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在正阳城鬼屋地室之内惊闻天台魔姬的噩耗,悲愤欲狂,正拟辞别妙手先生蒋尉民一家人之际,一条人影突然奔入,砰然栽倒,血水漫地而流。
室中各人无不大惊失色。
只见来人是一个蓝衫少年,已气息奄奄。
徐文骇然道:他是谁?妙手先生蒋尉民一个纵步,到蓝社少年身前,口里道:是我第二徒弟施可授!是世叔的门下?不惜!蒋尉民俯下身去,用手探了深穴脉,栗声道:剑伤,流血过多,恐怕……以下的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可想而知是凶多吉少了。
徐文也凑了过去,只见剑痕累累,像一张张的小口,汩汩冒着鲜血,皮肉向外翻转,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蒋尉民目中泪水直流,哽咽着不能出声。
蒋明珠动作倒蛮快,这时已取来了伤丹,递与她父亲……蒋尉民突地低叫一声:不好!徐文一惊道:什么事不好?看这所受的剑伤,可能是‘五方教’伏伺在‘鬼屋’四周的弟子所为,他一路流血奔入密室,恐怕被对方发现……小侄出去看看!宝儿,给你世兄带路,你别现身。
好的。
宝儿应了一声,拉起徐文便往外走,走的却不是来时路径,想来这地室的通道必然不少。
顾盼间,来到一堵石壁之前,宝儿伸手一按,石壁裂开了两尺宽一条缝,徐文一闪而出。
宝儿道:世兄,我回去看二师兄,停会再来接你。
不必了,留着门我自会回来。
世兄,下手别容清,多杀些……放心,‘地狱书生’不致于心肠太软!穿过约三丈长的南道,眼前是一片密集的凤尾竹丛,拂开枝叶,只见这片竹丛是植在池中央的假山上,距地边约莫四文。
徐文大是惊叹,像这种暗道,外人要想发现的确不太简单。
池对边,黑影幢幢,来往逡巡。
夜空中,飘来四更鼓声,距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徐文退回竹丛之后,纵上假山石头,然后投升空中,一旋,两旋,转了方位,鬼魅般地落到地上,了无声息。
他定了身形,四下一扫,发觉潜伏的五万教教徒不在少数,看来对方是非得手而后才甘心。
此际,已不见火光烟气,想来那小院的房舍已成墟了。
沙!沙!他故意放重脚步,朝空旷处走去。
谁?不许任意走动!显然对方把他认作自己人了。
他充耳不闻,前行如故。
唆!唆!三条人影窜了过来。
徐文连对方的衣著形貌都不屑于分辨,迎着人影,毒手电闪点出,砰!砰!声中,三名教徒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声音惊动了其余伏匿的人。
什么人?暴喝声中,又有五条人影从暗处扑出。
徐文照方抓药,解决了五人。
朋友,好辣的手段!冷喝声中,徐文倏然回身,只见三丈外站着一个锦衣少年,当下冷哼一声道:‘五方使者’!。
锦衣少年可能到此刻才认出徐文,骇呼一声道:‘地狱书生’!徐文寒声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那名五方使者不待徐文话完,掉头朝暗影里逝去。
他很有自知之明,不敢与徐文动手。
但徐文怨毒已深,恨五万教入骨,哪里肯放过他,身形一划,由测方绕截,快得有如鬼影飚风。
五万使者闪出不过五丈,便被徐文截住。
你还想逃么?毒手一式猝然攻出。
五方使者挥剑相拒,招式才发出一半,凄哼一声,栽了下去。
警哨之声,此起彼落。
徐文循声扑杀,惨号代替了警号,充斥夜空,本就阴森可怖的废园,此刻变成了鬼域。
盏茶工夫之后,一切的声浪平息了,死的,陈尸鬼屋;活的,闻风而遁。
徐文杀机未泯,继续巡搜,但已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到底死了多少五万教教徒,也没有人去清点。
徐文搜巡了一周之后,回到那地室入口的池旁,蒋尉民业已伫候。
世叔,那位令高足……伤及内腑,回天乏术了!他回来得不巧……他是有急事赶回的。
什么急事?‘五方教’在城外十里林内拘留了一百名丐帮弟子准备天亮时集体屠杀……有这等事?‘五方教’要丐帮交出一名独目老丐……哦!徐文倏忽想起闪电客黄明曾易容为独目老丐,想不到贻锅丐帮。
蒋尉民沉重地道:事缘黄明……这点小侄知道。
所以二徒才冒死报讯。
小侄去处理此事。
怎好偏劳……世叔见外了,这是削除‘五方教’劳力的好机会,小侄岂能错过。
此刻距天明不远,小侄就此告辞!贤侄事完务必回转,从长计议对付……话没说完,徐文已去得没了影儿。
他知道蒋尉民将要说些什么,但自得天台魔姬噩耗,他悲愤欲狂,片刻也不能忍耐,就此离开自采行动,是为上策。
正阳城十里外,一片密林,此时还隐在拂晓前的黑暗中。
林内,天光不透,伸手不见五指,漆黑如墨;林外,不时有人影在逡巡。
陡地――林中央亮起了四支火炬,火光照处,只见数约百名鹤衣百结的乞儿,老少不等,列坐林地中,一个个怒目切齿,但却没有任何声音。
四周,围着数十名武士。
每五名黑衣人之间,夹着一名锦衣人。
场面诡秘而肃杀。
远处村落中,传来了断续的鸡啼。
一个银髯老者现身了,目光一扫这批丐帮弟子,冷森森地道:时辰将到,贵帮仍未交出本教所要的人,看来是准备牺牲各位了!一个须眉俱白的老丐,从第一排居中站起身,惨厉地道:‘五方教’茶毒武林,残杀无事同道,天理难容银髯老者一抬手,道:住口!杨分舵主,此刻不是谈天理人道的时候。
