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驰赴桐柏山,被一个陌生汉子唤住,说奉主人之命传言,要借他的手摧毁卫道会,事成母子即可重逢,徐文大惑骇凛,根本无法想象对方的来路,而对方又讳莫如深。
陌生汉子忽问徐文:你知道令尊徐英风与另一个锦袍蒙面人是谁下的手?徐文全身陡地起了一阵悚栗,道:是谁下的手?陌生汉子反问道:以你的看法,何人有此能耐一举而毙两名拔尖的高手?这……很难说!很难说?据当日目击的人传言,家父与另一锦袍人拚搏,双方都到了精疲力竭之境,在那种情况下,足以制两人死命的高手,可能就不止一二人了!话虽如此,可是以两人的身手,虽在力战之后,不能说没有一人能全身而退,双双死在现场战圈之内。
不错,这话有理,朋友说是谁吧?‘痛禅和尚’!徐文连退三步,栗吼道:是他?正是那秃驴,他是受‘卫道会主’之令行事的!真的是他?区区奉命传言,信不信由你!徐文目中闪出了杀光,的确,除了痛禅和尚之外,谁能有这种身手,一举而毙两个一等高手于现场?父亲的功力不必说,七星故人的身手自己见过,并不逊于无情叟、丧夫翁之辈,但……心念之中,咬牙道:何人目击?敝主人!徐文窒了一窒,他的主人是谁?为何令过路人数度向自己下毒手?为何劫持母亲?这简直无法想象。
想到痛禅和尚的功力,更是令人不寒而栗……贯主人说要借在下之手摧毁‘卫道会’?不错!为什么?很简单,敝主人也想解除这份威胁。
可是在下没有这份自信?敝主人已有安排。
什么安排?你可以自由出入‘卫道会’总坛,且是该会上宾,是吧?在下不否认。
所以,你可以成功……朋友不要再绕弯子了,干脆说出来吧?并非绕弯子,而是话必须先说清楚,你下手之时,得选最适切的时机,‘痛禅和尚与‘卫道会主’必须同时在场,毁了这两人,其余的不足虑了。
徐文既振奋又困惑,激动地道:如何下手?陌生汉子目光朝四下一扫,然后从贴身取出一个小布袋,道:你自己看吧。
徐文接了过来,拉开袋口,向内一张,骇然道:‘五雷珠’!陌生汉子阴阴一笑道:不错,正是‘五雷宫’镇宫利器‘五雷珠’,此珠威力谅来你已知道,三丈之内神仙也难幸免!徐文持袋的手有些发颤,这的确是毁灭仇家的极佳利器,此珠在手,何畏痛禅和尚的先天神功,如果机会凑巧,卫道会一干高手,将无一幸免。
俊面上满是杀机,内心充满了快意恩仇的愉悦。
这神奇而诡计的转变,又是始料所不及的。
他已无暇去分析对方的动机,报仇,是自己的唯一大愿,只要能报仇,付出些代价又算什么,何况母亲被劫持在对方手中,即使对方没有提出这两利的条件,而另索苛酷的代价,自己一样莫奈其何。
贵主人说事成之后,还家母的自由?一点不错,还公开一切秘密。
有什么保证?只此言语便是保证。
这……姓徐的,如果敝主人有意玩弄奸谋,任何保证都是空的,第一、令堂在我方控制中,第二、你明我暗,第三、掌握了你的来历,便是掌握了你的生死!徐文悚然而震,对方说的全是事实,不容否认,猜想对方主人,必是个不可一世的恐怖人物,假自己的人,除去了劲敌,佛心又已落入对方手中,一旦练成佛心所载神功,势将天下无敌,对方的野心雄图,已不言可喻了。
陌生汉子又道:‘五雷珠’威力极强,如使用的时机得当,稳赢不输,用时只消用力掷落即可。
这一点在下省得!如此祝你马到成功,再见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疾掠而逝,身法玄奇得惊人。
当初,他以为妙手先生的身法是当今第一,现在看起来却未必了,对方一个手下人已具如此身手,其主人可想而知,的确,武林中一山还比一山高。
他把五雷珠小心翼翼地置入怀中,心里上似乎有了一层保障,此去桐柏山,将是最后一次了。
他庆幸自己没有向轿中人等抖露身分,否则这目的将难以达到。
他想到痛禅和尚手接五雷珠的一幕,不由不寒而栗,如果自己企图败露,对方有备的话,成败就很难说了。
母亲知道自己此次的行动吗?骨肉天性,他不禁潸然泪下。
此次如果不幸失败,必横尸桐柏山无疑。
他并不怕死,父亲死了,多少家人死了,多少七星帮弟子死了,自己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这血海深仇岂能让它沉沦呢?上官宏、卫道会主、痛禅和尚是主要目标,自己如何制造机会,使三人无一漏网呢?即使目的达到应付其余高手,无疑的是一场艰苦酷烈的搏战。
不久前,被五雷宫破坏了前关,业已恢复旧观,势派反而更宏伟。
徐文甫抵关前,一个蓝衣人迎了上来。
对方,正是卫道会总管古今人,徐文在该会第一次开刑堂时,曾与他有一面之缘。
由于他,徐文想起七星堡总营方炳照,身分败露,被按律处死的那一幕,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头翻涌起来。
古今人一个长揖,笑吟吟地道:少侠辛苦了,区区奉命迎接!徐文心头一动,暗想,看来轿中人已经如约安排自己与上官宏见面了,心中又是一阵激动,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谦恭的神色道:不敢当!不敢当!古今人侧身摆手做出一个肃客之状,道:少侠请!阁下请!请勿拘利,区区是奉命迎宾?如此有僭了!穿过头关,关门外已备了两骑骏马,徐文略作谦让之后,翻身上了马,拦缰向总坛方向奔去,心中却有如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想着,此去该如何措辞,因为轿中人对自己的身分业已起疑,痛禅和尚是否已经回山?自己该以什么办法促成仇魁聚在一起,以便下手?顾盼间,来到总坛之前,有人接过马匹。
