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与宋悲风抵达乌衣巷谢府,本来以宋悲风与谢家的关系渊源,该可登堂入室,领刘裕迳自入内,岂知把门家将虽然认得是宋悲风,却客气的请他们稍待片刻,让他们通报。
刘裕和宋悲风均感诧异,可是能有什么法子呢?只好在门旁的接待室耐心等候。
不一会梁定都匆匆未了,这个人虽然颇有高门之仆见高拜见低踩的习气,对宋悲风这个一手提拔他的人仍是非常尊敬,礼数十足,但对刘裕则是循例施礼,态度疏远。
宋悲风皱眉道:这是什么一回事?梁定都领着两人朝主建筑物松柏堂的方向走去,低声道:这是孙少爷的指示,必须严守上下之别,内外之分,一切依规矩办事。
宋悲风沉声道:包括我在内?梁定都颓然点头。
宋悲风向一脸疑惑神色的刘裕道:孙少爷就是二少爷的儿子谢混,极得二少爷宠爱,二少爷出任刺史,家里的事便由他决定。
刘裕心忖有其父必有其子,不过仍忍不住叹息谢家昔日的潇洒风流、不守成法到哪里去了。
当年他和燕飞、高彦与谢家诸领袖对坐商谈的日子,肯定不会重现。
梁定都并不是领他们到松柏堂去,而是越过广场,朝偏厅走去。
梁定都苦恼的道:大小姐卧床休息,二小姐又不爱理事,现在府内的事,全由孙少爷打点。
二小姐便是谢琰的妹子,下嫁王国宝。
进入偏厅后,三人席地跪坐一旁,都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宋悲风道:二少爷在吗?梁定都道:二少爷外出未返。
宋悲风道:如此我们想先向大小姐请安问好。
梁定都苦笑道:这须由孙少爷决定。
宋悲风光火道:这小子当我宋悲风是何人?此时一名侍婢进来,以茶侍客,宋悲风只好闭口。
侍婢去后,三人再没有说话,气氛凝重。
又等了一会,梁定都向宋悲风请示道:让我去见孙少爷,看他因何事耽搁?宋悲风点头同意,梁定都起身离开。
刘裕叹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如非老哥冒死救回大小姐,情况不堪想像,可是谢家却反把老哥视作外人。
宋悲风道:安公玄帅去后,谢家的子弟太不争气了,好的不去学,却学了建康高门的流风陋习。
刘裕道:你不是看着谢混长大的吗?他今年是什么年纪?宋悲风道:该有十六、七岁。
我一向以为他可以承继谢家的风流。
此子早熟聪明,十一、二岁便是清谈的高手,诗文书画,样样皆精,且仪容秀美,风采不凡,故有谢混风华,江左第一的赞誉,更有人说他是南晋这一代第一美男子,且被廷钦定为晋陵公主的夫婿,待他到二十岁时成亲。
又道:他是二少爷的第三子,两位长兄随二少爷当官去了,所以谢家由他主事。
刘裕哂道:肯定是司马道子笼络二少爷的手段。
宋悲风叹了一口气,欲语无言。
这时梁定都满脸阴霾的回未了,于宋悲风旁坐下道:孙少爷有事未能分身,请宋叔和刘将军再稍候片刻。
宋悲风不悦道:什么事这么重要?梁定都欲语还休,最后仍是不敢隐瞒宋悲风,低声道:孙少爷和刘毅将军在忘官轩下棋。
刘裕失声道:刘毅?梁定都忙解释道:刘将军勿要怪责刘毅大人,他己准备中断棋局,赶来见将军你,只是孙少爷坚持胜负即分,要继续下去。
刘裕心忖看来刘毅在建康混得非常不错,竟能凭布衣的身份,打进最显赫家族的圈子去。
这方面自己比他是自认不如。
宋悲风正要说话,足音传来。
刘裕循声望去,刘毅正和一年青公子跨槛入厅,乍然看去,他也不由心中一震、此子身形举止神气,有七、八分酷肖谢安又是风华正茂之时,宛如玉树临风,洒脱不群至乎极点。
