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在离参合陂三里许处的一座小丘上遇到拓跋珪,在十多名将领亲卫簇拥下,拓跋珪神采飞扬地极目遥望长城的方向。
燕飞心头一阵激动。
拓跋珪已确立他在朔方的地位,成为草原上最强大的力量。
在谁敢不依附他,谁便要身败族亡的形势下,他的力量将迅速增长。
今年拓跋珪才二十五岁,已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建立起比旧代国更强大的国势。
在此战的大方向上,拓跋珪没有犯任何错误,先是退避敌锋,继而利用慕容宝性格上的弱点,诱慕容宝仓卒深入,完全控制了主动。
到慕容宝中计退往中山,慕容宝败局已定。
拓跋珪以马贼起家的优越骑兵,在雄才大略的拓跋珪超卓的领导下,已成能与慕容垂抗衡的军事力量。
纵然以慕容垂的强横,亦不敢造次,妄然出长城攻打拓跋珪。
当然拓跋珪不会只满足于眼前的成就,他将会越长城挑战从未吃过败仗的慕容垂,以决定中原谁属。
拓跋珪隔远便看到他,与众将士驰下小丘,迎接燕飞。
拓跋珪双目闪着前昕未见的光采,呵呵笑道:我的好兄弟,我们赢哩!且是最彻底的胜利。
说罢从马上跃起,凌空而至,一把将燕飞拥个结实。
众将士勒马停定,拓跋珪的爱骑奔到两人身旁,雀跃跳动,懂人性似的为主子高兴。
燕飞感觉着拓跋珪体内沸腾的热血。
自憧事以来,拓跋珪一直期待这一天的来临,现在妄想竟变成了事实,燕飞清楚体会到自己这位好兄弟的心情。
此仗的成果得来并不容易,其中经过了多少无眠的晚夜?多少忧虑和恐惧?拓跋珪放开他,改为抓着他双肩,喜形于色的看着他。
燕飞往众将士瞧去,出奇地发觉各人神情有点麻木似的,其中的崔宏更垂下头去,似乎不敢接触他的眼光。
燕飞心中一动,问道:俘虏了多少人?拓跋珪哈哈笑道:我说过不留俘虏就是不留俘虏,难道只是说来玩的吗?燕飞心中起了个疙瘩,记起大批跳进湖水的燕军,这些人肯定是束手就擒的命运,难道拓跋珪就这么把他们全体扑杀吗?拓跋珪岔开道:现在我们气势如虹,必须乘胜追击,直扑平城、雁门,你会否改变主意,陪我一道去呢?燕飞苦笑道:你为何不问我是否干掉了慕容宝?拓跋珪欣然道:慕容宝的生死在现时的情况下已无关重要,他是否逃脱了呢?燕飞点头示意,更肯定拓跋珪是故意支开他,好把燕军降兵全部处决。
如果自己在场,当然会阻止他干这么残忍不仁的事。
为了复国,争乎称霸天下,拓跋珪是绝不会手软的。
事已至此,还有甚么话好说的。
拓跋珪笑道:算那小子命大,将来便由我亲手宰掉他,对我来说会更痛快。
好哩!兄弟你仍未答我的问题。
燕飞的心情已忽然转差,颓然道:我必须立即赶回边荒集,就和你在这里分手好了。
记着和边荒集保持最紧密的联系,你随时会接到我传给你的急信。
明白吗?拓跋珪点头道:明白!接着凑到他耳边道:我亦希望你明白,为了我们拓跋族的将来,我的杀弟血仇,你的纪美人被掳之恨,我们必须尽一切办法去击倒慕容垂,不容有任何错误,更不能留情,因为慕容垂是不会对我们有丝毫仁善之心。
战争从来如此。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大乱时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为了最后的胜利,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抛开一切,作那狠毒无情的主事者。
这是唯一的胜利之路,踏上此路便不能有任何犹豫,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一口气。
说罢放开他,喝道:马来!燕飞阻止道:我走路比较方便点。
