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正被疯女田蓉蓉纠缠得无可奈何之际,妙手先生突以走方郎中天眼圣手的化身面目出现,徐文强要对方除下头巾,妙手先生依言扯下头巾,徐文一看,不由呆了。
他认定锦饱蒙面人,冒充卫道总巡的黑面汉子、过路人等,均是妙手先生的化身,然而事实证明所料完全错误,对方头上,并没有疤痕。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你追老夫除下头巾,算什么意思?徐文大感尴尬,勉强挤出一句话道:在下业已证实阁下不是想象中人!你想象中老夫是谁?这点不必提了。
你想象中人与你刚才所说的佛心有关么?不错。
怎么回事?阁下不必知道。
好小子,你真狂得可以,说出来也许老夫能提供点线索……徐文心意转了几转,道:以阁下所知,当今江湖中除阁下之外,还有谁精于易容之术?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这就难说了,天下能易容者颇不乏人,问题在于工夫到不到家而已。
阁下意中哪些人物可称得上一个‘精’字?嗯……‘千面客’,但此人已数十年不现江湖。
‘幻影郎君’,业已不在人世。
‘百变鬼女’,传说已遁入空门!此外呢?大概没有人称得上精了。
徐文心念暗转,百变鬼女是女的,自不用提,幻影郎君已死,剩下只有千面客一人了,虽说数十年不现江湖,安知他不东山再起呢?另外便是这三人之中,有传人在江湖走动?唯一不解的,对方何以三番两次向自已施杀手?妙手先生看了躺在地上的田蓉蓉一眼,道:救人要紧,老夫可以走了吗?慢着!还有什么问题?徐文本想问对方是否鬼屋主人,但一想鬼屋里住的是大母空谷兰苏媛,而大母否认知道妙手先生其人,如果探问,等于泄了大母的秘密,当初天台魔姬也许听话不真,或者判断错误,心念之中,把这想出口的话隐忍回去,他想到了另外一个重要问题。
阁下似乎很健忘?什么意思?阁下曾答应在下五日内开封道上与‘七星故人’碰面……哦!这……徐文冷厉一笑道:阁下何以自圆其说?妙手先生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一而再地要找‘七星故人’到底为了什么?阁下只回答在下的问题,其它的不必费唇舌了。
可是老夫很想知道内中实情?那是在下私事,阁下没有知道的必要。
你似乎说过你要杀他?不错。
为什么?阁下不必扯这题外之言了,说问题的本身吧?妙手先生默然了片刻,道:‘七星故人’业已不在人世!徐文厉喝一声道:阁下说什么?妙手先生似乎被徐文的戾气所慑,不期然地退了一个大步,道:老夫说他业已死亡!徐文向前一挪步,杀气腾腾地怒吼道:‘妙手先生’,本人不吃你这一套,你简直无耻已极……妙手先生神色不变,但目中却射出了愤怒的光影,栗声道:小子,别张狂,老夫什么地方无耻?‘七星故人’与你本是一伙,你一而再地食言背信,虚语搪塞。
何以见得?你说对方死了,尸体呢?证据呢?尸体是你亲手掩埋的。
我?徐文心头骏然大震。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五日之内,开封道上,难道你一无所遇么?地狱书生徐文大大地一愣,他这话指的是什么莫非……心念动处,激颤地道:阁下指的是什么?你曾埋葬过两具尸体,有这回事么?徐文心神皆颤,对方怎会知道自己掩埋尸体的事呢?当初只有两个乡农在场,悄悄地溜走了,难道自己的一行一动,全在对方掌握之中么?如此看来,自己的身世之秘,恐也瞒不了对方,这未免太可怕了?阁下怎么知道在下埋葬过两具尸体?很简单,是根据乡农传言,从装束上老夫断定乡农口中的书生便是你,从时间上来说,你正好也在这段路途上。
然则怎么样?两个锦袍人之一便是‘七星故人’!徐文目瞪如铃,惊愕得莫知所以,假设七星故人冒充父亲的形貌,被父亲撞见,双方约地决斗,结果两败俱伤,第三者乘机下了毒手,双方陈尸。
而当初两次向自己下杀手,被天台魔姬以独门利器七旋飞刃伤了头部的锦袍蒙面人,是那自称过路人的神秘人物所化,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存在,就令人无法想象了,这些错综复杂的事件,有如一堆乱麻,连头绪都理不出来。
满以为找到妙手先生便可揭开一切谜底,但事实又大谬不然。
那杀害父亲与七星故人的凶手是谁呢?七星故人又是何许人物呢?妙手先生既与七星故人是一路,他必了然内幕……心念之中,沉声道:阁下说两个被害的锦袍人之一是‘七星故人’?不错。
另一个是谁呢?这……老夫不得而知。
好,访问阁下,‘七星故人’本是文士装束,何以改变为锦饱蒙面?这是‘七星故人’个人的秘密。
但阁下是知道这秘密的,对吗?不知道。
徐文面目一寒,道:好,就算阁下不知道,现在只请阁下答复一个问题,‘七星故人’的来历出身,真正的名号是什么?妙手先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徐文目中骤涌杀机,厉声道:你说谎!何以见得?他与你本是一路。
根据什么?‘白石峰’头争夺‘石佛’时,他曾故意向‘无情叟’寻衅,制造机会让你脱身,这一点瞒不了人,同时你一再代他约定时地与本人见面,证明你与他经常接触。