徐文在总管古今人陪同之下,直入客舍大厅。
卫道会主早已迎侯,落座之后,卫道会主向古今人道:古总管,准备酒筵,并请各位客座及护法作陪!遵命!古今人施了一礼,并向徐文道了声:失陪!退出厅去。
徐文内心暗地振奋,这的确是求之不得的事,机会不招自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下手场面了,只不知所谓客座与护法是否有痛禅和尚在内?自己所知,轿中人、无情叟、丧天翁、彩衣罗刹这帮怪物是在数的。
轿中人从未露过面,不知今天是否以真面目出现……卫道会主沉缓地开了口:小友来意本人业已知道,只是有个问题盼小友坦诚相告?徐文镇定了一下心神,道:会主有话请提出!卫道会主平板的面目一无表情,声音却微显激动。
徐文既已知对方是易了容的,并非本来面目,便也不在意。
上官宏曾受小友救命之恩,他本人没齿难忘,小友坚持要见他,说是为了与‘七星帮主’徐英风一段恩怨,所以,不得不请问小友,小友与徐英风到底是何渊源?徐文面对仇人,不由暗地切齿,但,他现在不能抖露身分,否则此次的计划便将幻灭了,当下沉缓地道:这一点可否容在下见到上官宏之后,当众宣布?他提出这要求是有深意的。
卫道会主皱了皱眉,道:不能先对本人透露么?在下认为时机不适切。
时机?小友这句话似有深意?徐文心头一凛,道:可以这么说!好,本人不勉强小友,不过,本人倒想先代上官宏说说恩怨经过……这在徐文正是求之不得的事,立即道:在下洗耳恭听!他期待这已经很久了,只是没机会,他所知的是上官宏与父亲有杀妻灭嗣之仇,至于实情,却不得而知,他也问过父亲,但父亲却讳莫如深,现在,对方主动提出,正合心意。
卫道会主眼中掠过一抹痛苦的神色,沉重而缓慢地道:事件回溯到二十年前,武林中出了一个芳名四播的美人,叫祝艳华,她,便是上官宏的妻子,男才女貌,不知羡煞了多少江湖同道……徐文想及上官面上的疤痕,疑惑地噢了一声,以他的记忆,女貌不知,男才却未必。
卫道会主顿了一顿,又道:有一天,祝艳华忽地失踪了,上官宏起初不以为意,认为她有什么事出外耽搁了。
可是,一连数天不回,上官宏感到事非寻常,夫妻婚后,形影不离,这说明了她业已发生了意外,而且,祝艳华这时业已怀了数月的身孕……哦?于是,上官宏丧魂失魄地浪荡江湖,寻找他的爱妻,内心的悲痛,实在非局外人所能想象。
不久,他得到了线索,祝艳华被‘七星堡主’徐英风掳劫……徐文的面色变了,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自觉地又噢了一声。
卫道会主咬了咬牙,继续遭:‘七星帮’人多势众,‘七星堡’在武林中犹如遗世绝域,徐英风功力深不可测,上官宏要想救出妻子,比从虎口里夺羊还要困难,伉俪情笃,而且妻子腹中孕有上官氏之后,他在万般无奈之中,毁容变貌,投入‘七星堡’……以后呢?他入堡之后,处处小心翼翼,博取徐英风的欢心,以他的才华,当上了‘七星堡’的师爷,与原来的七大高手,并称为‘七星八将’……徐文呼吸也为之急促起来,他虽身为少堡主,但因从小被隔离教养,对堡中的一切,懵然无知,这听起来,有如秘辛珍闻。
一晃数年,上官宏业已侦知妻子被徐英风占为第三夫人,他悲愤妻子的失节,徐英风的卑恶,但,内外一院之隔,他始终无法与妻子谋面,又念及那已出生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婴孩,如不见她一面,的确死不甘心,他只有等待,忍耐……徐文忍不住脱口道:这是事实么?卫道会主目中闪射出栗人的恨火仇焰,切齿道:当然!以后呢?有一天,机会来临,他与妻子见了面,才知道爱妻忍辱偷生,是为了上官氏一点骨血,也希冀能见丈夫一面……上官宏有后人留在堡中?起初是一个谜……谜?祝艳华临盆之后,婴孩随即被带走,她本身也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骨肉是生还是死,为了这,她苟活下来。
那一次与丈夫见面,事为徐英风所悉……啊!徐英风的确够毒辣,够残忍。
他当场没有发作,事后设宴与上官宏谈判,他答应让他夫妻破镜重圆,并承认自己是一时之错……说到这里,卫道会主面上的肌肉起了急剧的抽搐,声调也变得暗哑,但那恨毒之气,却流露无遗。
他是激于义愤?抑是……徐文的内心起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波动,一方面,他感到仇恨的紧压,一方面又因父亲的生前作为而感到羞惭。
卫道会主似乎也在尽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半晌才接下去道:上官宏内心并不稍减夺妻之恨,只是他不得不低头,这席酒,在异样的气氛中过去。
散席之后,徐英风命‘七星八将’之首的周大年送上官宏出堡,明是相送,实则是要周大年取上官宏性命……结果上官宏没有死?嗯!周大年与上官宏私交极厚,为人也与其余六将不一样,十分不耻徐英风所为,于是,他揭露了这毫无人性的谜底……揭露了什么?徐英风杀害了祝艳华,那一席酒便是人肉之宴……砰!茶几被击成一堆木屑。