拓跋珪又抓起他双手,激动的道:不论如何!我拓跋珪和燕飞永远是最好的兄弟!燕飞反握着他,低声道:好好保重!说毕,朝南去了。
※ ※ ※卓狂生睡至正午才醒过来,在说书馆磨蹭片刻,刚想到隔邻去看查重信的边荒灯王看看他营业的情况,忽来访客,赫然是刘穆之。
卓狂生对他颇有好感,欣赏他过人的修养和才智,总觉得他目前虽是怀才不遇,但有一天终能得展抱负,非是池中之物。
笑道:刘先生请坐,任择一椅。
刘穆之在最前排正中的椅子坐下,欣然道:卓馆主可否免费为我说一台书呢?因为我最后的一个子儿,已花在卓馆主的《一箭沉隐龙》上。
卓狂生到他的说书台坐下,面对刘穆之,笑道:原来刘先生这么穷困,不过不用担心,到边荒集来的大多是不名一文的穷光蛋,其中日后飞黄腾达的也大不乏人,逞荒集正是个遍地赚钱机会的地方。
刘先生如不嫌弃,可在这里卖故事赚钱,作暂时栖身之所。
刘穆之笑道:多谢卓馆主向小弟雪巾送炭,令我颇觉不负此行。
卓狂生拈须笑道:我当然晓得刘先生志不在此,而刘先生感到不负此行,也不是因我卓狂生。
哈!刘无生想听哪一台书呢?敝馆的四大书宝,刘先生已听其一,余下三宝是《边荒大战》、《淝水之战》和《小白雁之恋》,刘先生对哪台书较有兴趣?刘穆之微笑道:我想听的是未发生的故事,姑名之为《晋室之乱》如何?卓狂生长笑道:刘先生看过天穴后,纵然猜不到晋室之乱的过程,也该可以把握到最后的结局。
良禽择木而栖,刘先生还要犹豫吗?刘穆之从容道:卓馆主勿要怪我疑心重,刘裕一箭沉隐龙应是实情,天穴亦确有其事,问题在两者是否同一时间发生,却是没有人可以肯定。
所以我必须弄清楚刘裕是怎样的一个人,方可以决定该否留在这裹做个快快乐乐的说书先生,还是去冒杀身之险,投效可能是真命天子的人。
卓狂生道:刘先生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呢?刘穆之侃侃而言道:现今南北乱局已成,北方姚苌雄霸关中,慕容垂称雄关外,暂成二分之局,可是两方面都未能尽控局面。
而正因北方群雄自顾不暇,南方朝廷外的势力,在没有威胁下无不蠢蠢欲动,希望能乘势而起,夺取政权。
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小一个刘裕,能有甚么作为呢?卓狂生仰天笑道:这么一台说书,是我自当馆主以来最大的挑战,刘先生坐稳了,到我说毕这台书后,保证你立即上路,拿着我的推荐信去见小刘裕,从此走上造皇之路。
今天不知是甚么佛节庆典,归善寺挤满来上香的善信。
车好后院精舍是行人止步之地,前方佛殿虽是喧闹震天,后院和归善园一带仍是安详宁和。
刘裕回到宿处,屠奉三和宋悲风仍外出未返,令他满腹心事,却苦无倾诉的好对象。
唉!他必须设计杀死卢循或干归其中一人,始能向司马道子作出交代。
对司马道子这种用人的作风,他是不敢恭维,却又别无他法。
卢循变得非常可怕,确有杀死自己的本领。
司马道子是误会了,卢循先后去监视刘牢之和琅玡王府,目的不在刘牢之和司马道子,而是要杀他刘裕。
对卢循来说,留下刘牢之和司马道子,等于留下晋室分裂的祸源,对天师军是有利无害。
可是自己却成了天师军的威胁,因为当《一箭沉隐龙》的事传遍天下,他刘裕已成了民众心目中的真命天子,对相信天师道的愚民也有一定的号召力。
这才是孙恩最惧怕的情况。
回到房中坐下,刘裕正思忖该否出外找寻屠、宋两人,外面传来弹甲之声。
刘裕整条脊骨登时寒惨惨起来,感觉到死神的接近。
他认出是任青媞的讯号。
更感后悔莫及,这妖女该是从琅玡王府直跟他到这里来,路上他一直因司马道子硬派下来的任务心神恍惚,致被人从后跟蹑仍丝毫不察。
如果随任青堤来的尚有干归和他的手下,今次他肯定难逃一死。
刘裕探手握着刀柄,深吸一口气道:任后进来吧!天师军之战简图。