话虽不错,但与你经常接触的,是否你也熟知每一个的来历?徐文不由一窒,这话倒也近情,使人不得不承认,可是又安知对方不是在狡辩呢?已死的,锦袍蒙面人、七星故人先后对自己下杀手,两人同样不畏无影摧心手,功力同样的高得惊人,原来疑心对方是一人所化,结果事实证明不是,这并非巧合,其中必有蹊跷?想不透的是自己身世未泄,出道未久,本身也没有什么值得这等高手谋界的地方,那是什么原因呢?妙手先生是对方一伙吗?但在桐柏山卫道会总舵内,五雷宫率众寻仇,妙手先生化身为该官弟子,在打算使用五雷珠之际,却又警告自己离开,用意当然是不愿自己遭池鱼之殃,为什么呢?如果他是七星故人一伙,乘机除去自己,岂不正好?他越想越困惑,展现在面前的,像是一片迷雾,任什么也看不出来。
妙手先生见徐文面色不停地变幻,久久不开口,接着又道:小子,老夫得走了!徐文一抬手,作拦阻之状,道:阁下还不能走。
妙手先生十分不耐地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阁下对‘七星故人’的事,还没有交代清楚。
老夫要说的都说完了?依在下看来阁下言不由衷。
小子,你干脆划出道来吧?在下要知道七星故人’的真面目。
老夫说过无可奉告!不行!不行又如何?阁下别打算上路。
小子,若非为了这女娃,你的能耐还留不住老夫。
徐文目光不期然地朝疯女田蓉蓉一扫,道:阁下一句话交待清楚,便可上路。
这不是强人所难么?随你怎么说吧。
小子,将来不愁没有碰面的机会,容老夫先救人?办不到。
你忍心看一个无辜女子不治?徐文大感踌躇,再次扫了田蓉蓉一眼,咬了咬牙,道:好,请吧,但记住我们的帐还没有算完!妙手先生道:小子,你不找老夫,老夫也会找你,坦白地说,老夫对你容忍是有原因的……徐文心中一动,道:什么原因?因为老夫答应一个人照顾你。
徐文吃惊地道:照顾我!谁?开封首富蒋尉民!什么?阁下受蒋世叔之托照顾……徐文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形容,最初,他曾认定劫夺翠玉耳坠的便是妙手先生,结果翠玉耳坠是落在过路人手中,现在,妙手先生居然说受托照顾自己。
而他与七星故人是一路,七星故人与父亲是仇家,若非两败俱伤,当不致被人所乘而双双遭害,他既与蒋尉民交厚,必知父亲与自己的身分,这话可信吗?是否他亟图脱身而胡诌呢?但他又何从知道自己与蒋家的渊源呢?妙手先生续道:你不信么?徐文迟疑地道:难以置信!你是徐英风的儿子徐文是不是?徐文陡然一震,退了三四步,瞪目结舌。
对方能道出自己来路,看来所说不虚。
妙手先生接着又道:徐文,蒋尉民与老夫头是两个,命是一条,他那店丫头矢志非你不嫁,蒋尉民只此一女,可以想见他对你的关注!徐文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他想起数日前蒋府的一切经过,自己曾应允毒功消散之日,便是践婚约之期,那本是权宜之语,因为毒功根本无法散去,蒋明珠深情可感,但岂非误了她的一生……心念之中,期期地道:阁下何时受此托付?数日前,正当你离开蒋府之后。
真有这回事?这岂能假得了。
在下不需要人照顾……徐文,别逞强,你功力虽高,但经验可就差了。
阁下见面之初,何以不说这句话?老夫只想暗中照应,你把我通急了,不能不说。
徐文将信将疑,这事除非当面问蒋尉民,否则无从证实,想到了十日内过路人之约,以妙手先生眼皮之杂,说不定知道过路人的来历,若他所言不虚,必肯据实相告,当下神情一肃,道:阁下认识一个叫‘过路人’的人么?‘过路人’?是的。
没听说过,什么形象?一个半百的精悍老者。
这……老夫想不出这人是谁。
不过,可以注意打听。
你问他做什么?阁下既然不识其人,就不必说了。
别任性,说出来也许对你有好处。
阁下还是请吧!妙手先生怔了一怔,挟起地上的田蓉蓉,飞奔而逝。
徐文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被这些离奇的遭遇弄得头昏脑涨,六神无主,心头像被压了一块万钧磐石,移不开,挣不脱。
他茫然地折回正阳城外五里集迎宾栈,住进原来的房间。
三天,他足不出店门半步,在等待轿中人送佛心来,以凭向过路人交换翠玉耳坠与方紫薇。
如果揭开过路人的的真面目,冒充父亲的那锦袍蒙面人对自己连下杀手的谜底便可揭晓。
这可怕的谜,使他有如芒刺在背,寝食不安。
掌灯时分,徐文闲立房门,他预计轿中人至迟今天必有回音。
蓦地――一一个村姑打扮的少女,手挽竹篮,走了进来,口里脆生生地叫唤着:瓜子花生喽!……在各房门口兜了一个转,最后来到徐文身前,露齿一笑道:相公买些吧?徐文摇了摇头。
那村姑忽地抑低声音道:相公便是‘地狱书生’?徐文暗吃一惊,骇然道:你是谁?小女子奉彩轿主人之命,送东西来!哦!请进!不,人多眼杂,小女子得赶回去复命,请相公将东西收下。
说着,从篮底翻出一个碗大布包,递与徐文。
徐文接在手中,觉得十分沉重,方接过手,那村姑且在瓜子花生的叫唤声中转身离去。
徐文关上房门,点亮了灯火,把布包放在桌上。
他望着这包裹着武林瑰宝的布包,呼吸有些急促,这东西,多少人不惜舍死忘生以求,而现在安稳地在自己手中。
定了定神,他打开了布包,一个心形白石呈现眼帘。
他反复审视了数遍,觉得这佛心除了晶莹光洁之外,别无异状,宝在何处?是真?是伪?根本无从判别。
与咔!咔!门上起了扣击之声,徐文急忙用布把佛心包好,口里道:谁?门外传来的是店小二的声音:相公,是小的送酒饭来。
进来。