卫道会主目瞪如铃,惨厉地吼道:小友,这是豺狼之行,是人,怎能做得出来!徐文全身起了一阵寒栗,真是事实么?父亲真的如此无人性么?这的确是前所未闻的惨酷行为,以人肉作宴……卫道会主的眼珠几乎脱眶而出,以痛极呻吟的音调道:小友,上官宏吃了他爱妻的肉……徐文脱口狂叫道:不可能!什么不可能?徐堡主不可能做这酷毒的事!可是事实真的如此。
之后呢?上官宏誓报此仇!于是上官宏纠合同党,血洗‘七星堡’……照理,他血洗‘七星堡’也难消此恨,可是他没有,他只找徐英风一人!那血洗‘七星堡’的是谁呢?不知道!在开封道上残杀徐堡主的又是谁呢?不知道!徐文咬了咬牙,转变了话题,道:那八将之首的周大年呢?放走上官宏之后,下落不明。
会主说上官宏有后嗣留在堡中?当初是判断如此,后来经查探,那初生婴儿出世之后,即被杀害了。
今天在下可以见到上官宏本人么?当然。
就在此刻,总管古今人来到厅中,向卫道会主恭谨地道:酒宴齐备!卫道会主站起身来,一摆手,道:小友请!徐文离座道:不敢。
会主先行!如此有僭了,请随本人来!酒席设在客馆的一处敞轩之中,徐文与卫道会主等甫一抵步,一干高手,肃立迎候。
徐文目光转处,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痛禅和尚、修缘师太、无情叟、丧天翁、彩衣罗刹等全部在场,除彩轿不见现踪之外,卫道会的特级人物,半个不少。
他暗暗祝祷着,天从人愿!入轩之后,分两席入座,徐文坐了客位,卫道会主居首,无情叟与丧天翁并坐下位,彩衣罗刹打横,另桌只有两人,是痛禅和尚和修缘师太,总管古今人在酒菜上了之后,退出轩外。
痛禅和尚一桌,是素席,但也十分考究精细,这一边则是水陆杂陈。
徐文猜不出卫道会主如今这些巨头设席的原因,但此刻他已无暇去想这些,他想的只是如何猝然施出五雷珠,使在场无一漏网。
形势是百分之百有利,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的安危,一粒五雷珠,足够摧毁这敞轩,只是自己如何脱身?借词离席,出其不意掷出五雷珠?但在场的无一不是当今武林巨擘,只要稍一不慎,露出破绽,甚或举止上使对方起疑,势非功败垂成不可,以后,当然是没有机会了。
如果在席间猝然施袭,绝对成功,但自己就得与敌偕亡,贴上性命……初时,他只想到快意恩仇,现在他感觉事情仍极辣手。
最主要的,他必须在下手前抖露身分,使仇家了然死因,若糊里糊涂出手,岂非失去了报仇的本意,但,这样一来,会有什么后果呢?对方会先发制人吗?恍惚中,酒过数巡,他仍沉溺在冥想中。
他必须立刻有所决定,否则良机失去,将悔恨无反。
与敌同归于尽是上策,可说万无一失。
可是,母亲被人劫持,此行成败,不单是为死者报仇,也关系着母亲的安危,自己一死,母子无再见之期,母亲将如何呢?他不敢朝痛禅和尚望一眼,陌生汉子传言,这贼秀是残杀父亲的凶手,他怕不能自制,而在神色中露了破绽。
席间沉默得出奇,谁也不曾开口说话,只有轻微的杯箸之声。
一条红影,悄然人轩,默默地在修缘老尼身边坐下。
她,正是方紫薇,短短数日,他像变了另外一个人,憔悴得像一朵凋零的残花。
徐文瞥了她的侧影一眼,马上收回目光,心想,她也来凑上一命!是下手的时候了吗?徐文只觉一种无形的重压,使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不敢想象一旦五雷珠掷出之后是什么后果,但又不能不想……忽地,他发觉疏忽了一件大事,于是他开了口:会主,尚有一位贵宾来到?卫道会主立即应道:小友是说上官宏么?是的!他必然会到!所有的目光,不期然地扫向徐文,像一支支的利箭,然而他也不以为意了,再过片刻之后,一切将无一存在,有形的,无形的,全趋于幻灭。
他已决定把生死置诸度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任何一个慷慨赴死的武士,他终归是人,人,必然有其人性上的反应,此刻,面临生命的终站,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了许多不同的面影――惨死的父亲!失踪的母亲!外表放荡而情深似海的天台魔姬!末路温情的蒋尉民父女!正阳鬼屋中的大母空谷兰苏媛!妙手先生、七星故人……白石峰后的怪老人。
这些,似乎如在目前,又似乎很遥远。
蓦地――卫道会主站起身来道:小友,上官宏来了!说着,用手朝脸上一抹,露出一张半边被恶疤遮盖的丑脸。
徐文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忘形地惊呼道:你……便是上官宏!是的。
说完,坐了下去。
徐文死盯住卫道会主的面孔,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做梦也估不到这神秘的会主便是上官宏的化身,怪不得自己被尊为上宾。
所有凌厉的目光,又集中射了过来。
徐文恍如未觉,目光仍停滞在上官宏面上,略不稍瞬。
卫道会主沉重地开了口:小友,上官宏的故事,已经说完了,现在请小友也露身分吧。
徐文的左手,因练了天影摧心手,含有剧毒,所以一直不曾露出过,深藏袖底,在座的全都知道,谁也不在意。