难怪有江左第一美男子之称。
刘裕心中本来对他印象极坏,可是见到他冠绝江左的仪容神采,竟发觉自己心中怒气全消,没法对这近乎完美的少年生气三人连忙站起来,梁定都退往一旁,垂手躬立。
刘毅显然和谢混稔熟,反客为主的呵呵笑道:这位就是我常向三公子提起的刘裕刘将军哩!是否百闻不如一见呢?谢混有如宝石般闪亮的眼眸落在刘裕身上,先是略一皱眉,这才展现有保留的欢容,微笑道:谢混见过刘将军。
又向宋悲风施礼道:谢混向宋叔请安。
坐!坐!不用多礼。
宋悲风冷哼一声,神情不悦,没有回礼,显是心中仍未能释然。
刘毅微一错愕,目光投往刘裕,向他暗送眼色。
刘裕深切明白宋悲风的感受,但却不想因此把事情弄砸,拉着宋悲风到一旁坐下。
谢混对宋悲风的反应似是视若无睹,着刘毅在另一边坐下,自己则跪坐于主位。
当下又有侍婢进来奉茶。
刘裕朝刘毅瞧去,这小子昔日因何谦遇害而未的颓丧悲愤己一扫而空,一身仿效高门子弟的打扮衣着,令刘裕感到自己再不认识他。
不过刘毅对他的神态仍是亲切如旧,见刘裕往他望未,作出待会喝酒谈心的手势。
谢混神态从容的向刘裕道:谢混在这里代表谢家祝贺刘将军破贼成功,凯旋归未,荣升建武将军。
刘毅叹道:刘兄的美事,己传至街知巷闻,待别是单挑焦烈武,斩杀此贼,更是建康上下近日最热门的话题。
刘裕谦虚的道:只是侥幸而己,刘裕怎敢居功?宋悲风早不耐烦,道:我想和刘将军向大小姐请安。
他显然心中极怒,竟不提谢混的称谓。
立在一旁的梁定都登时脸色微变。
谢混终掠过不快神色,但仍压制着自己,柔声道:道韫姑母己上床休息,今晚恐怕不适直,宋叔和刘将军先在敝府暂歇一宵,明天我会作出安排,请宋叔见谅。
刘毅帮腔道:趁这机会我们好好聚旧,这几天刺吏大人一直渴望见到刘兄,刘兄安然归来就最好了。
宋悲风却一刻也待不下去,拂袖而起道:如此我和刘将军明天再来拜访。
连刘裕也想不到一向好脾气的宋悲风可以变得如此火爆,可见他受辱于谢家的小儿辈,对他这曾备受谢安器重当作是自己人的首席家将的伤害有多深。
今次谢混也慌了手脚,忙起立道:宋叔请留步,如有怠慢之罪,谢混愿受责罚。
刘裕和刘毅连忙站起来,却没法插嘴,这刻的情况己演变成谢混和宋悲风之间的事。
谢混现在的态度,亦显示出宋悲风在谢府中根深蒂固的地位。
宋悲风盯着谢混,淡淡道:请孙少爷指示,我宋悲风何时变成外人了?若是如此,你以后便不该唤我作宋叔。
谢混朝梁定都瞧去,目光转厉。
梁定都低垂着头,不敢呼半口大气。
谢混转向宋悲风,低声下气的道:只是一场误会,谢混怎敢冒犯宋叔呢?是吗?定都。
梁定都可以说什么话呢?忙答道:是定都不对,忘了宋叔不是外人。
宋悲风当然明白梁定都只是为谢混背黑锅,但亦知不宜和谢混闹翻,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怨愤,点头道:好吧!便当是一场误会。
不过我己失去把酒言欢的兴致,明天再来向大小姐请安。
接着不理会谢混,向刘裕道:我们走。
说罢朝大门走去,刘裕只好匆匆向谢混两人施个礼,随在宋悲风身后。
谢、梁两人呆在当场。
眼看宋悲风快要走出门外,蓦地一人笑着走进来,喜道:真好,宋叔和小裕回来了。
赫然竟是谢琰。
宋悲风愕然止步。
刘裕也大惑不解,看谢琰一脸喜色的模样,与他儿子对待他们的态度直是天壤之别。
难道一向以家世自恃,看不起出身低微者的谢琰,竟忽然转了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