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裙少妇瞧着小鱼儿咯咯笑道:天下第一个聪明人,世上真的没有一个人能骗得倒你么?小鱼儿痴痴地瞧着她,道:难怪那两人尸身瞧不见了,难怪你能找得到那地道的入口,原来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你…………你的确骗倒我了。
绿裙少妇道:你服了么?小鱼儿叹道:我服了……我早就说过,你是个骗死人不赔命的女妖怪,但我却再也想不到你这妖怪竟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绿裙少妇身子轻盈地一转,笑道,你瞧我的宫殿如何?小鱼儿道:不错,的确不错。
绿裙少妇眼皮一转,道:你瞧我这些妃子如何?小鱼儿瞪大了眼睛。
缘裙少妇咯咯笑道,男人可以有叁妻四妾,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小鱼儿苦笑了一下突又瞪大眼睛,失声道:你难道。
难道要我也做……做你的妃……妃子?绿裙少妇瞧着他,嫣然笑道:不对。
小鱼儿刚松了口气,绿裙少妇已柔声接道,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小鱼儿呆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他一生中简直从来没有像这样大笑过。
绦裙少妇道:你开心么?小鱼儿大笑道:我开心,开心极了,我什么疯狂的事都想到过,但却做梦也没有想到我有朝一日竟会做皇后。
缘裙少妇道:你不愿意?小鱼儿瞪大眼睛,道:‘我为什么不愿意?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当皇后?他突然跳起来往桌于上一坐,大声道:喂,你们还不过来拜见你们的新皇后么?那些轻衫少年你瞧着我,我瞧着你,终于一齐走过来。
小鱼儿道:只要磕叁个头就够了,不必太多。
少年们一齐去望那绿裙少妇,绿裙少妇不停的娇笑,不停的点头,少年们想不磕头也不行了。
小鱼儿道:磕完头就出去吧,我要和皇上喝酒了,快出去.…。
妃子若想和皇后争宠,皇后吃起醋来,是要砍你们脑袋的。
少年瞧着他,那模样倒当真像是瞧见了个妖怪似的,突然一齐转过头,走了干净。
小鱼儿拍手大笑道:妙极妙极,做皇后的滋味可真不错。
绿裙少妇笑得已直不起腰,咯咯笑道:你这小鬼真有意思,我在这里十多年,从来也没有这样开心过。
小鱼儿笑道:从今以后,我天天都要让你开心,开心得要死,你虽然叫‘迷死人不赔命’,我却要迷死你。
绿祖少妇突然不笑了,瞪大眼睛,道:你。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小鱼儿笑嘻嘻道:我非但知道你这名字,还知道你叫萧眯眯,也是‘十大恶人’中之一,你看来虽然又娇又嫩,其实最少也有四五十了,但你放心,我不会嫌你老的,姜是老的辣,越老我越欢喜。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篇,绿裙少妇已怔在那里。
小鱼儿道:别站在那里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该过来和我皇后亲热亲热才是。
绿裙少妇凝眸望着他,缓缓道:你只说错了一件事。
小鱼儿道:哦?绿裙少妇道:我今年只有叁十七。
小鱼儿嘻嘻笑道:就算你十七也没关系,‘永远莫要和女人讨论她的年龄’,这句话我很小的时候就懂了的。
绿裙少妇道:别的事你说错都没关系,但你若说错女人的年纪,她可不饶你。
她的手,温柔而美丽,她的笑,也是温柔而美丽。
但这温柔的笑容中却隐含杀机,这双美丽的手顷刻间也能置人死命,这小鱼儿自然是知道的。
小鱼儿却偏偏装做不知道,嘻嘻笑道:我已知道你是谁,你可知道我是谁么?萧眯眯眼波流转,道:你…。
.小鱼儿道:十大恶人’若也有一个朋友,那就是我,江鱼。
萧眯眯道:你……你竟敢自称‘十大恶人’的朋友?小鱼儿笑道:‘你难道以为我是好人不成。
萧隙眯嫣然道:你自然不是好人、但你还太小,小得还不能做聪人,我瞧你…你只怕是那老妖怪派来的,是么?否则你又怎么知道我。
小鱼儿道:老妖怪我的确认得好几个。
萧眯眯道:好儿个?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突然大笑道:哈哈,小僧从来不近妖孽,阿弥陀佛……近妖者杀……你杀时小心些,若让血流得太多,肉就不鲜了……九幽门下,饿鬼日多,肉纵不鲜,也有鬼食…。
你呀,你就是个缺德鬼。
他说了五句话,正活脱脱是哈哈儿,血手杜杀,不吃人头李大嘴,半人半鬼阴九幽,不男不女屠娇娇这五人的口气,不但声音相同,语气也相同,正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萧眯眯眼睛已睁大了,娇笑道:你这小鬼,你认得他们?小鱼儿道:我从小就是在‘恶人谷’长大的。
菌眯眯的手,立刻放下了,拍手笑道:这就难怪,难怪你是个小妖怪,原来你竟是跟着他们长大的。
…他们常常提起我么?小鱼儿笑道:他们叫我遇见你时,要千万小心些,莫要被你迷死。
他们说你是六亲不认,见人就要迷的。
萧眯昧咯咯笑道:你相信他们的鬼话?小鱼儿眯着眼笑道:能见着你这样的人,就算被你迷死,我也心甘情愿的。
萧眯昧娇笑道:哎哟,小鬼,我没有迷死你,倒真的快要被你迷死了。
小鱼儿大笑道:现在,你可以请我喝酒了么?送酒上来的,竟是个孩子。
这孩子生得眉目清秀,但却面黄肌瘦,像是发育不全的模样,看神气像是比小鱼儿大,看身材又似比小鱼儿小。
他缩着脖子,驼着背,捧着盘的两只手,不停地发抖,但一双眼睛,却又不时偷偷在萧眯眯胸前瞟来瞟去。
萧咪咪笑道:小色鬼,你瞧什么?那孩子红着脸,垂下了头,道:没。
没有。
萧咪咪媚笑道:你想亲亲我是么?那孩子脸更红人萧咪咪道:来,想亲就来亲呀,怕什么?那孩子突然放下盘予,抱住了她。
萧咪咪突然反手一个巴掌,将他打得在地上直滚,小鱼儿抬起头,突然发现这孩予背着脸时,满脸都是杀机,竟令人觉得可怕。
他站起来时,他又变得一副可怜模样,红着脸,垂着头,一步一挨,慢吞吞走了出去,像是路都走不动。
小鱼儿道:这小孩子也是你的妃子?萧咪咪笑道:你吃醋?小鱼儿道:唉,你简直是摧残幼苗。
萧咪咪道:我就是要折磨他,直到他死。
,小鱼儿道:为什么你恨他?他不过是个孩子呀!萧咪咪道:他虽是个孩子,但他的爹爹。
嘿,,普天之下,再没有一个比他那爹爹更毒辣更阴险的人了。
小鱼儿笑道:哦?他难道比阴九幽还阴险?难道比李大嘴还毒辣?萧咪咪道:阴九幽虽险,李大嘴虽狠,别人总还瞧得出,但他爹爹做尽了坏事后,别人还在称他为当世之大侠。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笑道:连你都说这人坏,想来他必定真是个大坏蛋了。
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你说他是坏蛋,他想必是个好人…他故意不问这人的名字,萧咪咪居然也不说了,只见那孩于又抱了个盘子走进来。
小鱼儿突然道:喝酒之前,我先得去清存货。
萧咪咪啐道:没出息。
小鱼儿笑道:皇后方便时,总得有个把子在旁边伺候着他拉起那孩子的手,道:来,你带我去。
萧咪咪娇笑道:小心些,莫掉下去先就吃饱了,这里的酒莱还在等着你哩。
那孩子缩着脖子,垂着头在前面走。
小鱼儿瞧着他的背影,似乎在想什么。
这地下的宫阙,显然是经过精心的设计,每一寸地方,都没有浪费,长道的弯曲处,就是方便之处。
小鱼儿突然问道:嗯,你姓什么?那孩子道:江。
小鱼儿道:你也姓江?真巧。
’你叫什么名字那孩子道:玉郎。
小鱼儿皱了皱眉,眼珠子四面一转,突又笑道:奇怪,这里已是地下,这许多人的大便小便,都流到哪里去了?这地下的地下难道还有通道?江玉郎道:下面没有通道,是坟墓。
小鱼儿道:坟墓?谁的坟墓?江玉郎道:听说是建造此地工人的坟墓。
小鱼儿又不禁皱了皱眉头,赶紧站起来,道:你知道的倒不少,想必已来了许久。
江玉郎道:─年。
小鱼儿道:一年……你怎会来的?江玉郎道:阁下怎会来的?小鱼儿笑道:嗯,不错,萧咪咪自然有法子把你弄来的。
看来这里必定还有条通向外面的道路,你……此知道么江玉郎道:不知道。
小鱼儿道:你没有查过?江玉郎道:没有。
小鱼儿道:你难道不想出去?不想回家?江玉郎道:这里很好,很舒服。
小鱼儿突然一把抓着他肩头,沉声道:你这小鬼,我知道你心里恨得要死,时时刻刻都在想法子出去,你瞒不过我的,你若肯与我合作,咱们就能想法子出去!江玉郎面上毫无表情,淡淡道:阁下若是方便完了,就请回去用酒。
小鱼儿眼睛盯着他,盯了许久,一宇字道:我说的话,你记着,每个字都记着!江玉郎仍然缩着脖子,垂着头,在前面走。
小鱼儿瞧着他的背影,还似在想着什么。
两人终于走了回去,萧咪咪笑道:看来,你存货倒不少,我只当你真的掉下去了。
小鱼几抚着肚子,嘻嘻一笑,道:这肚子。
….江玉郎突然截口道:他方便是假的,他只想要我陪着他捣鬼,只想从我嘴里探听出这里的出路,还叫我跟他一起逃出去。
萧咪咪眼睛一瞪,冷冷笑道:江鱼你真的想出去?你何必问他,我告诉你好了。
小鱼儿神色不动,却大笑起来,笑道:我在‘恶人谷’都住了十来年,这地方难道比‘恶人谷’还糟么我不过是试试这小鬼的,你难道信他的?萧咪咪悠悠道:其实,不管你是真是假,你问他都没有用的。
这地方的出路,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她拍了拍江玉郎的头笑道:想不到你倒很老实。
江玉郎脸又红了,垂头道:只要能常常在娘娘的身边,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了。
萧咪咪笑道:小色鬼,今天不准再胡思乱想了,乖乖去睡睡吧。
江玉郎瞧了瞧小鱼儿道:但他…─‘娘娘难道…。
.萧咪咪道:‘你想我宰了他?江玉郎道:他。
他实在……萧咪咪轻轻给了他个耳括子,笑啐道:要吃醋还轮不到你,滚吧。
江玉郎垂着头,转回身,乖乖地走了。
萧眯眯根本再也未瞧他,这小鬼她是不放在心上的,无论他想玩什么花样,也玩不过她的手掌心。
她只是瞧着另一个小鬼。
小鱼儿嘻嘻一笑,道:这小子果然是个坏蛋。
萧咪咪道:他是坏蛋,你也不是好东西。
小鱼儿道,我难道不比他好?萧咪咪眯着眼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小鱼儿道:你舍不得杀我的。
萧咪咪媚笑道:对了,我真的舍不得杀你,我正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好……屠娇娇总教过你几手的,我…。
我想试试。
她斜斜地在张软榻上坐下去,春色已上眉梢,柔声道:你还不过来?难道还要等我再教你?小鱼儿眼珠子乱转,嘻瞎地笑。
萧咪咪道:那么。
你还等什么?小鱼儿道:我只怕…。
.话还未说完,江玉郎突然又冲了进来,一张脸已变得没有─丝血色,颤声道:不…‘不好,不好了!萧咪咪怒道:你想干什么?江玉郎道:死了。
…全都死了。
萧咪咪变色道:‘什么人死了?’江玉郎道:你……你赶紧去瞧瞧…。
他们。
….他们……。
话未说完,突然晕了过去。
死人,到处都是死人!方才那些轻衣少年,此刻竟没有一人还是活的。
翻开他们的脸,有的七窍流血,有的血肉模糊,就连小鱼儿这么大的胆子,也不禁瞧得心里直冒寒气!萧咪咪也有些慌了,跺脚道:这。
…这是怎么回事?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莫不是那老妖怪已暗中潜来此地。
萧咪咪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此间入口,绝无人知道。
她嘴里说着不可能,人已往门外冲出去,突又回头.厉声道:你若敢跟着来,我就真宰了你!小鱼儿苦笑道:你放心,我难说不知道偷看了别人秘密的人,是万万活不长的……我还想多活两年哩。
等到萧咪咪从前面的门出去,他人已到了后面的门。
他虽然明知萧咪咪必定要到那秘密的出口处查看,他也不想去偷瞧这秘密,只因他想瞧的是另一人的秘密!他伏在地上,露出半只眼睛。
只见那已晕在地上的江玉郎头突然动了,也用一只眼睛往四面瞧,他自然瞧不见门后面的小鱼儿。
小鱼儿屏住了呼吸,动也不动。
江玉郎突然唤道:江公子……江鱼,你出来吧。
小鱼儿的心一跳,但咬住牙,终于没有出声。
江玉郎又等了等,突然跳起来。
他身子突然变得比燕子还轻,比鱼还滑,比狐狸还灵,身子才一闪,已从旁门的一道小门滑出去。
那道小门,正是他方才带小鱼儿去方便时走的门。
小鱼儿早已算好方向,他出了那间屋子的小门,小鱼儿也到了这间屋子的小门边,还是用半只眼睛偷偷的瞧。
只见江玉郎身子不停,一头钻进了那方便之处。
小鱼儿的身子也像燕子一般掠过去,江玉郎竟掀起了那烘坑的盖子,往里面钻。
突然间,他腰上一麻,裤带已被人拉住。
只听小鱼儿笑道:你想一个人跑,那不成。
江玉朗的脸,这一次是真的吓白了,颤声道:莫……莫要开玩笑。
小鱼儿冷笑道:谁跟你开玩笑,老实说,你想干什么?江玉郎道:小…小人只是想方便方便。
小鱼儿道:放屁,方便也不必钻进粪坑里去!江玉郎道:我。
、我想….小鱼儿道:你难道想吃粪?江玉郎道:听说粪是解毒的,我也中了毒,所以…。
我小鱼儿冷笑道:你这小鬼,一张嘴果然厉害,但却休想骗得到我,你再不说老实话,我就拉你去见萧咪咪,而且还告诉她,那些人都是你杀的!江玉郎身子已抖了起来,道:我……我没有…。
.小鱼儿道:你杀了他们,将萧咪咪引开,然后再躲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等萧咪咪找不着你时,再偷偷溜出去!江玉郎道:你。
…你…。
.小鱼儿道:老实告诉你,你纵然奸似鬼,也得吃老子的洗脚水,我早就看透你了,你若想活命,就得乖乖跟我合作。
江玉郎终于叹了口气,道:我服了你,好吧,你说的不错,我那藏身之处,就在这粪坑里,我费了一年的时间,才挖出来的。
小鱼儿道:真有你的,居然将藏身之处弄在粪坑里,也不怕臭。
江玉郎道:若要活命,就不觉得臭了。
小鱼儿叹道:我见过的坏人也不少,若论忍劲、狠劲,还得叫你这小鬼第一,就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你。
江玉郎道:快,时候不多了,快放手,我带你进去!小鱼儿放开手笑道:你将路弄干净些,我。
话犹未了,江玉郎两只脚突然连环踢出,这两脚踢得当真是又准又狠,他看来本不似有这么高的武功。
可惜小鱼儿早已算好他有这一着,他脚再踢出,腰上的穴道已全都被小鱼儿点住了,下半身再也不能动。
小鱼儿冷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弄不过我的,还不乖乖往里爬。
江玉郎颤声道:我……我不能动了。
小鱼儿道:脚不能动,用手爬!江玉郎再不说话,果然乖乖的往里爬。
那粪坑本有一个洞通向地下,竟被他又从旁边挖了条小道,刚好可以容得下他的身子。
他就像蛇一般往里爬。
小鱼儿也只得捏着鼻子,跟着他爬,幸好爬了一段,就不臭了。
小鱼儿摇着头苦笑道:别人说我是个小妖怪,我看你才真是个小妖怪。
真亏你想得出,竟在这种鬼地方下工夫。
这条小小的地道大约有七八尺,然后,里面就是个小小的洞,最多也不过只有七八尺见方。
但这洞里,却早巳铺好了四五床棉被,还有两缸水,一坛酒,和一大堆咸肉、香肠、糯米糕,此刻居然还有十几本书。
小鱼儿瞧了瞧,也不禁叹道:你倒真花了不少工夫,准备得倒真周到。
’江玉郎缩在角落里,瞧着他,那双眼睛就像蛇一样,闪着光,狡黠的光,狠毒的光,怨恨的光。
小鱼儿也瞧着他,他是狐狸也好,是蛇也好,小鱼儿都不怕,小鱼儿并不怕坏人,越坏他越觉有趣。
地下静得很幽寂,虽然难耐,但也正代表着安全,这里的确是个安全的地方,小鱼儿想不出有谁还能找得到他。
他舒服地在棉被上躺下来,摘下条香肠,嗅了嗅,咬了一曰,香肠的滋味居然不错,很不错。
小鱼儿笑道:粪坑里的避难所,粪坑里的香肠……江玉朗你的确是个天才。
江玉郎垂下眼皮,喃喃道:天才!天才……小鱼儿笑道:在粪坑挖洞,的确是只有天才才想得出的主意,萧咪咪就算查得再紧,但在你方便时可也不能跟着你。
江玉郎木然道:不错,这的确是天才的主意,但这天才想出这主意后,花了多大的代价,吃了多大的苦,你可知道么?小鱼儿道:你说吧,我很喜欢听人诉苦。
江玉朗道:你只知道在大便时挖地道非常秘密,但你可知道要大便多少次才能挖出这样的地道!小鱼儿道:嗯,确实要不少次。
江玉朗道:你可想过一个人一天只能大便多少次?一年又只能大便多少次?大便的次数太多,岂不被人怀疑?小鱼儿搔了搔头道:嗯,这……江玉朗道:你可想过一个人在大便时若只是拼命地挖地道,那么他的大便哪里去了?他难道能永远不大便么?小鱼儿又搔了搔头,苦笑道:嗯,这的确是个问题,你在大便时若真的大便,就没有时间挖地道,你若挖地道,就没有时间大便了,这怎么办呢?江玉郎辛涩的一笑,道:怎么办你永远想不到的,像你这样的大少爷,永远想不到像我这样的小人物能吃怎样的苦。
他瞪着眼,咬着牙,一字字道:我只有像狗一样,一面工作,一面大便,因为我不能浪费丝毫时间,我学会在最短时间脱光衣服,纵然冷得要死,我也得脱光衣服,因为我不能让大便和泥土弄脏衣服,但是我身上…。
.他突然停住嘴,他似乎想吐。
小鱼儿也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抛下了手里的半截香肠,想说什么,但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江玉朗盯着地上的半截香肠,缓缓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瘦?小鱼儿道:你…嗯…你…江玉郎咬牙道:我瘦,因为我一天到晚在挨饿,为了要尽量减少大便,我只有不吃东西,为了要储存食物,我也只有挨饿。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尖锐地一笑,道:这就是天才一年来的生活,一年来狗─般的生活才换来这地洞,而你。
你什么事都没有做,却在这里舒服的睡着。
小鱼儿还在挠头,突然笑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江玉郎道,我但愿能知道。
小鱼儿笑道:告诉你,这就因为你虽是天才,我却是天才中的天才,一个人有我这样聪明就可以不必吃苦了。
江玉郎盯着他,良久良久,缓缓垂下头,道:不钳,我的确不如你,我很佩服你!这本是句称赞的话,但小鱼儿听了,不知怎地,心头竟突然生出股寒意,竟像是听了句最恶毒的诅咒。
不错,这苍白而矮小的少年,也许的确不如他聪明,不如他机警,但若论狠毒,若论狡黠,小鱼儿却差多了。
尤其是那一份忍耐的功夫,小鱼儿更是一辈子也比不上──忍耐是种美德,但有时却又令人觉得可怕。
小鱼几也不再说话。
他心里在想:这世上若还有我的对手,就是这小狐狸。
但这念头还未转完,他已知道自己错了。
这世上他还有个对手,一个更可怕的对手!他眼前似已泛起了一条人影,那是个文质彬彬,温柔有礼的,又风流体贴,永远不会动怒的人影。
花无缺,无缺公子,他既不狠毒,也不好诈,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心机,除了武功外,似乎全无任何可怕之处。
但这种全无可怕之处,正是最最可怕之处一一他整个人就像是大海浩浩瀚瀚、深不可测。
小鱼儿暗中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小子我的确看不透,能让我看不透的人,大概是不错的了。
江玉郎瞧着他,想说话,但是忍住了。
小鱼儿笑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另一个人。
江玉郎道:哦。
小鱼儿道: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但你无论多聪明,无论玩什么花样,到他面前就没用了,因为你无论对他用什么手段,玩什么花样,他都不会吃亏的,算来算去,吃亏的是你自己。
江玉郎淡淡一笑,道:这种人我还末见过。
小鱼儿道:只要你不死,你总会见着的。
江玉郎木然自语道:只要我不死……只要我不死。
突然面色大变,失声道:糟糕。
小鱼儿知道能让他失色的事,必定是件很糟糕的事,脸色不由自主也有些变了,脱口道:什么事?江玉郎道:你……你进来时,可反手盖上那粪坑的盖子?小鱼儿张大眼睛,道:呀,没有,我忘了。
江玉郎变色道:萧咪咪瞧不见我们,必定四下搜索,她若瞧见……………小鱼儿展颜笑道:你也未免太小心,她难道会想到咱们在粪坑里?江玉郎道:我自然要小心,只要稍为大意,只要一时大意,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你可知道萧咪咪的武功?小鱼儿苦笑道我就因为摸不透她的武功,所以不敢和她翻脸……假如是笨人,武功高些我也不怕,但她,她简直也是个妖怪。
