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在蒋宅书斋之内默想心事,忽然一声冰寒的冷笑,从门外传来,徐文大吃一惊,喝问道:谁?随着喝声,人已如幽灵般飘出门外庭院之中,目光游扫之下,却不见半丝人影,正目惊疑之际,又一声冷笑传来,似乎自左面的屋顶,徐文反应神速,如脱弩之箭般射登屋面,只见一条灰影在晓色迷蒙中,向西逸去,他一发狠,追了下去。
那人影身手相当不弱,顾盼间便消失在鳞次栉比的房舍中。
徐文知道追已无望,只好颓然折回,身形甫落院中,只见蒋尉民父女和数名家丁,正在议论纷纭。
蒋明珠迎了上来,道:世兄,有所见否?徐文赧然道:来人身手不弱,追丢了。
算了,小事一件。
怎么样?‘石佛’被盗。
啊!徐文大感不是意思.自己不察,竟然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使石佛被窃,虽然石佛无心,本身已失去应有价值,但总是蒋尉民心爱之物……蒋尉民若无其事地道:贤侄不必放在心上,这尊‘石佛’本身价值已失,丢了算了。
徐文红着脸道:小侄心中甚觉惭愧,竟让宵小来去自如!这是愚叔漫藏海盗之过,不关贤侄事,不过这样也好,‘石佛’在此,终是祸胎,当初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石佛’虽已丧失价值,但外人不察,终会找上门来,丢失了反而好。
徐文一想,也是道理,但始终不能释然,讪讪地道:小怪誓必要查访出下手窃盗之人……说得一半,却顿住了,放着翠玉耳坠至今还查不出劫夺之人,那是在自己手中被夺的,还奢谈什么查访窃盗之人。
蒋明珠无限深情地瞟了徐文一眼,盈盈一笑道:世兄,忘了吧,值不得挂齿!天色业已大明,徐文这才看出这小院山石玲珑,花木扶疏,布置得极其考究,果然富豪之家,气派不同凡响。
蒋尉民父女辞去,徐文回到书斋,下女送上巾栉盥洗之物,徐文草草梳洗。
一会,小婢来请用早点,徐文被领到昨夜与蒋明珠晤对的厅轩之中,父女俩热诚迎候,虽是早点,但也摆满了一桌,果饼小食,俱是精品。
用过早点,徐文坚决请辞。
蒋明珠粉腮笼起了一片怅然若失之情。
蒋尉民恳留再三,徐文去意甚坚,无奈只好重申昨夜之约,并再三叮嘱小心谨慎。
徐文感激无既,依依告别。
此行,算是交代了一件心事。
徐文匆匆出了开封城,取道桐柏。
觉得是行动的时候了,首先,向卫道会主追出上官宏下落,然后敞开来索仇。
他现在,是一种孤臣孽子的心怀。
意念中,除了仇与恨,任什么都已不复存在。
在这之前,他准备谋而后动,寻到父亲,共商复仇大计,现在,父亲惨遭不幸,母亲生死莫卜,复仇的重担,已完全担在他一个人的肩头上,在强烈的复仇意识支配下,理智被摒逐了,他无法再冷静的思考,他需要发泄……他很感激蒋尉民父女对故人之子的关注,但这关注除了使他内心添了一分沉重之外,于事实无补,他不愿假手任何人了消这些如山的血仇。
他目前的功力,在当今江湖中,可称得上拔尖一流,然而仇家的气焰,却未可轻估,他未始不知道,可是他能等待吗?等待什么呢?正行之间,眼前依稀相识的景色,使他不期然地停下身形。
这里,正是他初次邂逅红衣少女方紫薇的地方,风物如旧,人事已非,方紫薇使他改变了开封府求亲的计划,结果,他并没有获得方紫薇的青睐,尤有甚者,他属意的人,已是仇家一路,这种离奇的变化,实在是意料所不及的。
方紫薇属意聚宝会少会主陆昀,起初,他既恨且妒,现在,一丝丝的妒意都不存在了,一个武人,重视恩仇过于儿女私情。
触景伤情,结果只是一声慨叹,叹人事的多变,叹风云的诡谲,也叹自己乖舛的命途……艳丽的阳光,在他眼中仍是灰暗的。
蓦地――一条纤细的人影,映入眼帘,他心头一紧,以为是眼花,仔细一看,不错,来的正是红衣少女方紫薇。
在第一次邂逅的地方,碰上要找的人,的确是无巧不成书了。
方紫薇玉颜憔悴,秀眸黯淡,显得十分孤凄。
徐文一横身,道:方姑娘幸会!方紫薇闻声止步,苍白的粉腮微现激动,但瞬又趋于凄冷,淡淡地道:原来是阁下!说完,举步欲行。
徐文沉声道:方姑娘慢走,在下正有事要找姑娘!方紫薇秀眉一蹩,道:找我么?不错。
什么事?有几个问题向姑娘请教。
噢?请讲!徐文用手朝路旁不远的竹丛一指,道:我们到那边再谈!有这必要吗?在下认为是的。