杀人者人恒杀之,报应是不爽的。
废话不必说了,天明时分,便是三日限届……老化子等死后变厉鬼也要索这笔血债!哼!哼!如果丐帮总舵不交出那名独目老丐,还有第二个一百,第三个一百,到交出人来为止。
丐帮弟子虽多,总会杀得光的。
本帮根本无独目老丐其人。
那是空话!‘五方教’真的敢做这惨无人道的事……事实不会改变的!曙色,使火炬的光变得黯淡。
一名锦衣武土高叫一声:禀统领,时辰到!银髯老者大喝一声:预备!呛!呛……所有五方教在场武士,长剑齐出了鞘。
百名被掳劫的丐帮人质,齐齐离地而起,一阵小小骚动之后,便平静了。
虽然每一个人都目眦欲裂,悲愤如狂,但在分舵主未出声之前,没有一人行动,这显示出丐门的规律是如何的森严,也表示出丐门弟子的非凡。
一幕武林中前所未有的集体屠杀惨剧,将要上演了。
场面虽未现血腥,但已被恐怖充满。
所有的长剑,对准了预定的屠杀的目标。
银髯老者右手慢慢上扬,他准备下令屠杀了……蓦在此刻――一个冷得令人发颤的声音突地传自暗影之中:尹超,你想如何死法?原来这银髯老者,便是率人围攻鬼屋的五方教总坛武立统领尹超。
银髯老者面色立变,厉声道:何方朋友,请现身出来。
所有持剑武士无不悚然失色。
丐帮弟子却也惊疑不置。
据他们所知,总坛方面并不知道他们被劫持的地点,同时帮中也不会有任何高手有独自前来解救的能耐。
奇迹般,一条人影幽幽然出现,是一个面目挺秀气的青衣书生。
六七名剑手一拥而前。
哇!哇!青衣书生择手之间,有四名剑手栽了下去。
尹超怪吼一声:‘地狱书生’!声音中充满了震栗之情。
这一嚷出名号,丐帮弟子方面,死亡的恐怖顿消,而五方教众剑手,一个个如逢鬼魅,纷纷撤身,紧靠在一起,作势戒备。
徐文向尹超身前一欺,道:昨夜让你逃脱,多活了几个时辰,现在,你算死定了!尹超暴喝一声:小子少狂,未见得!随着喝话之声,双掌扶以毕生功力,猛然拍出。
他身为五方教总坛武士总管,功力自非泛泛,这在死亡的威胁下,全力劈出的一掌,威力大得令人咋舌。
徐文不闪不让,举掌硬封。
隆然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
也就在徐文一退身之际,具有特殊身分的锦衣武士电闪扑上,十余支长剑,扶番霆之威,密集攻出。
徐文闻风知警,回身,出掌……哇!哇!有两名应掌栽了下去,但也有三柄剑刺上了徐文身躯,热辣辣的痛楚,使他更加杀机如狂,毒手二式――屠龙斩蛟倏然展出。
惨号声中,又有两名扔剑栽倒。
同一时间,尹超悄没声地从背后扑击,左掌右指,俱指向徐文致命要穴。
砰!挟以一声闷哼,徐文前冲八尺。
虽遇突袭,手却未停,又有三名锦衣剑手横尸当场。
纳命来!徐文口里暴喝一声,身形如电速转,正好迎上尹超第二次扑击,本能地毒手二式顺势攻出。
凄哼声中,尹超的身形一个踉跄。
可是数支长剑,又告从不同方位向徐文攻到。
徐文双掌一圈一放,把那些长剑封了回去,身形一个虎扑,抓住了银髯老者尹超。
尹超奋力一挣,居然脱出徐文掌握,弹身便要遁走。
站住!栗喝声中,徐文横截尹超身前。
尹超顿时老脸灰白,连连后退。
白发老丐一声狂喊,丐帮弟子发动反击。
那些一直不曾动手的黑衣剑土,此刻被动地卷入了战斗。
在徐文面前,他们连出手的资格都没有,但对付丐帮弟子,情况可就不同了。
双方甫一接触,丐帮弟子立即有了死伤。
此际天色已经微明,火炬也不知在何时熄灭了。
疯狂的搏杀,在略显昏暗的林中展开。
未死的几名棉衣剑士,仍死盯住徐文与尹起这一对没有放松。
丐帮弟子似十分明白这些锦衣武士的能耐,专拣穿黑衣的厮杀,不敢向锦衣级的进攻,由是之故,死伤还不大。
徐文目中碧芒熠熠,从喉咙里沉哼了一声,仍是那毒手二式罩向尹超。
哇!尹超在惨号声中栽了下去。
撤退!锦衣武士之一,厉声发令。
徐文杀机已无法遏止,转身之间,那名发令的武士首先栽倒,接着,又是一名在弹身之际摔倒地面。
黑在武士已全失斗志,纷纷图脱,但被丐帮弟子拚命缠住,在三五人对付一人的情况下,黑衣武士开始伤亡……徐文猛施毒手,碰到的便是死。
徐文眼见锦衣级的已无一生存,所剩不足二十的黑衣级武士,丐帮弟子已足能应付,便弹身离开现场,到小溪边洗净了身上血污。
身上的剑例仅是皮伤,敷了药便没事了。
他连片刻都不愿耽延,立即就道奔向嵩山。
天台魔姬之死,刺激得他几乎发狂,胸中那份怨毒杀气,简直无以形容。
半日工夫,他奔行了近百里路程。
道旁高挑的野店酒旗,勾起了他的食欲。
他想,该填饱肚子再赶路。
于是,他蜇入店中,要了一盘牛肉,半只山鸡,两角酒,自斟自饮起来。
酒入愁肠化作无边恨,那股怨毒更加如火如荼。
他本打算稍饮赶路,这一来,他感觉需要酒的刺激与麻醉,三角、四角,顷刻间,连尽了七角酒,眼前的人物影子,都成了双的。
他用手指甲刺了刺脸颊,木木然没有感觉,已是接近醉的程度了。
天台魔姬的倩影,直在眼前晃动。
他想痛哭一场。
他想杀人。
他想看见血,鲜红的,从仇人身上流出的血。
倏地――醉眼迷离中,他看见一条人影呈现面前――锦袍蒙面。
他以为是幻像,揉了揉眼睛,那影子没有消失。
酒,顿时化成了冷汗。
他按桌而起,两眼暴睁,碧芒似电,杀机云涌,栗人的话声,一个字一个字从口里吐出:叛徒,我不把你碎产万段誓不为人!所有酒店中客人的目光,全集中射了过来。
店小二哈腰上前,苦着脸道:相公,请担待些,小店……滚开!店小二一个踉跄,退到角落里直发愣。