小二应声而入,把酒菜摆放在桌上,顺手把布包向里间推了推,口里哟了一声:好重!徐文横了他一眼道: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小二在身上乱摸一通,摸出了一张发绉的纸条,道:相公,是一个客人要小的送给您!徐文心中一动,已知是什么回事,片言不发地接了过来。
小二转身出房,徐文才打开来看,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三更,西去五里,携物来见,注意不许人跟踪。
过路人。
徐文把字条就灯上烧了,心中震骇不已,东西刚刚送到,过路人便已知晓,的确有些神出鬼没,要对付这类人物,实在不容易。
他慢慢地啜着酒,幽幽思索着今晚的行动步骤。
在双方交换完毕之后,出手制住对方,追究谜底,只不知对方会不会玩什么花招,从对方以往的行为判断,这一点不可不防,但又觉得防不胜防!佛心得失,与自己无关!方紫薇的安危,也属另一档事!主要的是取回翠玉耳坠,与揭破对方的真面目!卫道会毫不迟疑地交出佛心,没有任何部署么?这一点似乎不可能,放着这多高手,不会乖乖吞下这口气的。
可是那村姑打扮的少女,仅提奉命送物,不及其他,实在令人莫测高深,对方竟毫不对自己怀疑么?如果自己吞了佛心,一走了之,对方岂非人宝两失……这顿饭,足用了一个多更次,小二收拾完毕之后,徐文闭门就寝,三更初起,他带着佛心,启窗而出。
徐文一路向西落荒奔去,沿途他十分注意是否有人盯梢尾随,但奔出了三里远近,仍毫无异动。
过路人只约西行五里,并没有指定地点,足见对方狡诈多智。
看看五里将尽……突然有一个声音从不远的林中传出:‘地狱书生’,东西带来没有?徐文刹住身形,分辨发声的方位。
那声音又道:你最好别打什么主意,否则交易难成!徐文心头涌起了无边杀机,栗声道:‘过路人’,不敢现身么?我们只谈交易!东西带来了,开始交换吧?你可以把东西放在你现在立身的左方石上……徐文心中一惊,道:什么意思?老夫自会来取。
阁下该交出的人与物呢?折向东行,你将看到一间土地庙,东西与人全在庙中。
徐文恨极地咬了咬牙,道:阁下不想当面辨明东西的真伪了么?过路人嘿嘿一笑道:老夫倒是信得过你。
徐文无话可答,看来对方根本不打算与自己照面,这机会如果失去,以后就别打算再找到对方了,他默然估计对方的位置,和彼此间的距离,准备……过路人的声音再起,但已换了方位:‘地狱书生’,依老夫的话做吧。
老实说,凭你的身法,还不能逼老夫现身,那妞儿被老夫特殊手法制住穴道,再等一刻时间不解,即成残废……徐文怒声道:你够狡猾……就算是吧,老夫的目的只在完成交易,不计其他!在下有些信不过你!那就随你的便了,此番交易不成,老夫尚可直接与‘卫道会’另行谈判,你那耳坠,可就别想得回了。
徐文气得七窍冒烟,可就奈何不了对方,他原先的盘算,看来又要落空了。
如何,快些决定?好!好字声中,徐文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发声之处射去,但,连半个鬼影都没有看到,声音却从相反的方向传来,充满了嘲弄意味:小子,你别再耽延时间了,如果那妞儿变成废人,你如何向对方交代?徐文恨恨地回到原地,心中一百个不甘,但又无可奈何,这时,才后悔自己不该太自傲,该接受妙手先生的建议,说出事实真相,如果有他暗中援手过路人将无所遁形,但后悔终竟于事无补,只有认栽了,好歹先取回翠玉耳坠,然后再从方紫薇身上追索仇家,失此得彼,也聊堪解嘲。
心念之中,取出佛心,放在身旁石上,栗声道:‘过路人’,算你狠,咱们成交了!过路人得意地打了一个哈哈道:你可以去提货了!徐文猛一跺脚,憋住满腔恨毒,弹身向东奔去。
三里距离,转眼即到,果然,在荒林土丘之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一间土地庙,黑黝黝的有些鬼气逼人。
徐文担心的是受骗,推开虚掩的破门,欺身而入,香火台下,一条蜷曲着的身影,不错,正是红衣少女方紫薇。
那翠玉耳坠,平放在香火台上的正中央。
他先拿起耳坠,审视果是原物,才放了一半心,把耳坠纳入怀中,然后俯下身去,探视方紫薇。
只见她玉颜憔悴,双目紧闭,状类熟睡,呼吸倒也均匀,这才放下了另一半心。
过路人到底点她什么穴道,必须探试才能知道,这又使他踌躇了。
虽然她是他的仇家,他可以毁了她,但却不愿触摸她的娇躯。
然而事实上,他没有其他考虑的余地……他硬起头皮,用手探索经脉,滑腻温软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全身,加上淡淡的处女幽香,顿时使他的心起了荡漾。
她本是第一个进入他心扉的影子,然而情随势易,残酷的现实改变了一切。
他这时从心底升起的异样感受,不知是酸是辣,简直无法形容。
遍查各大经脉,了无异状,再看脸色,不由猛省她是被一种麻醉之毒所制,根本不是穴道被制,过路人所说一刻时间不解穴道,将成残废,竟是一句诳话。
解毒,在他根本不是难事,取出一粒随身携带的辟毒丹,纳入方紫薇樱口,只眨眼工夫,方紫薇悠悠醒转,嘤咛一声,翻身站起。
呀!你……显然她很惊异眼前的情况。
徐文强力熄灭意识中升起的那一丝情感之火,冷冷地道:方姑娘没事么?方紫薇困惑地凝视了徐文片刻,声寒如冰地道:怎么回事?徐文藉着天井透入的漠漠天光,看出她还是被过路人劫持之前那副颓丧的神色,虽遇大敌,似乎仍无动于衷,但他无意探索这隐秘,直接了当地道:贵会付出代价,由在下经手换回了你的自由。