方紫薇犹豫了片刻,终于木然地移步向竹丛走去,到了背官道的一面,徐文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姑娘是‘白石神尼’的传人?这话问得很突兀,方紫薇不由一怔。
困惑地道:阁下问这做什么?当然有道理。
阁下曾对我有过援手之德,又是敞会主的上宾,凭这两点理由,我不能不据实以告,我并非她老人家的传人。
徐文大感意外,惊诧地道:怎么?你……不是神尼传人?不是。
可是姑娘怎知‘石佛’之秘?又怎会成了江湖人物追逐的对象?这点恕我未便奉告!徐文本想从她身上探索神尼胞妹杜如兰的下落,以便向怪老人交代,这一来,希望成空了,她竟然否认是神尼的传人,这的确令人难以置信……心念之中,追问道:然则姑娘与神尼毫无渊源么?方紫薇又蹙了蹙眉,木然地道:渊源是有!好,如此在下向姑娘请教一个人的下落。
谁?神尼的俗家胞妹杜如兰!方紫薇娇躯一颤,粉腮涌起了一片骇异之情,愕然道:阁下怎会问起她老人家?在下受人之托,打听她的下落。
受何人之托?一个老人,在下不知道他的名号来历。
她老人家业已不在人世。
徐文一震,道:死了?是的,早已永绝尘世了。
真的如此吗?不错。
在下请问她埋骨之所?方紫薇惊疑地扫了徐文一眼,螓首微摇,道:这点无可奉告。
姑娘是由衷之言?嗯……是的。
徐文长长地吁了一中气,暗忖:人既已不在尘世,照实回复怪老人也就是了,但想及怪老人所述的故事,不禁有些恻然,的确是情天莫补,恨海难填了,怪老人因这一念而活到现在,想不到结果仍是幻灭,这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确残忍。
另一个问题,升上心头,眉目之间,出现了曾被隐藏了许久的戾气,这神情,使方紫薇芳心起了震颤。
姑娘是‘卫道会’一分子?是的。
徐文咬了咬牙,尽量克制住冲胸的怨毒,但语音却已变得冷厉:姑娘知道‘卫道会’与‘七星帮主’徐英风结仇的经过?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因为在下要明了真相。
为什么?请姑娘回答在下的问题。
‘卫道会’与‘七星帮’无仇。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然则‘七星堡’何以被血洗?不知道。
姑娘真的不知道么?不知道。
帮主徐英风暴尸荒林,又是谁下的手?不知道。
徐文再也按捺不住仇与恨的激撞,厉声道:方姑娘,今天你必须交代出来!方紫薇向后一退身,道:凭什么要我交代?因为你是其中一分子!那你又是徐英风的什么人?你管不着!如此再见了……你别想离开。
阁下准备怎么样?要你据实答复这问题。
否则呢?徐文一横心道:在下不择一切手段,务求达到目的。
方紫薇苍白的粉腮因激愤而起了红晕;那仙露明珠般的姿容,反而增色了,但此刻在徐文的眼中,已起不了任何反应,仇火已掩盖了一切。
她同样的厉声道:难道你想杀人?徐文咬紧了牙关道:也许也不止此!对不起,无可奉告……你当真找死?死?……哈哈哈哈,死又何妨,反正我对人生已无依恋,就借阁下的手吧!你不说?不!我再问你,上官宏匿身何处?上――一官――宏?一点不错。
你找他则甚?查明‘七星堡’事件的真相!阁下曾救过他一命?有这回事。
当初为何不问?那是在下的疏忽!此事你可以找我们会主。
会的,但现在我要你回答!办不到!姑娘别怪在下辣手摧花?方紫薇冷漠地一笑道:我什么都无所谓,不过,‘地狱书生’,你知道将发生什么后果?徐文眼中射出了栗人的杀芒,语意森森地道:后果么?许多的人必须付出血的代价!口气不小?现在我要你说,不必费唇舌了。
无可奉告!徐文厉哼一声,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了方紫薇的左手腕脉,毒手从抽管内亮了出来,向上一扬,栗声道:要你死并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方紫薇粉腮起了一阵抽动,杏目睁得大大的,像是要脱眸而出,她没有再开口,只怨毒地瞪视着徐文。
人,总是人,要彻底祛除曾经在心板上烙过的印痕,有时是很难办到的,徐文在仇火很焰焚烧下,不惜毁了他曾一心恋慕过的人,但,潜意识中,仍有那么一股力量,使他狠不下心肠。
蓦在此刻――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放了她!徐文转过头一望,只见两文外站定了一个面目阴沉的犷悍半百老者,一袭黑布衫,齐腰曳起,黑布缠头,打扮有些不伦不类。