此刻,他左手暗暗地从抽管模向胸前,握住了那粒五雷珠。
别人不觉得怎么样,而他却紧张得沁出了冷汗,因为刹那间一切都要结束了。
当然,对方的问话,他非答复不可,同时,此际已到抖露身分的最后关头了,他离座而起,冷厉肃杀地道:区区在下徐文,徐英风的后人!你……徐英风的儿子?卫道会主再次起身惊叫起来。
其余在座的,纷纷起立。
场面在刹那之间紧张到了极限,杀机在无形中罩满全轩。
徐文已别无选择,只有与伙家同归于尽一途,他的左手垂直在儒衫宽大的袖管内,手心紧握着那粒象征死亡的五雷珠当然,谁也料不到死之将至。
卫道会主摆宴的目的,当然是与他自揭真面目有关。
徐文的目光射向邻席的痛禅和尚,痛禅和尚的目光也正好射了过来,目光复杂而冷厉,徐文开了口:大师,在下有件事请教?请讲!传说先父与另一个锦袍蒙面人之死,是大师下的手?痛禅和尚目如电炬,栗声道:贫僧下的手?徐文钢牙一错:是的,传言如此。
谁说的?这点大师可以不必追究。
此言何证?有人目击。
胡说。
大师不敢承认么?有则有,无则无,并非敢不敢之说。
然则有此事么?没有。
在下无法置信!卫道会主冷峻地道:徐文,你意在何为?徐文咬牙切齿地道:报仇!丧天翁声如沉雷般地道:小子,你在做梦么?论人情,你寻仇无可厚非;论公义,有父如此,你羞也该羞死;说到仇,你小子才真是会主的对象……徐文大喝一声:住口!修缘师太厉声道:徐文,若非因你救过会主一命,你没有说第二句话的机会……徐文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道:血洗‘七星堡’在座各位都有份的吧?丧天霸暴喝道:放屁,你把老夫等都看成徐英风之流的豺狼么?徐文寒声道:老匹夫,别出口伤人!丧天翁须发逆立,那神情既滑稽又可怖,看样子他要出手了。
无情叟沉重地开口道: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小友,你得先辨是非……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分辨得十分清楚。
修缘老尼扬声道:徐小施主,现在如果本会把你当敌看待,你无法全身而退,你信么?哼!你知道上官会主隐忍未发的原因么?大可不必,那次在下如果知道他的身分,杀之犹不及,决不会救他!别出言无状。
卫道会主扬手止住众人,开口道:徐文,你救过本座一次,现在本应放你下山,从此各不相欠……徐文厉声道:不必!卫道会主沉声一哼,道:你抹煞事实,奢言报仇,你准备怎么报法?徐文一横心,惨厉地叫道:以血易血!袖中的左手,暗自聚劲。
此刻,把五雷珠掷在两席之间的地上,在场的,决无法幸免。
他遍扫在场的人一眼,当眼光触及螓首低垂的方紫薇时,下意识中升起一缕异样的情绪,这第一个闯入他心扉的女子,他曾为她而放弃开封蒋府求亲,也曾以最大的容忍希望获得她的青睐。
曾几何时,一切都改观了,她原是仇家的一方,她的贞操断送在聚宝会少会主陆昀之手,现在,她将陪着步向死亡……人生,变幻莫测,命运,更难以捉摸。
是下手的时候了,不能再犹豫了!父亲,可以相见于泉下!母亲,自己只好作逆子了!他猛一横心,左手一抬……谁能改变所有在场人的命运?就当这千均一发之际――徐文只觉左臂一紧,全身劲力顿泄,五雷珠脱了手,左臂旋被放松。
他惊魂出了窍,是谁不惧自己的毒手,使自己功败垂成?这瞬息之间,他只觉天旅地转,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一脚踢开座椅,弹退三步,一看,征了,轩中多了一个美得令人目眩的少妇,一身红艳的宫装,像一团火,她手中托着那粒五雷珠,玉靥其寒如冰,一双使人沉醉的秀眸中,隐泛杀机。
所有的人,全把目光转向了少妇,但随之主动移开,似乎那少妇有一种无形的威严,令人不敢逼现。
全轩愕然,静得落针可闻。
久久,丧天翁喊出了一声:五雷珠!众人的目光,又射向呆若木鸡的徐文。
徐文心中的悔、恨、怒、惊,简直无法形容,他如果早一刻下手。
什么都解决了,这少妇何时到了身后,他全然未觉……无情叟恭谨地向红衣少妇道:仙子何时光临?红衣少妇声如玉盘落珠似道:刚到,这是天意吧!仙子?她是谁?无情叟又道:仙子怎知……少妇不待对方话完,立即接口道:大凡一个人有所图谋,面对非常的场合而不气馁,必有所恃,各位疏忽了!寥寥数语,使在座的一干老怪物全红了脸。
方紫薇――该改称她为上官紫蔽,因为她是上官宏的亲生女儿――嘤咛一声,扑向了红衣少妇。
红衣少妇把上官紫薇一把楼入怀中,转身翩然消失在通往轩后的门中。
余香袅袅,眼前似乎仍有红色的光影在晃动。
丧天翁雷震一声:豺父狼子,岂可留在世上!徐文在过度震惊的迷茫中被唤醒,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结局,片言不发,闪电般扑向上官宏,无影摧心手随一扑之势划了出去。
这一扑,迅疾如电光石火,而且十分突然,使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卫道会主本能地举掌封架,他忘了这是连魂夺命的毒手……一声闷哼,徐文倒射向轩壁。
砰的一声,全轩为之起了猛烈的震颤,徐文反弹落地,摇摇欲倒,口中射出一股血箭。
出手的,是痛禅和尚。