你……说什么?姑娘业已自由了。
你说代价?是的,‘卫道会’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以‘石佛’之心,向‘过路人’换取姑娘!佛心?方紫薇大叫一声,冷漠呆窒的面目,起了变化,像是十分激动,颤声又道:你说……佛心?不错。
是赎回我的代价?正是。
方紫薇一把抓住自己的秀发,绞扭着,凄厉地道:佛心无价之宝,我不配啊……我不配……徐文不禁被勾起了好奇之念,脱口道:不配?为什么?方紫薇答非所问的自语般地道:我的罪孽深重了,百死莫赎!徐文一怔神,根本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他并不想探索对方的秘密,但仍忍不住道: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方紫薇玉靥一片铁青,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是该死的人,值不得义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义父?姑娘的义父是谁?方紫薇略一犹豫之后,毅然道:‘卫道会主’!啊!徐文这才明白,当自己第一次上桐柏山,她曾说过是半个主人,原来她是卫道会主的义女,这就难怪了,但,她为什么说该死呢,起初,认为她是白石神尼的传人,结果不是,但以石佛的公案来说,卫道会主与白石神尼之间,必有渊源,不过,这已不是自己需要了解的事。
他把话拉回正题:姑娘说该死是什么意思?因为……因为我糟蹋我自己,也污辱了义父,更辜负了所有关心我的人,现在,加上这件事,死不足赎我的罪愆!在下不懂?方紫薇突地面色一肃,以激越的口吻道:我可否求你一件事?求在下……什么事?请你代我杀陆昀!徐文大惑不解,她曾爱他,曾受过他骗,而又为他求过情,现在她要杀他,为什么?疯女田蓉蓉那一幕,闪现心头,他似乎有些明白,不由追问道:杀陆昀那小子?不错!姑娘不是爱过他么?方紫薇粉腮起了抽搐,眸中涌出一片恨毒的光影,厉声道:是的,我爱他,但现在我要杀他,他毁了我毁了你?不错,他糟蹋了我的清白!徐文俊面为之一变,内心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他曾经发狂地追求过她,形殊势易,这份初恋的感情被埋葬了,但潜意识中,并不能消除这仙露明珠般的影子,现在白壁有瑕,红颜蒙污,她,已木是当初的她。
怪不得她失神丧志,对陆昀那小子表现出那样复杂矛盾的行为。
下意识的妒与恨,使他毫不考虑地道:这一点我答应,我本来是要杀他的。
方紫薇惨然一笑道:相公,小女子愧无以报,谨此谢过。
骤然改变的称呼,使徐文觉得极不顺耳,但又有一种酸酸的感受,讪讪地道:这不值言谢!万紫薇顿了一顿,憔悴的粉腮,浮起了一抹红晕,苦苦一笑道:相公,有件心事不得不吐,我知道你以往的心意,只是囿于你的名声,我没有接受,现在,迟了,也太晚了……说完,痛苦地垂下了头。
徐文百感交集,血行阵阵加速,他真想也说出心里的话,想说虽迟但未晚,他能原谅她,但,他没有开口,一切都不可能,仇与爱是无法并存的,何况,她已非云英未嫁身……方紫薇厉叫一声,举掌拍向自己的天灵。
情况发生得太意外,太突然,徐文连转念头的时间都没有,本能地挥出了一掌,砰地一声,方紫薇栽了下去,樱口汩汩冒出鲜血。
她想开口,但仅只樱唇翕动了数下,便晕了过去。
徐文拭了额上的冷汗,千钧一发,他挽回了她的生命。
阿弥陀佛!一声洪亮的佛号,起自身侧。
徐文心头剧震,迅快地一挪身,横开数尺,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和尚,不知何时竟已到了身边,仔细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功高莫测的痛禅和尚。
痛禅和尚的双目,在暗夜中如两粒明珠,射出蒙蒙青光,十分惊人。
徐文倒吸了一口凉气,拱手为礼道:在下见过大师!免了!小施主算是救了她一命。
痛禅和尚口里说话,目光却射在方紫薇身上。
徐文想起当日桐柏山中,五雷宫宫主震九天殷止山率众寻仇,痛禅不速而至,原来是含敌意而来,却不知为什么与卫道会主攀上了关系,现在,他是否是卫道会一边的呢?如果是,自己要索仇,他便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心念之中,忽然瞥见痛禅和尚手中托着一个布包,不由脱口惊呼道:佛心!徐文全身一震,惊悸地退了一个大步,自己与过路人交易的东西,怎会到了对方手中?痛禅和尚悠悠地道:不错,正是经你手的那颗无价之宝佛心!大师……怎会……凶险贪婪之辈,岂能任其横行无忌!莫非‘过路人’已被大师……咳!可能是对方大限未至,贫僧在你放置佛心离去之后,一时性急,末待对方现身,便径取佛心,对方知机而遁,终未露面!哦!徐文这才省悟,轿中人在派人送了佛心之后,安下了这一着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过路人虽狡,但仍无法得逞,只是事实说明,痛禅和尚业已是卫道会一方的人了。
他本打算要从方紫薇身上逼出仇家实况,想不到事实全出意料之外,痛禅现身,这想法算落空了,心里懊丧又愤恨,的确有些哭笑不得。