阁下何方高人?过路人!徐文带煞的眼睛一瞪,道: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滚快些!自称过路人的老者皮笑肉不笑地道:‘地狱书生’,这种话对别人去说吧!徐文正自杀机难遏,这一撩拨,等于火上加油,冷极地道:你真的找死?未必!那你就试试看……慢着,老夫来和你谈一笔交易!交易?不错,一笔交易,各付所值,各取所需。
徐文倒有些莫测高深了,这自称过路人的老者来的好突兀,从表面神情看来,决非善良之辈,心念之中,冷峻地道:在下对什么交易不感兴趣,阁下要找死倒是找对了人……。
‘地狱书生’,老夫敢说这交易你一定感兴趣在下最后说一句,请便!过路人望了方紫薇一眼,然后又道:‘地狱书生’,你何妨听听交易的内容?徐文不答腔,俊面涌起了浓厚的杀机……过路人毫无畏色,锲而不舍地道:这交易对你无损,但赚头却不小!徐文松开了方紫薇。
毒手从袖中突出,一触即退,动作之快捷,令人咋舌。
但,情况却大出他意料之外,过路人并没有倒下又一个不惧毒手的神秘人!他不禁对这举世无双的毒功怀疑了,想不到天下竟有这么多不畏剧毒的人?过路人若无其事地道:地狱书生,我们还是来谈交易吧!徐文忍不住脱口道:你……不怕毒?过路人自得地道:‘无影摧心手’毒绝天下,但却不放在老夫眼下。
你到底是谁?‘过路人’!真正意图是什么?噫!老夫不是再三地说谈交易吗?这倒巧,阁下会找到这官道旁来……天下巧事多着呢,武林人眼不明;耳不聪,还闯什么她口中的丫头,指的自然是红衣少女方紫薇无疑。
徐文脱口道:方姑娘么?是呀。
小友难道碰见她了?碰见了,就在刚才。
哪里去了?被人带走了。
彩衣罗刹显然吃了一惊,栗声道:被谁带走了?一个自称‘过路人’的人。
‘过路人’……什么来路?不知道。
哼,那丫头肯随他走?不肯也不行,她不是人家对手,差远了。
彩衣罗刹一皱眉,道:小友也非对方敌手?徐文征了一怔,冷冷地道:那却不见得。
但小友坐视她被人劫走么?在下已尽了力,可是天下事往往难尽人意。
那自称‘过路人’的,生得什么形貌?不知道。
什么,小友不知道?对方是易容的,谁知他是什么面目。
这么一说,‘过路人’这外号也不尽可靠了?当然!咳!这丫头……死心眼,太任性了。
那小兔崽子死一百次!谁?‘聚宝会主’之子陆昀……徐文意识中升起一缕异样的感觉,追问道:姓陆的怎样?那免患子为了‘石佛’不惜以卑鄙手段,迷了她的本性,套出‘石佛’藏处,而她仍执迷不悟,甘心受他玩弄……人,的确是奇怪的动物,而情感这东西,却更加不可理解。
照理,方紫薇对徐文毫无爱意,而徐文却曾一心属意于她,现在,事实证明彼此已属势不两立的仇家,但徐文在听到方紫薇在受骗之后,仍痴恋着陆昀,心里不自主地起了妒意,也许这是人性的弱点,自己曾属意的东西。
得不到手,也不甘愿被别人得去。
天台魔姬情深一往地爱着他,而他却又无动于衷。
彩衣罗刹又道:对方劫走丫头的动机何在呢?徐文一摇头,依然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彩衣罗刹不曾注意到徐文神色间隐含的杀机,沉重地道:当初,江湖中因她保有‘石佛’之秘,而把她当作争逐的目标,现在‘石佛’已被人得,她一介女流,根本没有被绑架的价值,最大的可能是劫色!劫色两个字使徐文大大一震,这太有可能了,如果真的如此,自己可就有些问心难安了,仇怨是一回事,她从自己手中被劫走又是另一回事.一个仙露明珠似的少女,被恶人糟蹋,那后果简直不可想象……心念及此,强烈的复仇欲被暂时冲淡了,脱口道:有此可能!彩衣罗刹匆匆道了一声:再见!弹身疾掠而去。
截住她!这念头在徐文脑海里一现,但他没有采取行动,由对方从视线中消失,他知道彩衣罗刹必然因方紫蔽的被劫而采取紧急措施,如能因此追出过路人底细,对自己有益无损,同时也可免去良心上的谴责,他呆了一会,仍依原来的主意,奔赴正阳城。
第五天申牌时分,徐文来到了正阳城。
一看时间早,行事不便,又恐行迹落入对方眼中,打草惊蛇,为不美,于是他不进城,踅到距城数里的一座小镇,店打尖,准备起更之后,再采取行动。
落店漱洗之后,叫了些酒菜,一个人在房中自斟自饮。
正恹恹地喝着闷酒之际,只见店小二推门而入,道:相公,有位客人要小的捎个字条来!徐文心中一动,道:拿来我看。