江玉郎叹道:她武功之高,只怕远出你想象之外,据说,她一生中有七百多个情郎,其中还包括了七大剑派中的子弟,每人只教她一手武功,就够人受的了。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如此说来,倒是真该小心些才好,我还是再偷偷溜出去一趟,把那见鬼的盖子盖上吧。
江玉郎道:你等一等。
他口中说话,耳朵已贴在土壁上,听了半晌,失色道:不好,她已经回来了。
标题 <<旧雨楼·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十章 作法自毙>>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十章 作法自毙小鱼儿耳朵也贴上土壁,静静的听地上面,果然已有声音传下来,各种声音。
萧咪咪自然要发怒,要暴跳如雷,要呼唤、咒骂,小鱼儿虽然听不到她在骂什么话,也可想象得出。
江玉郎道:我算了许久,算准她本来是绝对想不到我会藏在地下的,她必定以为我已想法子溜了,但那盖子….小鱼儿道:我想,她在气得快发疯的时候,是不会留意到粪坑的盖子是否盖着的。
江玉郎道:但愿如此。
他停了停,又道:只要她找不着咱们,就必定不会再逗留在上面的,人已死光了,她还留在那里干什么?小鱼儿道:不错,她一定会走的。
江玉郎道:咱们最多在这里呆半个月,她一定早巳走了,那时,咱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也不怕她再来追。
小鱼儿道:你知道那秘密的出口。
江玉郎淡淡一笑道:天下绝没有一件能瞒住所有人的秘密。
小鱼儿笑道:好,咱们就等半个月吧,在地下住半个月,倒也是件有趣的事,倒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的。
他又躺下来,眨着眼睛笑道:只不过……抱歉得很,我还是不能解开你的穴道。
江玉郎道:你…你真要这样?小鱼儿道:我不能不这样……只因为我和你这样的人日夜在一起,我实在有点不放心,实在不能不提防着你。
他一笑道: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点你穴道,所用的手法,你自己是绝对解不开的。
这地洞就像是蛇穴一样,江玉朗也正像是条蛇,和一条蛇一起睡在蛇穴里,能睡着的人大概不多吧。
小鱼儿却睡着了。
他吃了条香肠,吃了块糯米糕,还喝了碗酒,他脸红红的,睡得很甜。
壁上自然有个小洞,洞里自然有盏灯,灯光照着他红红的脸,江玉郎的眼睛,也在瞧着这张红红的脸。
他暗中在数着小鱼儿的呼吸。
已数了四千多下了。
小鱼几的呼吸均匀得很。
江玉郎已检查过自己两条腿经脉,这该死的小鬼果然没有说假话,他用的竟不知是哪一派的该死的点穴手法。
现在,他睡得很熟,因为他知道江玉朗不敢杀他。
但江玉朗却悄悄伸出了手。
小鱼儿仍在睡着,甚至开始轻轻的打呼。
江玉朗眼睛盯着他,手尽量往前伸。
小鱼儿呼声越来越响。
江玉朗的手突然拿起了一本书,极快地翻开书,书里面夹着张叠着的纸,江玉郎松了口气,拿出了那张纸。
他轻轻将书放回去,小心地将那张纸叠得更小,想了想,想塞进靴子,最后却终于是藏在发髻里。
这时,他苍白的脸像是发了光。
然后,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不久他也睡着了。
小鱼儿的眼睛突然睁开,他睁得很大。
灯光照着江玉郎苍白的脸,眼睛里带着些讥嘲,也带着些笑。
这双眼睛像是在说:你瞒不过我的,你什么事都瞒不过我的。
江玉郎的呼吸也均匀得很。
小鱼儿悄悄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在江玉郎面前晃了十几下,江玉郎呼吸仍然很均匀,完全没有感觉。
这小狐狸的确太累,真的睡着了。
小鱼儿轻轻的,慢慢的,伸出了两根手指,去掏江玉郎的头发,但还未触及头发,这两根手指突又改变了方向,向江玉郎的睡穴点了过去。
睡着了的江玉郎突然叹了口气,道:你要拿,就拿去吧,又何苦再点我的穴道。
小鱼儿怔了怔瞬即笑道:原来你也没有睡着。
江玉郎苦笑道: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怎么睡得着。
小鱼儿笑道:但你假睡的本事却真不错,我竟也被你骗过了。
江玉郎道:彼此彼此。
小鱼儿大笑道:妙极妙极……你头发里的东西拿给我瞧瞧好么?江玉郎苦笑道:我能说不好么?他苦笑着自发留中取出那张纸,指尖已有些颤抖,这张纸他看得比什么都重,但此刻却只有拿出来。
对于不能反抗的事,他是从来不会反抗的。
他将纸抛给小鱼儿,仰首长叹道:我只怕是上辈子缺了很大的德,老天才会让我遇见你。
小鱼儿心里委实充满了好奇。
他委实想不出这张纸上究竟有什么秘密,但他相信江玉郎既然如此看重这秘密,这秘密就绝对不是普通的。
他打开这张纸的时候,也不禁有些心跳,但他瞧了一眼…………只瞧了─眼后,竟然笑了起来。
江玉郎瞪着眼睛,道:你很得意,是么?小鱼儿道:是,是,我得意极了。
江玉郎咬牙道:你能瞧见这秘密,的确是该得意的,只因你一生之中,再也不会看到比这张纸更宝贵的东西。
小鱼儿道:是,是,这张纸的确宝贵得很。
他一面说话,一面竟将那张纸撕得粉碎。
江玉郎大概一辈子也没有像此刻这样吃惊过。
他的脸色更苍白得好可怕,颤声道:你……你’…。
你可知道这张纸的价值?小鱼儿悠悠道:我非但知道,还瞧见过…我自己也有过一张。
江玉郎怔住了,道:你……你自己有过一张?我非但自己有过一张,而且还去过那藏宝之处!原来江玉郎的这张纸,就和铁心兰交给小鱼几的那张一模一样,就是那骗死各种人不赔命的藏宝秘图。
江玉郎自然不知道这其中曲折,此刻简直被吓呆了,道:你……你去过那藏宝之处!你没有骗我?小鱼儿道:我为何要骗你!江玉郎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道:那宝藏………那宝藏已落入你手中?此刻在何处?小鱼儿目光闪闪,道:你先告诉我这张藏宝图是从哪里来的,我再告诉你。
江玉郎两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道:我说出了,你真的告诉我?小鱼儿笑道:你说了我若不说,我就是乌龟。
江玉郎喘了口气,道:这份藏宝图,我是从我爹爹书房里偷出来的。
小鱼儿道,你父亲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江玉郎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鱼儿沉吟道:不错,听说你父亲也是个成名人物,这张图想必是有人送给他的,却不想他竟有个好儿子。
他叹了口气,摇头笑道:连父亲的东西都要偷,这么好的儿子实在不多。
江玉郎脸居然红也不红,道:这又算什么,我………小鱼儿道:你一心想得到这宝藏,连父亲也不认了,一个人偷偷溜出来,溜到峨嵋山,哪知却落入了萧咪咪的手中,幸好你遇着她,否则此刻只怕已死了。
江玉郎奇道:为什么?小鱼儿笑道:你父亲也幸亏有你这样个宝贝儿子,否则就难免要上个大当。
江五朗吃惊道:上当?小鱼儿道:老实告诉你,这藏宝图根本是假的,根本一文不值,造出这藏宝国的人,只是要寻宝的人自相残杀!江玉郎完全怔住了,怔了半晌,呐呐道:这人是谁?小鱼扎恨恨道:我也不知这人是谁,但我一定要找出他来,我倒不是要为大众除害,只是他既然令我上了当,我就要他好看。
江玉郎喃喃道:难怪你要问我这张图是从哪里来助,难怪你……突然间,一阵呼声从那地道中传了进来。
竟是萧咪咪的声音在呼唤着道:江玉郎….江小鱼两个小坏蛋,你们在下面么?小鱼儿、江玉郎两个人的手胸都吓凉了,动也不能动。
只听萧咪咪咯咯笑道:你们不出声也没用,我己知道你们在下面了。
江玉郎颤声道:她……她只怕是在使诈。
小鱼儿道:不会,此刻她就对着粪坑在喊,否则咱们是听不见的。
江玉朗叹道:那盖子……我就知道那盖子要出毛病。
小鱼儿叹道:这女人真厉害。
只听萧咪咪笑道:江玉郎,你真是个天才,居然想得出路在粪坑里,也不怕臭。
小鱼儿笑道:你听,她也说你是天才。
江玉郎道:你……你还笑得出?小鱼儿道:仔细想想,我为何笑不出?江玉郎道:你…’你不怕她…。
.小鱼儿道:就算她厉害,但咱们在这里等着,她敢爬进来么,以她的脾气,也不会守在外面等着的。
江玉朗想了想,笑道:呀,不错,她明我暗,她绝不会来冒这个险,就算她等,也等不了许久,咱们总有机会溜出去。
只听萧咪咪道:两个小坏蛋,出来吧。
小鱼儿大喊道:你这老坏蛋,你进来吧。
萧咪咪道:你们不出来?小鱼儿道:你为何不进来?萧咪咪咯咯笑道:你们情愿在下面臭死?小鱼儿大笑道:你放心,咱们臭不死的,这里舒服得很,有香肠,还有酒,你要不要下来陪我们喝两杯?萧咪咪笑道:你们不怕臭,我却怕臭。
她语声微顿,又道:何况,我也不希望你们上来。
小鱼儿大笑道:是吗?萧咪咪道:你们若上来,我一发脾气,说不定就宰了你们,那样反面让你们死得太痛快了,我要让你们慢慢的死。
小鱼儿大笑道:你有什么法子让我们。
话未说完,突然再也笑不出了。
萧咪咪嘻嘻笑道,笑呀,小坏蛋,为什么不笑了?江玉郎面色也又变了,两人齐声大呼道:萧姑娘…’萧姑娘。
地道中却再也没有声音传进来。
江玉郎、小鱼儿对望了一眼,两人都面色如土。
只听轰的一声,接着哗啦啦响个不住。
江玉郎颤声道:完了…。
.小鱼儿道:好狠……最毒妇人心,我早该想到她有这一着。
江玉朗惨笑道:现在,再也用不着盖子了……小鱼儿精神突又一振,大声道:她虽然将外面堵死了,但咱们还是可以再挖出去。
江玉朗叹道:她存心将你我困死在这里,必定在上面盖了铁板、石板……小鱼儿道:咱们另外换个地方往上挖。
江玉朗道:当初建造此地之时,为了防潮,这上面却铺着一尺多厚的石板。
小鱼儿默然半晌,反手拍开了江玉郎的穴道:想来你也不会再动我的脑筋了…。
.江玉朗木然道:半个月……半个月后,就得饿死在这里。
小鱼儿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大笑道:振作些,莫要愁眉苦脸,咱们至少还有半个月好活…我本已死过好多次,这半个月已是捡来的。
他虽在大笑,其实笑的声音也难听得很。
江玉郎只怕已有叁个时辰没有动了。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瞪着,两只眼睛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小鱼儿打开酒坛,叫了他八次,他也像是没听见。
于是小鱼儿就自己喝了起来。
他喝一口,笑一声,喝一口,又叹口气,喃喃道:一个人知道自己要死了还不喝酒,这人一定是呆子。
江玉郎瞪着他,没有说话。
小鱼儿道:唯一遗憾的是,咱们都死得太早了些,我现在简直有些后悔,方才本应和萧咪咪风流风流才是,唉,人不风流枉少年…。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去摘桂在上面的香肠。
江玉郎冷冷道:你醉了。
小鱼儿笑道:醉死最好,醉死鬼总比饿死鬼好得多。
江玉郎突然一掠而起,一掌向他后颈劈了过去。
他身法好轻,出手好快,一掌就想要小鱼儿的命!标题 <<旧雨楼·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十一章 柳暗花明>>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十一章 柳暗花明但小鱼儿瞧见灯光一花,已霍然转身,刚好接了他这一掌,两个人身子俱都一震,两个人都撞上土壁。
小鱼儿瞪大眼睛,吃惊道:你。
你想杀我?江玉郎道:一点也不错。
小鱼儿道:你我反正是要死的,你为什么…江玉郎道:‘这里的食物本够一个月吃的,多了你,就少吃半个月,杀你后,我就可以多活半个月。
小鱼儿道:为了多活一天你也会杀我?江玉郎道:为了多活一个时辰我也会杀你!小鱼儿苦笑道:我虽然知道你是个坏人,但真还没有想到你竟坏成这样子,若论心肠之狠毒,天下只怕得数你第一。
,江玉郎道:你呢?小鱼儿道:和你比起来,我简直就像是个吃长素的老太婆。
这句话他还未说完,他的手已到江玉郎面前。
这地洞是如此小,他身子根本不必动,就可以打着江玉朗的脸。
他这一掌也许是真打得快,也许是江玉郎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出手,所以根本没有闪避。
总之,这一掌是着着实实打着了。
只听啪的一声,江玉郎半边脸已红了,人已倒下去。
小鱼儿笑道:你看来虽瘦,脸上的肉倒不少,我若是没看清楚这一巴掌的确是打在你脸上,还真要以为是打着了个胖女人的屁股。
江玉郎捂着脸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小鱼儿道:你要杀我,我难道不能杀你?反手又是一巴掌。
江玉郎的脸,看起来像条死鱼的肚子,颤声道:你我两个反正都已快死了,你…·你何苦…。
.小鱼儿大笑道:这话不错,但你提醒了我,我若杀死你,就可多活半个月。
江玉朗垂首道:我。
我该死。
该死。
….他突然将整个人都当做把流星锤似的,一头撞向小鱼儿的肚子,他的脑袋虽不算太硬,但总比肚子硬得多。
小鱼儿早就留心他的一双腿两只手,但说老实话,他实在没有去留意他那颗小脑袋。
整个人被撞入角落里,像是个虾米,弯下了腰,捂着肚子,足足有半盏茶时候没有喘气。
江玉郎冷笑道:现在,你知道该死的是谁了。
他用足力气,一脚向小鱼几下巴踢过去。
小鱼儿呻吟着,仿佛已抬不起头,但等到这只脚到了他面前时,他捂着肚子的手突然闪电般伸出。
他这双手就像是抢着去抱了只从宰相千金手里抛出来的绣球似的,抱住了江玉郎的脚,右脚,然后,他把这只右腿拼命的向左一扭。
江玉郎惨叫一声,整个人鱼一般翻了个身,噗地跌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鼻血都流了出来。
小鱼儿人已跳在他背上站着,笑道:现在我的确知道该死的是谁了。
江玉朗趴在地上呻吟着,道,我服了你,我真的服了你,你什么事都比我强,但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杀我的,你若要真的杀我,也用不着等到现在。
这小子居然开始乞怜,开始拍马屁,倒不是件容易事,小鱼儿听了却一点也不开心,反而有些毛骨悚然。
小鱼儿知道这小子心思其实很想用一把刀子插入他喉咙,或者是什么别的地方,一些比较软的地方。
不过他现在没有刀子.纵然有刀子也不行,一个人被别人睬着自己背脊的时候,是割不到别人的喉咙的。
他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好用刀子慢慢的割。
小鱼儿如果算不上是十分穷凶极恶的话,至少可以说是十分聪明,他自然懂得江玉郎的意思,但他明知江玉郎要杀他,却偏偏要给江玉郎这机会,他要看江玉郎到底能用什么法子杀死他这的确是件有趣的事。
对于有趣的事,小鱼儿是从来不愿意错过的。
尤其是当他已自知活不长的时候。
小鱼儿有趣地想着,几乎已忘了快要被困死的事。
就在他想得最有趣的时候,江玉郎身子突然用力拱了起来.把站在他身上的小鱼儿弹了出去。
若是在平时,这也没什么关系,但这里却是个地洞,一个很小的地洞,高个子在这里几乎不能抬头,于是小鱼儿的头就撞上了上面的顶,咚的,就好像打鼓一样,然后他的人也就像鼓槌一样倒下去。
但江玉郎也是过了许久才爬起的。
他一爬起来,就扼住了小鱼儿的脖子,阴险地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杀死我的,但我却要真的杀死你。
他手指用力,小鱼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江玉郎手指又放松了,他不愿意在小鱼儿晕过去的时候杀他,他要看小鱼儿挣扎着、透不出气来的样子。
小鱼儿竟偏偏不醒。
江玉郎腾出一只手,把那个已滚倒在旁边的酒坛子拎起来,把坛子里剩下来的酒全倒在小鱼儿头上。
他酒还没有倒完,小鱼儿的手突然从他两只手中间穿出去,一拳打在他喉咙上。
江玉郎疼得脸都变了形,但手里的酒坛还是没有忘记往小鱼儿头上摔下去,小鱼儿自然早已料到他这一着,身子一滚,跟着飞出去一脚,踢在江玉郎某一处重要部位上,酒坛被摔得粉碎,江玉郎身子已蜷曲得像只五月节的棕子,动也不能动,连呼吸都接不上气了。
小鱼儿这一脚的确很有效,但却并不十分漂亮,这简直不能算是招式,从头到尾,他两人根本谁也没有使出一着漂亮的招式。
因为在这种老鼠洞一般的地方,谁也使不出漂亮的招式,幸好他们不是打来给别人瞧的,也没有别人能瞧见他们.灯光,像是渐渐暗了。
小鱼儿突然跳起来,道:不好。
江玉郎道:什么不好,我们现在已够坏了,还有什么事更不好?小鱼儿叹道:我们还没有被饿死,已经要被闷死了。
地道被堵死,空气中的氧气渐渐稀薄,连灯光都快要灭了,他感觉到呼吸已渐渐不通,眼皮已渐渐发重。
江玉郎颤声道:我什么都算过了,就没有算到这点。
小鱼儿道:现在你就算能杀死我,最多也只能活半个时辰了。
江玉朗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他牙齿已打起战来。
小鱼儿也是愁眉苦脸,喃喃道:闷死……闷死的滋味不知如何?江玉郎道:我听人说过,闷死比什么都痛苦,在闷死之前,人就会发疯,甚至将自己的脸都抓得稀烂!此刻他还有心情说这些话,只因他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害怕太不公平,他得要小鱼儿也分享这恐怖。
小鱼儿默然半晌,突然笑道:那也不错,我就怕死得太平常,现在总算能很特别的死了!世上能被闷死的人总是不多。
江玉郎也默然半晌,缓缓道:但也不少!当初建造此地的人,只怕也是被活活闷死。
小鱼儿眨了眨眼,道:到现在为止,你还是在尽量想法子刺激我?江玉郎路冷道:你实在太开心,我不知你究竟能开心到什么时候。
小鱼儿道:你真的那么恨我?江玉郎道:哼!小鱼儿道:你恨我,只因为我什么事都比你强,是么?江玉郎道:也好我们生下来就是对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绝不会想到这句话并没有说错。
火光,更弱了。
小鱼儿茫然瞧着这点渐渐小下去的火光,喃喃道:酒!该死的酒,却被你这该死的人糟蹋了,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真正的烂醉如泥更好。
他目光转到地上。
地上满是酒坛的碎片,酒,已快干了。
但奇怪的是,酒竟非渗入泥土中去的。
这地面自然不平,酒往低处流……小鱼儿突然跳起来,把一缸水全都倒在地上。
水,也在往低处流。
小鱼儿狂呼道:喂,你瞧。
瞧!江玉郎道:瞧。
.’还有什么好瞧的。
小鱼儿道:你瞧这水……水一直在流。
江玉郎道:水自然要流,自然要往低处流。
小鱼儿指着一个角落,似已紧张的说不出话,吃吃道:你瞧,水都往这里流,但却没有积在这里。
江玉朗眼睛也瞪大了,道:‘不错,水没有积在这里。
’小鱼儿道:水没有积在这里!自然是流了出去,水流了出去,这里自然有个洞,但这里已经是地底下.怎么会有个让水流出去的洞小鱼儿再不说话,捡起一块碎坛子,在那块地方拼命的挖了起来,江玉郎呆呆地瞧着,一双手在抖。
两个人此刻已更难呼吸了。
微弱的火光,突然熄灭,四下立刻一片黑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江玉郎也不知小鱼儿究竟挖得如何。
只听小鱼儿在喘着气,他自己也在喘着气。
突然,砰的一响,像是木板碎裂的声音。
接着,小鱼儿大叫道:洞…。
.我又挖出了个洞……外面竟是空的!江玉郎颤声道:你。
你没有弄错?小鱼儿道:火折子,火拆子…。
·看在老天份上,你千万莫要说没有火折子。
有火折子又有什么用?小鱼儿会说出这句话来,只怕是已经晕了头了。
但火折子却亮了起来。
小鱼儿人已赫然不见了,那地方已多了个洞,一阵阵阴森森的、带着腐臭味的风,从洞外吹进来。
江天朗呼吸竟渐渐通了,大喜唤道:江……江公子,江兄。
小鱼儿的声音在洞外道:快过来,快。
这声音中充满惊奇、狂喜。
江玉郎几乎像滚一样钻了进去。
然后,他就呆立在那里。
这里竟是个八角型的屋子,那八面墙,有的是铁,有的是钢,有的是石板,竟还有一面像是金子。
而谢天谢地,他们这一面恰巧是木板──这一面若不是木板,他们此刻只怕已闷死在那里了。
八角型的屋子里,没有桌子,没有橱子.因为在地底,所以也没有蛛网、积尘,空气也不知是哪里进来的。
屋子里只有绞盘,大大小小、形状不同的机关统盘,有的是铁铸,有的是石造,自然,也有的是金子的。
江玉郎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喃喃道:天呀!天呀…。