一个熟得不能再熟、日思夜盼的声音,发自锦袍蒙面人之口:孩子,你……怎么了?声音中,充满了哀伤凄哽。
徐文全身一颤,杀机尽泯,代之的,是无比的激动。
爹,是您么?孩子,连我你都不认识了?真的是您……孩子,到外面去谈吧。
徐文起初怀疑又是五方教主弄的玄虚,现在,语言证明了这真是他父亲。
他激动得手足无措,全身发麻,泪水不自禁地如泉涌出。
锦袍蒙面人摸出一些碎银放在桌上,算是酒资,然后转身,出门。
徐文如置身梦中,恍惚地跑着出了店门,向前遁走去。
父亲被劫持于五方教中,何以会脱困现身?开封道上陈尸之谜,终算完全澄清了……走了不远,转入道旁林中。
徐文面对历尽劫难的父亲,心中的疑虑并未全消,过去数次残酷的教训,使他余悸犹存,他在万分激越中开口道:爹,您不是被‘五方教’囚禁么?是的,但我终算脱困了!母亲呢?孩子,我会设法救她的。
她没有受什么折磨吧?我见不到她的面。
爹,‘五方教主’究竟是何许人物?这……为父的也不知道。
爹不知道?不知道。
父亲应该知道的?为什么?父亲当年的‘毒经’何来呢?哦!这个么?……为父的从‘五方教主’学到的徐文大感困惑,栗声道:可是爹说不知道对方是谁?孩子,听我说,当初我无意中碰上他时,他是一个神秘人物,不曾露过真面目,也不肯道来历,现在亦然。
他为何囚禁您?要追回‘毒经’!哦!……蒙面人的手,轻轻搭上了徐文肩头,凄声道:孩子,你受了许多苦?徐文下意识地一颤,但当他感觉那双手并无恶意时,心头又升起了歉疚。
多少时日,他没有被这双手抚摸了,多少时日,他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慰藉了。
他以为此生再无父子相见之日;想不到奇迹似的又得以重逢。
一阵悲从中来,他又流出了泪水。
他有无数的话要说,有许多谜底要揭开,然而过多的意外,使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蒙面人又温柔地道:孩子,听说你身手十分了得,是有奇遇么?徐文点了点头。
蒙面人紧追着道:说给为父的听听。
徐文十分为难地道:爹,格于门规,恕孩儿不便奉禀。
蒙面人默然了片刻,道:孩子,既是如此,不说也罢。
徐文心中万分歉疚,但他实在不能泄露万毒门之秘,虽亲如父子,门规依然重要。
为了缓和空气,他转变了话题道:爹,您当初说血洗‘七星堡’的凶手是上官宏等人……是呀。
怎么样?孩儿已查明了。
谁?‘横天一剑’魏汉文!蒙面人连退数步,骇呼道:这怎么可能?是他亲口承认的。
他……竟然还活着……徐文默然,他想到妙手先生所说的故事,父亲所为简直如同禽兽,但为人子的,能说什么呢?痛苦,又悄悄地爬上了心头。
他人在何处?‘卫道会’中。
你与他交过手了?是的。
孩儿该杀他的,可是……可是什么?为了一些特殊原因,孩儿放过了他,但他迟早会授首的……他想到了大母空谷兰苏媛。
她的故事该告诉父亲吗?会引起什么后果?论情理,屈在父亲,自己将采取什么立场呢?蒙面人的手,仍停留在徐文的身上,由肩及背,口里长长一叹道:孩子,为父的昔日所为,的确不当,我……后悔了……徐文最希望的,便是听到这种心声,他激情地道:爹,过去的不必提它了……孩子,一个人立身处世,不能走错一步,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啊!爹,除去面巾,让我看看您的脸?孩子……徐文只觉命门穴上挨了重重的一指,奇痛攻心,他甚至连意念都不曾转过来,便惨哼着栽了下去。
哈哈哈哈……蒙面人纵声狂笑,笑声如枭鸣,如狼嚎,刺耳已极。
徐文知觉未失,五内皆裂。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丝毫没有感觉,结果覆辙重蹈,又一次栽在仇人手下。
他奋力一挣,但又踣了回去,他只觉天旋地转,魂儿出窍。
为什么,对方模仿父亲的声音会如此逼真?他目眦尽裂,嘶吼道:你……你……卑鄙无耻……蒙面人阴森森地道:孩子,你命真大,数次死而不死,今天,奇迹不会再发生了……住口!‘五方教主’,你会遭报的!孩子,什么叫报应?哈哈哈哈……悔、恨,整个地吞噬了他。
父亲既被劫持,岂能轻易地脱困呢?而自己竟然再次坠入奸谋诡计之中。
的确,奇迹不会再发生了,这一次栽定了,一切思怨情仇,将在无比的恨中幻灭。
而无法瞑目的是万毒门将由自己而断送,毒成为叛徒肆虐武林的利器,历代祖师,行将永远含恨九泉。
蒙面人语意森森地道:小子,本座命你以上官宏夫妇人头作为交换你父母的代价,而你,有意不践诺言,本座不得不下这狠手了!徐文蹙住一口行将消散的真气,凄厉地道:祖师有灵,必然报应你!祖师?嘿嘿嘿嘿!徐文,想不到你归入了‘万毒门’,你更非死不可了!哇!徐文气急攻心,喷出了一口鲜血,其气一浊,他昏了过去。
但,一股怨毒,使他在决不甘心就死的情况下,又苏醒过来,只是他丝毫无能为力了,死神已紧紧地攫住了他。
五方教主呵呵怪笑声中,扬起了手掌,口里道:孩子,为了我活,你必须死,这是自然法则;死后别怨我,这是你的命运注定如此下场!徐文目眦冒出血水。
蓦在此刻――数条人影同时涌现,他隐约辨出是卫道会主上官宏、云中仙子、痛禅和尚、轿中人杜如兰,还有些不认识的……他终于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又悠悠醒转,眼前人影幢幢。
久久,他的视线由模糊而清晰,看见包围着自己的,是上官宏一行。
