佛很熟悉,又仿佛很陌生。

诡异闪动未定,却忽然问不见了。

黄少爷眉睫一轻,第十三剑已悄悄地来到。

这一剑一出,他忽然傻了。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比这一剑还笨的剑。

就仿佛呀呀学语的小孩,刚会走路一样,又宛如一个美人泥像忽然被人一屁股坐上后的结果一样。

黄少爷实在想不通,应无物为什么会刺出这么的一剑?戴大的反应却不是这样,第十三剑在将出未出时,他已安然纵身跃起,空中一脚将黄少爷踢开。

戴天的反应可以说是够快了,但黄少爷的肩膀还是被划了一道。

——这么笨的一剑,为什么黄少爷偏偏躲不过,黄少爷也搞不清楚,这么笨的一剑,他为什么躲不过?要不是戴天凌空的一脚,他的喉咙就多出了一个呼气孔。

一翻而起的黄少爷,惊讶地望着应无物。

这是什么剑法?应无物冷笑,剑尖上血珠缓缓滴下,就仿佛叶上的朝露般。

夺命十三剑。

戴天说:这就是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

夺命十三剑?黄少爷站起。

真的吗?要不要再试一次?应无物眼中的讥诮更浓了。

好。

黄少爷脸上忽然一肃。

不过,我想看第十五剑。

第十三剑你已差点看不到,还想看第十五剑?第十五剑真的天下无敌?未必。

戴天说:天下没有绝对的无敌。

纵然不能无故,杀你们却已足够了。

说完了这十四个字,应无物的眼神中,竟然射出一胀慑人的杀气。

一股只有像燕十三那样杀人无算的高手才具有的杀气。

一阵风吹过,也不知是从哪个地方吹进来的,竹屋内忽然变得很冷。

应无物的人与剑已开始有了动作,一种极缓慢,极优美为动作,就像是风那么自然。

可是风吹来的时候,有谁能抵挡,又有谁知道风是从哪里吹来的、黄少爷的瞳孔在收缩。

应无物的剑已慢慢地,慢慢地刺了出来。

从最不可思议的部位刺了出来,刺山时忽然又有了最不可思议的变化。

就在这时,戴天忽然一脚勾起张竹椅,右手接住椅脚,左手一劈,竹椅碎裂,只留下一段竹椅脚。

戴天以竹当剑,从下往上,竹光凝注,一剑刺出。

简简单单的一剑,简单而生涩,刺的却正是应无物这第十四剑唯一的破绽。

应无物真的吃惊了。

戴天用的这种手法,竞和三少爷谢晓峰当时破燕十三的剑法一模一样。

可是应无物的剑式已发动,连改变都已无法改变了,眼看着戴天手中的竹剑已刺入了。

应无物没有死。

他的剑法中虽然有破绽,对方刺的明明也是这致命的一点,可是盛大这一剑刺人这一点后,应无物用的这一剑忽然又有了变化。

一种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变化,也绝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变化。

——那是这一剑本身变化中的变化。

那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来时,你明明看见其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过去时,流泉早已填满了这空隙。

叮的一声响。

竹剑断了,断成了千百片碎竹,戴天的人也已被震得飞了出去。

这种变化,连应无物也吃惊、愣住,竟忘了旁边还有个黄少爷。

当黄少爷一掌切中他的咽喉时,他脸上没有痛苦之色,也没有恐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冷。

一种沉入千年冰山顶不化的冰湖深处的冰冷。

然后在他的身于刚接触到地面时,脸上忽然又有了新的表情。

一种突然想通的表情。

应无物临死前,嘴角还残留着这种笑意。

四应无物到临死前才明白,燕十三的夺命十二剑中的第十五剑,世上根本没有人能破。

绝对没有任何人。

连三少爷谢晓峰也不能。

谁想去破这一剑,就是去送死。

标题 <<旧雨楼·古龙《那一剑的风情》第三部——第六章 太平屋的秘密>>古龙《那一剑的风情》第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