这里是什么地方?打死我也想不出来!而…’而这地方竟和我那洞只有一板之隔。
小鱼儿围着这屋子在打转,也惊奇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些绞盘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他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这些绞盘的巧妙,这些绞盘一个连着一个.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做出来的。
小鱼儿一辈子也没有贝过这么巧妙的东西。
江玉郎道:你瞧出了么?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小鱼儿苦笑道.‘谁能瞧出才是活见鬼了。
江玉郎掠过去,用袖子擦一面墙,擦了一会儿,失声道,天呀,这墙果然是金子。
小鱼儿道:墙是金子的倒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地方居然能通气,建造这地方的人若是没有发疯,必定另有用意。
江玉郎道:什什么用意?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道:这只怕是你我这一辈子今所见的最大秘密。
他的手按在一个绞盘上。
江玉郎道:你……你要去搬它?’小鱼儿道:你能忍得住不搬么?他朝江玉郎挤了挤眼睛,笑道:这里说不定就是地狱的门户,我绞盘一搬,说不定就将鬼都放了出来。
江玉郎咬牙道:你这笑话不错,真是好笑极了.两个人突然同时打了寒酸。
吱!的一声,绞盘已转了。
那画石板墙,已突然一转,现出了个门户.小鱼儿大笑道:你瞧,地狱的门果然现出来了。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这笑声真不知有多难听。
江玉郎爬回去,取出了那盏灯。
小鱼儿拿着火折子,走到前面,一阵阵腐臭气从门里飘出来,那味道小鱼儿一辈子也没有嗅过。
他再也不想嗅第二次。
两个人胆子总算不小,总算走了进去。
死尸,这门里竟是一屋子死尸!江玉郎的手在抖,不停的抖,只见这些死尸……这些死尸的形状,我纵然能说,也还是不说的好,何况,我根本说不出,只怕也没有人能说得出。
这里其实只是一屋予穿着衣服的骷髅,小鱼儿打了个喷嚏,他面前一具骷髅的衣服突然化作了粉灰。
小鱼儿只觉背脊发凉,道,这些人,只怕已死了几十年。
江王郎道:他……他们都是饿死,你瞧他们的摸样,临死前想必已饿得发疯了,你瞧他。
他们的手。
小鱼儿想到自己险些也要变成这模样,突然忍不住想吐,竟将方才吃下去的酒肉全都吐了出来。
江玉郎道:这些人,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小鱼儿呕出了最后一口苦水,喘息着道:瞧他们的衣服都很粗俗,想必就是建造此地的工匠。
江玉郎道:想必是一群呆子。
小鱼儿道:呆子?江玉郎道:若不是呆子,怎会为人建造如此秘密的地方?…。
’为人建造了如此秘密之地,本就是再也活不成了。
小鱼儿道:你瞧见这许多人如此惨死,一点都不同情?江玉郎道:‘我若死了,谁来同情我?小鱼儿叹了口气,道:很好,你很好,我在天下恶人集中的地方学了十年,看来还不如你,看来我还得向你学。
’江玉郎道:奇怪的是,萧…。
.话未说完,突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这脚步声缓漫而沉重,似是拖着狠重的东西。
小鱼儿全身的寒毛都悚立起来,他纵然是天下胆子最大的人,此时此刻,也不能不害怕了。
江玉郎的手又在抖,道:这……这他心肠虽狠毒,胆子却不大,此刻已说不出话来,当的一声,他手里的铜灯也跌落了地上。
脚步声似是从上面传来的,已越来越近。
小鱼儿手脚也骇软了,手里的火拆子不知何时也跌落在地,四面立刻又是一片黑暗,该死的黑暗。
沉重购脚步声,像是已踩破他们的苦胆。
两个人想往外逃,竟抬不起腿!突然间,上面露出了个洞,一片昏黄的光线照了下来。
小鱼儿、江玉郎都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他们看到了一双脚。
这是纤细的、穿着绣花鞋的脚。
脚上面还有一截绿色的裙子,再上面就瞧不见了。
两人偷偷对望一眼,几乎忍不住要同时脱口道:萧咪咪!这不是女鬼,竟赫然真的是萧咪咪。
只听萧咪咪的语声喃喃道:你们就在这里歇歇吧,这地方还不错,虽然稍为挤了些。
语声中,一条人影直落下来。
这女妖怪又在害什么人?小鱼儿、江王郎又是一惊,但瞬即发觉这不过是具死尸──死尸就这样一具具被秘密抛落了下来。
萧咪咪的语声又道:能住在这么豪华的坟墓里,你们也算死得不冤了,再见吧,,各位…。
·说不定有时我也会想想你们的。
砰的,洞又合起,又是一片黑暗。
江玉郎、小鱼儿在黑暗中等了许久许久,才长长透出了一口气,小鱼儿突然哈哈一笑道:江玉郎,这些死尸就是被你害死的人,你不怕他们找你索命。
江玉郎道:他们活的时候我都不伯,死了我怕什么!小鱼儿在脚旁摸着了火折子,火折亮起,照着江玉郎的脸,那几乎也已不像是张活人的脸。
小鱼儿笑道:你不怕,脸怎么骇成这副样子。
江玉郎突然拾起钢灯,大步走了出去。
小鱼儿也赶紧跟出去,他可不想被江玉郎关在这里,老实说,从今以后,谁也无法再让他走进这里一步了!如此豪华的地方,他实在吃不消。
江玉郎站在一旁,也在呕,他呕的全是苦水。
小鱼儿喃喃道:我本就怀疑这地方绝不是萧咪咪建造的,女人,怎会有这么大的手笔,现在已可证明我怀疑的果然不错。
江玉郎道:哼。
小鱼儿道:她不知走了什么运,被她发现上面那地方,但找到这里时,她瞧见那许多死尸,就再也不敢往下找了,却不知她找着的只不过是这地下宫阙的一部分而已,说不定只是最差劲的一部分,精采的全在后面哩。
他长长叹了口气,接道:但这地方又是谁建造的?普天之下,谁有这么大的手笔?江玉郎冷冷道:至少,总不会是你吧。
小鱼儿朝他扮了个鬼脸,道:你莫要忘记,我武功比你强,还是随时都可以宰了你。
江玉郎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变色道:你……你……小鱼儿嘻嘻一笑,道:但你也莫要着急,我只不过是要你说话客气些。
江玉郎瞪着眼瞧了半晌,垂头道:我年纪还轻,什么事都不懂,若是说话得罪了你,你总该原谅我一些,我……我心里总是把你看我的大哥的。
小鱼儿笑道:‘幸好你并非真的是我弟弟。
他举着火折子,围着八角屋子走了一圈,一只手东摸摸,西敲敲,眼珠子不停地转,口中道:这里八面墙,只有一面是土砖砌成的,其余七团除了石榴和木壁之外,还有金、银、铜,铁,锡。
江玉郎道:他们用八种不同的东西来造这八面墙,想必也有用意。
小鱼儿道:不错,你可知道是什么用意?江玉郎陪笑道: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请教大哥你。
小鱼儿瞧了他半晌。
缓缓道:你听着,我告诉你两件事。
江玉郎道:但请大哥吩咐。
小鱼儿瞪着眼道:第一,你以后千万莫叫我大哥,这称呼我听了肉麻。
江玉郎怔了怔,立刻垂下头,道:是。
小鱼儿道:第二,以后也莫要在我面前装傻,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很聪明,你装傻也没有用的.江玉郎乖乖地点头道:是。
小鱼儿一笑,道:现在,你且说你猜他们是何用意?’江玉朗嗫嚅道:我不知猜的可对……他们造这八面不同的墙,一来表示在八面墙后面,藏着不同的东西。
小鱼儿道:不错,二来呢?江玉郎道:二来,便和这绞盘有关系,这石绞盘是控制这石壁的,那金绞盘想必就是控制金壁的。
小鱼儿笑道:很好……说下去。
江玉郎道:那木壁后是咱们出来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什么东西,石壁后是坟墓,咱们也不愿再看了,至于这土墙,看来是实心的,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巧妙,现在剩下的只有金、银、铜、铁、锡这五面墙了!小鱼儿道:不错,这五面墙壁后,必定有些花样。
他眨了眨眼睛,接道:你说,咱们先试四面墙呢?江玉郎道,金的。
小鱼儿道:很好,这一次你倒没有说假话,我心里其实也是想先试这面金墙的,其实世上的人又有谁不标题 <<旧雨楼·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十二章 地下宝藏>>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十二章 地下宝藏黄金的绞盘转动,黄金的墙壁果然随之移动,现出了道门户,他们人还未定进去,已有一片辉煌的光洒了出来。
这金色的墙壁后,竞赫然全都是珠宝,数不清的珠宝,任何人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么多的珠宝!江玉郎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已呆住了,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了异样的红晕,指尖也开始微徽颤抖。
小鱼儿的眼睛却只不过在这些珠宝上打了个转,便转到江玉郎那张激动的脸上,微微笑道:你喜欢么?江玉郎道:我我……他初初凸起的一点喉结上下移动,强笑道:我想,世上没有人不喜欢这些的!小鱼儿道:你若喜欢,这些就全算你的吧!江玉郎惊喜地瞧了他一眼,但瞬即垂下了头,陪笑道:这宝藏是你先发现的,自然归你所有,我……我……只要能分我一点,我已感激得很。
小鱼儿道:我不要。
江玉郎猝然抬起了头,失声道:不要?….但立刻又垂下,陪笑道:我性命都是你所赐,你纵然不肯分给我,我也毫无怨言。
小鱼儿笑道:你以为我在试探你,存骗你?这些东西饥不能当饭吃,渴不能当水饮,带在身上又嫌累赘,还得担心别人来抢,我为什么要它!江玉郎呆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鱼儿也不理他,又在这屋子里兜了圈子,喃喃叹道:这里的也全都是死的,出路想必也不在这里。
江玉郎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个不停。
小鱼儿道:你瞧见了鬼么!江玉郎笑道:这些东西,我也不要了。
小鱼儿道:‘哦,这倒稀奇得很,为什么?江玉郎道:我连人都不知是否能活着走出去,要这些东西作甚?小鱼儿拍手笑道:你毕竟还没有笨得不可救药,毕竟还是个聪明人,我就瞧见过有些人不惜为这些东西送命的,你说他们的脑子是否有些毛病。
小鱼儿转动了铜绞盘。
于是,他就瞧见了一生中从未瞧见的那么多的兵器,各式各样的兵器,还有各式各样的暗器。
有些兵器,固然是小鱼儿熟悉的,但还有些兵器,小鱼儿非但没有瞧见过,简直还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金铁之气,砭骨生寒,森森的寒光,将他们的脸都照成了铁青色,小鱼儿不禁缩起了脖子。
枪,最长的长达丈八,最短的才不过叁尺,剑,最大的宛如木桨,最小的竟宛如筷子。
长枪短剑,整齐地排列着,它们虽然没有生命,却又似蕴含着杀机,令人胆寒的杀机!普天之下,所有的凶杀之器,只怕尽都在这屋里。
小鱼儿随手拔出了一柄剑,只听呛□一声,剑作龙吟,森森的剑气,直逼他眉睫面来。
他忍不住脱曰赞道:好剑!江玉郎沉声道:这口剑虽是利器,但在这屋子里,却算不得什么。
江玉郎取出了一件兵刃,道:你可知道这件兵刃是什么?这件兵刃骤眼看去,就像是金龙,龙的角,左右伸出,张开的龙嘴里,吐出一条碧绿色的舌头。
小鱼儿道:看来,这像是条金龙鞭。
江玉郎道:不错,这是金龙鞭,但这条金龙鞭,却与众不同,叫做‘九现神龙鬼见愁’,一件兵刃却兼具九种妙用。
小鱼儿道:有趣有趣,你且说来听听。
江玉郎道:这条鞭全身反鳞,不但可粘人兵刃,使对方兵刃脱手,还可粘住暗器,龙角分犄,专制天下各门各派软兵刃,龙舌直伸,打人穴道,那张开的龙嘴,咬人刃剑如探囊取物,除此之外,一双龙眼乃是霹雳火器,龙嘴之内,可射出一十叁口‘子午问心钉’,见血封喉,了不过午,在必要时,那浑身龙鳞,也全都可以激射面出,若不知这件兵刃的底细,只怕神仙也难躲过。
他滔滔说来,竟是如数家珍一般。
小鱼儿叹道:好个鬼见愁,果然厉害。
江玉郎道:只可惜普天之下,这同样的兵刃,一共才只有两件,却不知这一件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小鱼儿道.还有一件呢?江玉郎道:这兵刃在江湖中绝迹已久,还有一件,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哪一件若是在江湖出现,又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要葬送在它手上!小鱼儿笑眯眯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对这种绝迹已久的独门兵刃也熟悉得很。
江玉郎眼珠子一转,似乎已觉出自己话太多了,强笑道:我只不过偶然所人说的。
你知道家父交游素来广阔,其中自然也有一两个‘万事通’先生的。
小鱼儿笑眯眯瞧着他,淡淡道:如此说来,这件兵刃你会用了!江玉郎笑道:我。
我若会用就好了。
他像是满不在乎似的,随手放下了这件兵刃,其实,他的眼睛一直在眨也不眨地盯着小鱼儿的手。
小鱼儿也像是满不在乎地笑着,其实他的眼睛也未尝有片刻离开过江玉郎手里的鬼见愁。
达两人虽然还都是孩子,但心计之深,纵然有叁百八十个七十岁的老头子加在一起,也不比上他们一个。
小鱼儿笑道:如此说来,这屋里的兵刃,无论哪一件拿出去,只怕都可以在江湖中轰动轰动,尤其是这‘鬼见愁’……唉,我反正不会使它,不如你拿去吧。
江玉郎不等他话说完,已远远走了开去,笑道:如此歹毒的兵刃,我可不要它。
小鱼儿笑道:其实,兵刃究竟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只要人强,无论用什么兵刃都是一样,这种兵刃倒真不要也罢。
他突然拔出一口吹毛断发的利剑,剑光展动,竟将这天下第一歹毒的外门兵刃砍得稀烂。
江玉朗脸上自然还是带着笑的.连连道:好极了,毁了它最好,免得它落在别人手上害人。
,一面说话,一面转过头去,眼里立刻好像冒出火来。
小鱼儿轻抚着手中的剑,笑道:好剑呀好剑,我本来也有心将你带在身边,但想了想,还是将你留在这里的好,像我这样的人,纵然空手,也…。
.突听江玉郎惊呼道:看。
看这里……寒光剑气下,一具骷髅斜斜躺在角落里。
这具骷髅不但衣衫腐烂,本应是灰白的骨架,此刻竟也变成乌黑色,在寒光下看去更是可怖。
江玉郎喃喃道:奇怪.这人怎会死在这里?怎地未被抛入那坟墓?小鱼儿道:能进到这屋子里来的,只怕便是此间的主人,此间的主人,自然十成是个武林绝顶高手。
他皱眉道:但此间的主人,又怎会死在这里!又是被谁杀死的?瞧他躺着的样子,丝毫没有挣扎之态,竟显见是被人一击而死!江玉郎道:瞧他骨骼却已变色,又像是中毒而死。
小鱼儿道:不错。
两人目光闪动,突然同时失声道:原来他竟是中了别人的毒药暗器!两人已发现在那乌黑的骨路上,竟钉着无数根细如牛芒的银针,如此细小的银针,竟能穿透皮肉直针入骨头里。
小鱼儿骇然道:好厉害的暗器,好歹毒的暗器。
江玉朗道:这是…。
·这不知是谁下的手。
小鱼儿瞧他一眼,道:你也用不着改口,认得这暗器的人只怕不止你一个,我也认得的。
江玉郎苦笑道:这‘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果然不傀是天下第一暗器……他眼角突然瞥见兵刃架下,有个金光灿灿的小圆筒,立刻就用身子挡住了小鱼儿的目光,一面弯腰咳嗽,一面移动了过去。
小鱼儿笑道:你再咳嗽,我也要被你染上了。
他竟真的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
江工郎等他一弯腰.就飞快地伸出手,伸手拾起那小圆筒,却不知小鱼儿同时也在那骷髅的手掌里轻巧地抽出样东西,塞在衣里。
但那只不过是块竹筒,小鱼儿其实也并末瞧出它有什么用,他只不过觉得,这种人到死时手里还紧握住的东西,若是没有用才怪。
江玉郎勉强忍住心里的欢喜,故意皱眉道:此人若是此间的主人,又怎会被人暗算死在这里?……但他若不是此间的主人更没有道理死在这里。
小鱼儿道:嗯,他若不是此间的主人,根本进不来。
江玉郎道: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鱼儿道:看来,此间还有许多秘密。
江玉郎叹了口气,道:许多可怕的秘密。
小鱼儿笑道:世上没有可怕的秘密,世上所有的秘密,都是有趣的……两个人并肩走出了这可怕而又有趣的屋子,两个人都故意用双手举着灯火,表示他们都没有拿走任何东西。
铁壁移动,灯光照入了这寒气森森的铁屋。
江玉郎当先走了进去,目光转处,突然惊呼一声,退了出来。
那神情看来就像是只中了箭的兔子。
小鱼儿皱眉道:这里面又有什么?江玉郎脸色苍白,道:你瞧见会站着的骷髅么?小鱼儿笑道:站着的骷髅,这倒有趣。
他大步走了进去,却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只见这铁屋特别大,特别高,四壁空空,什么也没有,─个人站在里面,就好像站在旷野中似的。
就在这空旷而阴森的屋子中央,孤零零地站着两具骷髅,两具惨白色的骷髅,紧紧拥抱在一起。
死人的血肉已化,但骷髅至今犹屹立不倒。
小鱼儿瞧得心里实在也有点儿发毛,口中却笑道:这只怕是一男一女,瞧他们临死前还抱在一起,舍不得放手,可见他们交情必定不错!说不定是殉情而死。
江玉郎跟了进来,道:若是交情不错,就不会站着了。
小鱼儿失笑道:呀,这点我倒没想到,在这方面,你经验的确比我丰富,但这两人若都是男的,却又抱在一起干什么?他嘴里说话,人己走了过去,站在这两具骷髅面前,像是发了会儿呆,又长叹了口气,道:这两人果然全是男的。
江玉郎突然笑道:男人和男人,交情有时也会不错的。
小鱼儿道:你怎知道?江玉郎道:你过来瞧瞧也知道了。
这两具骷髅其实并非拥抱在一起的,左面一人的右掌,直插入左面一人的肋骨里,他赤手一抓,便能直透入骨,这是何等的惊人的武功,何等惊人的掌力!但他自己的胸骨却也折断了七八根之多,脖子也被对方捏断,一颗头软软垂下来,倒在对方肩上;这两人竟是在恶斗之下,各施杀手,同归于尽!江玉朗骇然失声道:好厉害的鹰爪功;好厉害的掌力!看来这两人想必都是绝顶的武林高手,却不知怎会死在这里!话犹未了,只听哗啦啦一响,两具骷髅却被他语风震例,两个绝项武林高手,此刻便化为一堆枯骨。
小鱼儿沉吟道:瞧这两人的武功,只怕也是此间的主人之一,两人既然共同隐居在这种秘密之处,情谊必定非浅,为何又要拼个你死我活,结果弄得谁也活不了。
一面说话,一面又自枯骨堆里拾起了两件东西。
江玉郎道:这地底宫阙里别的人都到哪里去了,难道也都死光了不成?小鱼儿道:非但死光,而且还一定要是同时死光的,否则他们枯骨就绝对不会─直留到现在,害得咱们吓一跳。
江玉郎道:他们若是同时死光,却又是谁下手杀他们的。
’小鱼儿叹道:我早就说过,此间必有绝大的秘密。
江玉郎喃喃道:有趣的秘密。
小鱼儿道:很好,你终于学会了。
这时,他们才发现这阴森森的屋子里,还有五张矮几,几上居然还放着些笔墨、书册。
小鱼儿笑道:看来这屋子居然是个书房,有趣有趣。
他走过去,将矮几上的书册随意翻了翻,面色突然变了,江玉郎瞧了瞧他,也赶紧去翻另一张矮几上的书册。
瞧了两眼,他面包也变了。
这些柔绢订成的书册上,记录的竟是最高深的武功小鱼儿和江玉郎的武功虽惧是名师传授,但此刻仍不禁瞧得冷汗直冒,只因他们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所学的功夫和这些武功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两人手里拿着这绢册,再也舍不得放下来。
良久良久,小鱼儿透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这里本来必定有五位绝顶高手,他们五个人一起在这屋子里练武,有了心得,就赶紧在矮几上记录下来。
江玉郎道:不错,高手练武的所在,屋子必定要特别大了。
小鱼儿道:五位高手,咱们巳瞧见死了叁个,若是我没有猜错,另外两间屋子里,必定还有另外两具尸身。
江玉郎道:想来必定如此。
小鱼儿道,走,咱们瞧瞧去吧。
江玉郎的眼睛这时才从书上抬起来,失声道:走?……你说走?小鱼儿道:你突然听不懂我的话了么?江玉朗道,但这些。
这些武功秘笈?…。
.小鱼儿道:放在这里,它们跑不了的。
江玉朗垂头道:好,你说怎样就怎样─….突然自怀中取出了那金色的圆筒,狞笑道:你可认识这是什么?小鱼儿像是一惊,道:天绝地灭透骨针。
