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吕三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是我生平唯一的对手,如果我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怎么能战胜他?你真的认为他是你生平唯一的对手?真的!卜鹰呢?卜鹰?吕三笑了笑:卜鹰不足虑。
为什么?齐小燕忍不住问:别人都说卜鹰是当世的人杰,你为什么会如此看轻他?吕三沉思了很久之后才回答这问题:卜鹰和班察巴那不同。
吕三说:卜鹰虽然有枭雄之才。
天性却是爱好和平的,他杀人,只不过是为了防止更多人被杀,他战斗,只不过是为要消灭更大的战争,他外表看来虽然冷酷无情,其实却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班察巴那呢?班察巴那就不同了。
吕三说。
他天生就是个战斗者,而且一定要战胜。
不惜任何代价,不择任何手段,都要战胜,只许胜,不许败。
不能胜,就是死,其间绝无选择的余地。
他忽然长长叹息: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卜鹰这个人,而且一向都对他十分尊敬,如果他不死,以后我们说不定会变成朋友。
如果他不死!齐小燕又忍不住问:难道你认为他已经死了?吕三点头。
齐小燕又问:是你杀了他?吕三摇头。
要杀卜鹰并非容易,连我都做不到。
他又在叹息道:因为我是他的仇敌,不是他的朋友。
你认为只有他的朋友才能杀得了他?班察巴那!吕三说得斩钉截铁:只有班察巴那,再无别人!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小燕问:他们一向是最好的伙伴,班察巴那为什么要杀他?吕三慢慢地伸出手,他的手里握着的是一块十足纯金。
就因为这样东西。
黄金?齐小燕说:你认为班察巴那是为了黄金而杀卜鹰的?吕三凝视着掌中的黄金。
千古以来,为了这样东西杀人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他看着齐小燕点了点头道:难道你认为这个理由还不够?这理由当然已足够,齐小燕却还是不懂。
吕三又解释:黄金是他们两个人共同计划从我这里盗走的,但是他们的目的却不同。
有什么不同?卜鹰盗去我的黄金,是为了要阻止我利用这些黄金实现我的理想。
吕三说:所以他只想将那些黄金永远埋藏于地下。
只要他活着,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去动用它。
吕三又说:但是班察巴那却想利用那些黄金来打击我,战胜我,他认为将黄金埋在地下,而不加利用实在是件愚蠢之极的事。
可惜他也没法子说服卜鹰。
齐小燕终于渐渐明白:卜鹰的命令,他也不敢反抗。
所以他只有把卜鹰杀了,而且让别人认为是我杀的!如果卜鹰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不公开否认?我为什么要否认?吕三冷笑:要杀卜鹰并不容易,并不是人人都能杀得了他的,如果别人认为是我杀了他,岂非是件很光采的事,我为什么要否认?他的笑容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何况,不是我杀的人而算在我的账上来;本来已经够多了,再增加一个又何妨?齐小燕的眼睛本来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手里的望远镜,直到这时才回头,盯着吕三,仿佛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说的这些话,究竟是真是假?但是她一点也看不出来,所以她又问:你怎么知道班察巴那是为什么要杀卜鹰的?你怎么知道他的想法?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很少有人愿意回答这种有关一个人内心思想秘密的问题。
吕三居然愿意,而且很快就回答:因为你说的不错,我和班察巴那确实是同一类的人。
吕三说:本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直到我仔细观察过他之后才发现的。
其实你早就应该知道你们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齐小燕说:连我都早就看出来了。
哦?你们都是人中之杰,都有称霸一方的雄心。
齐小燕说:而且你们都是孤独的人,虽然都能让别人为你们去死,却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因为你们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吕三淡淡地笑了笑:也许就因为这缘故,所以我们才能活到现在。
齐小燕也淡淡地笑了笑。
也许就因为这缘故,所以你们虽然活着,虽然拥有一切,可是活得并不快乐。
你呢?吕三盯着她:难道你不是这种人?齐小燕避开了这问题,反问吕三:你已经观察他很久,而且观察得很仔细,你看出了什么?吕三也没回答她这个问题,也反问她:如果一个人终年流浪在那一片无情的大漠上,没有水,也没有同伴。
吕三问:你想他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很孤僻的人,就像是野兽一样,看起来一定很瘦很脏。
谁都会这么想的。
粮食的缺乏,无疑会使人瘦弱,连饮用的水都视如珍宝,当然会使人脏。
班察巴那看起来是不是这样子的?不是!齐小燕说:他看起来绝对不是这样的。