自己被仇家所救么?他咬了咬牙,勉强发声道:‘五方教主’呢?云中仙子愤愤然地应道:被他兔脱了!徐文闭目养了养神。
他明白,自己体内若没有天台魔姬的血,命门穴被点,十个也死了,但若非上官宏一行现身,说什么也逃不过五方教主的毒手。
他试行运气,发觉功力仍在,只是很虚弱。
他再度睁眼,苦苦一笑道:各位为什么要救在下?卫道会主上官宏冷冷地道:算是同仇敌忾吧!徐文咬紧牙关,双手撑地,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
上官宏冷电般的目芒,在徐文身上一绕,道:徐文,本座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杀你!徐文惨厉地道:为什么不动手?在这种情况之下杀你,有失武林道义,同时……怎么样?你愿意与本座等联手么?联手?嗯!暂时抛开私人仇怨,共同戮力歼灭武林祸源。
不!什么,你不愿意?在下个人自采行动。
独木难支大厦。
那是在下一个人的事。
云中仙子冷哼了一声,道:徐文,此刻的生死你尚不能自主!徐文内心一震,倔傲地道:尊驾等要下手,死又何妨!徐文,狂傲对你并无好处……在下不计较什么好处坏处!你知道想取你性命的人不在少数?这一点在下非常明白,不过尊驾等人今天这笔人情在下会记在心里。
卫道会主上官宏再次道:你愿是不愿?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很少会改变主意。
如此你走吧,本座不想现在杀你……承情了,后会有期!说完,举步便朝树林深处走去,脚步有些蹒跚。
他的意思是要寻个隐僻之处运功疗伤,但照目前情况,如碰上五方教的高手,后果便堪虞了。
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卫道会主的冷喝声:慢走!徐文回过身来,道:会主后悔放在下离开?还不至于。
有何指教?你所有之毒,似与‘五方教’同出一源?徐文心头一震,不能承认,但也无法否认,窒了片刻之后,道:天下用毒者颇不乏人,大同而小异。
卫道会主一颔首,表示同意此说,然后沉重地道:你不否认‘五方教’是武林祸源吧?当然。
为此,本座对你有所请求……对在下有所请求?是的。
如果你‘地狱书生’以武林苍生为重,请你答应!会主说说看?请你提供避毒之方!徐文大感意外,对方竟然对自己提出这等要求。
以武道立场而言,自己应该答应这要求,但对方却是自己的仇家……卫道会主接着又道:本座这要求基于武林公义,不及于私人恩怨!徐文转念一想,五方教主是本门叛徒,如果以毒害人,便属违反门规,自己势不能袖手,当下断然点头道:可以。
如此本座先行致谢!这倒不必。
不过话说在前面,彼此间的帐仍然要结算。
当然。
本座已有言在先,不涉及私人仇怨!徐文从怀中取出下山时师太祖所赐灵丹,抛与上官宏,道:人口一粒,可以避百毒!上官宏接在手中,道:武林同道会感激你的义举!徐文此举,使在场的全为之动容。
他扫了诸人一眼,再度转身离开,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救过上官宏父女,上官宏也救了他。
而预想将来,对方不会放过父亲,自己当然也不会置身事外,武林中的恩怨,的确是不可思议。
他寻到了一个树穴,钻了进去,运本门心法疗伤。
命门死穴被点,换了旁人,早已横尸当场,焉有命在。
他所以能活,全凭天台魔姬当日所输含有石龙血浆之血,才能保住生机。
功圆果满,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出了树穴,目光扫处,不由惊呼出声。
只见五具锦衣少年的尸体,横陈在距树穴不及五丈之处。
从衣着判断,死者当是五方教使者级的高手无疑。
这五人如何死的呢?自己彻夜运功,毫无所觉。
如果这五人是搜寻自己而来,那自己又脱过一次死厄了,是有人暗中援手自己吗?这批锦衣少年的身手,在武林中都可以列入第一流等闲人物,岂能伤得了他们,何况有五人之众,这暗中救自己的该是谁呢?又是上官宏一行人吗?突地――五具尸体之中,有一具动了一动。
还没有死!徐文自语了一声,弹身逼近,一看,只见这个尚未断气的锦衣少年,死状最惨:一柄长剑,由后背直透前心,长剑头尾穿身而现。
其余四具,却未见剑痕。
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难道援手自己的是毒道高手?由此看来,先前推断是上官宏等人所为的想法被推翻了,因为上官宏等不擅用毒,卫道会中仅掌令崔无毒是此中能手,但他昨天并不在场,而且他一向只解毒而不以毒伤人。
到底是何人所为呢?他俯下身去,翻转那中剑者的尸体。
呀!他全身汗毛直竖,连呼吸都停止了。
天呀,这中剑的锦衣少年,竟然是奉师在五方教卧底的盟兄闪电客黄明。
从剑伤而论,他已无救了。
徐文身形连打了几个踉跄,一时之间,呆若木鸡。
黄明手足又动了一下。
大哥!大哥!徐文悲声嘶唤着,伸指连点黄明大小处穴道,然后按住脉根,逼人一股真气。
渐渐,黄明苍白如纸的面颊,现出一丝红润,鼻息也粗重起来。
此刻,如果稍一不慎,便将使黄明提早断气。
徐文含悲忍泪,耐心地把本身真元,缓缓逼入黄明体内。
约莫一刻光景,黄明睁开了眼,失神地、茫然地转动着眼珠。