店小二双手递上,是一张比手掌略大的字条。
徐文目光一扫之下,登时面色大变,采声道:那你送信的人呢?店小二不明就里,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期期地道:走了!什么形貌?呃……看来是个江湖人。
好,没事了,你去吧。
店小二惊疑地瞟了徐文一眼,退出房门。
徐文再次把字条看了一遍,上面写的是:字示‘地狱书生’:如欲玉坠归赵,玉人无恙,速赴‘卫道会’,命该会主以‘佛心’交换该女子,限期十日,逾期本人不负安全之责,如该会主首肯,‘佛心’可交付与汝,余当另约时地交换。
过路人。
徐文恨得直跺脚,看来自己的一行一动,全在对方掌握之中,此行又将成虚了。
想不到对方劫走方紫薇的目的,是在挟人以换宝,莫非平封蒋府石佛被盗,便是对方所为?敌明我暗,事情的确相当辣手!他望着那字条出神,从种种迹象推测,对方是妙手先生无疑了,偷、骗、抢、夺,再加上勒索,可说集江湖无赖之大成,所无法想象的,便是对方何以数次对自己下杀手,彼此并无深仇大恨呀!如果锦袍蒙面人、黑面汉子、过路人,都是妙手先生一人所化,那七星故人必是他们的同路人无疑。
自己真的依言持字上桐柏山么?他重重地一击桌,仰颈干了一杯酒,自言自语地道:今晚非翻出这老偷儿的底不可!时正二更,一条人影来到了正阳城中被称为鬼屋的巨宅之前。
他便是地狱书生徐文。
鬼屋――的确名符其实,行人无踪,阴森死寂,情景和上次来时没有差别,巨门深扃,蛛网尘封。
徐文估量了一下形势,绕到侧方,一跃登屋,这巨宅占地极广,只见院落沉沉,间着高过屋顶的古槐巨柏,望去一片黝暗,有些鬼气逼人。
这里会有人住么?徐文有些迷惘了。
他不怕鬼,也不相信此间真的有鬼,一般所谓鬼屋邪地,多分是一些江湖官小因了某种目的而弄的玄虚,不值识者一哂。
如果有人,必有灯少,而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当然,他不会如此罢休,犹豫了片刻之后,飘身落入院中。
确是黑夜,但在高手眼中,仍可清晰辨物,但见院中一片荒凉景象,蓬蒿高与人齐,尚未被湮没的卵石小径也积满了枯枝败叶,四周的房舍,窗倒门塌,窗棂上的破纸,被夜风吹得咝咝直响,参差的树影,像鬼影幢幢。
徐文纵艺高胆大,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他移动脚步,走向第二座院落,大有不到黄河不死心之慨。
第二座和第一座情形仿佛,死寂阴森,鬼气逼人,霉腐之味扑鼻。
他却不死心,折入跨院,然后进入第三重院落……眼前景物大变,只见花树修整,亭榭宛然。
徐文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放眼望去,枝缝叶隙之间,隐隐透出一线昏黄的灯光,这灯光如从屋顶下望,因有树木及廊檐遮掩,很难发觉。
果然不虚此行,所谓鬼屋,实在是欺人之谈,故布的疑阵而已。
天台魔姬当日所见果然不假。
他飘如幽灵般地朝有灯光处移去。
渐行渐近,发现那一线灯光发自一间有窗慢遮掩的房中,由于幔子没有拉严,留下了一条缝,灯光才泄了出来。
甫自接近走廊,灯光突然熄灭。
徐文不由心中大急,看来自己的行藏已被发觉了,偌大的宅第,对方如果有意躲藏,要寻找的确难如登天。
下一步该如何呢?闯?还是……如果妙手先生是一个人物,自己发话招呼,他断无畏缩之理。
心念之中,沉声发话道:区区‘地狱书生’特来造访!连叫三声,竟无反应,徐文一股孽火直冲顶门,举步便朝房门闯去……蓦地―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站住!……徐文暗吃一惊,但仍十分沉着地回过身来。
廊沿口站着一个青衣妇人,双眸在暗夜中熠熠泛光,看来修为不弱。
就在此刻,一个小小人影,如夜宵蝙蝠般从屋顶降落,赫然是十岁出头的孩童。
青衣妇人道:怎么样?那小孩圆溜溜的眼珠朝徐文一转,才清脆地道:有人追踪,但已离开了!好,把厅内灯光点燃。
小孩转入厅内,灯光又飘了出来,正好照在青衣人面上,只见这妇人徐娘半老,风韵依稀,面上有一种极其怪异的表情……徐文开口道:尊驾如何称呼?妇人朝厅内一指,道:进里面谈!说着,当先赶了进去。
徐文愣了一愣,跟着入厅。
厅内布设雅而不俗,在琉璃灯光映照下,气氛倒也十分柔和,那小孩却已不知去向。