班察巴那看起来英俊雄伟而健康,绝对没有一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的衣服永远都保持光洁笔挺,就连京城里最讲究穿着的人,都未必能比得上他。
甚至连头发和指甲都能修得很干净。
还有最奇怪的一点!哪一点?刚才你说得不错。
吕三道:一个人如果终年单独流浪,他的行为举动看起来就难免会和野兽一样,变得散漫而粗野。
不错。
但是班察巴那却不同。
吕三道:刚才我仔细观察了他很久,发现他的一举一动都极有节制,连一点小节都不疏忽,就算是最有教养的世家子,在吃饭的时候也不会比他更有礼。
齐小燕叹了口气:你看出来的事倒真不少。
这些事我相信你一定也看出来了。
你也不必否认。
齐小燕没有否认,也不能否认。
现在我只问你,吕三道:从这些小事上面,你能不能看出班察巴那的秘密?什么秘密?齐小燕连眼睛都没有眨:从这些事上能看出什么秘密?吕三盯着她,盯着她看了很久,仿佛也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说谎。
可是他也看不出来。
对这一点他显然觉得很不满意,但他却还是继续说:他的衣着整洁,身体健康,表示他虽然经年流浪在沙漠里,但却从来没有缺乏过粮食和水。
——在那一片无情的大地上,班察巴那怎么能得到充足的粮食和水?这无疑是件怪事,齐小燕却没有问,只是静静地听吕三接着说下去。
他的行为举动都极有节制,看来不但彬彬有礼,而且很有威严。
吕三道:这就表示他并不是像别人想像中那么寂寞孤独。
哦?就在别的人都以为他是一个人像一匹野狼般在流浪时,他说不定正和另外一些人在一起。
齐小燕问:另外一些什么人?一些佩服他,依靠他,随时都愿意为他去死的人。
哦?就因为他跟这些人在一起,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节制。
吕三道:因为他一定要以自己的行为作这些人的表率。
这又表示什么?这表示他在沙漠中一定还有个秘密的藏身之地。
吕三说:沙漠中的地势情况,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比他更熟悉,只有他才能找到那么样一个地方,也只有他知道这秘密。
连卜鹰都不知道?卜鹰当然不知道。
吕三道:他利用那地方,训练了一批随时都肯为他去死的人,卜鹰就是死在那些人手里的。
他抬头。
现在他一定也同样想要我死在那些人的手里。
有种人的感触情绪和想法,好像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会改变的。
吕三无疑就是这种人。
他忽然又笑了,真笑了。
班察巴那虽然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想杀我,可是我并不恨他。
吕三说:因为我也想杀他,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想杀他。
吕三笑得仿佛很愉快:他想杀我,我也想杀他,但是我们之间并没有仇恨。
我不恨他,他也未必恨我。
杀人本来就不一定是因为仇恨。
齐小燕了解这一点。
我知道你恨的不是班察巴那,你恨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恨的是谁?是小方!齐小燕说:不但你恨他,独孤痴也恨他,甚至连班察巴那说不定都在恨他。
为什么?因为你们都知道另外有些人都非常喜欢他。
齐小燕说:大家都知道,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从另一方面来说,可爱的人也一定会有很多人恨他的。
吕三当然也了解这道理,爱与恨之间的差别本来就很微妙。
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忽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知道你恨的是小方。
齐小燕说:班察巴那当然也知道。
哼。
所以这一次班察巴那下令发动攻击,一定要你知道他一定会以小方为攻击的主力。
为什么广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明知他这次攻击的目的是为了要找你的下落,你也同样会上当的。
齐小燕说:因为你也同样想利用这次机会将小方置之于死地。
她淡淡地接着道:所以这一次小方已经死定了。
吕三是个非常谨慎仔细的人。
一个人如果能从白手起家,而变为富可敌国,那么他通常都会是个非常谨慎仔细的人。
对身旁的每个人每样事都会观察得非常仔细。
可是现在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齐小燕对这件事的反应,好像也完全不知道她和小方之间的感情。
他只不过忽然改变了话题。
现在小方和班察巴那是不是已经走了?是的。
他们有没有杀吕恭?没有。
他们也没有把吕恭带走?齐小燕摇头:我本来也以为班察巴那会把吕恭带走,因为吕恭以后很可能还有用,想不到他居然没有这么做。
吕三微笑。
班察巴那这种人做事,通常都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可是你已经想到了。
齐小燕说:他做的事只有你能想得到。
吕三笑得更神秘,更愉快,也更暧昧。
他忽然问齐小燕:我做的事你猜他是不是也能想得到?班察巴那没有醉。
他平常很少喝酒,也很少有人看过他喝酒,今天他喝的酒却比大多数人都多得多,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他一定会醉的。
可是他没有醉。
他清醒得就像是个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硬壳果。