痛禅和尚俯身探了探方紫薇的脉息,道:苦了这丫头!这语气,充满了亲呢之情,听在徐文耳中,更不是味道,从语气中,他判断痛禅与卫道会主,关系不浅。
据父亲生前遗言,血洗七星堡是卫道会一帮人所为,而据卫道会所说恰好相反,完全与该会无涉,上官宏寻仇,也属个人之事,这就煞费踌躇了。
事实真相如何,到现在仍是一个迷雾。
父亲与七星故人的被杀,凶手是否上官宏或卫道会中人,也是一个谜。
如果一直暗中摸索,恐怕永难求得真相,如果照数日前的决定,敞开来索仇,对方的实力未可轻估,仇报不成,岂非遗恨千古?摆在目前的事实,单只这痛禅和尚,自己就应付不了……心念及此,直如冷水淋头,那炽烈的复仇之火,被浇熄了一半。
痛禅和尚已着手为方紫薇疗伤,片刻工夫,方紫薇悠悠醒来,惶惑地道:我……没有死么?为什么……不让我死……她转动着目光,逐渐,她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禁栗声叫道:大师父,您……是谁?显然,她不认识痛禅和尚,痛禅和尚到桐柏山时,她本已飘流在外。
痛禅和尚慈祥地道:丫头,贫僧是你义父好友!哦!你……现在随老衲回山。
我……不!我没有脸见任何人!傻丫头……啊!我不……她掩面痛哭起来,凄切的啼声,哭出了少女失足的愧悔。
徐文觉得自己已无再呆下去的必要,他感于痛禅和尚曾对他有过援手之德,礼不可失,恭谨地抱拳道:大师,在下告辞!就在此刻――方紫薇突地尖叫一声,娇躯腾了起来,又栽回地面,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徐文大惊之色,收回了跨出的脚步。
痛禅和尚也大感意外,悚然道:怎么回事?话声中,俯身探视,细察脉息,除了微弱之外,了无异状。
徐文也大惑不解,如果说有人暗算,不说自己,放着痛禅这等高手在侧,蚊蚋飞过,恐也瞒不了他的耳目,到底是什么原故呢?痛禅和尚显然也查不出究竟,口里连道:怪事!怪事!徐文忽地心中一动,暗忖,以过路人的诡诈狡狯,岂能不防这一着,莫非他在方紫薇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心念之中,道:大师,容在下一察?嗯!徐文以他独到的经验,检视了一遍,骇然惊呼道:毒?痛禅和尚双目射出了电炬似的熠熠光芒,栗声道:你说毒?是的!听说小施主精于毒道,她中的是什么毒?徐文略显激动地道:不知道,这毒前所未见。
能解么?可以一试。
说着,取出三粒辟毒丹,交在痛禅手中。
痛禅捏开万紫薇下巴,把丹丸塞入咽喉,复用指一点喉结穴,丹丸顺喉而下。
久久,毫无反应。
徐文忍不住再视察了方紫薇的眼睑、口唇、舌苔……等显示中毒征候的部位一遍,骇然惊怪道:没有用,这是什么毒,如此霸道?蓦地――门外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道:这叫‘阎王令’,普天之下无人能解!徐文闻声知人,大喝一声:‘过路人’!身形似脱弩之箭般射了出去,快得有如电光石火,但到了门外,却不见丝毫人影,口里恨恨地哼了一声,飞身上了庙顶,展目四望,仍一无所见,只好落回庙中,只见痛禅和尚仍守在方紫薇身边寸步未移。
他心想,这和尚倒沉得住气,以他的功力,如果行动,对方将无所遁形。
痛禅和尚似已知道他的心意,淡淡地道:对方是有为而来,你不迫他,他也会现身,对方现在庙后!徐文剑眉一挑,道:大师何以知道?对方发话之时,最后一个字音偏向左方,已非原地,证明他从左方绕到庙后,声落人已不在原地,小施主再快也没用!徐文大是赧然,心中却极佩服对方的经验老到。
果然,后面屋顶上传来了过路人的话声:痛禅,你很精灵!徐文怒声道:有种的现身说话,何必效鼠子之行?过路人哈哈一笑,枯叶般飘落阶下院地之中。
徐文目中冒出了火,额上鼓起了青筋,脚步一移,正待……过路人一抬手,阴森森地道:‘地狱书生’,你最好别动,老夫只要一句话,你便死无葬身之地!徐文冷极地一哼道:你就说这句话看?过路人嘿嘿一笑道:小子,你不愿公开身世吧?徐文一愣,栗声道:什么意思?过路人道:如果你的身分揭露,小子,你知道有多少人要你的命?徐文心头飘过了一阵寒意,大感悚栗,听口气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委实太可怕了,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呢?对了,他既冒充父亲向自己下过杀手,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不足为奇,但他数度向自己下杀手的原因何在呢?痛禅和尚沉缓地开了口:施主就是‘过路人’?一点不错。
说你的来意吧?你应该知道的。
目的在这颗佛心?不错,以佛心换取解药。
你认为贫僧会答应吗?会的,除非你不要那小妞儿的命!你是否想到贫僧要杀你并非难事?哈哈哈哈!‘痛禅’,老夫也想到你不会下手。
为什么?你不会眼望着她死。
痛禅和尚冷厉地道:她死不了,‘毒道’高手并非只你一人!过路人阴恻恻地一笑道:话虽不错,但这‘阎王令’之毒,江湖失传已数百年,老夫敢夸当今天下无人能解,别以为‘崔无毒’可恃,他差得远了!痛禅和尚一字一顿地道:如果贫僧以她的性命换你一命,为武林除害又当如何?过路人丝毫不为所动地道:老夫相信你不会如此做,否则你早出手了。
贫僧随时可以出手?可是你不会。