第一次,徐文领略了先天罡气的威力。
几乎是同一时间,暴喝声与数道掌力齐发,但都慢了分秒而告落空。
卫道会主面上变了色,其余的也无不面目失色。
徐文明知今天的结局,既然事败,自不甘心束手待毙,一抹口边血渍,抱着一种拚命的心里,一掌向距自己最近的无情叟劈了过去。
他虽在负伤之后,但曾得白石峰怪老人输以全部真元,内力的强劲,除痛禅和尚之外,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这忘命般劈出的一掌,势可撼山栗岳。
无情叟仓促应战,当堂被震得踉跄了四五步,直退到轩门边。
劲气怒卷中,轩内设陈翻飞迸碎,整座客轩,格格作响,几乎倒坍下来。
徐文一掌攻出之后,不计后果,转身又扑向卫道会主阿弥陀佛!佛号声中,痛禅和尚扬掌一挥,一道和缓的罡风卷了过来,碰上徐文的身躯,立时转变为万钧劲力。
徐文如遭雷击,身躯整个腾了起来,飞出轩外花圃之中,砰的一声,倒地不起,伤上加伤,口血又连喷而出。
轩内众人,一涌出门,各占一个方位,把他圈在当中。
他喘息了一会,倔强地站起身来,惨厉地道:我徐文不能生啖尔等之肉,死必褫尔等之魂!那怨毒之气,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丧天翁最为急躁,肉球似的身躯一挪,大喝一声:小子豺狼成性,不可留之于世!喝话声中,掌力已告涌出。
徐文目眦皆裂,拚聚全身残存真力,封了出去,轰然一声暴震,丧天翁退了八尺,徐文栽回地面,血如喷泉,俊面苍白如纸。
他挣扎起来,又跌下去,到第三次,才摇摇欲坠地勉强支持不倒。
丧天翁怒哼一声,一弹身,蒲扇大的手掌,向徐文当头按落……徐文眼冒金花,耳内雷鸣,连闪避都已无力,更谈不上封架了。
人影晃处,卫道会主伸手架住了丧天翁,道:请住手!丧天翁愤愤地退了开去。
卫道会主直逼徐文身前,沉声道:徐文,本座放你下山,此后互不相欠,再见面本座必杀你!徐文定了定神,挣扎着道:上官宏,你今日不杀我,我誓必重复此仇!由你!接着转头向远远站立的总管古今人道:古总管送他下山!遵令谕!徐文恨毒地扫了众人一眼,踉踉跄跄向外走去。
古今人只好随在他身后。
他什么也不想,像久病初愈的人似的摇晃着,一步高,一步低,蹒跚而行,若非一股怨毒之气支持着他,他恐怕连举步都难了。
出了前关,古今人自回。
徐文下了桐柏山北峰,业已是二更时分。
平时半个时辰的路程,他走了将近四个时辰,他脱力地倒卧路边。
这时,他才忍不住呻吟起来。
躺卧了盏条工夫,又挣扎起来上路。
如此走走停停,直到天色微明,才走完山路。
他觉得全身骨骼像是被拆散了般的,连多走一步都不可能了。
他意识到自己内伤的严重,若不及时疗伤,势将性命难保。
于是,他连跌带爬地进入一片林中,随便在一株树下坐了下来。
他惨然一笑,自言自语地道:总算没有死,还有机会!蓦地――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道:‘地狱书生’,情况如何?徐文费力地抬头一望,那授他五雷珠的陌生汉子,正站在他身前。
阁下有何见教?事情结果如何?徐文苦苦一笑道:失败了!陌生汉子厉声道:什么,失败了?嗯!败得很惨,几乎一命不保!为什么?失败在一个红衣少妇手上。
红衣少妇是什么来路?不知道。
你抖露了身分没有?那是必然的。
‘五雷珠’呢?当场被红衣少妇夺走,否则怎会失败。
对方不怀疑你的身分吗?这有什么可疑。
此地仍属‘卫道会’势力范围,你不怕对方追杀?暂时不会。
为什么?‘卫道会主’自愿送在下走的。
又为什么?因在下曾救过他一命,他欠在下人情。
陌生汉子眼中射出了粟人杀光,寒声道:你,怎会救过他的命?徐文端了几口气,怒声道:朋友是在迫问口供么?陌生汉子嘿嘿一笑道:徐文,在下必须了解情况才能复命!好,告诉你,在下曾为他解过一次毒!你……解了他的毒?不错!你知道他的真面目么?知道,他便是上官宏!陌生汉子沉吟了片刻,又道:你与‘卫道会’算是决裂了?这话岂非多余!你想见你母亲么?当然想见……不过贵主人……陌生汉子眼中杀光大盛,狞声一笑道:敝主人交代,你想见母亲只好到九泉之下了!徐文心胆俱裂,陡地站起身形,栗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陌生汉子脚步一挪,道:此行成功,母子重聚,此行失败,只有一条路可走!怎么一条路?死!徐文全身一震,倒退一步,抵在树干之上,咬牙切齿地道:你主人到底是谁?这你不必问了。
你们把家母怎么样?与你一路!徐文五内皆裂,厉吼一声,向陌生汉子扑去。
这一妄用真力,牵动伤势,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眼前发黑,前扑的身形,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陌生汉子喃喃地道:别怨我,我不能不杀你!手起掌落,劈在徐文的后心,徐文只闷嗥了半声,便寂然不动,鲜血从五官汩汩溢出,染红了头边地上的枯叶。
陌生汉子俯下身去,探了探脉息心脏,证明确已断了气,意外地,他眼角渗出了两粒泪珠,叹了一口气道:为了我活,你必须死,休怨我,这是命运!说完,以掌劈坑,只数掌,便劈成一个丈许大小的深坑,把徐文平置坑中,然后堆土作坟,寻了一方石块作碑,上刻:故地狱书生之墓七个大字,然后,陌生汉子在长叹声中飘然而逝。