…江玉郎道:不错,算你还有些眼力我本想出去之后,才用这对付你的,但现在,我却再也容不得你!小鱼儿道:你杀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害怕么?江玉郎大笑道:此间这绝世的武功,绝世的宝藏,已全是我的了,我找着出路,立刻便成为天下第一人,我还怕什么?小鱼儿叹了口气,道:好,既是如此,你杀吧。
江玉郎狞笑道:你不怕?小鱼儿突然大笑起来,笑道:你这针筒是空的,我怕什么?江王郎变色道:‘空的!小鱼儿笑道:你难道不想想,这针筒若不是空的,怎会被人抛在地上……这里面的透骨针早已被他用来将那人杀死了,他杀过人后才会随手将针筒一抛,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难道都想不到么?江玉郎道:你你小鱼儿道:你方才假扮咳嗽,捡这针筒时,我早就瞧见了,若不是我早就知道这针筒是空的,怎会让你去捡。
他笑了笑,接道:而且这‘天绝地灭透骨针’,打造最是困难,昔年能制此针的,也不过只有‘神手匠’一个人而已,如今他早已死了,这空的针筒,已是个废物。
…’哈哈,简直比废物都不如。
江玉郎满头冷汗,道:我…,我方才不是真的要…要杀你,只是….只听当的一声,他手里的针筒已落在地上。
小鱼儿笑道:我知道,你只不过是开玩笑的。
江玉郎道:我始终将你视如兄长,此心可誓天日。
他说的竟像是诚恳已极,居然没有脸红。
小鱼儿笑眯眯瞧着他,道:现在,你可以出去了么?江玉郎道:是。
垂首走了出去。
小鱼儿大笑道:江玉郎呀江玉郎,你真个是乖子!*标题 <<旧雨楼·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十叁章 当代人杰>>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十叁章 当代人杰现在,小鱼儿已在搬动那锡制的绞盘。
小鱼儿道:石屋子是坟墓,铁屋子练武,金屋于藏宝,铜屋子放兵器,这倒都很合理,这锡屋子里面是什么,你猜不猜得到?江玉郎眨了眨眼睛,道:莫非是卧房?小鱼儿大笑道:在锡屋子睡觉,那真是活见鬼了。
那面锡墙已在移动,他话未说完,里面突然扑出来一条猛狮,几乎就扑到站在墙外的江玉郎身上。
江玉郎吃了一惊,退出七八尺。
再看那狮子毛发虽存,但皮肉已不见,只剩了一副骨架,一副骇人的骨架,小鱼儿笑道:这狮子想必是饿极了,一心想扑门而出,临死前还倒在门上,不想却害得咱们江公子又骇了一跳。
说到这里,他人已走了进去,突然失声道:原来用意在此!江玉郎跟过来,只见这间灰白色的屋子里,竟是五光十色,琳琅满目,骤然望去,又仿佛是另一宝藏。
仔细一看,才发觉这宝藏不过是许许多多颜色不同、大小各异的小瓶子,每一个瓶子的形式都诡异得很。
小鱼儿道:你总该知道这些瓶子里是什么吧?江玉郎深深吸了口气道:毒药!小鱼儿道:不错,他们豢养这头猛狮,正是为了看守这毒药的。
小鱼儿突然弯下了腰,道:第四人的尸身果然在这里!江玉郎瞧他只不过捡起了根骨头,想了想,不禁失色道:他……他的尸身,莫非已饱了狮吻?小鱼儿叹道:这人也算是时运不济,不但被人害死在这里,尸身还喂了狮子……江玉郎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小鱼儿道:什么事如此开心?江玉郎笑道:你回头瞧瞧。
他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黑黝黝的、像竹简般的东西,口中哈哈笑道:我运气当真不错,居然能找到这宝贝。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这是什么?江玉郎道:你若不认得此物,当真是孤陋寡闻,昔年滇边第一剑客‘绝尘道长’,便是死在这东西手上。
小鱼儿笑道:我还是不认得。
江玉朗冷笑道:告诉你,这就是昔年‘白水官’的‘五毒天水’,无论是谁身上,只要沾着一点,不出半个时辰,便要周身溃烂而死。
小鱼儿笑道:如此说来,你可得拿远些,莫要溅着我。
江玉郎道:这一次,你再也休想跑了,我方才已试过,此中满满的盛着一筒‘五毒天水’,只要我手一动,你就完了。
小鱼儿苦笑道:你难道非杀我不可?江玉郎道:你方才若不多事,由得我把那些武功秘笈取走,我也许会容你多活些时,但现在你已非死不可了!小鱼儿道:你莫忘了,我本可杀你的,但却没有下手。
突又大笑道:但你且先瞧瞧我手里是什么?他手里拿着的,竟是方才江玉郎抛在地上的天绝地灭透骨针的针筒,江玉郎大笑道:我看你已骇疯了,竟想拿这空筒子来吓人。
小鱼儿笑嘻嘻道:空筒子?谁说这是空筒子!江玉郎怔了怔,道:你…。
·你自己方才’….小鱼儿笑道:不错,我自己方才曾说是空筒子,但那不过是我骗你的,试想在那种时候,我不骗你骗谁?你可知道,这‘天绝地灭透骨针’就因为制作费时,是以每个针筒里都有叁套透骨针。
他大笑接道:这‘天绝地灭透骨针’每筒如只能用一次,用完了又得找那‘神手匠’,还有谁会将它看得那般珍贵,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难道都想不到?江玉郎的手已开始颤抖,道:你。
…’你休想骗我,你根本不知道…小鱼儿冷笑截口道:我不知道,我自幼生长在‘恶人谷’,对这种歹毒的暗器,知道得会没有你多?江玉郎的手己软了,颤声笑道:大哥自然是见多识广,小弟自愧不如。
话未说完,他已将手里的五毒天水放了回去。
小鱼儿笑嘻嘻瞧着他,悠悠道:我若不杀伤,就是我活该倒霉,是么?江玉郎道,小小弟年幼无知,胡言乱语,大哥你……你想必能原谅的。
他一面说,身子已一面往后直退。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你的确是个聪明人,知道的事的确不少,只可惜比我还差了一点!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手指轻轻一,手里针筒突然喀的一响。
江玉郎全身都软了,几乎吓得晕了过去,但针筒里什么也没有射出来。
小鱼儿已将那五毒天水拿在手里,哈哈笑说:告诉你,这针筒其实是空的,‘天绝地灭透骨针’一发便是─百叁十根,这小小的针筒理,哪里装得下叁套,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却想不到?江玉郎呻吟─声,真的晕了过去,他自然不是被骇晕,只是被气晕了。
铜灯里油已快干了。
江玉郎乖乖地爬回那地洞,乖乖地加满了油,又带出些清水食物,乖乖地送到小鱼儿面前。
等到小鱼儿吃完了,他才敢吃那剩下的,他爹爹此刻若是在旁边瞧见,只怕要气得直翻自眼。
只因他对爹爹却从来没有如此孝顺过。
小鱼儿抹着嘴,喃喃道:只剩下最后一间屋子没有瞧过了,出路,想必就在这屋子,嗯,不错,将出路设在卧房里,正是合理得很。
他终于转动了银绞盘。
这银色的墙面后,竟是个奇妙的天地!这里,才真正是地下的宫阙,萧咪咪那儿间屋子也算奢华的了,但和这里一比,简直像是土窑。
银墙后是条甬道,地上铺着厚厚的柔软的地毯,甬道两旁,有六扇门,门上接着珠,小鱼儿他们走在缤纷的光影里,就像是走人了七宝瑶池,走入了天上的仙境。
小鱼儿却根本瞧也不去瞧它,只是喃喃道:奇怪,五个人.怎会有六间屋子,难道这里还有第六个人?…。
‘纵有第六个人,只怕也是不会武功的,否则那边又怎会只有五张矮几?说话间他已走人了第一间屋子。
这屋子布置得竟像是文予闺房,对旁的梳妆台上,居然还放着整套的梳妆用具,床后面还有个马桶。
这一下,小鱼儿倒真是怔住了。
他瞪大眼眼,失声道:是女的?…。
这里的主人会是女的,打死我也不相信。
绣花的帐子,略略垂下来。
小鱼儿掀开帐子,床上直直的躺着具骷髅,发髻、环佩,还都完整的留在枕头上,自然是个女子。
第二间屋子,还是间女子的绣房,床上躺着的还是个女的,第叁间、第四间,全都是如此。
小鱼儿直是摇头,苦笑道:原来这里非但不止五个人,也不止六个人,原来这些武林高手是带着老婆来的。
他们被人害死,连老婆也被人害死了。
江玉郎道:看来这些女子全都是被人点了穴道,然后才慢慢被饿死的。
小鱼儿叹道:这种死法,大概是世上最不好受的死法了,下手的这人,心肠看来竟比你还毒,手段竟比你还狠。
江玉郎虽然垂下了头,脸却没有红。
他走入第五间屋子,又掀起了床帐,叹道:人真是奇怪得狠,纵然明知这床上还是副女人骨头,还是忍不住要掀起帐子来瞧一瞧。
他话未说完,就知道自己弄错了,这床上竟有两具尸身,一男一女,男人面朝下,脊椎竟已被打得粉碎,显然是一击之下,便已毙命了。
小鱼儿吐了口气,道:这才是真正的第五个人。
江玉朗道:那第六间屋子,只怕就是他的……小鱼儿掀开了第六间房子的珠,他往屋子里只瞧了─眼,整个人突然被骇得呆在那里。
火光闪动下,一条头戴珠冠、满面虬髯的大汉迎门而坐.双手按在桌子上,竟似要作势扑起。
骤眼望去只见他浓眉如戟,环目圆睁,满脸杀气,仔细一瞧,他眼鼻七窍之中,俱都流出了鲜血,只是血迹已干枯,是以瞧不清楚。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这人原来也死了。
江玉郎摘下颗珠子抛过去,击在这虬髯大汉身上,只听笃的一声,珠子竟又被弹了回来。
这人的身子竟坚硬如石。
小鱼儿道:这莫非只是个木偶!江玉郎道:是人,死人。
小鱼儿叹道:说他是木偶,他的确像是个人,但说他是人,又怎会硬得像木头一样!江玉郎一言不发,定过去掀起了帐子。
床上,果然也躺着一个人,女人,绝色的女人。
她身子果然也完全如生,一点也没有腐坏,若不是脸色铁青得可怕,她实在可算是世上少见的美女事实上,江玉郎简直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她脸色纵然铁青,江玉朗纵然明知她是死人,但瞧过一眼后,仍不觉有些痴了‘小鱼儿叹道:这女子活着的时候,想必不知要有多少男人被她迷死,萧咪咪和她比起来,简直是个丑八怪。
我真不懂,她的尸身为何也….江玉郎沉声道:这两人的死法和别人不同,他们是中了一种极奇怪的毒而死的,这种毒性竟可以使他们的尸身永不腐烂。
他叹了口气,缓缓接道:‘看来,她对自己的容貌极为珍惜……这原本也是值得珍惜的。
小鱼儿道:你的意思是说她是自杀的?江玉郎道:别人若要杀她,何苦去寻如此珍贵的毒药?小鱼儿点头道:这也有道理,只是……这男的又如何!瞧这男子死后数十年还有如此气概,生前想必是个好角色。
江玉郎道:也许,他就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小鱼儿道:不错,他看来的确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江玉郎道:若说那五个人都是被他杀死的,他自己又是如何死的!他的妻子又为何要自杀?他和那五人又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花费这许多人力物力来造这地下的宫阙?他为何要藏得如此秘密?小鱼儿苦笑道:你这么一说,把我的头都说晕了。
两个人虽然都聪明绝顶,但还是打破头也猜不透这秘密,两个人的眼睛虽然都不小,但却谁也没有瞧见枕头边还有本绢册──他们若非瞧见这本绢册,就一辈子也休想猜得出这秘密。
幸好,小鱼儿终于瞧见了。
他翻了两页,突然大呼道:在这里……所有的秘密全部在这里!浅黄的绢册,秀丽的字迹,显然是女子的手笔。
这正是此刻躺在床上这绝色女子一生凄凉、悲惨、离奇、几乎令人难以相信的遭遇,她临死前揭开了这地底宫阙的全部秘密.自然,她不是写给小鱼儿看的,也不是写给任何人看的,她只不过临死前想将自己,心事倾诉倾诉而已。
只是,她死的时候这里己没有活着的人。
于是她只有将心事付于纸笔。
她说:她的名字叫方灵姬,她的家本是江南的望族,她们家四代同堂,日子本来过得幸福而平静。
但她自己,并没有享受过这享福的日子。
她四岁的时候,她母亲带她到苏州去探亲,等她回去的时候,她们家占地百亩的庄院,已变为一片瓦砾。
她们家大大小小叁百多口,已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仇人,自然要斩草除根,她和她母亲就开始天涯亡命。
她虽然没有详详细细叙出这一段经历,但想必是充满了辛酸和艰苦。
在这段艰苦的日子里,她们终于查出了仇人的姓名!欧阳亭。
当世人杰欧阳亭!她的仇人竟是当日江湖中享誉最隆的侠士,武功最强的高手之一,家财亿万的富豪。
她母子孤苦伶仃,虽有些武功,但若想寻仇,实无异以卵击石,她母亲忧愤之下,终于一病不起。
叁年后,她竟设法嫁给了她的仇人。
她只有用她绝世的美貌,作为她复仇的武器!但欧阳亭一代人杰,毕竟不是容易被暗算的,她只有忍受着屈辱和愤恨,苦苦等候着复仇的良机。
不幸欧阳亭竟有个最可怕的习惯,他永不和任何人睡在一起,她和他虽是夫妻,竟也不知道他睡在哪里。
’小鱼儿瞧了那虬髯珠冠的大汉一眼,道,这小子想必就是欧阳亭了。
江玉郎叹道:此人当真不傀为一代人杰,方灵姬虽然恨他入骨,但笔下写来的,字里行间,仍不禁流露出对他的佩服之意。
小鱼儿笑道:只要假以时日,你就是第二个欧阳亭。
江玉郎不敢答话,转过话题,奇怪的是,这欧阳亭在人世间既有名誉,又有地位,为何又要建造这地下宫阙?是什么事会让他宁愿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小鱼儿道:你看下去不就可以知道了么?于是,他们接着看了下去!她说:欧阳亭为了建造这地下的宫阙,可说是费尽了心血,一年中总有叁个月的时间,他要摒绝一切,来此督工。
然后,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当时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五位高手骗到这里,他说服了他们,要他们创造出一套惊天动地,空前绝后的武功,他说,这武功留传后世,他们便可名留千古。
千古留名这句话,果然打动了这五太高手的心,他们合五人的智慧与经验,共同探寻武功中最深奥的秘密。
但他们却再也想不到,他们成功的日子,便是死的日子。
她这样写着:到了达地灵宫里,他终于不再独睡,只因他对我丝毫没有怀疑之心,他再也想不到我竟是他的仇人。
我虽然有了下手的机会,却始终没有下手我还要等。
他还有个野心,在武林的记载和江湖的传说中,古往今来,虽有不少称雄一时的英雄,但却从无一人的武功真的能横扫天下,他便要做这空前绝后、震古铄今的英雄!只可怜那被江湖人称为‘天地五绝’的五位高手,显然要成为满足他野心的牺牲品,只因为这五人各有弱点,而抓住别人的弱点,正是他最擅长的,这五人也绝不会想到他的奸谋,只因欧阳亭的慷慨豪爽,天下知名。
他早已有杀他们的计划,我虽不知道这计划究竟如何,但欧阳亭的毒计,从来都是天衣无缝的。
我纵有揭穿他阴谋之心.但却抓不着他的证据,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我怎敢轻举妄动。
但我早巳准备好杀他的计划,只等他成功之日。
现在,他成功的日子已抉到了,他眼看便要达到前无古人成功的巅峰。
现在,在这里等着他的是一杯毒酒,我要和他共饮……小鱼儿眼睛像是有些湿了,突然将这本绢册远远抛出去,道:她为何要将这些起事写下来,让别人瞧见也难受,这岂非害人么……女人,活见鬼的女人!江玉郎却像是痴了,喃喃道:人类成功的巅峰…。
.生前绝后的英雄……唉,可惜呀,可惜!小鱼儿瞧着欧阳亭的尸身,道:他杀了天地五绝,正想和他的爱妻共饮一杯庆功之酒,哪知道这杯庆功的酒,却是杯毒酒……哈,有趣,有趣。
江玉郎叹道:这方灵姬倒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她既然报了她的血海探仇,为何要陪着她的仇人死呢?小鱼儿长长伸了个懒腰,道:我早就说过,女人的心事最难猜测,谁若花工夫去猜女人的心事,他不是呆子,就是疯子,唉…。
·女人。
江玉郎道:但她还是不得不杀他,杀了他后,她心里又未尝不痛苦,她只有陪着他死,只因她已没法子一个人活下去。
他长叹一声,悠悠道:方灵姬之与欧阳亭,岂非正如西施与吴王,唉,国家仇恨与深情厚爱,究竟孰重?只怕很少有人能分得清的。
小鱼儿瞧着他,突然笑道:有时候我真奇怪,不知你究竟是男是女?江玉郎怔了怔,失笑道:你不知道我究竟是男是女?小鱼儿道:有时你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但有时你又会突然变得多愁善感。
男人,是很少这样的,只有女人的心变化才会这么快,这么多。
他大笑着接道:若不是我亲耳听见萧咪咪叫你小色鬼,我真要以为你是女扮男装的。
标题 <<旧雨楼·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十四章 盖世恶赌>>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十四章 盖世恶赌突听一人娇笑道:不错,我可以为他证明,他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男人,绝没有半分假。
如此娇媚的语声,除了萧咪咪还有谁?小鱼儿骨头都仿佛酥了,要想回身,只觉一个尖尖的、冰凉的东西低住了他的后脑勺子。
萧咪咪柔声道:乖乖,不要动,不要回身。
她朝那已吓呆了的江玉朗招了招手,道:玉郎,你也过来好么……嗯,这样才是乖孩子,现在,你也背转身,和他并排站着好么。
小鱼儿只希望江玉朗莫要太乖,只希望他稍为有些反抗,那么,小鱼儿就可以将怀里的五毒天水拿出来。
但这见鬼的江王郎却偏偏乖得狠,低着头,垂着手走过来。
小鱼儿朝他直打眼色,他也瞧不见。
小鱼儿恨得牙痒痒的,但也没法子,一个人若被一柄剑抵住了后脑,他纵有一万个法子也是使不出来的。
但他还没有灰心,他还在等机会,只要让他能取出那天水,甚或那针筒,萧咪咪可就完蛋了。
萧咪咪没有完蛋,完蛋的是小鱼儿。
她突然伸过手来,将小鱼儿怀里的东西都摸去了,咯咯笑道:哟,小鬼,看样你们真得了不少好东西,‘透骨针,‘五毒水’,幸好我没有大意,否则可真惨了。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惨了。
萧咪咪笑道:还不算太惨,暂时我还不会杀你。
她突然将小鱼儿的右手和江玉郎的左手拉在一起,笑道:你们是好朋友,先拉拉手’…。
小鱼儿只觉江玉郎的手冷冰冰,不停地发抖,满手都是冷汗,其实,他自己的手又何尝不是如此,只听喀的一声,两个人的手上,突然多了副手铐,又黑又重的手铐,将两人铐在一起。
萧咪咪银铃般娇笑着,终于走过来,走到他们面前,妩媚的眼波,笑咪咪地瞧着他们,柔声道:现在,你们真可以算是好朋友了,活要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谁都别想抛下另一个人走。
小鱼儿苦笑道:现在,我倒宁愿他是女的了。
萧咪咪道:我喜欢你,在这种时候还能说笑的人,世人并没有几个。
江玉郎道:你…·你……你怎会来的?萧咪咪眼被一转,笑道:你们奇怪么?小鱼儿叹道:若不奇怪那才见鬼哩。
萧咪咪道:聪明的孩子,你们怎么也突然变得笨了,你想想,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怎舍得闷死你们?小鱼儿道:我还是不大明白….萧咪咪道:那时,我虽然明知你躲在下面,但我还是不敢下去的,我根本不知道下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下来,不被你们弄死才怪。
她叹了口气,接道:你们对我,决不会像我对你们这么客气的。
小鱼儿道:你的确太客气了,所以你要闷死我们。
萧咪咪娇笑道:我想,这样也许未必真的能闷死你们,但最少也可以让你们不再防备着我,你们以为我既然要闷死你们,就绝对不会再下来瞧的了,是么?小鱼儿叹道:我现在才知道,一个人若没有被闷死,已是非常不幸,假如他再被女人喜欢上,那么他更是倒了穷霉了。
萧咪咪咯咯笑道:这话真好笑,真要笑死我了!我下次一定要告诉别人,被人讨厌才不倒霉,被人闷死就是走运。
她像是根本不再去听小鱼儿的话,她的心开始完全贯注在这屋子里的东西上。
她将这里每间屋于都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那种仔细的程度,就好像个妒忌的妻子搜查她丈夫的口袋一样。
然后,她的脸上发了光,眼睛也发了光。
她终于找着了她所要找的,那是本淡黄绢册,自然也就是那五大高手心血的结晶。
她将这绢册捧在怀里,贴在脸上,亲了又亲,她吃吃地笑个不停,喃喃道:心肝呀心肝,我有了你,还怕什么!今后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是谁?你们可知道?……那就是我,萧姑娘。
江玉郎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绢册,几乎已冒出火。