施主坚信如此么?当然。
比如说,你想制住老夫,迫交解药,但解药不在老夫身上;想以老夫生命换取解药一样办不到,因为老夫只是受命行事。
施主……受何人之命?这一点恕不作答。
贫僧相信无人不怕死,施主不会例外吧?可是老夫的生命已交与别人,自己作不了主。
徐文业已忍无可忍,口里微哼一声,扑了过去,掌力随着涌出,这扑击之势,犹如迅雷疾电。
砰!徐文震落实地,过路人却踉跄退了三四步,才站稳身形。
徐文略不稍停,再次挥拳猛扑……过路人身形朝侧方一划,口里大喝一声:住手!徐文一击落空,身形不期然地停了下来。
过路人栗声道:小子,真要老夫抖出你的身分?徐文业已恨到极处,把心一横道:说吧,本人已不在乎了,反正你今天别想活着离开!过路人呵呵一笑道:你考虑到你母亲的安全没有?徐文如中雷击,震惊莫名地退了两个大步,自七星堡被血洗之后,第一次听到母亲的讯息,对方不但熟知自己身世,而且可能与母亲失踪有关,显见这内中大有文章,这一条线索,决不能放过,心念之中激动万状地道:你知道家母下落?当然!人在何处?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你懂得这意思的。
你休想再耍花样……小子,现在你与老夫退开一边,事了之后再谈另一笔交易!徐文无可奈何地退后丈许,母子情深,他不能做任何于母亲不利的事,只要母子能重见,他会不惜任何代价。
过路人说是受人之命行事,他身后隐着的,是何等样的一个恐怖人物呢?当初他暗算自己,莫非也是受命行事?这会不会关系到家门被血洗,以及父亲的惨死?他想着,不由出了神,只是全身的血液却在阵阵沸腾。
的确,这种种离奇可怖的情况,复杂得使人连思索的余地都没有。
过路人转向了痛禅和尚,冷冷地道:‘痛禅’,愿否交出佛心?痛禅和尚目瞪如铃,射出栗人青光,沉声道:施主先说出受何人之命行事?这一点办不到。
看来贯僧只好破戒取你性命了……老夫不受威胁。
这并非威胁。
‘痛禅’,再半个时辰,这妞儿将骨化形消,不信等着瞧!痛禅和尚回头看了方紫薇一眼,只见她四肢抽搐,粉腮已呈紫酱之色,但双目紧闭,张口无声,似乎极端痛苦。
解药呢?你愿交出佛心了?贫僧暂时认栽。
好极,现在先把佛心交与老夫。
解药呢?自有交代。
贫僧能相信施主吗?最好是相信,因为你别无路走。
别迫贫僧改变主意?老夫受命行事,一切不在乎。
包含死在内?一点不错。
贫僧不冒这个险。
过路人沉思有顷,道:这样好了,仍由这小子居间,你把佛心交与他,由他随老夫去换取解药,你在此地等候,半个时辰之内他必回转,如何?痛禅和尚不再开口,脱手把佛心掷与徐文,徐文接在手中。
过路人哈哈一笑,道:小子,来吧!话声中,人已飞登屋面,徐文跟着起身,两人一先一后,奔出了数里,眼前是一片密林,过路人径直穿入林中。
此际,远远传来村鸡啼唱,东方已现曙色,距天明已不远了。
徐文紧跟着入林。
过路人在入林三丈之处停下,口里道:小子,止步!徐文停定身形,狠狠地瞪着对方,恨不能把对方撕成碎片。
小子,你似乎有话要说?不错,你曾化身锦袍蒙面人,数度向本人施杀手,也是受命行事么?你错了,老夫一向独身行事,所谓受命,只是应付那秃驴的一句话而已。
徐文猛一错牙,道:你够卑鄙!过路人嘿嘿一笑道:随你小子如何说吧。
徐文恨毒至极地道:你究竟是谁?这一点恐怕你永难明白了!找死?记住,别任性,咱们好好谈,你母亲的安全操在老夫之手。
徐文打了一个冷颤,一颗心顿往下沉,这等于是咽喉被人扼住,想反抗也不成。
家母怎会落入你手?这点你不必问了,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没有什么,聊备一格,以维护本身安全。
当初谋算本人,又为了什么?同样的理由,为了本身安全!徐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根本不明白对方语意所指。
你把家母怎么样?她很安全,只要你不与老夫为敌,他便无事。
你以此要挟我?亦无不可。
我若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那先死的将是蓝玉珍!徐文双目几乎喷出血来。
过路人转变了话题道:徐文,时间不待了,交换解药吧!本人还有句话问你。
说吧?血洗‘七星堡’是你所为吧?洗‘七星堡’是‘卫道会主’率众所为!真的?信不信由你!徐文咬了咬牙,他相信这是实话,父亲生前也是如此说的,索仇可以假以时日,倒是母亲一日不脱离魔手,自己将无片刻安宁,自己与对方往日无怨无仇,而对方说谋算自己,劫持母亲,是为了本身安全,这话令人费解。
对方的真正面目到底是什么呢?这其中难道隐藏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故事吗?心念之中,沉声道:‘过路人’,不管阁下是什么来历,你放出家母,在下可以发誓不与你为仇,前帐一笔勾消,如何?过路人冷森森地:时机未至,免谈!什么时机?这是老夫自己的事,你不必过问,但记住一点,别与老夫为敌,时机到了,你母子可以重逢,否则就很难说。