他杀了他,因何长叹?太阳上升了,照着林野,也照着这坯新上。
地狱书生徐文就此长眠了么?日上三竿,两条人影,进入林中。
一个是青绢包头、青纱蒙面的青衣妇人,无法看出年纪;另一个是冶艳的少女。
那蒙面妇人开了口:你准知他来此么?是的。
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你偏偏就爱上他?师父,您就成全徒儿吧?丫头,他与‘卫道会’到底结的什么仇?不知道,徒儿担心他会死在那批怪物手里。
嘿!烦死人,等着,为师的方便了再上路……蒙面妇人转入林深处,冶艳少女信步踱着……突地,她发现了那坯新土,一看,尖厉地叫了起来:他……死了!娇躯一扑,晕倒徐文墓前。
片刻之后,蒙面妇人出现,大声道:什么事大惊小……噫!蒙面妇人奔了过去,看了看墓碑,重重地嘿了一声,自语道:被这丫头料中了,这下子我老人家有罪受!自语声中在少女天殷穴上轻轻一拂,少女悠悠转醒,伏在青衣妇人脚下,放声痛哭起来……久久,那少女自动止住悲啼,站起娇躯,凄厉地道:我要为他报仇!报仇,仇家是谁?除了‘卫道会’一千人之外还有谁杀得了他?可不一定。
这里是桐柏山下,该会的势力范围……丫头,这仇如何报法?不择一切手段!走,为师的带你去理论!少女咬了咬牙,回头对着徐文的墓碑,泪水如泉涌出,哽咽着道:弟弟,我……誓必为你复仇,你……安息吧!弟弟,一别竟成永诀,姐姐我……不久会追随你于地下的,等着……我!蒙面妇人呵斥道:痴儿,你不要为师的了?少女木然没有作声,她的心已片片碎了。
她是谁?她正是痴爱着徐文的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呆了片刻,突地举掌劈向坟头……蒙面妇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栗声道:你想做什么?徒儿要最后看他一次!孩子,别任性,你知道他现在什么面目?土色犹新,他遇害不会太久!死者已矣,何必要动他的尸首……可是……啊!弟弟!天台魔姬又哭了起来,一声声如怨如诉,断人肝肠。
蒙面妇人并没有劝阻,让她尽情地发泄胸中的悲痛,在这种情况下,安慰,劝阻,都是多余的。
一片乌云,遮住了璀灿的日子,天地林樾,顿呈幽暗,似乎为这多情的女子悲悼。
天台魔姬这一哭,又是盏茶时间,才慢慢地停歇下来。
她对徐文的墓,作了最后的凭吊,口里喃喃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然后,师徒俩动身朝卫道会总舵方向奔去。
就在天台魔姬师徒俩身形消失之后,另一条人影,悠然出现,直趋徐文墓前,废然一声长叹,道:天不佑斯人,奈何!此非座骨之所,该为他备棺收殓,择地而葬,算是尽一份情谊吧,唉……于是,动手掘开了坟墓,不久,尸体出现,血清混和着泥土,那简直不是人形。
尸体被平置在地上,那人撕落内衫,就近处醮了溪水,耐心地洗擦五官头面。
什么人?厉喝声中,一条人影飞射而至。
天台魔姬竟然去而复返,一见徐文的尸身,也不顾眼前的人,便扑上去抚尸恸哭。
紧接着,数条人影倏然出现,为首的是青衣蒙面妇人,随着的是卫道会主、痛禅和尚和四名黑衣汉子。
众人先朝徐文的尸体扫了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那掘尸的人。
卫道会主沉声道:朋友请报名?区区在下‘天眼圣手’!原来他便是妙手先生无数化身之一的无眼圣手。
天台魔姬陡地站起身来,戟指妙手先生道:阁下意欲何为?把他择地备棺而葬!鬼话!姑娘什么意思?你凭什么把他改葬别处?因为区区受人之托照顾他!受何人之托?开封蒋尉民。
蒋尉民与他是何渊源?翁婿!天台魔姬惊震地退了一步,栗声道:阁下说什么?区区说他是蒋府女婿。
谁说的?区区说的,他不久前在蒋府亲口答应这门婚事!不可能。
他怎会……青衣蒙面妇人一扬手,止住天台魔姬,然后厉声问卫道会主道:尸首在这里不假吧?卫道会主声音中充满了困惑地道:是谁下的手呢?这要问你了!本座业已说过,毫不知情。
你手下……他们不奉命不敢胡来。
很难说,你自己说的,他离山时业已身负重伤,谁都可向他下手。
本座以人格担保,决非本会弟子所为。
你推得干净?痛禅和尚皱紧眉头道:施主太过专断了!青衣蒙面妇人怒喝道:你算老几,也向老身饶舌?痛禅和尚面色大变,但仍强忍住道:贫僧尊施主是武林先进……你不配!痛禅和尚涵养功夫再深,也感到受不了,虎目一瞪,精光迫人,愤然道:三指姥姥,请你自重!你要老身自重?哈哈哈哈!老身已很久没有杀人了……施主要杀人么?可能!施主以为‘三指追魂’天下无敌么?杀你大概不成问题!何不试试?场面顿呈剑拔弩张之势。
三指姥姥嘿嘿一笑,道:若在数十年前,杀你都嫌迟了,还容你绕上这多废话……卫道会主沉声接口道:老前辈,可否先谈目前问题?三指姥姥火爆爆地道:老身有主见的,候着!话声中,扬起右手,伸食中无名三指,指向痛禅和尚,厉声道:你若叩头告饶,老身放过你一次!痛禅和尚僧衣无风自鼓,凝声道:贫僧接施主的三指!三指姥姥冷哼一声,手指方向略偏,三股白光,自指尖疾射而出,嗤!嗤!声中,两丈外一株合抱大树的树身,洞穿了三孔。
卫道会主因为戴了人皮面具,脸上没有表情,但目中已露骇色。
其余随行弟子,各打了一个冷颤。