大哥,大哥,我是徐文!你振作些!这时,徐文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黄明呆滞失神的目光,停在徐文面上,久久,他似已看出眼前的人是谁,面皮微微地牵动了数下,努力地翕动着嘴唇。
他想说话,但发了出声音,失神的眸子,充满了痛苦无助的表情。
徐文继续输以真元,他希望黄明至少能吐出心中的话然后死。
过了片刻,黄明口里有了声音,但细如蚊蚋,几不可辨。
令堂……令堂……徐文一听提到母亲,登时心弦绷紧,连呼吸也停止了,急急地低声道:大哥,家母怎样?家母怎样?声音,变得比哭还难听。
黄明在挣扎,努力,又继续吐了几个字:‘毒经’……少林僧……徐文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腔子。
毒经是本门传派至宝,他除了受命清理门户之外,更要紧的是寻回半本毒经,急煞道:‘毒经’怎样?是否落入少林寺……黄明头一偏,咽了气。
徐文像是失足落入万丈冰窖之中,一下子身心都麻了。
黄明死了,留下了一个不可解的谜。
妙手先生蒋尉民和两名弟子,先后为武林正义而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徐文才失声哭了出来。
第一次,他痛哭流涕,但哭只是一种发泄,还不能代表他心中深切的悲痛。
他与黄明相交不足一年,但黄明对他可说情同手足。
是谁下的手呢?如果下手的人目的是援手自己,不察黄明真假身分,那黄明死的可真太冤枉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悲痛之中,还渗着负疚,这苦酒更浓了。
罪魁祸首,仍是五方教主。
他足足呆了个把时辰,才忍泪起身,就地挖了一个坑,把黄明安葬了。
指刻墓碑盟兄闪电客黄明之墓,下署盟弟徐文泣立。
为了怕黄明遗体受侵,他把另四具尸体也易地埋葬,但不立碑,只用些枯枝掩盖新土。
完毕,重回黄明墓前,坐在地上深深地想――令堂……‘毒经’……少林僧……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母亲早已脱出魔掌,带出了毒经……少林僧三字又作何解呢?此地根本不是少林范围,而且少林派一向不干预武林是非,门人也极守清规……他想,深深地想――少林僧?毒经?是了,必然是毒经落入了少林僧人之手。
黄明是妙手先生首徒,偷之一道当然精绝。
假设他盗出了毒经,而后毒经又被少林僧人所夺;也有可能,他们一行五人在遭了杀手之后,少林僧人恰巧路过,发现毒经,顺手牵羊……也有可能,少林僧人便是杀人凶手,目的是毒经。
而自己在树穴之内疗伤,时置黑夜,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总之,这谜底必须由所谓的少林僧口中揭晓。
毒经万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至于黄明先提自已的母亲,这一点目前尚无法推测,只有待解开少林僧之谜后再说了。
当然也许关键全在少林僧身上,这少林僧是一人?是数人?就不得而知了。
赴少林寺。
他立即决定了行动。
他此行的目的是到五方教讨血债。
五方教在嵩山后峰,少林寺在正面,倒是一举两得,没有冲突。
他立起身来,面对黄明的新坟,哀声喃喃地道:大哥,安息吧!我走了,我一定查明事情真相让你死得瞑目……他说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视线,悲伤阻塞了咽喉。
对盟兄作了最后的凭吊,然后出林踏上大道。
太多的哀伤与刺激,使他忘了疲乏,忘了饥渴,一味地赶路。
他不敢静下来,否则他会发狂。
这一天,傍午时分,他来到少林寺山门之前。
两个中年僧人,现身出来,其中一人合十道:施主驾临敝寺,有何贯干?徐文冷冷地道:在下求见贵寺掌门人!见敝掌门?嗯!访问有何贵干?这一点不必问了!两僧登时面现不豫之色,仍是那开口的僧人道:小僧据何通禀?就说在下求见!区区‘地狱书生’徐文!两僧人面色大变,齐身向后退了数步,惊怖之色溢于言表。
徐文悲愤怨毒集于一身,只是他矜于自己也是一门之长,所以先顾到了一个‘礼’字,心中已是相当不耐,当下接着又道:在下不耐久候?两僧人不敢再开口,掉转身,如飞向寺门奔去。
徐文缓缓挪动脚步,登石级走向寺门。
刚到寺门,一名老僧迎了出来。
徐文一看,认得是在卫道会立舵大典中,曾经见过一面的少林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
当下一抱拳道:大师请了!一心大师惊疑地扫了徐文一眼,合十还礼,沉声道:施主光临,有何见教?想向贵掌门人查询一件公案!公案?是的。
先请进,奉茶!说完,侧身肃客。
徐文再度抱拳,道:大师请!施主请!徐文不再谦让,昂头进入寺门,穿过护法韦陀殿,来到前院。
知客僧迎上前来,先望了望一心大师的眼色,然后朝左边厢房一比,道:请施主到客舍奉茶!徐文心念一转,自己此来不是作客,当下冷冷地道:不必了,在下急事在身,不能久留!一心大师趋前一步,道:施主之意……在下想立刻见掌门人。
施主可否将率因告知老衲,如老衲可以作主,就不必惊动掌门人了。
恐怕大师作不了主啊!一心大师老脸一变,道:施主无妨说说看?贵寺有人劫经杀人!一心大师陡然一震,不期然地后退了两个大步,栗声道:劫经杀人?徐文勾动心中悲痛,声音变得十分肃杀地道:不错!请问所劫何经?所杀何人?劫的是半部‘毒经’,杀的是‘五万教’五名使者!啊!竟然有这等事……施主目睹么?差不多,死者临死吐露的。