青衣妇人没有开口,直勾勾地瞪着徐文,面上神情却不停地变幻。
徐文忍不住又开了口:尊驾是此间女主人?不是,只能算是客人。
客人?你很奇怪,是吗?徐文大是困惑,照天台魔姬所说,这妇人当是妙手先生的妻或妾,那小孩是妙手先生的爱子,而她却说是客人?心念之中,冷冷地道:照在下所知,尊驾该是主人。
青衣妇人幽幽地道:题外之言,用不着争论,你便是‘地狱书生’?不错!来意是什么?徐文目中射出了煞光,尽量抑住激荡的情绪道:特来拜访‘妙手先生’前辈!青衣妇人神色突地一变,道:你说谁?‘妙手先生’!这话从何说起?夫人要否认么?‘妙手先生’是谁?你怎知他住在这鬼屋中?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
你知道多少秘密?仅此一端便足够了。
如此我告诉你此地没有妙手先生’!徐文冷冷一哂道:夫人准备以一句话打发在下走么?青衣妇人不疾不徐地道:你待如何?在下不见人决不退出此宅!你凭什么认定‘妙手先生’在此宅中?凭在下所获得的消息!这消息何来?这一点夫人大可不必追究!我不知道什么‘妙手先生’!徐文俊面一沉,他已拿定主意,不择任何手段,非从这一双母子身上追出妙手先生的底细不可,当下寒声道:夫人不会迫在下采取激烈的手段吧?你威胁我?决非威胁,在下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
你敢?如果不敢在下决不会来。
你准备采取什么手段?很难说,这是‘妙手先生’教的,他不但狡诈,而且卑鄙……放屁!那夫人是承认有这事实了?胡说!夫人既不认识他,何以要为他辩护?青衣妇人倏地眼射棱芒,厉声道:‘妙手先生’江湖奇人,你凭什么出口辱人?徐文重重地一哼道:奇人!他配么?为什么不配?偷抢诈骗门门来.此之谓奇人?青衣妇人咬牙凝视徐文半晌,突道:你叫徐文是不是?徐文心头为之剧震,自己的姓名从未在江湖中泄露过,除了开封落尉民父女之外,可以说决无一人知道,而这妇人一口便能道了出来,的确令人骇异,当下栗声道:夫人怎知在下叫徐文?青衣妇人冷极地道:我还知道你是徐英风的儿子!徐文脑内轰地一响,连退了三个大步,几乎撞翻了身后的茶几,瞠目结舌,望着这青衣妇人,作声不得。
青衣妇人激颤地道:你知道我是谁?徐文结结巴巴地道:夫人……是……谁?你听过‘空谷兰苏媛’这名号么?这……不曾。
青衣妇人眼中闪射怨毒之光,咬牙良久,才道:蓝玉珍呢?徐文全身一颤,道:那是家母!你是她所生?是的……夫人怎知……她还活着吧?这话问得突兀而刺耳,但徐文已被这诡秘惊人的气氛所控制,毫不犹豫地道:家母现在生死不明!她必然有这么一天!夫人……什么意思?徐文,告诉你,我就是徐英风的元配夫人‘空谷苏媛’!徐文如中雷击似的一阵麻木,呼吸都为之窒住了,真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这青衣妇人竟然是自己的大母难怪她能一口道出这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辛。
她怎会住在此间呢?那小孩是谁?是自己的异母弟弟吗?这不是妙手先生匿身之所吗?自己从未见过她,仅知自己的母亲被称作二夫人,自己也曾问过母亲关于大母的事,母亲说她早已不在人世,难道她真的是鬼?想到鬼,鬼屋,不由汗毛根根逆起。
空谷兰苏媛接着又道:可惜我尚未能手刃徐英风!徐文猛可里打了一个冷颤,父亲、大母,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可解的仇?大母……别叫我大母,我与徐英风早已恩断义绝!这……我姓苏!徐文吞了一口唾沫,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气,期期地道:是误会吗?误会,哼,是血仇!血仇?徐文惊呼一声,再退了一步,背抵茶几,已退无可退,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夫妻之间会有仇?他想到了上官宏曾说与父亲是夺妻灭子之仇,莫非她……想到这里,不由脱口道:大母认识……空谷兰苏媛厉声喝道:我不是你大母!徐文倒吸了一口凉气,窒了片刻,无奈改口道:苏前辈可认识上官宏其人?上官宏?没听说过。