萧咪咪摸了摸他的脑,咯咯笑道:说起来,我还得感激你们,若不是你们,我怎会得到‘它’?烛轻盈地转了个身,看起来真的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她接着笑道,现在,你们领路,每个地方都带我去瞧瞧,那些东西想来都是上天赐给我的,我若客气,肚子会疼的。
其实,萧咪咪自己当真也未想到上天赐给她的东西竟会有这么多,她简直连眼睛都花了。
她将每间秘密都瞧了一遍,然后,便瞧着小鱼儿和江玉郎,她的眼睛看来是那么温柔,笑容看来是那么甜蜜。
她柔声笑道:好孩子,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杀你们?小鱼儿眼睛却瞧着那面土门士墙,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江玉朗脸色发白,根本已说不出话来。
萧咪咪道:老实说,叫我一个人在这种鬼地方兜圈子,我实在也有点害怕,所以,我自然要留下你们陪着我。
江玉郎紧咬着嘴唇,脸色更白了。
萧咪咪瞧了小鱼儿一眼,笑道:现在,你们的任务已完成了,你们两个已连成一个,要再从那地洞爬回去,看样子也困难得很,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江玉郎嘴唇已咬被了,眼泪已不停地往下流。
江玉郎突然跪了下去,颤声道:求求你,莫要杀我,只要你放过我,我一辈子都做你的奴隶,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萧咪咪道:抱歉得很,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除此之外,你们无论想要怎么样死法,我都可以答应的。
她又瞧了小鱼儿一眼,道:小鱼儿,你听见了么?小鱼儿眼眼仍在瞧着那土墙.茫然道:嗯。
萧咪咪笑道:有个最特别又最舒服的死法,我可以建议你们,不知你们愿意不愿意?小鱼儿道:‘嗯。
萧咪咪道:我咬死你们,好吗?她伸出纤纤玉手,摸着小鱼儿的喉咙,媚笑道:我只要在这里轻轻咬一口就行了。
小鱼儿眼睛眨也不眨,道:嗯。
萧咪咪皱了皱眉,道:那土墙有什么好看的,你究竟在想什么?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我反正已要死了,想什么都没关系了。
我倒想听听。
小鱼儿道:我看你还是赶紧杀了我算了,免得麻烦。
萧咪咪道:你越不说,我越要听。
小鱼儿又叹了口气,道:你既然要听,我只好说,他眼珠子一转,接着道:我在想,既然每扇墙里面都有些古怪的东西,这面士墙后面就绝不可能是空的,但里面究竟是什么呢?萧咪咪眼睛又亮了,道:是呀,里面是什么呢?’她眼珠子也开始四下转动,喃喃道:只可惜这里没有土制的绞盘,这土墙不知要怎样才能开开。
小鱼儿眨着眼睛,道:虽没有土制的绞盘,但上面却有个吊环还未拉过。
萧咪咪喜道:呀,不错,你快去拉拉看,若不将这土墙开开看,我以后怎么睡得着呢?小鱼儿满心不情愿地走过去,心里却欢喜得很,他其实也不知道这土墙里是什么东西,但想来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此时此刻,无论什么东西,都已不可能令他的处境更坏了,他反正是一个死,土墙里面就算藏着妖魔鬼怪又有何妨!上当的,只不过是萧咪咪。
那铜环吊得很高,拉起来很费力,小鱼儿拉了拉,铜环本来动也不动,但小鱼儿和江玉郎拼命一使力,铜环突然完全落了下来。
接着,只听轰隆隆一连串大震,就好像山崩地裂似的,整整一面土墙,突然问完全崩溃!一股洪水,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倒灌了进来!萧咪咪惊呼一声,面色惨变──她平时面色虽然千变万化,但这一次却变得和平时大不相同。
她就像一个看见老鼠的小丫头似的,拼命跳上了一架绞盘,怎奈那水势来得实在太快,晃眼间已将那绞盘淹没。
此刻她除了想赶紧逃走之外,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甚至连小鱼儿和江玉郎都可以放在一边,怎奈那唯一的一条逃路──那地道也被水灌了进去。
耍知这块地方和地道那边的出口厕所是平行的,所以地道中虽灌满了水,还是无法排泄。
小鱼儿和江玉郎此刻自然也泡在水里,江玉朗的水性竟然高明得很,踩着水就像踩在地上似的。
他瞧着萧咪咪的模样,脸上不禁露出恶毒的微笑,喃喃道:这女妖怪居然不通水性,妙极妙极。
小鱼儿大笑道:这就叫歪打正着。
江玉郎突然回头瞧着他,道:你会游水么?小鱼儿的手吊在他手上,声色不动,笑道:你难道忘了我叫什么名字,天下可有不会游水的鱼么?他说得实在不像有半分假的,江玉郎瞪了他半响,终于展颜一笑,道:很好.好极了。
水不停地往里灌,整个屋子都快被灌满了。
萧咪咪非但不会水,而且看来还十分怕水,她此刻简直慌了手脚,手脚乱动,越动越要往下沉。
江玉郎低声道:她虽不会水,但若沉得住气,不要乱动,也不会往下沉的,何况,她还有一身武功,纵然沉下去,也不会喝着水。
他阴阴地笑了笑道:但像现在这样,却是非喝水不可,两口水吞下去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完全没有用了。
那边萧咪咪果然已喝了两口水下去,忍不住嘶声道:救命呀……你们难道真的眼看我死么?江玉郎柔声道:我们自然不忍瞧着你死的,只要你先将那秘笈抛过来,我就救你。
他现在自然还不敢过去,只因萧咪咪若是一把拉住他,他也掺了。
但那秘笈若是在水中泡久了,字迹也难免要模溯。
萧咪咪现在倒是真听话,立刻就将秘笈抛了过来,叫道,快!快来救!咕嘟,,又是一口水灌了进去。
江玉郎赶紧将秘笈接住,小鱼儿也不和他抢,因为他接书的手本和小鱼儿连在一起,他另一只手是把着灯的,只听他咯咯笑道:傻孩子,你真以为我会救你么?萧咪咪颤声呼道,求求求你……江玉郎大笑道:我要在这里瞧着你一口口喝下去……等你死的时候,你肚子就会涨得像个球,那模样必好看得很。
萧咪咪大骂道:你…’你这狗贼。
萧咪咪挣扎着想扑过来,但越是挣扎,水喝得越多,不会水的人被泡在水里,那种恐惧和惊慌,若非尝过滋味的人,谁也想象不出。
江玉郎大笑道,今后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是谁?萧咪咪你可知道么?…告诉你,那就是我江大少爷。
小鱼儿冷冷道:只怕未必。
江玉郎赶紧接着道:自然还有咱们的鱼兄。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你我两人,谁也莫要做这梦了,现在唯一的出口已被水淹,你我除非真的有鱼那样好的水性,否则照样也得淹死在这里。
江玉郎怔了怔,立刻又变得面如土色,抓住小鱼儿的手,道:你·…。
你快想想法子。
小鱼儿道:我早巳想过了,金、银、铜、铁、锡,都是死路,那石头坟墓虽有门道向上面,但那门却是从外面开的。
江玉郎苦笑道:坟墓的门自然是在外面开的,死人反正不会要出去…。
’咬,该死,你我难道真的也要死在这里!小鱼儿道:也许,咱们还有一条路可走。
’江玉郎大喜道:什么路?小鱼儿道,那木绞盘咱们还未动过。
江玉郎喜色立刻又没有了,恨声道:你难道忘了,咱们岂非就是从那木墙后面出来的。
小鱼儿悠悠道:咱们是从下面钻上来的,上面呢?’江玉朗大喜呼道:不错,我为何没有想到!小鱼儿笑嘻嘻道:只因为我比你聪明得多。
江玉郎叹道:此时此刻,还能想到这种事的人,除了你之外,实在不多了。
只见萧咪咪头发漂在水上,已完全不动了。
江玉郎潜下了水,扭动了木绞盘,他手上本来一直举着灯的,但此刻一潜下水,四下立刻又是一片黑暗。
只听吱的一响大水忽然往外冲,小鱼儿和江玉郎身不由主,也随着水势被冲了出去,心胸突然一畅。
木墙外,赫然正是出口,数百级石阶直通上去,一线天光直照下来,江玉郎欢呼一声,眼泪不觉又往下直流。
石阶尽头,竟然有阳光照下,这的确也出人意外。
江玉郎满心欢喜,却又不禁奇怪,道:这样的出口倒也奇怪,难道不怕被人发觉么,这里─切既是如此隐秘,出口本也该隐秘些才是。
小鱼儿笑道:咱们从这里瞧着虽不隐秘,想来必定是隐秘的,若不隐秘,这许多年早该有人寻来了。
突然间,上面竟有语声传了下来。
两人不禁又是一惊,脚步更快、更快,一口气跑上去,只见那出口处盖着那个石板,两旁却留着半寸空隙。
天光,便是自这两条空隙中照下来的,语声也是从这两条空隙中传下来,两人又惊又奇,悄悄往外一瞧。
只见外面竟是个小小庙宇,但这庙宇里供的是什么神像,两人却瞧不见,只因那神像便在他们头顶的石板上,谁能想得到一个小庙的神橡下竟会有世上最神秘、最奇异、也最伟大的地底宫阙,谁能说这出口中不隐秘?外面,自然有张神案,此刻神案上并没有香烛供札,却赫然有一双腿,这双腿黝黑如铁,上面还长满了黑茸茸的毛,裤管直卷到膝盖,泥脚上穿的是双草鞋,再往上面,他们便瞧不见了。
神案上还有个特别大的酒葫芦,两只半熏鸡.一大块牛肉,一串香肠,一堆豆腐干,一堆落花生。
酒香,菜香,混合着那双脚上的臭气,随风一阵阵吹下来,小鱼儿闻了,当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真想冲出去,但瞧见神案对面站着的五个人,却又不敢动了,非但不敢动,还几乎惊出声来,只见最左面站着的是个员外冠,福字履,肚子已渐渐开始膨胀的中年人,身上还接着只香袋。
他旁边一人,衣服也穿得不错,满脸精明强干的样子,但瞧那气概,却必定是那富商的跟班长随。
另外叁个人竟赫然是那视人如鸡王一抓,天南剑客孙天商,以及那银枪世家的邱清波邱七爷。
他叁人平日是何等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但此刻一个个却是垂头丧气,满面俱是畏惧惊惶之色。
盘踞在神龛上的这位泥腿客,竟能使这叁人如此畏惧,小鱼儿委实想不出他是何等人物。
小鱼儿既不敢妄动,江玉朗更不敢动了。
只见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垂了下去,右手虽完完整整,左手却只剩下拇指与食指两根手指。
这双手撕下条鸡腿,用鸡腿向那富商一指,道:你过来!那富翁平日保养得法的一张脸,此刻已吓得面无人色,一步一挨,战战兢兢走了几步,颤声道:小人张得旺叩见大王。
那洪钟般语声大笑道:‘格老子,老子明明晓得你龟儿子就是城里的土财主王陵川王百万,你龟儿还想骗老子。
他一句话里说了四句老子,两句龟儿子,正是标准的四川土话,只是说来有些含糊不清,想来因为嘴里正咬着鸡腿。
那王百万已噗地跪倒,苦着脸道:小人身上银子不多,情愿都献给大王,只要大王……语声大骂道:放屁,哪个要抢你龟儿子的钱,老子听说你赌得此鬼还精,所以特地把你找来赌一赌的。
王百万喘了口气,陪笑道:大王若要赌,无论骰子、脾九、马吊、花摊,小人都可奉陪,只是这里没有赌具,小人回城之后,一定准备得舒舒服服的和大王。
那语声拍案道:哪个和你龟儿子赌这些噜里噜嗦的东西,老子就和你赌猜铜板,是正是反,─翻两瞪眼。
王百万呐呐道:却不知大王要赌什么,小人赌本带的不多。
那语声道:老于赌你一只手,一条腿……王百万刚站起来,腿又软了,噗地坐倒,咬牙道:大王若输了呢?那语声道:老子若输了,就割一根手指给你。
王百万道:这。
这。
那语声怒道:这个什么!老子一根手指,就比你四条腿都贵重得多!王百万牙齿打战,道:小人不…·不想赌。
那语声道:格老子,不赌不行。
王百万像是也豁出去了,大声道:世上只有强奸,哪有逼赌的?那语声咯咯笑道:老予平生别的坏事不做,就喜欢逼赌,你龟儿子好赌一辈子,今天叫你遇见我‘恶赌鬼’算你走运。
王百万眼睛立刻圆了,失声道:你。
你是轩辕那语声道:老子就是轩辕叁光,你龟儿子也晓得?王百万苦着脸道:城里城外赌钱的人,都拿你来赌咒,谁要赌钱出郎中,就要他遇见轩辕叁光,但·.。
但我赌时从未骗过人,老天怎地也让我遇见你。
轩辕叁光大笑道:你既然知道老子,就该知道老子赌得最硬,从来不赖,你怕个锤子?只见一个铜板在空中翻了无数个身,国的落在神案上,轩辕叁光的大手立刻将之盖住,大声道:是正是反?猜!快!小鱼儿也在那里直抽凉气,他实未想到这泥腿大汉,居然竟是大十恶人中的恶赌鬼轩辕叁光!他最未想到刚从十大恶人手里逃脱,如今竟立刻又遇见…个,而且,看样子,他遇见的十大恶人,竟是一个比一个凶恶!但他方才’却看见那制钱的是通宝一面朝上,他相信王百万必定也瞧见了,那么这恶赌鬼岂非必输无疑!只见那王百万连嘴唇都白了,嘴张了好几次,还是说不出一个宇,轩辕叁光那只手背上青筋暴露,也像是有点紧张,厉声喝道:快,再不说就算你输了。
王百万道:通.通宝。
轩辕叁光手一翻,大笑道:龟儿子你输了。
王百万眼睛─闭,小鱼儿也吃了─惊。
他明明看见通宝在上,怎地变了,莫非是轩辕叁光故意要王百万看见是通宝,等他手盖下去时,就变了过来!严格说来,这手法并不能算是骗人呀,谁叫王百万要偷看的?小鱼儿暗中叹了口气,苦笑讨道:这恶赌鬼倒真是厉害!’轩辕叁光笑道:你输了,还不快切下一条腿、一只手来抵账。
王百万嘶声道:小人…。
’小人情愿将城里的十七家当铺都过户给你老人家……再加上城北那叁家米店,只求你老人家饶了小人这一次。
轩辕叁光咯咯笑道:你这为富不仁的老畜牲,你以为老子真要你的那条猪腿么?老子虽然是恶人,但却最看不惯你专会在穷人头上打主竟!他一拍桌子,大声道:‘当铺和米店老子都收下,快滚去将条子打好。
等着老子去拿,反正老子也不怕你龟儿子赖账。
’王百万道:是,是……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了。
他那边刚逃,这边他那跟班的已跪了下来,道:‘小人不过是个低叁下四的人,你老人家想必不屑和小人赌的,求你老人家就放了小人吧。
轩辕叁光大笑道:你龟儿错了,你知不知道,老予还有个外号叫‘见人就赌’,皇帝老子也跟他赌屁。
那跟班的狠了狠心,道:你老人家要赌什么?轩辕叁光道:老子赌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个钮扣,你若输了,老子就割下你的鼻子,你若赢了,老于就把那十七家当铺、叁家米店都给你、那跟班的面色如土,情不自禁用手拖住了鼻子。
轩辕叁光大笑道:想想看,若凭你自己,一辈子也休想发这么大的财……呔,不准往身上看,否则老子就先挖出你的眼珠。
那跟班的果然只敢直勾勾地瞧着前面,道:但那当铺和米店,现在还在王老爷手里。
轩辕叁光笑道:你龟儿放心,只要你赢了,老于负责要他给你!’那跟班的突然一笑,道:小人从小有个毛病,专喜欢将扣子吞下肚,所以小人的娘替小人做衣服时,从来不用钮扣,都是用带子系着,长大了也成了习惯!标题 <<旧雨楼·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六章 貌合神离>>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六章 貌合神离他转过身子,竟头也不回的去了。
轩辕叁光笑骂道:这牛鼻子好没良心,居然连谢都不谢你一声。
小鱼儿道:大恩不言谢,这话你都不知道。
他一面说话,一面撕下块衣襟,去缠肩上的新伤,只是一只手仍和江玉郎铐在一起,行动自然不便。
轩辕叁光奇道:你两人为何如此亲热…。
.小鱼儿笑道:你若能叫我们不亲热,就算你有本事。
轩辕叁光又拾起那柄刀,突然一刀,向那手铐上砍了下去,只听铮的一声,火星四溅,尖刀竟断成两段!江玉郎叹了口气,小鱼儿笑道:你瞧,我和他是不是非亲热不可?轩辕叁光笑道;那也未必,你若不愿和他亲热,某家不妨砍下他一只手来。
江玉郎面色惨变,小鱼儿已笑道:纵然砍下他的手,这鬼玩意儿还是在我手上,倒不如留他在我身旁,还可陪我聊聊天。
轩辕叁光瞧着江玉郎的眼睛.缓缓道:你若不砍下他的手,只怕总有一日他要砍掉你的!小鱼儿道:你放心,他还没有这么大本事.轩辕叁光大笑道:你这小鬼很有意思,某家本也想和你多聚聚,只是你身旁这小子一脸奸诈,某家瞧着就讨厌……他拍了拍小鱼儿的肩头,人忽然已到了门外,挥手笑道:来日等你一个人时,某家自来寻你痛饮一场。
小鱼儿赶出去,他人竟已不见了,这时夕阳正艳,满山风影如画,小鱼儿想起那地底宫阙,竟如做梦一般。
由这‘玄坛庙下山的路并不甚远,两人一口气走了下去,天还没有十分黑,远处山城,灯火数点。
小鱼儿长长松了口气,笑道:‘想不到我居然还能整个人走下山来,老天待我总算不错.’江玉郎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忽然笑道:不知大哥要往哪里去?小鱼儿道:我要去的地方,你也得去。
江玉郎笑道:小弟自然追随兄长。
小鱼儿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固定购地方要去,只不过到处逛逛。
江玉郎喜道:既然到处逛逛,不如先去武汉,那边小弟有个朋友,家传宝剑,削铁如泥……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颤住语声,他知道已用不着再说下去!小鱼儿果然已大声道:走,咱们就去找你那朋友。
他走了几步,突又停下,笑道:‘你身上可带得有银子,咱们总得先到镇上去买几件衣服’..…还得买件衣服搭在手上,否则不被别人看成逃犯才怪.。
江玉郎叹道:大哥若让小弟自那库中取些珠宝,只要一件珠宝,买来的衣服只怕已够咱们穿一辈子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晴,笑道:既然你也没有,看来咱们只好去骗些来了。
话刚说完,突见前面一个人提着灯笼走来,手里提着个大包袱。
小鱼儿和江玉郎使了个眼色,正想走过去.哪知这人瞧见他们,突然放下包袱,远远作了个揖,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那包袱里竟是四套崭新的衣服,而且好像照着小鱼儿和江玉郎的身材定做的,两人打开包袱都不免吃了一惊。
江玉郎道:这…。
.这是谁送来的?小鱼儿皱眉道:咱们刚下山,有谁会知道?两人想来想去,也猜不透是谁,只有先换上衣服,这时那山城中已是万家灯火,两人将一件紫缎袍子搭在手上,大摇大摆地走上大街,样子看来倒也神气,肚子却已饿得咕咕直叫。
小鱼儿道:那人既然送了衣服来,为何不好人做到底,再送些银子。
话犹未了,突见一个店家打扮的汉子奔了过来,陪笑道:两位可是江少爷?方才有位客官寄了五百两银子在柜上,叫小人交给两位,还替两位订好了房间和酒菜。
小鱼儿和江玉郎对望了一服,江玉朗沉声道:那人性什么?叫什么店家笑道,‘小人也不知道。
江玉郎道:他长得是何摸样?店家道:小店里一天人来人往也有不少,那位客官是何模样,小人也记不清了。
他连连作揖,连连陪笑,但无论江玉郎问他什么,他只有叁个宇:不知道。
洒菜果然早巳备好,而且丰盛得很。
小鱼儿笑道,这人倒是咱们肚子里的蛔虫,无始咱们要什么,他居然都知道他嘴里说得虽开心,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尤其他想到自己和那黄牛白羊来的时候,一路上的情况岂非饱和此刻差不多,而自己此刻刚下山还不到一个时辰,怎地就有人知道?此人表面如此殷勤,暗中却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他若真的全属好意,又为何不敢露面。
江玉郎眼珠子直转,显然心里也在暗暗狐疑,只是这两人年纪虽轻,城府却深,谁也不肯将心事说出来。
到了晚间,两人自然非睡在一间房里不可。
小鱼儿打了个哈欠,笑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江玉郎笑道:大哥莫非是想看看书。
小鱼儿大笑道:看来你倒真是我的知己!他话未说完,江玉郎已将那本从萧主咪手里夺回来的秘笈自怀中取出,小鱼儿想看,他又何尝不想看。
秘笈上所载,自然俱是武功中最最深奥的道理,两人好像都看不懂,一面摇头一面叹气,但眼睛却又都睁得大大的,像是恨不得一口就将这本秘笈吞下肚里,小鱼儿瞧了一个时辰,又打了个哈欠,笑道:这书难看得很,我要睡了,你呢?江玉朗也打了个呵欠,笑道:小弟早就想睡了。
两人睡在床上,睡了一个时辰,眼睛仍是瞪得大大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若说他们在想那秘笈上所载的武功,他们是死也不会承认的,但到了第二天晚上,刚吃过晚饭,小鱼儿就喃喃笑道:难看的书,总比没有书看好。
江玉郎立刻也笑道,眼睛看累了正好睡觉,若是看精采的书,反倒睡不着了。
’小鱼儿附掌道:是极是极,早看早睡,早睡早起,真是再好也没有。
其实两人心里都知道对方绝不会相信自己,但却还是装作一本正经。
尤其是小鱼儿,他更觉得这样不但有趣,而且刺激──一个人若是随时随地,甚至连吃饭大便睡觉的时候都要避防着别人害他、骗他,这种日子自然过得既紧张,又有趣,固然过得充满了刺激。