老衲毫不知情……所以在下要见贵掌门人。
施主是以什么身分来此?个人身分。
一心大师窒了片刻,向知客僧一挥手道:启禀掌门!知客僧顶礼转身疾步而去。
一心大师转向徐文道:请稍候!工夫不大,知客僧匆匆奔出,道:禀住持,掌门在大殿接见来客!嗯一心大师应了一声,又道:施主请随老衲来!到了大雄宝殿前,只见一个面相庄严、身披金黄袈裟的老僧,站在阶沿下的院地中。
身后十二名威猛僧人,想来是护法弟子。
一心大师趋前恭施一礼,然后退开一旁。
徐文上前抱拳为礼,道:武林后进徐文,参见法驾!少林掌门声如洪钟似地道:施主少礼,请道来意。
数日前,遂平道上,有人劫经杀人,据被杀者其中之一临死吐露,是贵寺门下所为,在下特来晋谒,请掌门人查明此事!少林掌门双眉一皱,道:施主莫非误听人言……徐文声音一寒,道:决无其事。
在下深信死者所言非虚!本座可以断言,本门弟子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掌门人太自信了?近日本寺弟子并未有外出之人……难道没有在外的么?有。
首座护法长老‘悟元大师’,他能做出此等事么?很难说!少林掌门面色一变,大声道:施主不信么?请问‘悟元大师’返寺否?甫于今晨回寺。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可否请出一见?少林掌门微微一抬手,身后一名护法弟子躬身退下。
不一会,一个体态威猛的白眉老僧从殿侧转出,远远扫了徐文一眼,然后向掌门人顶礼合十,道:掌门宣召有何法谕?少林掌门把徐文的活简述了一遍。
悟元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弟子全不知情。
徐文无明孽火冲面而起。
黄明的话,决不会假,而这悟元大师又恰于今晨返寺,在时间上正好吻合,对方却推得一干二净。
心念之中,冷极地道:掌门人对这公案,只作如此交代么?少林掌门怫然不悦,愠声道:施主之意,本座该如何交代?请先交出‘毒经’!‘毒经’?本座从何交出?这得问掌门自己了!少林掌门修养再深,也禁不住勃然震怒,栗声道:小施主是有急找岔来的么?徐文也瞪目道:未始不可!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怒声接口道:施主有何目的尽可言明,不必以莫须有之事为借口……大师这么一说,是在下无理取闹了?施主自己明白!难道一个人临死会造谣诬栽贵寺不成?施主说死的是五名‘五方教’使者级高手?不错!施主当很清楚该五使者的身手高低?当然!如此合五使者之力,江湖中能加以悉数杀害的高手,屈指可数几人?徐文不由一窒。
的确,这是实在话,五名五方使者联手,能加以杀害的,真还找不出几人。
他听出一心大师言中之意,凭少林首座护法悟元大师的功力,不足以同时诛杀五名使者级的五方教高手。
但天下事往往不能以常情衡量,也许其中另有文章而最重要的是黄明决不会说谎话。
一心大师接着又道:请问施主,该五名使者,是如何致死的?徐文又是一震。
四人死于毒,黄明丧于剑,而毒与剑均非少林所长,自己如说出来,又给对方反驳的口实,但却又不能不答复,只好照实道:四人死于‘毒’,一人死于‘剑’!少林掌门冷冷地道:小施主,以死因而论,剑非本门弟子所长,毒则更为本门禁例。
徐文一时无言可对,但心中确实未甘,这谜底非揭穿不可。
黄明已死,不能起他干地下来问个详细,唯一依据的,便是他最后吐露的少林僧三个字。
想了一想,转向悟元大师道:大师真的不知情么?悟元大师怒不可遏地道:施主,你太过分了,敞寺掌门之尊的答复,尚不足以信么?在下坚信死者之言不虚!那你是栽定本寺的人?贵寺当提出合理的答复!否则的话呢?在下不得真相不罢休!以施主这意,准备怎么样?徐文顿时目露杀机,道:大师当可想到后果!少林掌门一抬手,止住悟元大师庄严无比地道:容本座召集本门所有弟子,详细调查,旬日之内答复如何?贵寺既无门人在外,要查真相,立即可为,何必要旬日之久?本座所说无弟子在外,是指略有身手的弟子而言,一般弟子当然不会杜寺不出!徐文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才好,对方的话入情入理,但也难保十日之内另生枝节,而这毒经却万不能落入别人手中,何况,据黄明遗言,还关系着母亲……蓦在此刻――只见知客僧匆匆奔入,朝掌门人恭施一礼,道:禀掌门,有位叫‘天眼圣手’的施主求见。
徐文心头一震,蒋尉民怎么也会来到少林寺?少林掌门沉吟着道:指名要求见本座么?是的。
可曾问了对方来意?说是有要事面禀。
好,本座稍停接见。
徐文忍不住道:那位‘天眼圣手’是在下素识,也许正为此事而来……少林掌门深深地注视了徐文一眼,道:请他进来!知客僧顶礼而退。
工夫不大,一个江湖郎中,右手持串铃,肩背药箱,左胁下却夹着一个巨形包裹,一摇二摆地走了进来。
徐文一看,不错,正是妙手先生蒋尉民的另一化身。
蒋尉民一眼瞥见徐文,不由惊噫了一声,困惑地道:你怎么也在这里?徐文当然不能泄露对方身分,仅一抱拳,淡淡地道:有要事而来,真是幸会!蒋尉民不再说什么,趋前数步,放下胁下巨包,朝少林掌门拱手,道:区区‘天眼圣手’见过掌门人!施主少礼,有何见教?有件关系极大的事,请教掌门人!施主请讲!掌门先看这个。