小方就没有他这样清醒了,在微醇中还带着几分忧郁。
他们走在一条很幽静地山坡小路上,风中充满了青山的芬芳和干草的香气。
班察巴那忽然问了小方一个很绝的问题。
吕三是不是条猪?他不是。
小方说:他比鬼都精。
那么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费那么大的事,让我们大吃一顿?我不知道。
本来我也不知道。
班察巴那说:但是现在我已经想通了,他把我们留在那里,一定是因为他要好好地看看我。
看看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能看得到你?我们虽然看不见他,可是我相信他一定能看得见我们。
班察已那说:躲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偷偷地看。
而且不是用他的眼睛看。
不用眼睛看用什么看叶用一种很特别的镜子。
镜子?那当然不是我们平常用的那种镜子,甚至不能算是个镜子。
班察巴那说:可是我只能这么样说,因为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名称。
他问小方:你还记不记得制作那些蜡像的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从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国度中来的。
我敢说在一个更遥远的国度里,有一个更聪明更奇特的人,已经创造出一种神秘的魔镜,能够在很远的地方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事,就好像我们神话中的千里眼一样。
班察巴那说;他一定就是用这种镜子在偷偷地看我们。
看我们干什么?看我们的神态,看我们的行动,看我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班察巴那说:因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一定已经把我们当作他的对手。
他看着小方:尤其是你,因为他恨你!小方沉默。
就因为他恨你,一定要亲手杀你,所以他这次一定会中我们的计,一定会暴露他的行踪。
班察巴那道:因为仇恨往往会让人造成一些不可原谅的疏忽和错误。
哦?吕三不是猪,他比鬼都精,我们故意宣布要全面发动的命令,他应该想得到我们是要利用这法子找出他的行踪。
班察巴那说:这种事连你我都应该能想得到。
小方承认。
但他却还是一样会中计的。
班察巴那说;因为他也想将计就计,利用这个机会亲手杀你。
哦?所以他一定会将手下的精锐全部调集到那里去。
班察巴那说;他想以逸待劳,把我们一网打尽。
我想也是这样子的。
只可惜他对你恨得太深,所以难免计算错误。
班察巴那道:他至少算错了两件事。
哪两件事?第一,他一定会低估我们的实力。
班察巴那说得极有把握:这几年来我精心训练出的人,远比他想像中厉害得多。
如果我们倾巢而出,和他的属下放手一搏,我们占的胜算远比他们多得多。
第二呢?他一定认为我也会去的,但是我不会去。
班察巴那道:因为我们已胜算在握,我正好乘他集中力量来对付你的时候去做一些别的事,让他战败之后连退路都没有。
你真的认为这一次我们已经胜算在握?小方问:难道你忘了独孤痴?班察巴那反间小方:难道你真相信吕三的话,真的认为齐小燕和独孤痴都已经投奔他?班察巴那又问:吕恭是跟随他多年的奴仆,为什么要把他的秘密告诉我们?我们对吕恭有过什么好处?小方沉默了。
本来我也曾经想到过,独孤痴很可能又已经投靠他。
班察巴那道:可是我听吕恭这么样说了之后,我反而不这么想了。
他微笑:所以我算计你这次一定会成功的,所以吕三这次已是死定了。
他们刚走到一个三叉路口,忽然有蹄声响起,一匹快马自斜路上急驰而来。
远在数丈外,马上的青衣骑士就已飞身下马。
久经训练的快马骤然停下,久经训练的骑士已拜倒在班察巴那面前,双手奉上一个纸卷。
这个人的身手行动极矫健,看来却很肥胖。
小方仿佛见过这个人,又好像没有见过,等到他抬起头来时,小方才想起他就是那天在那条热闹的长街上,用最有效的手法扼杀剁缎庄伙计的肥胖妇人。
只不过她今天穿的是男装而已。
这个人当然也就是班察巴那近年来精心训练出来的杀手之一。
她带来的纸卷就跟班察巴那给小方看过的那纸简图一样,上面划着吕三所有的秘密巢穴,只不过这张图上用朱砂特别囵出了一点。
还用朱砂划出了很多箭头。
所有的箭头都指向这一点。
——在图上的一点,很可能就是一个很大的市集,也有可能是一条河,一片丛林,一道山脉。
班察巴那展开纸卷:吕三是不是已经将他属下所有的精锐全部调集到这里?回答是绝对肯定的!是。
班察巴那立刻下令。
那么我们的人一定也要在后天子时前赶到那里去。
是!子时前你们一定要在镇外那片枣林里集合。
班察巴那道:缺一个人,我就取你身上一样东西。
也许是眼,也许是鼻,也许是手,也许是脚。
他冷冷地接着道:也许就是你的头颅。
是!接到班察巴那的命令后,这个人立刻又飞身上马,扬鞭急驰而去。
小方当然要问: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是个很热闹的小镇,叫‘胡集’。
班察巴那道:后天的子时前,你一定也要赶到那里去,否则……。
否则你是不是也要取我身上一样东西?班察巴那摇头:如果你不去,恐怕我就要取下我身上一样东西给你了。
班察巴那苦笑:那样东西也许就是我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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