两人就这样勾心斗角,竟不知不觉走了叁天,这叁天居然没有发生什么事,居然太平得很。
这叁天里,小鱼儿却时时刻刻觉得有个人在跟踪着他,那种感觉就好像小孩儿半夜走路时,都觉得后面有鬼跟着似的,只要他回头,后面就没有人了,他若倒退着走,那人忽然还是又到了他身后。
小鱼儿猜不透这人是谁,更猜不透这人是何用意,反正只要他觉得缺少什么,立刻就有人送来。
他觉得这人好像是有求于他,在拍他的马屁,但这人究竟有什么事要求他,他还是想不透。
两人沿着岷江南下,这一日到了叙州,川中民丰物阜,景象自然又和贫瘠的西北一带不同。
小鱼儿望着滚滚江流,更是兴高采烈,笑道:咱们坐船走一段如何?江玉郎附掌道:妙极妙极,小弟也正想坐船。
只见一艘崭新的乌篷船驶了过来,两人正待呼唤,船上一个蓑衣笠帽的艄公已招手唤道:两位可是江少爷?有位客官已为两位将这船包下了。
小鱼儿瞧了江玉郎一眼,苦笑道:这人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才怪。
他索性也不再问这船是谁包下的,只因他知道反正是问不出来的,索性不管叁七二十一,坐上去再说。
船舱里居然窗明几净,除了那白发艄翁外,船上只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老是往小鱼儿身上瞟。
但小鱼儿却懒得去瞧她,他简直─瞧见漂亮的女人就头疼。
到了晚上,江玉郎悄声笑道:那位史姑娘像是看上大哥了。
小鱼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长得比我俊,她看上你才是真的,只可惜你非得跟走我不可,否则你这小色鬼倒可去勾搭勾搭。
江玉郎脸红了红,道:小…。
’小弟没这个意思。
小鱼儿笑道:算了,你若没有这意思,怎会提起她,又怎会知道她名姓。
江玉郎脸更红了,吃吃道:小弟只不过偶然听到的。
小鱼儿大笑道:你害什么臊,喜欢个女孩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拿起只枕头盖住眼睛,竟似要睡了。
江玉郎道:大哥,你不看书了么?小鱼儿道:今天我睡得着,不用看了,你呢?江玉朗赶紧笑道:大哥不看,小弟自然也不看。
两人并头睡在一床铺盖上,江玉郎睁大了眼睛瞪着小鱼儿,也不知道了多久,小鱼儿鼻息沉沉,已睡着了。
江玉郎悄悄将那秘笈掏了出来,轻手轻脚,翻了几页,正想看的时候,小鱼儿突然翻了个身,一只手压到书上,一条腿却压到江玉郎肚子上,江玉郎恨得直咬牙,却又不敢吵醒他,只望他再翻个身,将手拿开。
哪知小鱼儿这回却睡得跟死猪似的,再也不动。
江玉郎气得脸发白,眼睛里冒出了火,一只手摸摸索索,突然自被褥下摸出柄菜刀,一刀往小鱼儿头上砍下!就在这时,只听嗖嗖两声,接着,当的一响,两粒干莲子自窗外飞了进来,一粒打中菜刀,一粒打中江玉郎的手腕,无论力气、准头,都有两下子,竟像暗器高手发出来的!江玉郎手却被打歪了,咬紧牙,忍住疼,菜刀虽没有离手,但头上却已不禁疼出了汗殊。
小鱼儿像是半睡半醒,咿晤着道:什么事,谁在敲钟?江玉郎赶紧又将菜刀藏起来,道:没…·没有事。
幸好小鱼儿不再问了,鼻息更沉。
但江玉郎又怎能再睡得着觉?这两粒莲子是谁打进来的?达船上怎会有这样的暗器高手?那咳起嗽来、眼泪鼻涕就要一齐流下的白发艄翁,莫非也会是什么隐迹风尘的武林异人?那一天到晚只会乱飞媚眼的小姑娘,莫非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竟能以两粒轻飘飘的莲子当做暗器?这简直使江玉郎无法相信!但不是他们,又是谁?这船上并没有别的人呀!何况,就算是他们,他们又为何要在暗中监视?为何要在暗中保护小鱼儿?看他们和小鱼儿根本素不相识。
江玉郎就这样瞪大了眼睛,望着船顶,一夜想到了天亮,还是想不通这其中究竟是何道理。
他刚想睡的时候,小鱼儿已醒了,又推醒了他,笑道:你睡得好么?江玉郎强笑道:好极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小鱼儿道:起来吧,睡得太多不好的。
江玉郎道:是,是,该起来了。
他脸上虽在笑.心里却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到了船头,两眼见小鱼儿精神抖擞的模样,更恨不得─脚将他踢下河里。
那小姑娘已端了盆洗脸水过来,脸上在笑,眼睛在笑,那两只深深的酒窝也在笑──她在笑什么?江玉郎眼睛盯着这两只端着盆的手,只见这双手又白又嫩,实在不像能发出那般强劲的暗器!但一个终年劳苦的船家女儿,又怎会有这么一双白嫩的手?这祖孙两人,莫非真的是乔装改扮的!船是新的,他们的衣裳也是很新,看来,他们扮这船家勾当,还没有多久,也许就是冲小鱼儿才改扮的。
但他们这样做又有何用意?小鱼儿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像是开心得很,洗完了脸,一口气竟喝了四大碗稀饭,外加四只荷包蛋。
江玉郎却什么也吃不下去,只听小鱼儿向那艄翁笑道:老丈,你贵姓大名呀那艄翁道:老汉姓史……咳咳,人家都叫我史老头……咳咳,我那孙女倒有个名字。
咳咳,她叫史蜀云。
江玉郎暗中苦笑,这每说一句话就要咳嗽两声的糟老头子,也会是个风尘异人、武林高手?只听那史老头道:云姑,莫要吃莲子了,吃多了莲子,心会苦的。
江玉郎又是一惊,扭转头,云姑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里,果然正抓着把莲子,一面吃,一面瞧着他笑。
他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扭回头,又瞧见小鱼儿手里正拿着本书在当扇子,赫然正是那秘笈。
江玉郎这才想起,小鱼儿昨夜是压在上面的,今晨翻了个身,竟乘机将这秘笈拿走了。
他居然将这本天下武林中人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武功秘笈当作扇子,江玉郎又是气又是着急。
船已驶离渡头,突然一只船迎面过来,史老头用根长长的竹篙,向对面的船头一点,两船交错而过,两只船都斜了一斜!小鱼儿惊呼一声,道:哎呀,不好,掉下去了!’他手中的那本秘笈竟落在江中,江玉朗的一颗心也几乎掉了下去,只见江水滚滚,眨眼就将秘笈冲得不见了。
小鱼儿苦着脸,顿脚道:这……这怎么办呢?江玉郎心里恨得流血,面上却笑道:这些身外之物,掉下去又有何妨。
他心里自然知道这必定是小鱼儿故意掉下去的,小鱼儿想必已背熟了,小鱼儿自然也知道他心里明白。
但两人谁都不说,这就是最有趣之处,除了他两人自己之外,天下只怕再无人能猜得出他两人的心意。
苍穹湛蓝,江水金黄,长江两岸,风物如画。
小鱼儿笑道:船慢慢走没关系,咱们反正不着急。
’江玉郎道:是是,一点也不着急。
突然间,一艘快船自后面赶了上来,船头插着面镖旗,迎风招展,紫缎金花,绣着的是个狮子。
江玉郎面上立刻露出喜色,眼睛也亮了,突然站起来,大呼道:金狮镖局是哪一位镖头在船上?快船立刻慢了下来,船上精赤着上身的大汉们,显然都是行船的高手,船舱中探出了半个身子,大声道:是哪一位呼唤……江玉郎招手道:我,江玉郎,李大叔你还记得么?船舱中那人紫面短髭.神情甚是沉猛,但瞧见了江玉郎,严肃的面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失声道:呀,这莫非是江大侠的公子,你怎地在这里?史老头像是什么都没瞧见,仍在驶他的船,但金狮镖局的快船却荡了过来,那紫面大汉竟一跃而过。
小鱼儿轻笑道:这位仁兄的轻身功夫,看来还得练练。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紫面大汉并末听见,含笑走了过来。
江玉郎笑道:这位便是江南金狮镖局的大镖头,江湖人称‘紫面狮’李挺,硬功水性,江南可称第一。
他这句话自然是回答小鱼儿轻功不佳那句话的,小鱼儿却故意装作没有听见,转头喝茶去了。
只听江玉郎与那李挺大声寒喧了几句,说话的声音突然小了,像是耳语一般,竟像是不愿被小鱼儿听见。
小鱼儿也懒得去听,他就算明知江玉郎要对他不利,他也不想阻拦,他正想瞧瞧江玉郎玩得出什么花样。
自从他叁岁开始,他就没有怕过任何人、任何事,他简直不知道害怕是何物,越是危险他越觉得有趣。
到后来,只听那紫面狮李挺道:过了云汉,我便要弃舟登陆,但公子你交托的事,李某决不会耽误的.公于放心就是。
两人又大声说笑了几句,李挺便又一跃面回。
小鱼儿笑道:小心些呀,莫掉下水里去。
李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像是在说什么:你该小心些才是…,。
’但话未说完,两只船又分开了。
江玉郎精神突然像是好起来了,笑道:江南金狮镖局,除了总镖头‘金狮子’李迪之外,旗下双狮一虎,当真也都可算得上是肝胆相照的义气朋友。
史老头喃喃道:说什么狮虎成群,也不过是狐群狗党面已。
这句话小鱼儿听见,江玉郎也听见了。
但两人却又都像是没有痰健*标题 <<旧雨楼·古龙《绝代双娇》——第叁七章 惊险重重>>古龙《绝代双娇》第叁七章 惊险重重船走得果然很慢,小鱼儿一路不住的问: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到了什么地方?过了云汉,小鱼儿眼睛更大了,像是在等着瞧有什么趣事发生似的,船到奖州,却早早便歇下。
小鱼儿笑道:现在睡觉,不嫌太早了么?史老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云姑却眨着眼睛笑道,前面便是巫峡,到了晚上,谁也无法渡过,是以咱们今天及早歇下,明天一早好有神精闯过去。
小鱼儿笑道:呀,前面就是险绝天下的巫山十二蜂了么?我小时听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两句诗,一心就想到那地方去瞧瞧。
云姑娇笑道:这两句诗虽美,那地方却一点也不美,稍为不小心,就会把命丢在那里,尤其是现在,只怕连两岸的猿猴都叫不出声来了。
小鱼儿奇道:为什么?云姑笑了笑,轻声道,有些事,你还是莫要问得太清楚的好。
小鱼儿转头去瞧江玉郎,只见江玉郎正垂头在望江水,像是没有听见他们的话,但脸色都已是铁青的了。
到了第二天,他脸色更青。
小鱼儿知道他心里一紧张.脸色就会发青。
但他却在紧张什么?难道他也算定有事受发生么?史老头长篙一点,船驶了出去,云姑换了─身青布的短衫裤,扎起了裤脚,更显得她身材苗条。
小龟儿笑嘻嘻地瞧着,也不说话,到了前面,江流渐急,但江面上船只却突然多了起来。
小鱼儿突然发现他们每艘船的船桅上,都接着条黄绸,船上的人瞧见小鱼儿这艘船来了,都缩回了头。
史老头白须飘拂,一心掌舵,像是什么都没有瞧见,云姑两只大眼睛转来转去,却像是高兴得很。
江玉郎却根本不让小鱼儿瞧见他的脸。
突然间,岸上有人吹响了海螺,晌彻四山。
四山回响,急流拍岸,十余艘瓜皮快船,突然自两旁涌了出来,每艘快艇上都有六七个黄巾包头的大汉,有的手持鬼头刀,有的高举红缨枪,有的拿着长长的竹竿,呼啸着直冲了过来!云始娇呼道:爷爷,他们果然来了。
史老头面不改色,淡淡道:我早知他们会来的。
他神情居然如此镇定,小鱼儿不禁暗暗佩服。
只听快艇上的大汉呼啸着道:船上的小子们.纳命来吧!只见两艘小艇已直冲过来,艇上大汉高举刀枪。
云姑突然轻笑道:不要凶,请你吃莲子。
她的手一扬,当先两条大汉,立刻狂吼一声,撤手抛去刀枪,以手拖面,鲜血泪然自指缝间流出。
大汉们立刻大呼道:伙伴们小心了,这始娘暗器厉害!云妨娇笑道:你还耍吃莲子么?好,就给你一粒。
’她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连扬,手里的莲子雨点般澈出去,但却不是干莲子,而是铁莲子。
只见那些大汉们一个个惊呼不绝,有的立刻血流满面,有的兵刃脱手,但还是有大半人冲了上来!声色不动的史老头到了此刻,突然仰天清啸,啸声清朗高绝,如龙吟风鸣,震得人耳鼓欲裂!啸声中,他掌中长竿一振,如横扫雷霆,当先冲上来的叁人,竟被他这一竿扫得飞了出去,远远撞上山石,另一人刚要跃上船头,史老头长竿一送,竟从他肚子里直穿过去,惨呼声中,长竿挑起那鲜血淋漓的尸身,数十条大汉哪里还有一人敢冲上来!这老迈衰病的史老头,竟有如此神威,不但小鱼儿吃了一惊,江玉郎更是惶然失色,满头冷汗。
史老头清啸不绝,江船己冲入快艇群中,那些大汉们鼓起勇气,呼啸着又冲上来,有人跃下水去,似要凿船。
小鱼儿暗道:糟了!船一沉,就真的糟了。
但就在这时、一条黄衣黄巾,虬髯如铁的大汉,突然自乱石间纵跃而来,身形兔起鹊落,口中厉声喝道:住手!快住手!数十条大汉一所得这喝声,立刻全退了下去。
只见这黄杉客站在一堆乱石上,自水中抓起一条大汉,正正反反掴了七八个耳掂子,顿足怒骂道:你们这些蠢才都瞎了眼么?也不瞧清是谁在船上,就敢动手。
史老头长篙一点,江船竟在这急流中顿住!黄衫大汉立刻躬身陪笑道:在下实在不知道是史老前辈和姑娘在船上,否则有天胆也不敢动手的!这长江一路上,谁不是史老前辈的后生晚辈。
史老头冷冷道:足下太客气了,老汉担当不起。
老汉已不中用了,这长江上已是你们的天下,你们若要老汉的命,老汉也只有送给你。
黄衫大汉头上汗如雨下,连连道:晚辈该死,晚辈也瞎了眼,晚辈实末想到史老前辈的侠驾又会在长江出现,否则晚辈又怎敢在这里讨饭吃。
史老头冷笑道:讨饭吃这叁个字未免太谦了,江湖中谁不知道‘横江一窝黄花蜂’做的全是大生意、大买卖。
他眼睛一瞪,厉声道,但老汉这一艘破船,几个穷人,又怎会被足下看上,这倒奇怪得很,莫非足下是受人所托而来么?水上的黄花蜂满头大汗,船上的江玉郎也满头大汗。
只听黄花蜂连连陷笑道:前辈千万原谅,晚辈实在不知。
史老头道:你不肯说,你倒很够义气,好,冲你这一点,老汉也不能难为你。
长竿一扬,江船箭一般顾流冲了下去。
那黄花蜂长长松了口气,望着史老头的背影,喃喃道:你们知道么,二十年前,不但长江一路全是他的天下,就算是天下叁十六水路的英雄,又有谁不怕他!咱们今天遇着他,算咱们命大,若是换了二十年前,这一带江里的水,只怕都要变红的了。
那大汉机伶伶打了个冷战,道:他莫非是…。
.黄花蜂大蝎道:住口,我不要听见他的名字,也但愿莫要再见着他,老天若保佑我不再和他沾上任何关系,那就谢天谢地了。
江上生风,船已出巫峡。
史老头掌着舵,又不住咳嗽起来。
江玉郎瞧着他那在风中飞舞的白胡子.终于忍不住嗫嚅着问道:老前辈莫非是·…是昔日名震天下的…。
.史老头冷冷道:你能不能闭上嘴。
小鱼儿突然笑道:史老头,我虽然还不知道你是谁,细想来你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你居然会为我撑船,我不但要谢谢你.实在也有些受宠若惊。
他居然还是叫他史老头,江玉郎眼睛都吓直了。
哪知这史老头反面向他笑了笑,道:你莫要谢我,也不必谢我。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么我又该谢谁呢?是不是有人求你送我这一程,求你保护我。
你年高德重,我若猜对了,你可不能骗我。
史老头弯下腰,不住咳嗽。
小鱼儿笑道: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史老头脑色突然一沉,瞪着他道:你小小年纪就学得如此伶牙利嘴,将来长大如何得了。
小鱼儿也瞪起眼睛,大声道:我长大了如何得了,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莫要以为是你救了我,我就该怕你,没有你送我,我照样死不了,何况我又没有叫你送我。
史老头瞪了他半晌,突又展颜一笑,道:像你这样的孩子.老汉倒从未见过。
小鱼儿道:像我这样的人,天下本来就只有我一个。
他赌气扭转了头,但心头还是在想:这老头必定大有来历,如今竟降尊绎贵,来做我的船夫,那么,托他来送我的那人,面子必定不小。
这人处处为我着想,却又为的是什么?他既然能请得动像这老人般的高手,想来又不致有什么事要求我。
小鱼儿实在想不到这人是谁,索性不想了,转首去看江玉郎,江玉郎竟似不敢面对着他。
小鱼儿突然笑道:你那位紫狮子听说在云汉就上岸了,是么?江玉郎道:大。
大概是吧。
小鱼儿笑道:保镖的勾结强盗,你却勾结了保镖的,叫保镖的通知强盗,来抢这艘船,否则那些强盗又怎会将别的船都挂上黄带子,只等着咱这艘船过去,否则那些强盗又怎会只要我的命,不要银子。
江玉郎汗流浃背,擦也擦不干了,咯咯笑道:大哥莫非是在说笑么!小鱼儿大笑道:不错,我正是在说笑,你也觉得好笑么,哈哈,实在好笑。
他大笑着躺了下去,又喃喃笑道:奇怪,这么凉快的天气,怎么有人会出汗。
云姑─直在旁边笑眯眯地瞧着他,江风,吹着他零乱的头发,他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显得微微有些发红。
顺风顺水,末到黄昏,船已到了宜昌!大小船只无论由川人鄂,或是自鄂入川,到了这里,都必定要停泊些时问,加水添柴,采购伙食。
一入鄂境,江玉朗眼睛又亮了起来,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在考虑着该怎么样才能说出口。
小鱼儿笑嘻嘻瞧着他,突然跳起来,道:咱们就在这里上岸吧,坐船坐久了,有些头晕。
他话未完,江玉郎己掩不住满面的喜色。
小鱼儿大声道:史老头,多谢相送,将船靠岸吧,你虽然有些倚老卖老,但到底还是个好人,我不会忘记你的。
史老头凝目瞧了他许久,突然大笑道:很好,你去吧,你若死水了,不妨到…小鱼儿摆手笑道:你不必告诉我住的地方,也不必告诉我名字,因为我既不会去找你,也不想以你的名字去吓唬别人。
船还未靠岸,江玉郎已在东张西望。
史老头喃喃道:要寻找危险的,就快快上岸吧,,你绝不会失望的。
渡头岸边,人来人往,穿着各色的衣裳,有的光鲜,有的褴褛,有的红光满面,有的愁眉苦脸,有的刚上岸,有的正下船。
空气里有鸡羊的臭味,木材的潮气,桐油的气味,榨菜的辣味,茶叶的清香,药材的怪味…。
’再加上男人嘴里的酒臭,女人头上刨花油的香气,便混合成一种唯有在码头上才能嗅得到的特异气息。
小鱼儿走夜人从中,东瞧瞧,西闻闻,瞧见这样的热闹,他简直开心极了,就连这气味他都觉得动人得很,江玉郎却仍夜直着脖子,东张西望。
突听人丛外有人呼道:江兄……江玉郎……江玉郎大喜道:在这里……在这里……他分开人丛,大步奔出去,小鱼儿也只得跟着他。
只见渡头外,一座茶棚下,停着叁辆华丽的大车,几匹鞍辔鲜明的健马,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正在招手。
江玉郎欢呼着奔了过去,那几个少年也大笑着奔了过来,腰畔的佩剑,盯叮当当地直响。
今鱼儿冷服瞧着这几人又说又笑,却没有人理他,他却像是无所谓,等到他们笑过了,他也笑道,奇怪,你的朋友怎会知道你要来的‘江玉郎脸一板,冷冷道: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他非但称呼改了,神情也变了,方才还是满嘴大哥小弟此刻却像是主子对佣人说话,一个脸色惨白的绿衫少年,皱眉瞧着小鱼儿,就好像瞧着一条癞皮狗似的,满脸厌恶之色.道:江兄,这人是谁?江玉郎道:这人就是世上第一个风流才子,第一个聪明人,女孩子见了他都要发狂的,你看他像么?少年倒一齐大笑起来,像是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小鱼儿却仍然色声不动,笑嘻嘻道:你的朋友,也该给我介绍介绍呀!江玉郎眼珠子一转,招着那绿衫少年道:这位便是荆州总镇将军的公子,白凌霄白小侠,人称‘绿袍灵剑客’.叁十六路回风剑,神鬼莫测。
小鱼儿笑道:果然是人如其名,美得很。
不知道白公予可不可以将脸上的粉刮下来一点让我也美一美。
白凌霄笑声戛地而止,一张白脸变得发青。
江玉郎指着另一位又高又大的黑大汉道:这位乃是江南第一家镖局,金狮镖局总镖头的长公子李明生,江湖人称‘红衫金刀’,掌中一柄紫金刀,万夫莫故。
小鱼儿附掌道:果然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但幸好你解释得清楚,否则我难免要误会这位李公予是杀猪的。
’李明生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像是要凸了出来。
另一个珠冠花衫,眉清目秀,例有七分像是女子的少年,咯咯笑道:我叫花惜香,家父人称‘玉面神判’,若是没有听过家父的名字,耳朵一定不大好。
小鱼儿瞧了他半晌,突然摇头道:可惜可惜,花公子没有去扮花旦唱戏实在是梨园的一大损失花惜香征了征,再也笑不出来。
还有个又高又瘦、竹竿般的少年,叫轻烟上九霄何冠军,乃是轻功江南第一的鬼影子何无双之子。
最后一个矮矮胖胖,嘻嘻哈哈,但双目神光充足,看来竟是这五人中武功最强的一人,小鱼儿不免特别留意。