的确,这种指功别说见识,连听都没听说过。
只有痛禅和尚仍神色自若,显然,他并不为这一手所震。
三指姥姥不屑地道:小和尚,你比这树身如何?痛禅年已半百,被称为小和尚,真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当下沉静地道:施主仅管出手,挡不住,贫僧认命了!老身生平从未见过像你这等狂妄之辈,你是活腻了?未见得!接指!三缕白光,夹嘶嘶破空之声,齐射向痛禅和尚,痛禅和尚兀立如山,既不闪让,也不封挡……卫道会主的目光直了,连天台魔姬也粉腮变色。
波!波!波!三声震耳巨爆,白光在触及僧袍之时,像撞上了钢墙,迸射四散,痛禅和尚只向后挪了半步。
三指姥姥惊呼道:这是‘先天罡气’!痛禅和尚卸了神功,淡淡地道:施主见闻广博,不愧武林先进!这是褒,抑是嘲,别人不觉得怎样,三指姥姥听来可就不是滋味了,她成名在百年之前,三指神功所向无敌,三指到处,黑白道为之丧胆,想不到隐退了数十年出山,栽了这大跟头。
一张老脸在变,忽红忽紫,最后成了铁青,怪叫一声道:丫头,走!天台魔姬瞥了徐文尸身一眼,哀声道:师父的……三指姥姥厉声道:你走是不走?卫道会主和声道:老前辈不追究他的死因了?三指姥姥不发一言,连目光都不曾转,弹身电闪而逝。
天台魔姬娇躯一扭,正待……蓦在此刻――妙手先生突地怪叫一声道:看……他……没有死!天台魔姬转回娇躯,激动地道:他不会死,我早该想到的!卫道会主等也愕然震惊。
只见徐文手足微微抽动,胸部也略见起伏。
被埋葬了的人,还能复活,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天台魔姬也许是兴奋过度,两膝一软,坐下地去。
在惊震莫明的目光注视下,徐文生机逐渐恢复,盏茶工夫之后,他居然哼出了声,他活了,真的从死里复活了。
妙手先生阴阳怪气地道:感谢上苍,另一条命算是保住了!另一条命是谁?这句话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因为所有的注意力被眼前的怪诞事儿吸引了。
尸变,仅属传闻,同时,尸身应该是僵直的,但眼前的尸体柔软,没有尸气,呼吸之声,隐隐可闻……妙手先生化身的天眼圣手俯下身去,一探徐文脉息,惊喜地道:果然活了,好险,如非我一念之间,要把他择地另葬,他可就死定了!说着,突地又转向天台魔姬道:姑娘方才说他不会死,早该想到……这话是……天台魔姬樱唇一启,旋又闭住,摇了摇头,似乎不愿作答。
妙手先生抬头向卫道会主道:会主不反对区区把他带走吧?卫道会主向痛禅和尚望了一眼,痛禅和尚颔了颔首,卫道会主这才沉凝地道:可以,不过告诉他,本座业已仁至义尽,此后碰面,得看他的命运了!说完,再次一扫徐文,然后与痛禅和尚等人离去。
徐文口中微微呻吟出声,但双目犹未睁开,看来他生机仍十分薄弱。
天台魔姬怜惜地注视了徐文片刻,幽幽站起身来,向妙手先生道:阁下要带走他?不错。
为什么?区区早说这是受人之托照顾他。
不许阁下碰他。
姑娘什么意思?我要照顾他。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姑娘,他已是使君有妇的人了?天台魔姬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寒声道:阁下根据什么说这句话?他已亲口应允了蒋府的婚事。
有何为证?蒋明珠曾以翠玉耳坠赠他作为信物!阁下也许错了,这事我知道,蒋明珠心感被救出‘聚宝会’密舵,赠耳坠以图报,当时,他曾坚持不收,蒋明珠强留而去,他……并不爱他!姑娘也许对,但天下事并非一成不变的。
我不信!他醒来之后,你可以先问问他。
不……他不会……徐文睁开了眼,失神地茫然转动,似乎意识还未完全清醒。
天台魔姬凄然唤道:弟弟!弟弟!久久,徐文的面色起了变化,终于他开了口,但声音细如蚊蚋:我……死了么?不!弟弟,你不会死的,你是复活了!我……那汉子呢?汉子?向我……下杀手的汉子……谁?大姐,是你救……我么?弟弟,慢慢再谈,让姐姐我先助你复原!别……碰我左手……我知道的!妙手先生眼神十分复杂,沉重地道:治病疗伤,是区区本行,由区区来处理吧。
天台魔姬素手一抬,道:毋须劳动阁下!徐文目光转向了妙手先生,惊愕地道:阁下也来了?妙手先生一笑道:徐文,你……天台魔姬杏眼一睁,道:你叫徐文?妙手先生默然,似乎深悔矢口露了徐文的身分。
徐文以歉意的目光朝向天台魔姬,坦然道:大姐,恕小弟瞒了你这么久,小弟是叫徐文,‘七星堡主’徐英风的后人!哦!天台魔姬哦了一声之后,本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徐文萎顿虚弱的样子,便又止住了,窒了一窒,转口道:弟弟,我助你疗伤!妙手先生冷冷地道:姑娘,他必须先服培元之药……天台魔姬以断然的口吻道:不用!说着,不理妙手先生的反应,蹲下身去,坐在徐文身侧,把右掌贴上徐文的脉根穴,缓缓逼入真元。
这种疗伤之法,可说大异武林常轨。
徐文闭上了双目,以微弱的内元引导外元……面色由苍而红润。
前后两刻时间,天台魔姬收功起身,粉腮略见苍白。
徐文睁眼起立,诚挚地道:大姐,大恩不言谢了!天台魔姬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大恩小恩的,弟弟,这句话我不爱听。