徐文一呆,自己的猜测错了,紧追着问道:可否见示事实真相?你可以问你父亲!他……老人家……怎么样?业已不在人世!什么?徐英风死了?徐文泣然道:是的,被不知名的仇家所惨杀!空谷兰苏媛娇躯在发颤,激越地道:什么时候的事?十天前!真的?这岂能信口胡诌。
死得好,他早该死了……徐文怒视了她一眼,但一想到她的身分,他开不了口,不管如何,自己总是小辈,这其间隐藏了什么可怕的故事呢?夫妻之间何来血仇?可惜自己从小被隔离施教,对家中事知道的太少,成年出道之后,又遭惨变,更无法去澄清这些事了。
就在此刻,那小孩再度出现,仍是从厅外来。
空谷兰苏媛面上的骇人表情,因小孩的出现而消失了,慈和地道:小宝,你该在外守望?刚才的人影,又出现一次!嗯!看来是追踪他!说着,用手一指徐文。
徐文心中一动,追踪自己的是谁?莫非是过路人?如此说来,妙手先生就不会是这鬼屋的主人了,可是……你还是出去吧!他来这里做什么?停会再告诉你。
那叫小宝的孩子可真听话,转身又奔了出去,消失在暗影中,小小年纪,身法倒是相当不弱。
徐文忍不住道:他是谁?空谷兰苏媛冷峻地道:你不必知道,现在还有什么事没有?徐文很想问清楚原委,但一想问了也是白费,大母决不会吐露,反正父亲已死,不管真相如何,算是结束了,将来寻到母亲,定可问出事实,但妙手先生的影子,仍紧紧盘踞在心头……空谷兰苏媛一抬手道:你可以走了!徐文硬起头皮道:关于‘妙手先生’……此地没有‘妙手先生’其人!可是……徐文,坦白告诉你,若非因了某种关系,你早已丧命了,在我尚未改变主意之前,你立即离开这里,否则……怎样?我会杀了你!徐文可就沉不住气了,冷冷地道:我尊敬你曾是我的大母!用不着!要杀我恐怕没说话那么容易吧?哼,你上前一步,再回头看看!徐文将信将疑地上前一步,然后回头……嚓!的一声,一根锋利矛头,从壁间伸出,正是他方才背对的地方,不由惊出了一头冷汗,的确,这可是万万防不到的事。
接着,又是嗤!嗤!数声,十余枝利镞,从身前交叉对射而过,牢钉在两边的壁上。
如何?徐文咬了咬牙,不出一声,弹身奔了出去。
出了鬼屋,已是四更将尽,他一口气驰回城外投宿的小店,无声无息地回到房中,躺在床上,静静地想。
这两个更次的遭遇,可说奇之又奇,想不透,猜不着……至此,他感觉自己的家事相当复杂,但家已破,人已亡,还有什么可想的呢?除了报仇,任何事都值不得去想了,不论父亲生前为人如何,身为人子,除了尽本份,一切都可不过问。
他的意念,回到了过路人送来的那字条上,过路人既是妙手先生化身之一,自己仍有机会与他相对,看来只好照条行事,先解决了这可怕的事件,如果自己开始索仇,当然无法向卫道会主提出佛心交换方紫薇的事,妙手先生这谜底就难以揭晓了。
妙手先生指明要对方把佛心交与自己,另约时地交换,显然他也忌惮卫道会的一干高手,这一着,实在够狡猾。
卫道会肯答应这条件吗?佛心是否真的在卫道会主手中呢?他深庆没有向方紫薇抖出身分,也没有向彩衣罗刹下手,否则局面就完全改观了,只要身分一露,卫道会无疑地将倾力对付自己。
大半夜折腾,他却了无倦意,这些复杂而悚魂的问题,已足驱走睡魔了。
镇集小店,住的多半是鸡鸣早看天的人物,五鼓未阑,店里已嘈成了一片。
徐文索性起身盥洗,草草用了早点。
天色犹未大明,便结帐出店,向桐柏山方面奔去,这是他第三次上山。
不久之后,天光大亮,东方现出了朝露,璀灿夺目。
正行之间,一乘彩轿冉冉而至。
徐文定睛一看,这可好,来的正是神秘的轿中人,轿中人在卫道会中的身分地位,佛心的事,大可向她提出,也免了多一次跋涉。
心念之中,彩轿已在身前停住。
徐文一拱手道:尊驾请了!轿中人道:小友何往?正要上山拜见会主!有事么?有件大事必须与会主面洽。
哦!会主业已离山他往,有事无妨告诉老身,也许可以作得主。
徐文取出过路人送来的字条,道:请尊驾过目。
抬轿的黑衣汉子之一,从徐文手中接过字条,送入轿中。
徐文静待对方反应。
不久,轿中传出了一声怒哼,接着以栗人的语调道:小友,怎么回事?徐文冷冷地道:正如字条所说,方姑娘业已被对方劫持。
对方竟提出这等要求?嗯。
‘过路人’是何许人物?不知道。
然则小友当了媒介?是的,在下的一个翠玉耳坠,也落入对方之手,对方据此以要挟。
以小友的身手还会受人挟制么?天下事往往难以一般情理衡量。
可恶……烦小友转告‘过路人’,要他与老身面谈这一点歉难办到,在下根本无法找到对方。