说完,俯身解开了那巨形包袱。
呀!在场的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见包褒里包的赫然是一具和尚的尸体。
少林掌门神色剧变,激越地道:施主,这是什么意思?蒋尉民冷冷地道:请掌门辨认一下,可是贵寺弟子!首座护法‘悟元大师’跨步上前,一审视,栗声道:禀掌门,是十三代弟子‘了空’!少林掌门宣了一声佛号,凌厉的目光扫向蒋尉民,道:请施生解释!徐文是毒道能手,目光转处,不由脱口道:是中毒而死的!在场的,无不大惊失色。
蒋尉民瞟了徐文一眼,道:不错,是中毒而死的!在场的少林僧人,齐齐向蒋尉民怒目而视。
蒋尉民冷眼一扫众僧,然后沉凝十分地向少林掌门道:很巧,区区昨夜投宿登封城外的‘净灵寺’,这位贵门人也投宿该寺,深夜偷拆一封密柬,这……施主请说下去!区区得先请教掌门人,死者所持密柬是掌门人所差传达的么?一封密柬?不错!传监寺!一名弟子应声而退。
现场顿呈死寂,但气氛却十分诡秘。
不久,一个虎面僧人快步而来。
监寺弟子‘悟真’参见掌门法驾!免。
‘了空’是你所差么?悟真转身,才瞥见地上的尸体,不由惊呼道:了空’他……少林掌门面色一沉,道:‘悟真’,你向本座解释!俗真转身垂首,道:两月前,弟子差‘了空’送一份度牒到福建莆田下院……两月前么?是的。
但据‘天眼圣手’施主说他是于昨夜在‘净灵寺’中偷拆密柬……禀掌门,算时日,他当由下院回转。
蒋尉民冷哼了一声道:密柬内并非度牒!少林掌门一愕道:是什么?是一本徐有剧毒的秘笈。
他便是偷拆而中毒致死!少林掌门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其余的又是一阵惊呼。
徐文也双目圆睁。
蒋尉民接着又道:是以区区特地冒昧奉谒,请掌门人示知这秘笈的来路。
少林掌门困惑至极地先扫了悟真一眼,然后才凝重地道:涂有剧毒的秘笈?一点不错!秘笈何名?蒋尉民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厚厚的羊皮封套,一扬,道:‘毒经’!‘毒经’?在场的又惊呼出声。
徐文全身猛震,忘情地大叫道:世叔,给我!蒋尉民震惊地望了徐文一眼,迟疑地把羊皮套交了过去。
徐文接在手中,颤抖着手打了开来;抽出一看,是一本薄薄的古书小册子,封面上有两个古体篆字:毒经,下侧方注了两个小字:上册。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属于本门的至宝,但他凭感觉确定是本门之物无疑。
再翻开几页,一看内容,不错,正是本门之物。
他把毒经纳入怀中,望着惊异莫可名状的蒋尉民道:世叔,小侄正为这‘毒经’到少林寺而来。
你……为‘毒经而来?是的。
你事先知道了情况?不。
是……是什么,他说不下去了,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哽住,泪水立即在眶内打转。
蒋尉民骇然道:到底怎么回事?徐文咬紧牙关,强抑悲痛,凄声道:黄明大哥,他……他怎么样?死了!蒋尉民噔噔连退数步,双目暴睁,厉叫道:黄明死了?死了,死得很惨……是被利剑穿心而死的!什么……地方?遂平道上,小侄……亲手安葬的。
蒋尉民面上立起抽搐,身躯簌簌直抖,泪如涌泉般滚了出来。
少林僧众自掌门人以下,一个个骇震而又困惑地望着这一对,没有人开口。
蒋尉民拭了拭泪水,道:事实经过如何?徐文咬牙把事实经过说了一遍。
蒋尉民目中露出了杀光,这是极少见的现象,在徐文的印象中,这神偷儿一向都是滑稽应世,机智为先。
徐文一转身,面对少林掌门人可以解释了吧?少林掌门一震,道:要本座解释什么?‘了空’何以身怀‘毒经’?他已因此丧命,本座将派人彻查此事。
是搪塞么?搪塞!施主这话……事实非常明显,‘五万教’四名使者是死于‘毒经’所含的剧毒,而另一人,也就是在下盟兄,却被利剑所杀。
他临死遗言,指出是贵寺弟子所为。
而以死者‘了空’而言,似无此功力杀人劫经,其中必有原故。
这原故,请掌门人交代!声落,目光向首座护法悟元扫了过去。
俗元大师甫今晨返寺,时间上正好巧合,论身手,要杀黄明是办得到的。
蒋尉民厉声道:掌门人,小徒黄明,匿身‘五方教’为的是武林正义,而今竟遭横死,很显然是一种谋杀……谋杀?难道不是么?监寺悟真沉声喝道:施主休得无礼!蒋尉民悲愤过度,已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为人态度,横目相向道:无礼!今天如不交代明白,这佛门净地将要染血!这话,使得在场的少林弟子面色大变,个个横眉竖目,只是格于规戒,不敢发作。
徐文加上一句道:掌门人,请速作决断!少林掌门怒声道:施主欺本寺无人么?不敢,在下只要素还命债!本寺弟子陈尸当场,难道不是人命么?在下没有义务答复这问题。
施主准备如何办?请交代劫经杀人的内情!本座在事实真相未明之前,无法交代。
那就别怪‘地狱书生’心狠手辣了……首座护法悟元大师怒哼了一声道:你敢怎样?徐文目中碧芒陡现,冰寒至极地道:杀人!这两个字,出自地狱书生之口,别具惊人威力。
少林僧家齐齐怒哼出声。