徐文一副钢牙几乎咬碎,杀气几乎破胸而出……过路人又道:拿来吧!徐文心念一转,既然卫道会一帮人是自己血海仇家,自己犯不着去救仇人,更不必谈什么道义,说道:‘过路人’,咱们可以谈谈交易!什么交易?在下以佛心作为交换……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他本想说作为交换母亲的代价,话到口边,忽觉不妥,仇归仇,怨归怨,武士的操守不能不顾,地狱书生的外号虽然不雅,但自从出道以来所行所为还没有违悖武道的地方,如此一来,将被武林视作何如人?与过路人之流又有什么分别?佛心本非自己之物,而况过路人,未必就肯答应这宗交易,若事不成,岂非徒留笑柄?过路人见徐文中途不语,追问道:交换什么?徐文一摆手道:不谈了,拿解药来吧。
过路人皱了皱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了一粒翠绿的丸子,抛与徐文。
徐文接在手中,道:阁下不是说解药不在身上么?过路人嘿地一笑道:小子,这叫做兵不厌诈!哼!无耻之尤!废话少说,拿来。
徐文心念一转,迟疑地道:阁下的解药可靠吗?这一点你小子尽可放心。
徐文把佛心脱手掷与过路人,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是多余,终于片言不发,向林外奔去。
回到土地庙,天业已大明。
痛禅和尚似已焦灼不耐,一见徐文现身,脱口便道:如何?徐文冷冷地道:解药已取到了。
快给她服下吧。
徐文没有再说话,把那粒翠绿丸子,纳入方紫薇口中。
工夫不大,方紫薇面色逐渐恢复,脉息加重,盏茶时间之后,苏醒过来。
痛禅和尚面色一肃,道:小施主,贫僧有个不情之请?请吩咐!拜托小施主劳神,护送她回山。
这……徐文不由迟疑了,自己一而再地为仇家效力,这算什么?但另一个意念突闪脑海,忙应道:可以!如此贫僧重托了!小事不足挂齿。
后会有期,贫僧誓必要迫出‘过路人’的根底不可!说完,单掌打了一个问讯,如灰鹤般腾空越屋而逝。
方紫薇似乎元气大丧,久久仍不能起身……徐文看了她一眼,面上升起一抹怜惜之色,但那抹怜惜之色,消失得很快,随即被一种森寒之色所取代,漠漠然地开口道:姑娘觉得怎样?方紫薇感激地朝徐文一瞥,挣起身来,背倚香火台,乏力地道:还好,没有什么。
在下受托送姑娘回山。
方紫薇苦苦一笑,眼角渗出了两粒晶莹的泪珠,凄楚地道:相公,我……不回山!徐文眉锋一紧道:可是在下业已答应了‘痛禅’大师,送姑娘平安回山。
蓦在此刻――一条灰影,进入庙中。
徐文掉头一看,来的赫然是普渡庵住持修缘老尼,她的弟子悟性被人奸杀,曾误会自己是凶手,因为死者是死于摧心之毒,死后无痕。
想不到这老尼会此时此地现身,当下一拱手道:师太幸会!修缘老尼还了一礼,目光直盯在方紫薇面上。
方紫薇粉腮剧变,噗!地跪了下去,泪如泉涌。
修缘老尼厉声道:丫头,你太任性了!方紫薇泣不成声地道:薇儿不肖,薇儿该死!徐文心头大震,难道这修缘老尼又是卫道会中一分子?听双方语气,似乎关系相当不浅……只见修线老尼愤然一挥宽大的袍袖,声色俱厉地道:你还不回山?薇儿无脸见人!你想怎么样?薇儿只……只……只想求解脱!大胆,你不想想你义父十年多来收养之恩?方紫薇哽咽道:薇儿自知百死莫赎!你无知失足,大家会原谅你……薇儿只求您老人家答应一件事!什么事?允许薇儿剃渡!剃渡?不行!那该地但求一死,身受殊恩,来生图报!修缘老尼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孽!孽!痴丫头,你知道你义父是谁?谁?是你亲生之父。
你的身世,包含了一个血泪交织的故事,你这一来,岂非令你父亲心碎?方紫薇睁大了眼,颤栗地道:他老人家是薇儿生身之父?不错。
那薇儿不姓方?不,你不姓方,当初是为了防仇家迫害,才给你易姓为方。
啊!方紫薇伏地痛哭起来,声如午夜鹃啼,闻之令人鼻酸。
徐文极想从对方言语中探索卫道会主的真面目,但失望得很,对方语焉不详,方紫薇本身包含了一个凄惨的故事。
是什么放事呢?所谓仇家,是否又牵涉到七星堡血案?修缘老尼又是一声深长的叹息,声变得十分慈祥地道:孩子,别哭了,任何事必须由你父亲作主,起来!方紫薇缓缓起身,满面啼痕,像一朵带雨梨花。
徐文忍不住问道:师太敢莫也是卫道会’一分子?修缘老尼怔了一怔之后,道:贫尼不否认。
徐文别具深心地道:上次贵庵惨案,师太是否已查出真区?修缘面上掠过一抹愤恨之色,栗声道:贫尼断定是‘七星堡主’徐英风那魔头所为,可惜……徐文心头一沉,道:徐英风?不错。
可惜什么?可惜他已死了。
徐文暗地一咬牙,故作惊震之状,道:徐英风死了?嗯!死于开封道上。
但不知是死于何人之手?这一点没有听说。
据江湖传言,是血洗‘七星堡’的仇家所为?是有此一说,但尚未证实。
老尼淡然的态度,使徐文感到莫测高深,如果父亲与七星故人是死于卫道会人之手,对方多少总有些异样表露,但意外地对方似十分漠然。
他紧追着问:徐英风功力不俗,又擅‘毒道’,江湖中能致其死命的,恐怕不多?这话不无道理。
以师太的推测呢?无从推测。
徐文把心一横,道:是否上官宏所为?修缘老尼与方紫薇面色同时一变,修缘老尼目射精光,迫注在徐文面上,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久久才道:小施主何出此言?徐文心念电转,索兴豁了出去,追个水落石出,当下寒声道:因为上官宏与徐英风结有深仇。
可是这非上官宏所为。
师太何以断定如此?上官宏的行动,贫尼无所不知。
事情很巧……什么很巧?徐英风与另一锦袍蒙面人被害之时,恰值在下路过,据徐英风遇害之前的言语,曾提到卫道会三个字!这是徐文临时想起来的心机,想诈出对方实话。