啊!如此算小弟失言,这厢与你赔礼!话声中,拱手一揖。
天台魔姬噗妹一声笑了起来,把现场原有明霾,驱散了不少。
妙手先生开口道:徐文,到底怎么回事?徐文皱了皱眉,道:阁下想知道什么?你被埋葬的经过。
徐文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土穴,和倒在一侧刻有自己名号的墓碑,一股怨毒冲胸而起,眉目之间戾气大盛,沉声道:阁下有知道的必要吗?当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徐文转念道,以妙手先生的见识,也许能知道那陌生汉子口中所谓主人的来厉,也许,与已死的七星故人有关……心念之中,道:在下赴桐柏途中,忽逢一个陌生汉子,自称奉主人之命,授予一颗‘五雷珠’……‘五雷珠’?是的,说是要借在下之手,摧毁‘卫道会’……噢!以后呢?在下家母被劫持在对方手中。
以母子重逢为要挟。
哦!在下赴桐柏事败,重伤下山,又遇那原先的陌生汉子,说是事败则死,乘危下了毒手。
事实经过大致如此。
妙手先生低下了头,半晌才抬头道:你知道对方来历吗?不知道,但知道与一个叫‘过路人’的是同一来路。
‘过路人’?是的‘过路人’曾化身锦袍蒙面人暗算在下,翠玉耳坠也是对方所夺,目前佛心也已落入对方之手……妙手先生栗声道:‘过路人’曾冒充锦袍蒙面客?是的。
曾对你下毒手?不错。
而这陌生汉子又对你下杀手?一点不错,已死的‘七星故人’也曾对在下施过杀手。
这……这……怎么可能呢,徐文心中一动,道:阁下知道对方的来历?妙手先生答非所问地道:完会不可能,除非……除非什么?妙手先生目中流露极度困惑之色,举眼向天,才沉重地道:此中内情十分复杂,又须假以时日澄清!徐文毫不放松地道:阁下是知道对方来历的了?不知道。
但阁下曾说不可能,除非……那是什么意思?那是我的推测,但那推测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不能成立!阁下好像言不由衷?徐文,一月之内给你答复,如何?徐文想了想,道:阁下准能践约吗?妙手先生庄重地道:笑话,这样好了,届时你可以找令岳丈蒋尉民理论。
天台魔姬突然粉腮一变,插口道:弟弟,你何时与蒋姑娘订的婚?徐文尴尬地道:没有呀!妙手先生冷哼了一声道:徐文,大丈夫一言九鼎,你怎能自食其言?徐文面上一热,道:阁下到底知道多少?你的事不敢说全知,十之七八是有的。
天台魔姬幽幽地道:弟弟,是真有这回事了?徐文又断然道:没有。
妙手先生冷冰冰地道:徐文,事与老夫无涉,但明珠那孩子是老夫从小看大的,你不能欺负她!欺负?你不该接受她的耳坠于前,又亲口许婚于后?耳坠是她赠送的,当时并未附有条件。
岂能说是条件,你忘了双方家长早年之约了么?徐文倒抽了一口冷气,期期艾艾地道:这……当初并没有依礼完成婚约,仅是口头一句话……嗯!那不久前蒋府的承诺又作何解呢?什么承诺?你答应‘毒功’消散之期,即践约之日,有这回事吧?有的。
但你却否认?事实很简单,‘毒功’根本无法消散……谁说无法消散?徐文心头一震,道:难道……不错,蒋尉民业已寻到散毒之方,他说,即使付出极大代价,亦在所不惜!徐文默然了,心头如巨浪般起伏不已,他想到蒋尉民父女在自己穷途末路之下,所给予的温情,那是弥足珍贵的……天台魔姬粉脱一惨,眸中泪光莹然,凄怨地道:弟弟,愿后会……有期……说完,如飞而逝。
大姐!徐文脱口叫了一声,弹身追去。
妙手先生晃身截在头里,道:不必追了!阁下什么意思?你不能辜负蒋尉民父女对你的殷望!徐文怒声道:阁下未免管的太多了……你不想想‘天台魔姬’的为人,她能与你匹配么?阁下可知在下欠她多少人情?人情与婚姻岂可扯为一谈。
阁下请便吧。
徐文,你会后悔莫及的。
那是在下个人的事,不劳阁下操心!但老夫受人之托……徐文一抬手阻止对方话头,冷冷地道:在下不喜欢旁人干涉私务,阁下不是受托做月老的吧?你毁约了?谁说的?如此你马上到开封蒋府,自作交代吧!徐文想到天台魔姬的一往深情,和她方才凄怨而离的神情,觉得十分内疚,然而想及自己血仇未报,生死难料,无影摧心手之毒未散,根本谈不上儿女之私,蒋明珠也好,天台魔姬也好,自己能接受任何一方的情意吗?心念及此,苦苦一笑,从怀中取出翠玉耳坠道:烦阁下将此物交回落世叔,在下的苦衷他能谅解的!妙手先生一怔道:你得回此物了?是的,从‘过路人’手中。
嗯!不过……老夫不能替你办这件事。
为什么?这是明珠那痴心丫头亲手给你的定情之物,你绝交也好,断情也好,毁约也好,你自己去向她交代吧!徐文大感为难,觉得有些牵肠挂肚,尤其妙手先生的话,每一句都像一根利刺戳在心上,想起在蒋府酒醉书斋,蒋明珠夜半侍茶,那已充分说明了她芳心所愿,而散功践约之语,的确是自己答应的,双方又是世交……妙手先生又道:徐文,老夫再提醒你一句,蒋尉民为了你这只毒手,日夜奔波,千方百计探求散功之方,眼前已有眉目,那番苦心孤指,你会漠然视之吧?徐文百感交集,痛苦地哼一声,但这根本无法消解的毒功,蒋尉民居然会找到解毒之方,可也是意想不到的事,在好奇的驱使下,脱口问道:蒋世叔得了什么能散毒功之方?mydoc012.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