似乎不可能?徐文登时气上心头,寒声道:尊驾以为在下与对方是一路么?轿中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不是老身多疑,事实上任何人都免不了有这想法……那是在下失言了,告辞!小友慢走!尊驾还有话说?小友可知‘佛心’为何物?在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话傲气十足,完全武士本色。
以小发推测,这‘过路人’可能是哪道人物?这个……臆测之言,只能存于心而不能宣诸口,在下不敢妄断。
双方又沉默下来,久久,轿中人才以沉重的口吻道:小友,老身作主答应对方条件,不过……徐文想不到对方竟然爽快地答应下来,随道:不过什么?老身担心紫薇丫头的安全……所谓安全,指的当然不单是生死的问题,方紫薇一个黄花闺女,落入宵小之手,值得顾虑的问题很多,徐文当然听得出来,当下剑眉一紧,道:盗亦有道,谅来不至于发生旁的枝节。
很难说。
这一点在下无法保证。
老身并非要小友保证,只是不能不顾虑而已,小友在交换人质之时,盼能注意到这一点?在下会见机而行。
小友,老身当面重托了!在下尽力而为!口里答着,心里却起了一股异样的感受,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可笑,简直无法理解,一而再,再而三,为不共戴天的沈家尽力,而复仇的行动,又一再被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所阻,想起来有些啼笑皆非。
小友准备在什么所在相候?徐文想了想,在自己接受过路人字条的小店等候,最为适当,心念之中,道:正阳城外五里集,迎宾栈!好极,三日之内,老身着人送东西来。
在下一准相候。
重托了!不必.在下并非诚意为这侠义之行,不得不然而已。
这话,徐文是别有所指,而轿中人则认为他是个性使然,没有答腔,四壮汉扛起轿子,折回头朝来路如飞而去。
三天,徐文当然不能在小店枯候,他预算对方最快也得第三日才能送东西来,但目前恰似丧家之犬,连个投奔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漫无目的地朝一条岔道缓缓驰去,心里想,在与过路人完成交易之后,第一步,先揭开对方的底牌,然后再从方紫薇身上逼出仇家……他重新把分歧的意念加以整理――一大母空谷兰苏媛何以匿居正阳城鬼屋之中?她与父亲之间是什么深仇大恨?那叫小宝的孩子是谁?她矢口否认与妙手先生有关,可信吗?过路人是否真的妙手先生化身之一?与父亲同被惨杀的锦饱蒙面人是谁?凶手是上官宏吗?大母在听到母亲下落不明时,曾说她必有这么一天,什么意思?越想,越觉得错综复杂,理不出一丝头绪,反而脑涨欲裂。
太阳升高了,原野一片清明,但他心里却是彤云密布,虑乱心烦。
突地――一一条纤纤人影,飞奔而至,直朝他身上扑来。
徐文一闪让过,只见对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披头散发,目光散乱,但仍可看出对方是一个极美的少女。
那少女一扑落空,回过身来,吃吃笑道:陆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说着,双臂一张,又扑了过来。
徐文大吃一惊,忙又晃开,心想,她是个失心疯的女子。
那疯女柳眉倒蹩,幽幽地道:陆昀哥哥,你不爱我了?在下不姓陆!哈哈哈哈,陆哥哥,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别折磨我了……谁是你陆哥哥?疯女神色一变,凄厉地道:陆昀,我把一切给了你,你却弃我而去,你……好狠的心肠?徐文恍然而悟,这疯女把自己当成了聚宝会少会主陆昀那厮了,看了这少女必是被陆昀诱骗玩弄,始乱终弃,才气愤成疯。
他想起了彩衣罗刹要活撕陆昀的那一幕,红衣少女方紫薇而替他求情,陆当时曾指天划地,誓言此生只爱方紫薇一人,方紫薇到现在仍执迷不悟,看来她与这疯女何异,都是陆昀玩弄的牺牲品。
想不到这小子竟是只色狼,的确令人发指。
那疯女突地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道:陆昀哥哥你不是说过海枯石烂,此情不移吗?你……为什么不理我了?显然,她仍认徐文是陆昀。