修缘老尼漠然一笑道:言语涉及‘卫道会’可能有之,但并不能证明是上官宏或‘卫道会’其他高手所为,如果是,贫尼倒无憾了。
在下极想见上官宏一面……为什么?证实这件公案!修缘老尼目中逼人的精光再现,沉声道:小施主,贫尼不能不追究了……徐文俊面涌起了异样的神色,目光毫不畏缩地与对方直视,微显激动地道:追究什么?小施主已不止一次表露对‘七星堡’事件的关切?这又如何?小施主所练的‘无影摧心手’与徐英风所使的‘摧心’剧毒本是同源?徐文一咬牙,道:在下不否认。
如此你与徐英风必有渊源?有的!什么渊源?徐文的面色已成了铁青,现在只消一句话,局面将完全改观,如果自己道出身分,也就等于开始了索仇的行动。
是否该再隐忍一段时日,搜集些具体的线索?抑是立刻开始行动?时机与对象是否适当?心念一连数转,决定应该在见到上官宏本人,才是最适切的时机,于是,他压下了将要爆发的仇火,故意装得激于义愤的神情,道:渊源不浅,但也不深,武林公道不能泯没,是吗?修缘老尼凛峻地道:小施主并非由衷之言?在下认为是的。
在谈公道之先,是否该明了是非曲直呢?徐文为之一窒,但随即针锋相对地道:在下愿闻关于这公案的是非曲直?修缘老尼冷冷一笑道:小施主,你曾救过上官宏的命,凭这一点,卫道会上下对小施主无理也得让三分,多尼算承认小施主追索这公案的立场,但首先小施主得坦白道出身分。
徐文又是一窒,感到有些词穷,一阵犹豫之后,道:在下希望与上官宏见面肯谈。
修缘老尼一颔首,道:可以,小施主何时可上桐柏山?现在就可启程。
好!贫尼答应安排小施主与他见面。
如此在下告辞!请!徐文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出了庙门,只见红日初升,林鸟争鸣,晓雾初收,一片清新之气,但,他的心里,仍是被无边的阴霾笼罩。
证诸父亲生前的话,和过路人转述母亲之言,他认定仇家是卫道会一帮人无疑,可是一些事实的片段,又似乎否定了这判断!而从修缘老尼的话意来看,上官宏在卫道会中的地位似乎十分尊崇,他感到心头的压力愈来愈重……他又想到了惨死开封道上的父亲,普渡庵人神共愤的事,是他所为吗?如果这事传出江湖,江湖同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工夫不大,他踏上了通往桐柏山的大道。
由于情况的诡谲变幻,每一次上桐柏山,都有不同的心情与感受。
他想,此次在见到上官宏之后,如果对方否认血洗七星堡,也不承认杀害父亲,自己将采取什么行动?目前,痛禅和尚不在总舵,少了一个可怕的劲敌,但在无情叟等一干高手联手对付自己时,能操胜算吗?正行之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徐少侠,留步!徐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第一次,他被人称名道姓,当下身形一刹,凛然回身,只见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汉子,站在相距丈许之处,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
他扫了这陌生汉子一眼,栗声道:朋友何方高人?陌生汉子哈哈一笑道:高人不敢当,区区只是个下人!下人?不错,受命跑腿之人。
怎知在下姓徐?区区说过是受命。
受何人之命?就是那掌握令堂生死之人!徐文登时血脉贲张,额上暴起了青筋,俊面涌起了一片恐怖杀机,厉声道:这么说朋友与‘过路人’是一丘之貉?陌生汉子冷冷一哼道:徐文,说话客气些,区区此来对你有好处……徐文咬紧牙关道:好处?哼!朋友来得正好,在下有话必须朋友解答!别奢望太多,区区除了受命的事外,其余一切不谈。
朋友,那可由不得你!徐文,你目前是赴‘卫道会’总舵?不错。
寻仇?徐文一震,悚然道:不错!你这是去送死!送死?什么意思?凭你的身手,能敌得过对方联手么?这是在下自己的事。
还有,你自信能在‘痛禅和尚’先天罡气之下逃生么?徐文剑眉一挑,悚栗地道:这与朋友何干?陌生汉子自顾自地说下去道:只要你一抖露身分,对方将倾力毁了你,你不否认这可能吧?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区区只是奉主人之命传言……在下希望知道贵主人是谁?这一点目前尚难奉告。
然则贵主人的目的是什么?借你之手,毁灭‘卫道会’,彼此两利!徐文骇然道:什么,借在下之手?不错,敞主人保证事成之后,让你母子重聚,公开一切真相!这的确是极大的诱惑,何况毁灭仇家,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从过路人所表现的能耐与手段看来,对方口中的主人,定是一个极端可怖的神秘人物,自己正愁无法拯救母亲脱离魔手,想不到对方找上门来。
心念之间,杀机消散了大半,略显激动地道:贵主人的保证可信么?敝主人一言九鼎!朋友说借在下之手?一点不错。
朋友刚才不是说在下的能耐不济么?这一点敝主人有安排。
徐文精神一振,道:什么安排?别急,区区还有话没有说完。
请讲?令尊徐笑风与另一个冒充他形貌的人,你知道是何人下的手?徐文全身陡地一颤,栗声道:谁下的手?mydoc011.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