江玉郎介绍他时,神情也特别郑重,道:这位梅秋湖兄,便是当今‘崆峒’掌门人一帆大师关山门的弟子,他武功如何,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梅秋湖哈哈一笑道:过奖过奖,不敢当不敢当。
小鱼儿想说什么,但瞧他眼膀里似无恶意,竟只是拱了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他目光一扫,就知道这几个名人之子虽然油头粉脑,一面孔纨□子弟的样子,四人瞧着就讨厌。
但瞧他们的眼神步法,却又可发现他们的武功竟都不弱,五人只要叁人联手,自己只怕就不是对手。
这几人瞧着小鱼儿,眼睛里却像是要冒出火来。
忽听一人娇声道:好个没良心的江玉郎,知道我在这里,也不过来。
车厢中走下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严格说来,这少女并不难看。
只是小鱼儿一瞧就要恶心,但江玉郎瞧了却是眉开服笑,大笑道:孙小妹,我若知道你也来了.我早就过去了,只怕连李兄也拉不住我。
那孙小妹就像是唱戏似的,张开双臂,扑了过来,一头扑入江玉郎怀里,嘴里哼哼嗯嗯,道:你这死鬼到哪里击了?我真想死你了.。
少年们拍手大笑,小鱼儿实在忍不住叹起气来,他若不是还没有吃晚饭,只怕此刻早已吐了一身一地。
劲小妹眼睛一瞪,手叉着腰部类声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佯讨厌,还不快走开。
小鱼儿叹道:我若能走开,真是谢天谢地了。
小鱼儿伏在车窗上,头几乎已伸到车窗外,那位孙小妹就坐在江玉郎怀里,小鱼儿实在受不了她那香气。
奸狡深沉的江玉朗,怎会也变得这么浅薄,这么俗!小鱼儿忍不住去瞧他一眼,只见他面上虽笑得像是只呆鸟,但一双眼睛却仍闪动着鸷鹰般的光芒!他哪里是真的这么浅薄,他原来只不过是装出来的。
他若不;装得和这些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纨□子弟一样.他们又怎会将他当做自己的好朋友。
小鱼儿笑了,头又伸出窗外,那红衫金刀李明生正在那里得意扬场地打着马,乌油油的鞭子,□啪直响。
街道上的人瞧见这一群人马走过来,远远就避开了,尤其是小姑娘小媳妇们,更像是瞧见瘟神恶煞一样。
这澡盆看来就像是个特大的木桶,比人还高,桶下面,居然还有生火的地方,桶里的水热腾腾的冒着气。
江玉郎整个人就泡在这大木桶里,眯着眼睛,嘴里还不断发出舒服的呻吟。
而小鱼儿呢?小鱼儿却只有站在桶外眼巴巴地瞧着,一只手还得吊在木桶旁边,简直是不舒服已极。
那位总镇之子,绿袍美剑客白凌霄就坐在对面,两条腿高高翘在个黄铜衣架上,摸着还未长出胡子的下巴笑道,这澡盆乃是我家老头子属下一个悍将,自东瀛叁岛带回来的,叫做‘风吕’,据说东瀛岛上的人不讲究吃,也不讲究穿,就是喜欢洗澡,只有洗澡是他们生活中的最大享受,一个澡最少要洗上半个时辰。
江玉郎笑道:我这澡却洗了有一个时辰了。
他终于爬了起来,娇笑声中,两个胴体健美,赤着双足的短衫少女,已拿了块干布过来,替他擦身子,纤柔的玉手,隔着薄薄的轻布,摩擦着他发红的身子,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少女们娇笑着,替他穿上了雪白的中衣,轻柔的锦抱,江玉郎但觉满身舒畅,长长伸了个懒腰,大笑道:这样洗澡,我也愿意每天洗上一次。
…·洗了这澡,我全身骨头都好像散了,人也好像轻了十斤他的。
小鱼儿叹道:‘我却像是重了十斤。
江玉郎冷冷道:抱歉得很,此间主人,并没有招待你的意思,你要洗澡,不妨到外面去洗,但在下却不能奉陪。
小鱼儿道:自然自然,我要洗澡,就得将手砍断,自己出去洗,是么?江玉郎道:你总算明白了。
只听孙小妹在门外娇笑道:江玉郎,你淹死在澡盆里了么,还不快些出来,我等你吃饭哩!今天花惜香在‘玉楼东’为你洗尘接风。
江玉郎笑道玉楼东’,可是长沙那‘玉楼东’的分店?孙小妹道:谁说不是。
江玉郎附掌道:想起‘玉楼东’的‘蜜汁火腿’,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玉楼东的蜜汁火腿果然不愧为名莱,在灯下看来,那就像是盆水晶玛瑙似的,闪动着令人愉快的光芒。
但小鱼儿却不愉快极了。
他刚伸筷子,就被白凌霄打了回去,花惜香咯咯笑道:我根本不认识你,所以也用不着为你洗尘接风,是么?小鱼儿道:是极是极,我若要吃,就得割下只手,自己出去吃。
白凌霄大笑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于是小鱼儿就只得看着他们开怀畅饮,看着他们狼吞虎咽,他脸上虽还在笑,肚子却不觉在叫救命了。
突听一阵楼梯响动,几个人大步走上楼来,这几人年纪都在四五十多,穿着俱都十分体面,顾盼之间,也都有些威严,显然不是等闲角色,花惜香、李明生、何冠军……这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年们,瞧见这几人,竟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都垂着头低着眉,突然变得老实得很,有的恭声晚道:师傅。
有的垂首唤道:爹爹。
小鱼儿不觉皱起了眉头,哪知这几人却瞧也不瞧他们的徒弟儿子们一眼,反而都走到小鱼儿面前,齐地抱拳笑道:这位莫非就是江鱼江小侠么?这一来,小鱼儿更觉奇怪.眨着眼睛道:我就是。
当先一条白面微须的中年汉子立刻招手道:店家,快摆上一桌酒菜,我等为江小侠接风。
花惜香、白凌霄,一个个怔在那里,像是呆了。
非但玉面神判来了,鬼影子何无双、金狮李迪,这城里的武林大豪,居然来的一个不漏。
小鱼儿吃完了整整一盆蜜汁火腿,终于忍不住笑道:儿子们把我当狗屁,老子们却对我客客气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
玉面神判笑道:犬子无札,江小侠切莫见怪。
又瘦又长、面色铁青的鬼影子何无双接口笑道:我等受了一位武林前辈所托,要我们对江小侠务必要尽到地主之谊,这位武林前辈德高望重……小鱼儿道:他究竟是谁?玉面神判想了想,笑道:那位前辈本令我等守秘,为的自然是不愿江小侠回报于他。
小鱼儿笑道:你放心,我向来不懂得报恩的,报仇么,也许还可能,但报起仇来若太麻烦我也就算了。
玉面神判附掌道:江湖中人若都有江小侠这样的心胸,为武林开此古来未有的新风气,倒真的是人群之福….小鱼儿道:现在,你可以说出他是谁了么?玉面神判缓缓道:峨嵋掌门,神锡道长!小鱼儿拍案道:原来是他。
…’这一路上原来都是他,他倒没有忘记我……数日疑惑,一旦恍然,于是开怀畅饮,大吃大喝,玉面神判、鬼影子等人只是含笑望着他,谁也没有动筷子.小鱼儿埋头苦吃了半个时辰,总算放下筷子,摸着肚子笑道:肚兄肚兄,今日我总算对得起你了吧!玉面神判笑道:酒菜都已够了么?可要再用些瓜果?小鱼儿笑道:我很想,只是肚子却不答应!玉面神判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我等总算不负神锡道长之托,已尽过地主之谊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你话里好像有话……玉面神判霍然长身面起,缓缓道:阁下不妨先推开窗子看看。
小鱼儿推开窗子一瞧,只见这一段街道上,竟已全无灯火行人,却有数十条劲装大汉,将酒楼团团围住。
再瞧这酒搂之上,也再无别的食客,只有个店小二站在楼梯口,面上满是恐怖之色,两条腿不停地抖。
小鱼儿歪着头想了想,笑道:这算什么?玉面神判脸色一沉,冷冷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神锡道长托我好生招待你,我等便尽了地主之谊,但还有一人,却托我等来取你的头颅,你看怎样?小鱼儿哈哈大笑道:我这颗脑袋居然还有人要,这倒真是荣幸之至,但要我脑袋的这人又是谁?你总该说来听听。
玉面神判冷笑道:你只需知道他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已足够了。
小鱼儿目光转处,只见江玉郎等人俱是满面喜色,鬼影子等人却是面色凝重,满脸杀气。
这些人早已将他围住,这许多武林高手将他围在中央,他简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他还有只手是和江玉郎连着的,他根本连逃都不能逃。
小鱼儿长叹一声,苦笑道:看来,今天我只得将脑袋送给你们了…。
一盆蜜汁火腿就换去了我的脑袋,这岂非太便宜了些!金狮李迪‘呛的拔出了腰畔紫金刀,厉声进:你还要我等动手么?小鱼儿笑道:用不着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刀快不快?若是一刀包险可以切下脑袋,我倒想借来用用。
金狮李迪狂笑道:好,念你死到临头,还有谈笑的本事,某家就把这柄刀借给你!手扬处,紫金刀‘夺的钉在桌上,小鱼儿缓缓伸出手,去拿这柄刀,无数道比刀光更冷更亮的眼睛里,都在瞧着他这只手。
玉面神判冷冷地瞧着他,突然自怀中摸出了对判官笔,那是对十分精巧的兵器,发亮的竹杆上雕着精致的花纹。
小鱼儿的指尖停留在刀柄上,没有拔。
玉面神判缓缓道:你为何不拔你拔出这柄刀来,就可以一刀砍向我,或是别的人,或是将刀架在江玉朗的脖子上,逼我们放你走。
小鱼儿的手指轻点着刀柄,没有说话。
玉面神判道:你不敢拔这柄刀的,是吗?只因你自己也知道。
只要你拔出这柄刀,只有死得更惨。
小鱼儿觉得自己的手很冷,而且在流汗。
玉面神判叱道:念你是个聪明人,且给你个速死,咄,去吧!手腕一抖,判官笔闪电般向咽喉天突穴点了出去,这天突乃是人身必死大穴之一,纵然被常人拳脚打中,也是难以救治,何况是这等点穴名家掌中的纯钢判宫笔,小鱼儿历经大难不死,岂知竟要死在这里!眼看这发亮的笔尖已到了咽喉,他竟躲都懒得躲了,躲开这一招,第二招反正还是要来的,既然要死,何不死得痛快些。
哪知就在这时,突听叮的一声,一只酒杯自窗外直飞进来,不偏不倚套住了判宫笔的笔尖。
那判官笔击势是何等凌厉,酒杯又是何等容易破碎,奇怪的是,酒杯远远飞来,套住笔尖,居然还是完整的!玉面神判手腕反似被震得麻了麻,大惊之下,后退叁步,厉喝道:什么人?这时新月方自升起,淡淡的月光下,只见对街老介福绸缎庄的招牌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这人满头蓬头,敞着衣襟,手里提着个特大的酒葫芦,正在嘴对嘴的狂饮,酒葫芦遮去了他的面目,也看不出他是谁.但小鱼儿却已瞧出来了,暗道:此人来了,又有好戏瞧了。
玉面神判手腕一震,笔尖上的酒杯直飞出去,直打对面那人的胸膛,他自信手上劲力,无论是谁,只要被这酒杯击中,身上必定要多个窟窿,只听又是叮的一声,酒杯打在那人身上,片片粉碎。
那人却竟似全无感觉!玉面神判面色更变了,花措香、白凌霄、李明生等人,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大作!鬼影子何无双身子也不见动弹,人突然飞了出去,此人号称轻功江南第一,身手之轻捷果然不同凡俗。
只见他人在空中.手里已有十余点寒光暴射而出。
对街那人突然哈哈一笑,一般闪亮的银光,自口中射了出来,暗器立刻被打飞,银光直射到何无双身上。
这轻功第一的鬼影子竟也被打得飞了回来,回时比去时更快,直飞入窗子,飞过桌面,砰的撞在墙上。
那般银光到这时才四溅散开,玉面神判远远便觉得酒气扑鼻,那人嘴里喷出来的,竟只不过是口酒!他一口酒竟然就将何无双击退,众人不禁都变了颜色,白凌霄等人初生之犊不怕虎,各展刀剑,便要扑过去。
只听呼的一声,接着□□啪啪一连串声响,白凌霄等人手里的刀剑已全不见了,一个个捂着脸,半边脸色红得像是茄子,就在这刹那之问,这几个人竟已每人重重挨了个耳刮子。
再瞧对面那人,不知何时已端端正正坐在何无双方才坐过的位上,左手仍拿着那酒葫芦,右手却杂七杂八拿了一大把刀剑,白凌霄等人认得,这些刀剑正是自己的,但若问他们怎会到了别人手上?他们只怕谁也回答不出。
江玉郎瞧见这人,面色变得毫无人色,玉面神判心计最深.在未知这人来历之前,生怕李迪等人鲁莽闯祸,当下抢先一步,干笑道:这位兄台贵姓大名为何无端出手伤人?那人眼睛一斜,冷冷道:谁是你的兄台,你是什么玩意儿?玉面神判勉强忍住怒气,铁青着脸道:在下萧子春,江湖人称玉面神判。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个响亮的名头,你配么?笑声中手一送,将一大把刀剑全送到萧于春面前,雪亮的刀头剑尖,在灯光下像是猛虎的獠牙。
玉面神判一惊之下,不由得伸手去接,再看自己手里那对判宫笔不知何时已到了对方手里。
那金狮李迪没有吃过苦头,浓眉一轩,便待发作。
江玉郎在桌下扯了扯他袖子,悄悄说了句话。
李迪面色立刻也变得全无人色,失声道:你……你便是‘恶赌鬼轩辕叁光!轩辕叁光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却自桌上拔起了那柄紫金刀,反手一刀,向旁边一个茶几砍了下去。
那茶几上点着只儿臂般粗的蜡烛。
轩辕叁光这一刀砍下去,蜡烛仍是蜡烛,烛台仍是烛台,茶几仍是茶几,他这一刀像是根本砍空了。
但突然间,烛光竟缓缓分了开来,接着蜡烛、烛台、茶几,全都分成了两半,向两边直倒下去。
这一刀出手,众人更是面如死灰。
轩辕叁光一扬紫金刀,夺的钉入梁上,梁上积尘,簌簌而落,他再也不瞧─眼,一屁股坐下,冷冷道:儿子们眼见老子来了,怎地还不快摆上酒菜!他这句话说的虽然无理,但听在众人耳里,再也无人敢顶撞于他。
李迪砰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小二,瞧见老子来,为何还不摆上菜来。
他看来人虽最是粗豪,但做保镖的人,究竟能屈能伸。
那店伙魂魄早巳骇飞了,此刻哪里还禁得起这一声大喝,口中刚说了声是,人已直滚下楼去。
少时酒菜摆上,萧子春、李迪抢着要来斟酒。
轩辕叁光眼睛─瞪,道:谁要你斟酒,除了对面两个姓江的娃儿,全给老子远远站开。
他居然拿起酒壶,替小鱼儿倒了杯酒,又替江玉郎倒了杯酒,小鱼儿满怀欢喜,江玉郎却已骇破苦胆。
轩辕叁光端起酒杯,道:喝!小鱼儿一饮而尽,江玉郎也不敢怠慢,他刚放下杯子,只见轩辕叁光眼睛已在盯他,咯咯笑道:你可知道这酒叫什么酒?江玉郎道:弟……弟子愚昧,实在不懂。
轩辕叁光大声道:这─杯叫赌酒,无论谁喝了老子倒的酒,都得和老子赌─赌。
江玉郎骇得手一抖,酒杯也摔在地上。
轩辕叁光眼睛一瞪,道:怎么?你不赌?江玉郎道:吐。
吐。
吐。
他骇得舌头都麻了,竟将赌宇说成了赌。
轩辕叁光大笑道:好,你龟儿要赌啥?江玉郎道:吐……吐什么……都可以。
轩辕叁光道:好,老子就赌你这条手臂。
江玉郎两腿一软,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小鱼儿笑嘻嘻将他拉了起来,道:你怕什么?反正也未必一定输的。
轩辕叁光厉声道:坐直了,说,你要怎样赌?江玉郎目中竟流下泪来,转眼去瞧萧子春等人,但这些人此刻哪里还敢替他出头?突然间,一人朗声笑道:轩辕先生若要赌,在下可以奉陪.寻这等黄口孺子来赌,岂非无趣么?小鱼儿转眼望去,但觉眼睛─亮。
一个青衫秀土巳飘飘走上楼来。
灯光下,只见此人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他含笑定过来,风神更是潇洒已极,小鱼儿自出道江湖以来,除了那无缺公子外,就再末见过如此令人着迷的人物。
萧子春等人见到他来了,都不禁在暗中长长松了口气,喜动颜色,江玉郎更是欢喜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轩辕叁光目光闪电般在他身上一转,也不禁为之动容道:你是谁?这人微笑一揖,道:在下江别鹤。
轩辕叁光目光闻动,厉声道:江湖传言,江南一带,出了个了不起的英雄,乃是燕南天之后第一个当得起‘大侠’两宇的人物,莫非就是你?江别鹤笑道:那只是江湖朋友抬爱,在下怎担当得起。
轩辕叁光指着江玉郎摇头叹道:虎父犬子……虎父犬子。
突又一拍桌子,大喝道:他既是你的儿子,你莫非要代他与我赌一赌?江别鹤道:轩辕先生若有兴致,在下自当奉陪。
不知轩辕先生赌注如何?轩辕叁光微一思索,浓眉轩起,大声道:你我两人无论谁输了,便任凭对方处治!这赌注说出来,众人不禁俱都失色,这任凭对方处治,委实令人心惊,胜的一方若令败的一方去做件绝不可能、甚至丢人现眼的事,那岂非比死更痛苦百倍,尤其是以江别鹤这样的身分,他若输了,就算想死,也先得做了对方要求之事才能死的。
他就算死也不能食言背信。
众人只道江别鹤绝不会答应,哪知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就是这样也好,但如何赌法,还请见告。
轩辕叁光见他如此轻易便答应了这席注,也不禁为之动容,端起面前酒杯,─饮而尽,大笑道:好,江南太快果然豪气干云,我定了赌注,如何赌法便由得你,这是我的规矩。
江别鹤笑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走过去,搬了张小圆桌来,又将一大碗满满的鱼翅羹放在桌子中央,轩辕叁光瞧得奇怪,道:这又算了什么?江别鹤缓缓道:你我依次往桌上击一掌,谁若要将这碗鱼翅羹震得溅出,或是使得碗落下去,那人便算输了。
他口中说话,一掌向那桌面拍了下去。
他这一掌似乎也未用什么气力,但那坚硬的梨木桌面在他掌下竟像是突然变成了豆腐似的。
他一掌切下,竟穿透了桌面,桌上那碗盛得满满的鱼翅羹,果然还是纹风不动,没有溅出一滴。
江别鹤微微笑道:你我──掌击下,必定穿透桌面,是以就算你我两人都未将这碗鱼翅羹震倒,到了后来,桌面上惧是掌痕,那中央一块,总要落下去的,谁击下最后一掌,谁就输了,是以桌子越小,胜负便越早。
众人都已被这种掌力惊得呆了,直到此刻才喝出来来,就连小鱼儿也不能例外,他实也未见过这种掌力。
轩辕叁光面色也已变了,站在那里,怔了许久,喃喃道:这样的赌法,倒真连我也未曾见过。
江别鹤笑道:在下已击下了第一掌,此刻该轮到轩辕先生了。
轩辕叁光突然仰首狂笑道:我‘恶赌鬼’平生与人大赌小赌,不下万次,从未有─次还未赌时,便己先认输了……他突又顿住笑声,目光凝注江别鹤,道,但这次,我不必赌,已认输了。
·我掌力纵能穿透桌面,却万万不能令这碗见鬼的鱼翅羹一滴也不溅出来。
众人长长嘘了口气,大喜狂欢。
轩辕叁光惨然一笑,背负双手,道:现在,你要我怎样,只管说吧!江别鹤微一沉吟,走过去倒了两杯酒,笑道:在下且敬轩辕先生一杯。
轩辕叁光仰首一饮而尽,砰地放下酒杯,厉声道:现在轩辕叁光是生是死,往东往西,凭阁下吩咐!标题 <<旧雨楼·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十九章 假仁假义>>古龙《绝代双娇》第叁十九章 假仁假义江别鹤微笑道:在下要轩辕先生做的事,方才不是已做过了么?轩辕先生的赌注既已付清,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
轩辕叁光又怔住了,呐呐道:你你说什么?江别鹤笑道:输的一方,既是任凭胜方处置,在下就罚轩辕先生一杯酒,此刻轩辕先生酒已放下,正是银货两讫,各无赊欠了。
轩辕叁光木立当地,喃喃道:你若能杀了我,江湖中谁不钦服,你若要我做件事,无论奇珍异宝,名马灵犬,我也可为你取来,但……但……他长叹一声,苦笑道:但你却只是要我喝一杯酒。
江别鹤笑道:若不是在下量小,少不得还得多敬几杯。
轩辕叁光突然举起那酒葫芦,一口气喝了十几口,伸手抹了抹嘴唇,仰天长笑起来,道:好!果然不愧是‘江南大侠’!我轩辕叁光平生未曾服人,今日却真的服了你江别鹤了!大步走过去,拍了拍小鱼儿肩头,道:小兄弟,你的事我已管不了啦,但有‘江南大侠’在此,你再也不必伯那些鼠辈欺负了,我且去了…。
’再见!说到再见两宇,人已出窗,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窗外凉风习习,一弯新月正在中天。
江别鹤目送他去,喃喃叹道:此人倒不愧是条好汉!玉面神判萧子春陪笑道,此人名列‘十大恶人’,江兄不乘机将之除去,岂非太可惜了?他口中虽以兄弟相称,但神情却比弟子待师长还要恭敬。
江别鹤正色道:这样的英雄人物,世上有几个?萧兄怎能轻言‘除去’两字,何况,此人除了好赌之外,并无别的恶迹。
萧子春垂首笑道:是,小弟错了。
江别鹤笑道:更何况他只要赌输,使绝不抵赖,纵然输掉头颅,也不会皱一皱眉头,试问当今天下,有他这样赌品的人,能有几个!小鱼儿突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轩辕叁光没有听见你这番话;否则他真要感激得眼泪直流了。
江别鹤目光上下瞧了他一眼,展额笑道:这位小兄莫非也是犬子好友?小鱼儿道:好友两宇,我可实在不放当。