少林掌门高空了一声佛号,道:我佛慈悲!本寺开派以来,专门之内未见过血腥!徐文冷森森地道:今天可能要破例了!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合十道:请掌门裁夺!少林掌门一袭金黄袈裟无风自荡,显然已激动万,罗汉堂负有护寺之责,住持僧这一请示也就是等于请命出战,这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少林寺虽闭关自守,不问江湖是非,但耳目却灵,地狱书生最近在江湖中的名声作为,他们十分清楚,别的不谈,单说那毒手,寺中谁人与敌?掌门人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那一老睑的肌肉在不停抽动。
这局面,如何应付?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杀机。
蒋尉民狂声道:区区今天如不能为徒报仇,不打算活下少林峰了!喝话声中,身形欺了上去……场面在蒋尉民一欺身之际,骤呈紧张,所有护法弟子,全部作势而待,一心’、悟元、悟真三个有地位的高僧,齐齐横身拦在掌门身前。
徐文一弹身,截住蒋尉民,激颤地道:世叔,交给小侄了!说完,碧芒闪闪的眸子,同扫三僧,道:在下如出手,有死无伤,三位齐上还是哪位先上?这话狂妄至极,但也令人不寒而栗。
在场的,谁也挡不住徐文的毒手,因为毒并非一般功力所能抗拒的。
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向前迈了一大步,字字如钢地道:本座为少林荣誉出战!出手吧?本座为主,让施主先着!接招!喝话声中,徐文展出了毒手一式,功力用到十成:一心大师袍袖一挥,如封似闭,采的是守势,但却寓攻于守,论招数,的确是妙着。
砰!砰!连震,徐文的毒手一式竟然被解。
少林掌门等,在双方出手之际,纷纷退出圈子之外。
徐文用毒,收发由心,这一招,完全以真功实力发出,并不含毒,否则只要掌指与对方肌肤接触,一心大师势非当场倒下不可。
一心大师封了对方一着,雄心大振,以为地狱书生不过尔尔,沉喝一声,少林七十二艺之中的碎碑掌猛然劈出,掌势之雄浑沉猛,令人咋舌。
徐文傲性使然,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硬封出去。
他仍不用毒,要以真实功力称量一下罗汉堂住持功力究竟有多深。
隆然一声巨震,狂风漫卷,三丈之外,仍觉劲风迫人。
闷哼声中,一心大师踉跄后退,身躯连晃,几乎栽了下去。
徐文也被反震得退了两个大步,脚下的青砖,碎了四块。
这一个照面,看得在场的动魄惊心。
一心大师身为罗汉堂住持,身手在少林寺中是数一数二的,竟然接不下两个照面,由此而观,谁是徐文的对手?徐文冷森森地开口道:在下念及佛门净地,不宜亵读,所以这两手没有用毒。
现在,在下要开杀戒了,勿谓言之不先。
提到毒,自掌门人以下,无不悚然变色。
蒋尉民栗声道:贤侄,用不着慈悲,杀吧!首座护法长老悟元大师沉重一声佛号,弹身取代了方才一心大师的位置,老脸凝重得有如铁板,栗声道:施主出手吧!徐文认定悟元必与毒经和黄明之死有关,心中已生杀念,眸子碧芒大盛,双掌一提,道:‘悟元’,本人要你一招丧命!悟元大师老脸成了紫酱之色,双目暴睁,僧袍无风自鼓,功力已提到极限。
所有的目光都直了,心弦绷得紧紧的。
少林掌门面寒如冰,但掩不住内心的激动。
就在这杀机浓炽逼人之际,大殿中传出一声洪喝:师祖佛驾到!洪喝过处,少林僧众齐齐面呈肃穆庄严之色,梵唱声中,纷纷转身退到两侧,排成两行;正待交手的悟元大师也退入行列中。
当!当!钟声悠然响起,一片祥和庄严之气,把现场的杀机,似乎也驱散了。
徐文不由自主地退到了蒋尉民身侧,投以询问的一瞥。
少林掌门高宣一声佛号,在场的齐声应和。
只见一个枯瘦如柴的白眉老僧,法相庄严,垂眉合目,盘膝坐在一个巨大的蒲团上,由四个虎面僧人,一人一手,抬着蒲团,从大殿中缓缓而出。
所有僧众,合十躬身。
蒲团在阶沿放落,四个虎面僧人恭谨地俯首走向两侧。
少林掌门战战兢兢地道:弟子不肖,惊动佛驾!白眉老僧枯瘦的手微微一挥,没有开口。
场面顿时静得落针可闻,钟声也告停止。
蒋尉民轻声道:想不到这老怪物还在人世,看来少林寺不为‘五方教’侵扰是有原因的。
徐文剑盾一蹙道:如何处理?蒋尉民沉默了一下,道:听对方划出道来吧,反正这公案非合理解决不可。
白眉和尚开了口,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如有形之物,震得人耳膜作响:老衲‘梵净’,不染尘俗已三十年,想不到今天再沾劫尘。
我佛净地,不容玷污,两位施主太过分了!蒋尉民正要开口,徐文已抢先一步道:老禅师可知事件始末?老衲已知。
请问老禅师如何了因?事实必须查明。
两位施主先退出少林,听候答复。
徐文窒了一窒,道:老禅师不查究一下真相么?当然。
晚辈说现在?必须假以时日!恕晚辈不能接受!小施主准备何为?公案不了结不离少林!白眉老僧双目倏地睁开,两道冷森森的目芒,如电般直射到徐文面上。
徐文心内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
从这目芒,可以看出这老僧修为之深。
空气又呈无比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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