徐文仍想着心事,他对方紫薇仍保留着一分微妙的感情,这感情是下意识的,但超越仇恨之上,因为一个人最难释怀的第―个闯入心扉的影子,格于情势,他无法去续这一分单方面的爱,但却不能不想,这一分情,表面上似已埋葬了,但一遇外力激发,便又如幽灵似的出现。
这意识,转变成了恨,而这恨,却指向了陆昀。
他忘情地吼叫出声:陆昀,我不杀你誓不为人!疯女止住了啼声,木然望着徐文痴痴地道:陆昀哥哥,你说什么?徐文有些啼笑皆非,大声道:我不是你的陆哥哥!疯女茫然的目光,陵地睁得滚圆,面色凄厉怕人,步步向徐文逼近……徐文不由惊煌失措,一个意志丧失的人,根本无法理喻,但却又不能对她出手,她本身已够可怜,撇下她一走,也是于心不忍,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诈言道:姑娘要找陆昀是不是?疯女果然止住了脚步,偏着头道:难道你真的不是我陆哥哥?我不是,我可以替你找他来!真的?我不骗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我……陆哥哥知道的!可是我不知道呀!我叫田蓉蓉……蓉蓉!他叫我蓉妹!田姑娘家住哪里了家?家?我已经没有家了,我要去陆哥哥的家……徐文苦苦一笑,道:田姑娘,你必须回家,我叫陆昀到你家找你。
我……家在哪里?徐文顿感束手无策。
就在此刻,串铃声响,一个身着土布衫,留一撮八字胡,斜背药箱的走方即中,禺禺而来。
徐文闻声回顾,登时条机大炽,来的,赫然是上次在正阳城中所遇,妙手先生的化身天眼圣手,当下嘿嘿一笑道:‘妙手先生’,实在是幸会!走方郎中若无其事地到了徐文身前,目光朝疯女一扫,道:呀!失心疯,幸而碰上老夫!徐文不由一愣,暗忖,莫非他能医这不治之症?但一想到对方真正身分,这念头便消失了,冷冰冰地又道:阁下不必装佯,你是找在下的是吗?妙手先生坦然道:一点不错,找你!好极了,在下也正要找阁下!我们的事暂缓一步,老夫先医治这女娃儿如何?阁下真的懂得岐黄之术?笑话,‘天眼圣手’正阳城妇孺皆知。
阁下别打算耍什么花枪……耍花枪何必自动找上你?阁下是有目的才找在下的……妙手先生放下药箱,自顾自地道:可怜,一个好端端的女子,变成这样!徐文忍不住接口道:她是被聚宝会少会主陆昀玩弄,才成疯的。
嗯。
可惜她不能说出家在何处。
老夫知道,她家就在正阳城中,父亲便是有名的‘田百万’……是武林同道么?不,规矩人家。
对了,田家祖传的一颗夜明珠不翼而飞,原来是着了‘聚宝会’的道儿……徐文想起白石峰山头争夺石佛的那一幕,以江湖流派而论,妙手先生是聚宝会主的上辈,他们可算狐鼠一窝,不禁发出了一声冷哼道:谋财而兼窃色,天理难容,阁下对贵同道的作为有何感想?妙手先生一瞪眼,严厉地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此乃江湖大忌,亦本门禁例,老夫自有区处!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已自誓非杀那色狼不可!妙手先生不再说话,伸手疾点疯女田蓉蓉穴道,田蓉蓉应指而倒,他打开药箱,七翻八拣地弄了些药丸,总有十来粒之多,一股脑儿塞入疯女口中,然后道:失心之症,单凭药物不行,必须辅以针灸之术,此地施术不便,得先把她送回家,再行施术……徐文立即插口道:阁下又要脱身了么?妙手先生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了药箱,半晌才直起身来道:救人如救火,说不得只好委曲你了。
不行。
不行?什么意思?我们的帐得好好算上一算!在下没闲工夫扯淡,阁下所要的东西,三日之内奉上……妙手先生满眼惊诧之色,道:老夫要什么东西?徐文怒冲冲地道:佛心!什么佛心?阁下是故意装蒜么?老夫真的不懂!徐文更加怒不可遏,一扬掌道:劈了你,你便懂了!妙手先生把手连摇道:别毛躁,先把话说清楚,你说什么……佛心?这神情,使徐文困惑了,对方即使狡诈如狐,这主动提出的条件,没有否认的必要,心念一转之间,沉声道:阁下除了头巾!为什么?在下要查证阁下的身分!老夫身分并不在头上。
阁下还是照办的好!妙手先生哈哈一笑,扯落头巾。
徐文一看,不由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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