江别鹤目光一闪,已瞧见了他们手上的情锁,微微笑道:这旁门左道的区区之物,我自信还能将之解开,小兄你只管随我回去。
小鱼儿笑道:我也实在很想随你回去,只是这里还有人等着宰我,怎么办呢?江别鹤皱眉道:谁?小鱼儿道:自然都是些威名赫赫的英雄豪杰,七八个成名的大英雄等着宰我一个人,这岂非光荣之至。
江别鹤目光一转,满屋予的人惧都垂下了头,萧子春、李迪等人更是面红耳赤,江别鹤缓缓道:我可保证,这种事以后绝不会发生了。
突听窗外远处黑暗中有人高歌。
歌声随风传来,唱的竟是:江南大侠手段高,蜜糖来把毒药包,吃在嘴里甜如蜜,吞下肚里似火烧.糟!糟!糟!大下英雄俱都着了道……江别鹤神色不变,微微笑道:得名之人,谤必随之,我既不幸得名,挨些骂也是应当的,此等小人,你若去追他,岂非反令他得意。
小鱼儿笑眯眯瞧着他,道:我小鱼儿也很少服人,今天也倒有些服你了─。
若没有自己去看过,谁也不会相信江南大侠住的竟是这样的屋子。
那只是叁五间破旧的屋于,收拾得虽然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陈设却极为简陋,也没有姬妾奴仆,只有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蹒跚地为他做些杂事。
小鱼儿随着他走了两天,才走到这里。
这两天小鱼儿更觉得这江南大侠实非常人,一个在武林中有如此大名的人,对人竟会如此客气,这大概除了江别鹤外,再没有人能做到了,和他走在一起,就如同沐浴春风一般,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很舒服、很开心的。
走进了这间屋子,小鱼儿更不免惊奇。
江别鹤微笑道:这庄院昔日本是我一个好友诸葛云的,他举家迁往鲁东,就将庄院送给了我,只可惜我却无法保持它昔日的风貌,想起来未免愧对故人。
小鱼儿叹道:名震天下的‘江南大侠’,过的竟是如此简朴的生活,千百年来,武林中只怕没有第二个了。
江别鹤正色道:古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我从未忘记。
小鱼儿叹道:你真是个君子。
少时菜饭端来,也只是极为清淡的叁四样疏菜,端菜添饭摆桌子,竟都是这领袖江南武林的盟主自己动手的。
这样的主活,与他那炫目的名声委实太不相称。
小鱼儿喃喃道:难怪天下江湖中人都对你如此尊敬,一个人能忍别人之所不能忍,自然是应当成大事的。
江别鹤闪亮的目光转注着他,忽然道:我看来看去,越看越觉得你像我昔日一位恩兄。
江别鹤叹道:他是昔日江湖人中温文风雅的典型,也是千百年来江湖上最着名的美男子,我为小儿取‘玉郎’这名字,正也是为了纪念他的。
小鱼儿笑道:你看我像个美男子?我这人若也可被称为‘温文风雅’,那么天下的男子就没有一个不是温文风雅的了。
江别鹤微笑道:你也许并不十分温文风雅,但你的确有他那种无法形容的魅力,尤其是你笑的时候,我不相信世上有任何少女能抗拒你微笑时瞧着她的眼睛。
小鱼儿大笑道:我但愿能有你说的这么好,也但愿能就是你说的那人的儿子,只可惜我爹爹也和我一样,纵然是个聪明人,但绝不是什么美男子,而且他现在也正活得好好的,也许正在他那张逍遥椅上抽着旱烟哩。
他大笑着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江玉郎也只有跟着他。
小鱼儿又笑道:我实在想陪你多聊聊,却又实在忍不住要去睡了……希望你明天能找几个有用的锁匠来,能将这见鬼的‘情锁打开。
江别鹤叹道:这一路上我几乎已将鄂中一带有名的巧手锁匠都找过了,我实也未想到这‘情锁’的视簧竟造得如此之妙。
他一笑又道:但你只管放心,就在这两天我必定能寻得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到了我这里,你什么事都不必再烦心了。
小鱼儿笑道:所以我现在只要一沾着枕头,立刻就会睡得像死人似的。
江玉郎现在就像是已突然变成了一个世上最听话、最老实的孩子,老老实实的随他走了出去。
江别鹤温柔地瞧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缓缓在袖中摸索着,竟摸着了柄长不过一尺的短剑。
这短剑的剑鞘黑黝黝的,看来毫不起眼,但等到江别鹤抽出这口剑来,屋子里却像是有电光一闪。
森冷的剑气,立刻使烛火失去了光彩。
那又聋又哑的老头子,远远站在门口,此刻也不禁打了个冷战,他瞪大了眼睛,像是在说:你手里的明明已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却又为什么不为他人将那见鬼的‘情锁’削断?江别鹤抬起头,瞧见他这充满惊疑的目光,像是已瞧破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缓缓道:我此刻自然还不能将那‘情锁’削断,那孩子一肚子鬼主意,谁也猜不到他要干什么,我只有叫玉郎时时刻刻地监视着他…·有了那‘情锁’,他就是想溜想跑,却也是跑不走的了。
可惜他说话的对象只不过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他无论说什么,这老头子都是听不见的。
走廊上,有个小小的灯笼,昏黄的灯光,照着荒凉的庭园,一只黑猫蹲踞在黑暗里,只有眼睛闪着碧绿的光。
小鱼儿和江玉郎走在这曲廊上,脚下的地扳吱吱直响,远远有风吹着树叶,小鱼儿缩起了脖子,苦笑道:任何人着在这种地方住上十年,不变成疯子才怪。
江玉郎道:你放心,你用不着住十年的。
小鱼儿笑道:你终了说话了……,方才在你爹爹面前,我还以为你变成哑巴哩!江玉郎道:在我爹爹面前敢像你那样说话的人,世上只怕也没有几个.小鱼儿瞧着那黑黝黝的后园,笑笑道:这后园你去过么?江玉郎道:去过一次。
小鱼儿道:你在这里也住了许久,只去过一次?江玉郎道:去过一次的人,你用鞭子抽他,他也不会去第二次了。
小鱼儿笑道:那里面难道有鬼?江玉郎道:那种地方,鬼也不敢去的。
他打开一扇门,悬起了一盏灯,小小的屋子里,有几柄刀剑,一大堆书,自然,还有张床。
小鱼儿眼珠一转,道:这就是你的卧房?江玉郎长长叹了口气,道:一年多没有回来,此刻看见这张床,也不觉亲热得很。
小鱼儿笑道:瞧见你那些宝贝朋友之后,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以前会老老实实睡在这张床上,你难道真的憋得住?江玉郎突然一笑,道,半夜我不会溜出去么?小鱼儿道:我自然知道大户人家的子弟,都有半夜溜出去的稚癖,但你爹爹可与别人不同,你怎能逃得过他的耳目?江玉郎眨了眨眼睛,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你在这屋子里?小鱼儿道:知道。
江玉郎道:只因这屋子距离我爹爹的卧房最远,而且窗子最多……这本来应该是佣人住的地方,但我却抢着来睡了。
小鱼儿笑道:据我所知,这只怕是你最聪明的选择了!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江玉郎终于也放下了心,睡到床上,还没有多久,便已真的睡着,而且睡得很沉。
他也用不着再去提防小鱼儿,他也实在累了。
小鱼儿也像是睡得很沉。
也不知道了多久,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过来,走到门外,停了停,轻轻敲了敲房门。
门里没有应声,这人将门推开一线,瞧了瞧,然后这脚步声又走了回去,竟像是走入了那荒凉的后园。
这连鬼都不敢去的地方,他叁更半夜去做什么?小鱼儿突然张开了眼睛,自头发里摸出了根很细很细的铜丝,竟将这铜丝刺入那情锁上的一个小洞里。
他耳朵贴在这情锁上,将那铜丝轻轻拨动着──他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地,就像是在听着什么动人的音乐。
突然,轻轻喀的一响,那鄂中所有的巧匠都打不开的情锁,居然被他以一根细细的铜丝拨开了。
他面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挥动着那只失去自由已久的手随手点了江玉郎的睡穴。
江玉郎腿得更不会醒了。
小鱼儿瞧着他得意地笑道:你自以为聪明,其实却是个呆子,竟一直以为我真的弄不开这见鬼的情锁,你也不想想,我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
恶人谷中既然有最出色的强盗,自然也有最出色的小偷,在最出色的小偷手下,世上哪有打不开的锁,但他为什么却一直宁愿和江玉郎锁在一起?宁愿受各种气?他心里究竟又在打着什么主意?莫非他早已猜到江玉郎的父亲必定是个神秘的人物?莫非他早巳猜到这地方必定有一些惊人的秘密?他要和江玉郎锁在一起,莫非只不过就是要到这里来!而且还可令别人都因此而不再防着他。
任何人都以为他是摆脱不了江玉郎的,有江玉郎时时刻刻、寸步不离跟着他,别人自然都放心得很。
但这时,小鱼儿己溜出了窗子。
竟向那连鬼都不敢去的后园掠了过去。
这时,那脚步声入园已有许久丁。
小鱼儿掠入那圆月形的门时,只瞧见远处有灯火闪了闪,然后,便是一片黑暗,灯火竟似熄灭。
黑暗中,树木在风中摇舞,仿佛是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妖魔,正待择人而噬,天上虽然有黯淡的星光,但星光却更增加了这园林的神秘和恐怖,风很冷,但小鱼儿掌心却是湿湿的,已沁出了冷汗。
假如是别人,此刻早巳退回去了。
但小鱼儿却不是别人,小鱼儿就是小鱼儿,天下独一无二的小鱼儿,他若要前进,世上再无任何事能令他后退。
他早己认准了方才那灯火闪动之处,他就直掠过去。
但园林中只有枯萎了的树木,颓败了的山石小亭,方才那一点灯火,早巳不知到哪里去了。
走着走着,小鱼儿突然迷失了方向。
一阵风吹过,他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他忽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该找些什么?就在这时,一条黑影自黑暗中窜了出来!小鱼儿魂都几乎被骇飞了,黑影窜过去,竟是条黑猫!但这黑猫又怎会入了这后园?又怎会突然窜出来?小鱼儿心念一转,绝不再多想,立刻伏到地上,前面有一堆碎石瓦砾,还有一片枯萎的菊花。
他身子刚伏下来,十余丈外,突然有一扇窗子亮起了灯火,接着,一条人影缓步走了出来。
这人手掌着灯,灯光照着他的脸,赫然正是江别鹤!只听他咪呜一声,那黑猫便向他窜了过去,窜入他怀里,他反手扣起了门,抱着黑描走了回去。
小鱼儿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灯火,刚刚去远,园林中像是更黑、更冷。
小鱼儿又等了许久,才悄悄爬了起来,悄悄走过去,走到前面,才瞧出那里有间小小的花房。
门,已锁上了。
于是小鱼儿又有了机会施展他开锁的本事。
他轻轻推开了门,点着他方才从桌子上偷来的火折子,花房里蛛网密布,角落里堆着些破烂的花盆、枯叶、木炭,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半夜叁更,江别鹤跑到达什么也没有的破屋子里来做什么?风吹着窗户,吱吱作响,风从破了的窗纸里吹进来,就像是一只冰冷的鬼的爪子,在摸小鱼儿的背脊。
小鱼儿真想逃走,逃回床上,用棉被盖住头,这种地方,真是连鬼也不会愿意来的。
但连鬼也不来的地方,岂非最好隐藏秘密!他目光四下转动,瞧了半晌,也瞧不出这屋子里有什么可疑之处,屋子里到处都积着灰尘,像是已许久没有人来过!但江别鹤方才明明来过,灰尘上怎会没有他的脚印?小鱼儿心一动,俯身摸了摸,那灰尘竟是粘在地上的,除非你用力去搓,否则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小鱼儿几乎跳了起来,他知道这屋子必有地道,但他将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出有什么机关消息。
他几乎绝望了,仰面长长叹息了一声,蛛网。
在风中飘摇,有些蛛网巳被风吹断了,蜘蛛正忙着在重新绘起。
但有一张蛛网,任凭风怎么吹,却动也不动。
这种事别人也不会注意,但世上再也没有一件事能逃过小鱼儿的眼睛,他立刻窜了过去!他发现这面蛛网竟是以极细的钨金丝做成的!他立刻一跃而起,将这面蛛网─拉。
只听格的一声,接着,又是一连串‘格格声响,蛛网下的一堆枯柴突然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洞来!小鱼儿也曾见过许多设计巧妙的秘密机关,但却从未见过有任何一处比这更巧妙、更秘密。
除了没有窗子,这实在是一间最标准的书房,就和世上大多数读书人读书的地方完全一样。
书房的左右两壁,是排满了书的书橱书架,中间是一张精雅的大理石书桌,桌上整齐地排列着文房四宝。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盏铜灯,小鱼儿点燃了它,然后,便坐在那张舒服的大椅子上,他开始静静地想:我若是江别鹤,我会将秘密藏在什么地方?任何一间书房里,可以收藏秘密的地方都很多,但假如那秘密是一些纸张,最好是藏在什么地方?最好自然是藏在书里但这里有成千成百本书他又会藏任哪本书里?自然要藏在别人最不会翻阅的一本书里──虽然,这里绝不会有人走来翻他的书,但他却也会习惯地这样做的。
小鱼儿站了起来,仔细去瞧那书架。
他一本本地瞧,书架上有石刻的《史记》、《汉书,还有些手抄的珍本杂记,每本书都已积着灰尘,江别鹤到这里,自然不会是为了看书,这些书上自有积尘,但这里……就在这里,却有本书非常干净。
这本书不算薄,小鱼儿抽下来,书皮上写的是:本草。
小鱼儿笑了,就发现这本书中间已被挖去了一块,四边却粘在一起,就像是个盒子,书中被挖去的地方,竟放着几张精巧的人皮面具,还有叁两个小瓶子,这显然是易容的工具。
但小鱼儿却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他再找,又找出个同样的书盒子,这里面也有几只小木瓶。
瓶子里装的竟是非常珍贵的毒药!小鱼儿叹了口气,再找,他又找出一叠数目大得骇死人的银票,还有张很大的名单。
他也懒得去瞧那些名字,只瞧见每个名字下却有个括弧,括弧里有的写着少林,有的写着武当,每一个都写的是名门大派,也许,这些是江别鹤派到这些门派中奸细的名字‘但小鱼儿却也懒得管它,这些虽然都是惊人的秘密,但却不是小鱼儿所要找的,他失望地坐了下来。
突然,他瞧见书桌旁有些矮几,矮几上堆满了纸,各色各样的纸,他眼睛像是一亮,抓起一叠纸。
纸质很轻,很薄,却带着韧性,这种纸,在当时是非常特殊的,小鱼儿也不过见过一次。
但他却知道这种纸的味道!只因他曾经将一张同样的纸吞入肚里。
这叠纸,正和他从铁心兰处得来的那燕南天藏宝图的纸质是完全一样的,他死也不会忘记。
他仔细地刮了一小撮尘土,轻轻抹去最上面一张纸上,纸上便现出了花纹,果然正是那藏宝图的图形。
要知那藏宝图为了要求逼真,是用木炭条画的,在上面的一张纸上画过最后一张图后,又恰巧没有再动过这叠纸。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哺哺道:伪造那藏宝图的人,果然就是他!要害得天下英雄自相残杀的人,果然就是他!他冷笑道:好一个大仁大义的‘江南大侠’!我早知道你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否则你又怎会如此矫情,如此做作?……你不但想将天下英雄俱都瞒在鼓里:竟还想将不易收服的人俱都用计除去,好让你独霸天下!他小心地将一切又重归原位,喃喃又道:你若不惹我,你的事我本也懒得管的,但谁叫你害得我也上了次大当,我若不教训教训你,岂非对不住自己!他吹熄了灯,退了出去!将机关也回复原状。
只固他知道此刻就算要揭破江别鹤的阴谋,别人也不会相信的,江别鹤实在装得太好了。
所以他只有再等,反正江别鹤是跑不了的。
江玉朗还在沉沉的睡着,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他的头埋在枕头里,那副已打开的‘情锁也仍挂在手上。
小鱼儿不动声色地上了床,又将手套入情锁里,格的锁上,此刻他什么都不再想。
他要舒服地睡一觉,养足精神好对付明天的事。
但他眼睛还没有闭上,屋子里突然有火光亮起。
小鱼儿一惊,张开眼,便瞧见一个人笑嘻中地站在床头,闪动的火光,照着他苍白的脸,照着他诡秘的笑容…。
‘这人竟赫然是江玉郎!但江玉郎不是明明睡在他旁边么?又怎会站到了床头!小鱼儿跳了起来,再看他身旁的人。
他身旁的人也抬头向他笑,却是那又聋又哑的残废老人……小鱼儿怔了半晌,突大笑道:我明明知道江别鹤是个厉害的人物,怎地还是小估了他?江玉郎冷笑道:这也很好笑么?以我看来,你本该痛哭才是。
只见江别鹤缓缓走了进来,含笑瞧着他,柔声道:你发现了那么重要的秘密本该快快逃走才是,但你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回来,你的确有惊人的胆子。
小鱼儿道:你明明知道我已发现了你的秘密,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等我回来,等我再将自己锁起……唉,你的确了不起。
江别鹤道:你小小年纪,居然能骗过了我,居然能找出我的秘密,这实在是我绝未想到的事,的确令人佩服。
小鱼儿道:你竟能令天下人都相信你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竟能令每个人都对你如此尊敬,当真不傀为一代枭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竞互相推崇起来,假如有不相干的人旁边听着,谁也不会猜到他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江别鹤叹道:我实在很爱惜你的才智,但你为什么偏偏要来和我作对,你既然知道了那些秘密,我纵然爱惜你,也只有忍痛割爱了。
小鱼儿叹道:我实在也很爱惜你的才智,很愿意见到你大事成功,但你为什么偏偏要做出那些见鬼的藏宝图来,害得我也上了次当。
江别鹤面上突然微微变了颜色,失声道:你怎知道那藏宝图与我有关?小鱼儿道:若不是那藏宝图,我又怎么来到这里,我又怎会辛辛苦苦地来发掘你的秘密?只要你不惹到我,你的秘密关我屁事!江别鹤瞧了江玉郎一眼,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小鱼儿笑道:我瞧见你这‘犬子’身上居然也有张藏宝图,我就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他说,是从你书房偷来的,那时,我就想,如此重要的藏宝图,你怎能随便放在书房里?那时我心里就已有些疑心。
江别鹤道:你怀疑得很好。
小鱼儿道:我又听人说,这‘犬子’的父亲乃是一代大侠,我又想,常言道:龙生龙,风生风,一代大侠怎会养得出如此卑鄙无耻的儿子。
江别鹤微笑道:你骂得也很好。
小鱼儿道:后来我瞧见你,居然住在这种地方,居然自己搬桌子端莱,身旁只用了又聋又哑的老头子,我又想,这人若不是圣贤,就必定是我从未见过的大奸大恶之徒,因为世上只有这两种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江别鹤笑道:我自然不太像是圣贤。
小鱼儿道:所以我就一心探一探你的秘密。
江别鹤叹道:你实在太聪明了,这实在是你的不幸……小鱼儿道:我若老实些,只怕就能学会装傻了。
江别鹤道:只可惜你只怕永远学不会了。
你可知道今天晚上你并不是唯一想害我的人?小鱼儿道:还有谁想害你?江别鹤道:昨夜已有人到我卧房里去过了,他先将迷香吹进来,再撬开窗子,显然是要来杀我,只可惜我昨夜并未睡在这里。
小鱼儿道:不错,你昨夜是和我一起睡在新滩口的客钱里的……但你又怎会知道有人曾经进过你的屋子?江别鹤笑道:今天我回来时,那屋子里还有残余的迷香气味,窗台上也还留下浅浅的足印,昨夜想来杀我的人,并不是老手。
小鱼儿叹道:他若是老手,今夜就不会来了。
江别鹤附掌道:不错,只因他不是老手,所以今夜还会来的。
小鱼儿苦笑道:所以你就要我睡在你屋子里,代替你被人杀死,你不但可借此杀了我,还可借此捉住那人,那么,你杀他时,还可说是为我报仇,别的人若是知道此事,少不得又要称赞你的仁义。
江别鹤大笑道:和你这样聪明的孩子说话,当真有趣得很……我甚至根本不必说出来,你便已知道我的心意.标题 <<旧雨楼·古龙《绝代双娇》——第四十章 冤家路窄>>古龙《绝代双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